有两种了解事物的方法:直接或凭直觉了解事物和从概念或表象性上了解事物。虽然我们眼前的白纸之类的事物可以凭直觉了解,但是我们知道的大多数事物只能从概念或表象性上了解,例如现在印度的老虎或者经院哲学体系。

为了确定我们的观点,假设我们首先以概念性知识为例;在我们坐在这里的时候,假定这就是我们的关于印度的老虎的知识。我们说我们在这里了解老虎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此自信地声称这个认识,按照沙德沃斯 · 霍奇森的生硬但有价值的说法,是“已知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多数人会回答我们了解老虎指的是让它们以某种方式出现在我们的思想中,虽然它们在形体上不存在;或者我们关于它们的知识被认为是我们对它们的思考。一个巨大的谜通常是由这种特殊的不存在中的存在构成的;经院哲学——只是学究化的常识——可以将其解释为老虎在我们的思想中的一种特殊的存在,叫作“意向性的内存在”。至少,人们可以说我们了解老虎指的是在我们坐在这里的时候精神“指向”它们。

但是现在,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所说的“指向”是什么意思?在这里“指向”指的是什么?

对这个问题,我必须给出一个非常乏味的回答——它不仅跨越了常识和经院哲学的先入之见,而且跨越了我读到的几乎所有认识论作者的先入之见。简而言之,答案就是:我们的思想指向老虎指的仅仅是精神联想和运动方面的结果,它们紧跟这个想法,并且,如果得到贯彻,将和谐地形成关于老虎的某种观念或真实背景,甚至老虎的直接存在。它指的是如果一只美洲虎被说成老虎,我们不会接受;如果是真正的老虎,我们就会接受。它指的是指我们说出各种各样不与关于真老虎的其他正确命题相矛盾的命题的能力。它甚至可能是指,如果我们非常认真地考虑老虎的话,我们以凭直觉了解老虎为结果的行动,例如我们为了猎杀老虎而去印度旅行,带回来很多我们捕杀的老虎的皮。在这里,我们的精神意象并没有“自己”实现自我超越。它们是一个现象事实;老虎是另一个现象事实;它们指向老虎是一种非常平凡的经验内关系,“如果你承认有一个互相联系的世界。”总之,用休谟的话来说,这些想法和老虎是游离、不相关的,和任何两种事物一样;在这里,“指向”指的是与大自然产生的任何作用一样外在和偶然的作用。[1]

我希望你们现在会同意我的观点,即在表象性认识中没有特殊的内在神秘,只有连接思想与事物的物质或精神媒介的外在链条。在这里,了解一个事物就是通过世界提供的一个背景通向这个事物。我的同事米勒去年圣诞节在纽约的会议上对这些进行了极具指导性的阐述。他再次确认了我的有时动摇的观点,对此我向他表示感谢。

下面,我们讨论一下直接或凭直觉了解事物,拿我们眼前的白纸作为例子。如同我们刚才看到的,在这里,思想材料和事物材料在性质上是相同的,毫无差别。没有任何联想媒介的背景挡在思想和事物之间将它们分开。这里既没有“不存在中的存在”,也没有“指向”,可是思想已完全包含了纸;显然,这样的了解不能完全像刚才对象是老虎时那样解释。这样的直接了解的状态散布在我们的经验中。我们的信念差不多总是建立在基本数据上,比如这张纸的洁白、光滑或方正。这些性质真的是事物的基本方面还是只是在我们进一步了解之前的暂时假设对于我们现在的探究无关紧要。只要相信,我们就能面对面地看到我们的事物。现在,我们说“了解”这样的事物是什么意思呢?问这个问题是因为,如果我们关于老虎的概念性想法以我们被带到虎穴为结果的话,我们也应该用这种方法了解老虎吗?

这次演讲不能太长,所以我必须以最少的词语给出我的回答。首先我要说:只要白纸或者我们经验中其他基本数据被认为也进入其他人的经验,而且我们被认为在那里了解它,在这里也了解它;只要它被认为只是隐藏的分子的一个面具,这些分子以我们现在的经验不可见,但是某一天以其他经验也许可见;只要和印度的老虎的情况一样——被了解的事物是不存在的经验,那么了解只能是通过世界提供的媒介背景平稳地走向它们。但是如果把我们自己的纸的视像和任何其他事件分开考虑,如同它自己构成宇宙一样(它完全可能构成宇宙,我们不能相反地理解),那么看到的纸和看这张纸只是一个不可分割的事实的两个名称,这不可分割的事实的适当名称是数据、现象或经验。纸在这一思想之内,而思想包含纸,因为纸和思想只是后来给予同一经验的两个名称,当把这个经验拿到它构成一部分的更大的世界中时,它的联系可以沿着不同的方向追溯。[2]那么,直接或者凭直觉认识适合精神内容和事物同一的情况。这个定义与我们给表象性知识下的定义差别很大;但二者之中的任何一个都不涉及“自我超越”和“不存在中的存在”的神秘观念,而它们是哲学家和常人的知识观念的基本部分。

QQ20250716-090745.jpg

图一

* * *

[1] 我们说一块地里的一个石头可能“适合”另一块地里的一个坑。但是只要没有人把这个石头带到那个坑并扔进那个坑,那么“适合”的关系只是指这样的行为可能发生这个事实。现在我在这里说的对老虎的了解也是这样。它只是一个可能发生的联想过程和终止过程的预期性名称。

[2] 这句话的意思是“经验”可以指两大联想系统中的任何一个,它们是经验者的精神历史系统和世界的被经验事实系统。它构成这两个系统的一部分,而且确实可以看作它们的交点之一(如图一所示)。我们可以让一条竖线表示精神历史;但是同一个事物“O”也出现在不同人的精神历史之中,由其他竖线表示。因此,它不再为一个经验所私有,可以说成了一个共享或公共的事物。我们可以这样追溯它的外部历史,用横线表示。(它也在竖线的其他点上被表象性地了解或凭直觉了解,所以表示它的外部历史的线应该是环状、蜿蜒曲折的,但是简单起见,我将它变成直的。)但是在任何情况下,它都是包括各组线的同样的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