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随后的另一次演讲中我将有幸向大家介绍一种平凡但很重要的艺术形式,我们通常称之为装饰艺术,我将会和大家一同研究它的历史概况。其实,我更愿意今天就讲有关该伟大产业的历史这一话题。但是,由于在第三次演讲中,我将会提到与装饰艺术相关的形形色色的艺术行为,我觉得如果我没有向你们提前介绍装饰艺术的特性、范围、现状,以及未来的发展前景,你们很可能就会对那次演讲的主题感到困惑并认为我作了太多不必要的解释。我下面的演讲中也许会涉及许多你们不同意的观点,因此,我必须从一开始就得让你们相信不论我指责或是赞扬某种艺术,我绝无伤怀往昔、厌恶当前,以及对未来失望之意。并且,我相信我们身边的任何改变都是生命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一种信号,也终将以不同的方式改善着人们的生活。当然,它们发生作用的方式是我们无法知晓的。

关于装饰艺术的范围和特性,首先,我必须声明尽管我演讲的主题已涉及这一艺术的细节,但我将不会过多谈及建筑、雕塑、绘画这些伟大的艺术行为。但是,我也不愿把装饰艺术与这些艺术完全割裂,因为这种情况仅仅是发生在近来一些极端复杂的情况下,并且一旦把这两种艺术分离,艺术的整体发展也将变得病态。在二者分离的状态下,居于次位的装饰性艺术会变得琐碎、机械、缺乏智慧并且无力抵抗因潮流或不诚实而导致的改变;而居于首位的伟大艺术也许仍会在那些艺术家以及能工巧匠们中盛行一段时间,但也终将因缺乏装饰艺术的支持以及艺术家间的相互帮助而失去作为流行艺术的资格,最终沦落为毫无意义的浮夸艺术的附属品,或是极少数无聊的富人的玩物。

但是,到目前为止,我的这些演讲都没有涉及建筑、雕塑和绘画,并且最令人伤感的是从较小层面观之,这些艺术形式,尤其是知识分子所进行的艺术行为,当前皆与装饰艺术分道扬镳。而我们的这次演讲所研究的主题是装饰艺术是人们平时美化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这门艺术不仅范围宽泛并且也是一个伟大的行业,同时,它不仅是历史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研究相关历史的至关重要的工具。

囊括了房屋建筑、绘画、木工、铁艺、陶艺、纺织以及其他多种艺术,装饰艺术不愧是一个庞大的行业。同时,这门艺术不仅对我们大众的日常生活至关重要,对手工艺人更为重要。尽管装饰艺术很少在我们使用或是流行的物品中出现,但这些物品的内在都融入了装饰艺术的元素。的确,由于我们对这些物品太过熟悉,我们会认为它们的产生与存在是极其自然的,并且我们对它们早已习以为常,就像对待用来生火的干柴棍上的苔藓那样。还有更糟糕的事情呢!对于装饰艺术的实用性和内涵我们也同样视而不见。其实,凡是经由人类双手创造的物品皆有它们的存在形式,它们有的很美,而有的则很丑。美是因为它们与自然的发展相协调并起促进作用;丑则是它们与自然规律相违背,并起阻碍作用。总之,这些事物都不能与自然断绝联系。对于我们人类而言,不论我们是忙碌还是闲散,兴高采烈还是闷闷不乐,我们其实早已厌倦周围熟知的一切。而这也是装饰艺术的存在价值所在。正是由于这种艺术的存在以及它与自然的完美结合,我们眼前不再是单调的形式,这也使我们的感官变得敏锐。这门艺术使复杂精巧的形式得以存在,使新的超脱自然的形式被创造出来,同时,它也引导着工匠们的制作工艺发生着改变,这种改变也许会一直持续,直到他们手中的网、杯子及刻刀不但具有自然气息而且还无比可爱,像绿油油的田野、生意盎然的河岸和山麓那样。

装饰艺术的一大功用就是人们在使用物品时享受其中的乐趣,另外,为了保证这种乐趣的持续,它的另一大功用,即形式构造便应运而生了。

现在,大家是不是觉得我们要研究的课题很重要?同时,我要指出,若没有装饰艺术,我们的生活将会变得空洞、没有趣味,而我们的劳作也将变为一种折磨,使身心疲惫不堪。

对于这些艺术能够给我们的工作带来乐趣的功能,目前我还没有找到一种方式来大力宣扬。但是,我知道真理是不怕被重复说明的,因此请允许我再向大家多讲一些,尤其是我已想起某位仍在世的大艺术家曾对这门艺术作过评价。我的朋友约翰·拉斯金[1]教授在他的著作《威尼斯的石头》[2]的第二卷的某一章节中提道:我们能够从哥特式建筑的特征以及那些工匠的技艺中感知到关于这一主题的最为真实的东西。我所能讲的也无非是对拉斯金教授的回应,但我必须重申,对真理的反复说明还是有作用的,那就是防止这一真理被人们遗忘。因此,我愿意进一步说明:我们都知道人们对劳动的种种不满与怨言,但是我们也必须认识到,对工匠的谴责一直都是谴责其愚蠢,谴责内在与外在的不公正。并且,我认为没有人会认为终日坐在那里无所事事是一种有趣的生活方式,这也许就是庸人们常说的绅士般的生活吧。

尽管有枯燥的工作摆在我们面前并且从始至终我们都将会疲惫不堪,我仍愿意重复做这样的工作也不愿坐在那里无所事事。但是,装饰艺术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它极大地美化了我们的工作,使其不再枯燥乏味,这种艺术广泛传播、充满智慧并且得到制作者和使用者的深刻理解。从此,人们对劳作的诅咒声渐渐消失,人们也许会争先恐后地感受劳动的乐趣。我相信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如此地改变世界,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如此地满足我们的愿望。

既然目前人们对于装饰艺术存在偏见,认为这门艺术是奢侈、暴政和迷信的附属品,我必须声明,在某种程度上,装饰艺术同其他的优秀艺术形式一样曾被用于这些场合。但是,我们不可忽视另一个重要的事实:在许多国家,最有活力和自由的时期也同样是艺术蓬勃发展的时期,这些艺术也有可能在那些穷困的被压迫的人们中间传播。同时,我也认为被压迫的人们并不是完全具有追求艺术的自由的,尤其是当这些艺术被迷信、奢侈所控制,并且在它们的影响下病态发展时。你们也许不会忘记,人们会提到教皇、国王和帝王建造了这样或那样的宫殿,这其实仅仅是说说而已。当你翻开历史书时,你将会知晓谁建造了威斯敏斯特教堂[3],又是谁建造了君士坦丁堡的圣·索菲亚大教堂,当然,你也会了解亨利三世[4]和查士丁尼大帝。是什么让你记住了这些名字?仅仅是这些历史书吗?还是那些像你我这样不知名的工匠所留下的不朽建筑?

这门艺术现在使我们注意到生活中的细节,同时,它也能带我们回顾历史,因为它是历史的一部分,并且任何国家与社会都不能同它分离。并且,很多我们并不认识的人也都认可装饰艺术之美。历史与装饰艺术的联系是那么的紧密以至于我们在艺术创作时不能摆脱历史的影响。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没有人能够随随便便就勾勒出一块布料的装饰图案,或者一件普通的器皿或是家具的形状,不论这个人多么有灵感。同时,那些过去代表重要意义的艺术形式现在已被遗忘或仅仅成为工匠的一种习惯。那些潜心研究这门能给人带来欢乐的艺术的人将有机会通过它来了解历史:人类起源之初的思想、古老东方的帝国、古希腊的活力与光辉、罗马帝国的庞大、帝国瓦解时散落世间的善与恶、东西方以及南北方文明的碰撞、拜占庭帝国的富饶、伊斯兰教的兴起、内讧和衰落、斯堪的纳维亚的蜿蜒、十字军、现代欧洲帝国的建立、新兴自由思想与古老思想的抗争。而这些历史都与艺术密不可分,并且,我敢断言,任何一个对装饰艺术做过细致研究的学生都会熟知这些历史。当我想到这些,并认识到装饰艺术对我们研究历史的重要帮助时,我不禁感叹:那些历史曾一度被国王和恶棍密谋篡改,但融入其中的装饰艺术却能向人们展示真实的历史,其如此伟大的作用并不亚于它对现实生活的美化作用。同时,对于历史的了解与记忆同样是我们现实生活的一部分。

那么,在开始讨论这门艺术的现状前,我想扼要重述几点:这门艺术是从古至今人们表达美感的一种途径;它们代表着自由国度的欢乐和被压迫人民的慰藉;宗教曾经启用并提升过它,但又同时滥用与贬低了它;它与历史紧密相连,是我们了解历史的向导;它是我们劳作的甜味剂,不论是天天与它打交道的工匠还是我们这些普通民众,这门艺术使我们快乐并有成就感。

到目前为止,你们可能认为我所讲的不过是对这些装饰艺术的赞美,但我必须指出,我所有的赞美之词也是有其用意的。

那就是我需要向你们郑重地提一个问题:你们想拥有这些美好的艺术吗?你们会将它们丢弃吗?

你们是不是对我这个问题感到惊异?因为你们中的大部分人,连同我本人目前都在进行这些正在流行或理应流行的艺术创作。

为了解释这一问题,我还需重复刚才所说的一些要点。在那时,全世界都认可手工艺品的神秘与奇异,人们制作出的物品融合了幻想的元素,并且在那时我们称手工艺人为艺术家就像我们现在称呼他们那样。但是,人们的思想渐渐变得复杂,难以表达,艺术也同样变得厚重且难以处理,同时,艺术创作的分工也日渐明确,分化为三个等级:大艺术家、普通艺术家和无名的艺术工作者。并且这种变化会一直持续到艺术从人们身心的休憩演变为一种很严肃的工作。其实,这也是艺术的成长,并且像其他的成长那样会在一段时间内发挥益处且硕果累累,当然也会由繁盛走向衰败,由衰败演变为新的事物。

艺术是如何走向衰败的呢?首先,艺术渐渐分化为伟大的居于首位的艺术和普通的居于次位的艺术,伟大的艺术家通常会瞧不起那些普通的装饰艺术,并且对装饰艺术的哲学一无所知。另外,这些艺术家大部分来自普通的手工艺人,但他们留给普通工匠的仅仅是对艺术提升的绝望,同时,他们也失去了那些勤劳且聪慧的工匠们的帮助与同情。因此,在这种状态下,双方都饱受折磨,艺术家与工匠的日子都不好过。其实,艺术的这种发展状态就如同一个将军带领一群士兵奔赴战场一样,他只顾着满怀激情与希望地冲向前线,丝毫不顾自己身后的一队战士,把他们远远地抛在了后面。当然,这群士兵全然不知等待他们的是死亡。这名将军也许死不足惜,但是,那一群战士的不快、愤怒以及战争的残忍将会被永远保存下来。

我必须用简单的语言来解释目前装饰艺术,甚至是艺术总体的状态。并不是我们目前的成就不如前人,而是目前艺术的发展处于一种混乱状态,急需一场变革来扭转这种状态。

那么,我还要再次重复刚才的问题:你们想拥有艺术的所有美好成果吗?你们会抛弃它吗?艺术的重大变革会不会到来呢?

由于我们都坚信世界上的生物是绵绵不绝的,因此,我们都希望变革带给我们的只有益处,没有损失,并且这种益处会不断延续。

但是,我提出的问题又将会得到怎样的回答呢?人的一生那么短暂,只能预知一小段未来,即使是我本人也会错失许多美好神奇的事物。因此,我必须声明我所讲的更多的是一种希望而非对现实的一种判定。我对下面这种言论没有异议:当这些富有想象力的艺术消失后,新的艺术形式将会产生,并填补人们生活中的空白。但是,我对这种前景并不感到欣慰,同时,我也并不相信人们能够忍受这种空白。我们目前的艺术发展状态确实令人堪忧:人们并没有把精力放在艺术的发展上,放任艺术堕落直至那些从未受过艺术熏陶的人也开始鄙视艺术。我敢断言,人们的这种没有耐心的做法最终会使艺术走向消亡。

那么,以后又会是什么样呢?

即使现在,在肮脏的伦敦也很难想象它将是什么样子。建筑、雕塑、绘画以及附属于它们的许多装饰艺术,连同音乐和诗歌一起将消失并被人们所遗忘,将丝毫不再令人们振奋或愉快:因此我再次强调,我们绝不能自欺欺人;一种艺术的消逝意味着所有艺术的消逝;它们命运的唯一区别就是最幸运的将最后被吞噬——不知是最幸运,还是最不幸:在所有与美相关的艺术中,人类的发明才能和独创力将完全停止;然而大自然将始终继续她那永恒的美好循环——春、夏、秋、冬;阳光、雨水、白雪;暴风雨、好天气;黎明、正午、傍晚;白天、夜晚——永远在向人类证明他们已刻意选择了丑而非美,并且选择生活在自己称霸的肮脏或空虚之中。

先生们,你们看,我们不能完全猜想它;或者不能像生活在古代伦敦的我们祖先那样猜想,他们居住在美丽、精心粉刷的房屋里,著名的教堂以及其宏伟的尖塔在他们周围高高耸立,也不能像他们,整天漫步于美丽的花园,奔跑在广阔的河流旁,他们原本可以想象到,整个一个郡或更大的范围,充斥着大小不等丑陋的茅舍,有一天将被称作伦敦。

先生们,可以说这种艺术的完全空白令我无比恐惧,甚至现在还很难想象;然而,恐怕我必须说,如果这种空白没有发生,那么可能是因为我们目前无法预见的某些形势的变化:但是我认为如果它一旦发生,也就仅仅持续一段时间,它只不过就是烧毁聚集起来的野草,以便使土壤肥沃产量增加。我认为不久之后人类将觉醒,并四下环顾找出难以忍受的乏味,像早先那样重新开始创造、模仿和想象。

这种信仰抚慰着我,并且我可以从容地说,如果空白时期必须发生,那么在其黑暗的笼罩下新的种子一定会萌芽,一定会。所以如同以前一样:首先是萌芽,和几乎无意识的希望;接下来是开花结果,技艺纯熟,并信心满满,甚至逐渐转为傲慢无礼,因为衰落紧随成熟其后;然后,再次重生。

与此同时,所有重视艺术的人的基本责任就是竭尽所能拯救世界免于愚昧无知的恶果,这充其量是一种损失。实际上,防止所有变化中最令人沮丧的,如一种新的暴行代替一种已经灭绝的暴行;不仅如此,即使那些真正关心艺术的人是如此弱小甚至微乎其微,以致他们也做不了其他事,但至少他们可以保持一些传统,保存一些过去的记忆,以便当新生命诞生时,可以不必过于浪费精力为其新精神塑造全新形式。

那么,他们将向哪里寻求帮助?谁又真正了解世界上一门伟大艺术所带来的收获,以及缺失所必将引起和平美好生活的丧失?我认为他们必须开始承认古代艺术,有人可能称这种艺术为无意识的智慧,它不知不觉兴起,没有确切的日期,至少是很久以前当那些长毛象骨头上奇怪巧妙的刻画等诸如此类的东西出现的时候,除了处于漂移状态的更早期,这种无意识智慧的艺术差一点消失;它仅存的一点点在半文明的国家之中苟延残喘,并且越来越粗俗衰弱,聪明才智逐年递减;不仅如此,它还主要受一些商业性事件的摆布,例如几船欧洲染料或者几十个欧洲商人的订货单的到来。这一点他们必须认识到,并且希望及时看到一种新的有意识智慧的艺术将取代它的位置,这是一种新生的更加明智、更加简单、更加自由的生活方式,是现在及以往世界上无与伦比的生活方式。

我上面所说的及时看到一种新的有意识智慧的艺术取代无意识智慧的艺术;我的意思并不是想说我们将亲自见证这一过程:这可能是很遥远的事情,事实上确实有些遥远,致使许多人认为这几乎不值得考虑:但是我们之中有些人无法面壁静坐,不采取任何行动,因为我们的希望看起来有些渺茫;实际上,我认为尽管承载着无数罪恶的古老艺术的最终衰落迹象在我们看来非常明显,但是另一方面,并不缺少迹象表明艺术在面临可能到来的黑夜之后,会迎来新的曙光,这是我之前谈到的;这一迹象主要包括,至少有一些人在内心深处对目前的艺术不满意,并且渴望更好的艺术,或者起码对此过程心存希冀,这是最好的迹象:因为我认为在任何时候如果五六个人诚挚地决心要创制出与自然不和谐的东西,那么这总有一天会实现;因为几个人同时想到一个想法,这并不是偶然;相反是一些活跃于内心的某些因素促使并强迫他们去表达或采取行动,否则这些因素将被掩盖无法表达出来。

那么那些渴望艺术改革的人会采用什么办法呢?他们又将如何设法激起对拥有美的渴望并更好地发展能够创造美的人才?

人们经常对我说:如果您想使您的艺术成功并繁荣,就必须使其流行入时。我承认此说法让我困扰;这个说法的意思是我应该花一天的时间完成我的作品,还需一天时间去尝试说服那些富人或所谓的有影响力的人来非常关心事实上他们丝毫不关心的东西,结果可能就会和此谚语一样:等待育肥的羔羊逃跑了,那么我们都过关了。当然,如果劝说者满足于艺术品仅在很短的时间内流行,可以说还能赚点小钱,那么他们是正确的;如果你并没因这扇大门关闭得如此之快而感到痛苦:那些劝告者也没有错:他们认为那些人事务繁多,能轻松地放弃失败之事,因为这是他们一时的突发奇想,没有任何责任:这不是他们的错误,他们也没有办法,但是他们却没有机会用足够的时间仔细研究艺术,去了解其实用性,而且这种艺术必然出自那些以此方式为了其个人利益推进时尚的人之手。

先生们,摆脱上面提及的那些人,或者他们的追随者也无济于事:唯一对装饰艺术真正有帮助的一定是那些从事装饰艺术的人;他们一定不能跟风,相反必须引领潮流。

只要你们的双手能够在大众真正对这样的作品感兴趣以前创作出可以称为艺术品的作品,那么你们一定都是艺术家,并且还是优秀的艺术家;当你们达到此状态时,我保证你们将引领时尚;时尚将任由你们掌控。

那是我们能够获得充满智慧的流行艺术的唯一途径:现在一些艺术家提出,他们在创作的同时还要对抗所谓的商业运作,实际上应称之为对金钱的贪婪,这是他们前进道路上的困难,在此情形下他们能做些什么呢?虽然大多数制造商也就是资本家和销售员一辈子都未曾做过一点点手工,但是在这样一群被荒谬地称为制造商,即手工艺人之中,艺术家们无能为力地工作着。我的意思是,每年生产出大量自称是装饰艺术的工艺品,但是它们的装饰性作用除了销售员无人留意,很难满足公众对新鲜事物的渴望,更不用说对美的事物的渴望了。在这种情况下,这少数几个人能够做些什么呢?

需要重申的是,如果可以的话,补救方法很简单;当艺术分裂时,落后于艺术家的手工艺人必须追赶上他,与其并肩创作:除了巨匠与学者之间的差异,除了人们思想上的天生爱好会使一个人成为模仿者,而另一个成为建筑或装饰艺术家的差异外,那些从事严格的装饰性工作的人之间应该没有任何差别;并且从事装饰性工作的艺术家们也应该加速发展他们的装饰艺术使其从制作者变成真正艺术家,与他们作品的必要性和实用性相称。

我知道,在这个过程中会遇到社会以及经济方面的巨大困难;但是我认为,这些困难并没有看上去那么难以解决:而且可以肯定是,如果这个过程能实现,那么就不可能有真正生动的装饰艺术存在。

如果你内心渴望加速发展艺术,这个过程不是没有可能,相反,它一定会发生;如果为了美和庄重,全世界都愿意牺牲一些所忙碌的事情,因为我认为许多事情是不值得如此费心的,那么艺术将再次开始发展;至于上述提及的那些困难,我知道,无论如何,其中一些困难将在人类相关条件的稳定变化之前消失。其余的,对自然法则,同时也是艺术法则的理性及坚定的关注将会逐渐解决。再次,如果我们拥有坚定的意志,探索的道路将不会太遥远。

然而,虽然有了坚定的意志,并且探索的道路就在我们面前,但是如果最初的旅途看起来非常贫瘠荒芜,我们一定不能灰心丧气,不仅如此,即使形势暂时看起来变得更加糟糕,我们也同样不能气馁:因为改革之初的真正邪恶往往看起来更加丑陋,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然而当生命和智慧正在建造新事物的同时,死亡和愚蠢正在迎接旧事物。

由此看来,如同所有其他事件一样,在形势有所好转之前需要等待一段时间,还需要勇气和耐心,这样才不致轻视要解决的小事。此外,谨慎和警觉也必不可少,以免我们自设陷阱,自掘坟墓。而且,凡事都要一直保持谦逊的心态,这样才不致轻易被失败打倒,乐于向别人学习,不耻下问。

至于你们的老师,他们一定是自然和历史:首先,你们必须了解那些显而易见、不需要我现在详述的东西。今后,当我必须谈到更多细节事项时,我可能会涉及你们获悉自然的方法。第二,我不相信近来任何人,除了无人能及的天才以外,在没有充分钻研古代艺术的情况下可以有所作为,甚至如果他缺乏对古代艺术的了解,他将处处受阻。如果你们认为这与我上述的古代艺术的消失,以及我暗含的一类艺术作为必需品应该是当代的特征相矛盾,那么我只能说,在现今这个知识丰硕、功效浅薄的时代,如果我们不立即研究古代著作并学习理解它,我们会发现自己受到周围无益作品的严重影响,而且像抄写员一样复制优秀的作品,对其完全不理解,这绝不会带来充满智慧的艺术。因此,让我们明智地学习古代艺术,遵其教导,受其鼓舞;下定决心始终不模仿或复制;要么根本没有艺术,要么拥有我们自己创造的艺术。

然而,当我号召你们去学习自然以及艺术史时,我几乎思维停滞了,想起这是伦敦,它是什么样子:我怎么能让忙于工作的人每天穿梭于这些丑陋的街道去关注美呢?如果是政治,我们必须关注这些;如果是科学,你们可能全神贯注地研究事实,很可能除了美,你们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不会过多关注!难道你们没有看到,由于长期疏忽艺术,也疏忽了这件事的原因,可怕的困难正在困扰艺术吗?这是个非常沉重的问题,应付出怎样的努力,使用什么锦囊妙计,你们才能解决这个困难?因此目前我必须先把它放在一边,至少可以期待通过学习历史及其遗迹在此将对你们有几分帮助。如果你们真的可以使你们的思想充满伟大的艺术作品,以及艺术美好时光的记忆,我想你们在一定程度上将能够看穿上述的丑陋环境,并且变得对现在粗心大意以及残酷野蛮状况不满,而且我希望你们最终将对丑陋的事物非常不满,以致你们决定不再忍受这种使我们精细的文明蒙受巨大耻辱的目光短浅、鲁莽大意的卑劣暴行。

总之,无论如何,伦敦有益于此,因为在伦敦博物馆众多,我衷心希望这些博物馆能够每周开放七天,而非六天,或者如果只开放一天,在这一天一个平常忙碌的人,也就是那些使博物馆得以开放的纳税人通常可以安静地参观。当然我们任何可能对艺术有天生爱好的人一定会从经常参观博物馆的经历中得到更多,再生动充分地讲述也无法与此相比。然而,在人们可能从国家以这种形式所拥有的惊人艺术瑰宝中得到所有的精华以前,他们需要一些初步的引导,这是实际情况:也有人以零碎的方式看待事物:我不能否认博物馆会有一些令人悲伤的物品,例如,其珍贵的碎片会向我们讲述有关暴力、毁灭以及疏忽大意的故事。

然而,不仅如此,有时你们可能有机会研究更加精密,但形式更加亲密温和的古代艺术,如我们自己领土内的遗迹。仅仅偶尔如此,因为我们生活在由砖块和灰浆建造的世界中,并且除了威斯敏斯特教堂的灵魂,世界上几乎没有其他东西留给我们。威斯敏斯特教堂的外部被修复建筑师的愚蠢所毁坏,其华美的内部也被狂妄自大承办人的诳语,以及最后两个半世纪的虚荣和愚昧所损害。除了上述提及的被破坏的部分以及其附近那个无与伦比的会堂以外,其他的就所剩无几了。但是当我们远离那个烟雾弥漫的世界,在乡村里我们仍可能看到我们祖先的作品依然以其被创造时的原始样貌而存在,它们保持着良好的完整性。确实如此,在英国乡村,在人们关注此类事情的时代,人们所创作的作品与其打算安置其作品的土地是有共鸣的。这里土地面积不大;有太多的东西被密封在两个海峡[5]之内,似乎有足够的空间可以膨胀到巨大。没有势不可当的沉寂的荒野,没有人迹罕至的森林,也没有可怕的杳无人迹的陡峭山脉,一切都能够通过权衡、融合、改变以及滑动轻易地从一个变成另一个。涓涓细流、碧绿平原、膨胀的河水和快速变化的高地,一起都被美丽有序的树木所包围。小小的山丘、矮矮的山脉,与来回移动的羊群连成一片:一切都很渺小,然而却不愚蠢和单调,反而很庄重而且意义丰富。这里既不是监狱也不是宫殿,而是一个得体大方的家园。

所有这一切,我既不赞美也不谴责,只是客观描述其真实状态。有一些人过度赞扬这种朴素,仿佛这片土地就是地球的中心轴。我不会如此,任何以自我以及其所属为骄傲的务实的人也不会如此。有人藐视这片土地以及其单调乏味。我亦不会如此。尽管如果世界上没有别的东西,例如,没有惊奇,没有恐惧,也没有无法形容的美,这的确很困难。然而,无论是过去,现在和未来,我们所居住的这片土地在世界历史中的地位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在艺术史上又是多么渺小,而我们的祖先是如何坚持的,他们为装饰这片土地,付出了多少心血、经受了多少辛劳。当我们想到这里,这片平淡无奇、相貌平平的英格兰的土地,就是这片热土触动了我们的内心,并赋予了我们希望。

对于这片土地,这就是其艺术所在,然而人们仍然为这样的事情自寻烦恼。它缺乏壮丽或独创性,完全不能给人们留下深刻印象:它既算不上陈腐平庸,也很难称之为雄伟壮丽;然而,难道它从未是残酷的压迫,从未是奴隶的噩梦,或从未是狂傲的吹嘘吗?在其鼎盛时期,它也有创造性,一种更加宏伟的风格从未超越的特征,其鼎盛时期也是其核心部分,可以慷慨地用于自耕农的房舍,简陋的乡村教堂,也可以用于贵族的宅邸或威武的大教堂。尽管它时常非常粗糙,但绝不粗俗,其亲切、自然、不矫揉造作,是真正农民的艺术而非商人富豪以及官僚权贵的艺术,无论一个人是否像我们一样在其影响下呱呱坠地,还是专门来观赏其与国外所有壮丽宏伟的艺术不同的令人惊奇的朴素简易,我想如果谁不喜爱它,那么他肯定是铁石心肠。我认为,作为一种农民的艺术,它十分贴近人们的生活,并且虽然大宅第都正在建成“法式精致”的风格,但是它仍然存在于居住在我国许多地区的佃农及自耕农之中,仍然存在于许多隐约可见印刷街区的古雅模式中,以及刺绣工的绣针上,然而国外愚蠢的盛观已经扑灭其所有本质和自由,尤其在法国,艺术已经仅仅成为其成功欢跃的卑鄙行为的表达方式,其生命不久之后将永远坠入无尽的深渊。

这就是英国艺术,其历史在某种意义上可以在你们的门上发现,的确,它变得越来越稀少,并且逐年递减,这不仅因为贪婪的破坏,此类卑劣行径当然会使艺术比原来稀少,而且还受到另一个敌人的攻击,就是现今所谓的“修复”。

我不能长篇大论地讨论它,但是也不能完全忽略此问题,因为我已经强迫你们研究这些古代遗迹。因此,问题在于:这些古老建筑世世代代已经被改动并且增添新元素,通常很漂亮,一直都承载着历史;它们真正的价值,大部分在于此:它们几乎总是遭受忽视怠慢,而且也要时常忍受残暴(其历史常常并不乏味),但是普通平淡无奇的修补通常将使它们只能代表其本质及历史的碎片,绝非全貌。

但是,近年来,基督教会高涨的热情极大地促进了人们学习中古世纪的建筑知识,因此促使人们将钱财用于这些建筑物之上,不只是为了修复它们,使其保持安全、干净以及能够抵御风雨,此外“修复”它们是为了使其达到某种理想的完美状态。如果可能的话,清除所有发生在它们身上的事件的标志,至少自宗教改革运动以来的事件,甚至常常是更久远的事件,这种做法有时丝毫不顾及艺术,完全出于基督教会的热情,但是随着越来越频繁的修复,他们还是给了艺术足够的关注。然而,如果你们没有领会我的观点,即如同尝试修复会对建筑物有破坏性一样,这种修复一定不可能实现,那么你们将不会听从我今晚所讲的。我几乎不愿这样想,这些建筑多大一部分已经被“修复”得几乎对艺术及历史专业的学生毫无用处了。除非你们了解许多关于建筑的知识,否则你们几乎不能理解在这个问题上如此危险的“缺乏知识”已经造成了多么可怕的损害。但是,历史遗迹一旦失去,现代艺术的任何光彩壮丽都无法取代。恣意妄为地处理宝贵的(并且是国家级的)历史遗迹,就是在为国家毫无意义地奉献,是在损害国家利益,至少这是很容易理解的。

通过这次我所讲的关于古代艺术的研究,你们将领会我在此提及的培养具有更广泛的含义,它不仅仅指设计学院中某一类艺术的讲授,它一定是我们或多或少为自己而做的事:我的意思是我们的思想要系统地专心于这件事上,以多种方法研究它,并且谨慎勤劳地付诸实践,此外,还要下定决心除了众所周知的有助于工艺和设计的事情之外,不做其他任何事。

然而,当然,两者(工艺及设计)既作为我们谈及的研究的一种手段,也作为艺术实践的一种手段,应该教授所有手艺人非常仔细地绘制;实际上,除了那些身体有缺陷不能学习绘画的人,所有其他人都应该学习绘画。但是如此教授的绘画艺术并不是设计艺术,仅仅是达到此目的的一个方法,即对待艺术的一般能力。

因为我特别希望你们能够铭记,学校里根本不能教授设计。连续不断的实践将促使那些具有设计天赋的人持续关注自然与艺术。我确信,有一定设计天赋的人还是很多的,并且就像需要工具一样,他们需要从学校那里得到某些技术教导。近来,最好的学院,即你们周围的那些一直具有成功实践的学院都处在这样的低潮中,他们毋庸置疑地需要接受有关艺术史的教导。设计学院仅能给予这两样东西。但是从虚伪的设计科学演绎出的一组规则的捷径本身就不是一门科学,而是另外一组规则,它将不会有什么结果,我们还不如说是重新开始。

至于应该教给装饰工作者的那种绘画,仅有一种最佳教授方式,那就是让学者学习绘制人物画像。一方面是因为人的身体线条比任何其他事物更加精细微妙,另一方面是因为如果你出现错误,可以清楚地发现并改正过来。我确信,如果所有喜欢艺术的人都能得到如此的教导,那么这将非常有助于艺术复兴:我认为,对于所有那些有创作才能的人们来说,辨别对与错的习惯,绘制出完美线条的喜悦感,这些才是培养一词的真正含义;然而如上所说,在当今时代背景下,假装对昔日艺术视而不见,这完全是矫揉造作:相反,那是我们必须要研究的。如果其他社会及经济状况没有阻碍我们,换言之,如果世界并没有如此繁忙,可以允许我们拥有装饰艺术,那么下列两点应是我们获得装饰艺术的直接方式;即全面培养精神力量与全面培养眼力及动手能力。

也许在你们看来,这似乎是一个老生常谈的建议以及一种曲折迂回的途径;然而,如果你们想要通过任何途径得到新艺术,它就是确定的一种途径,也就是我今晚演讲的主题。如果你们不想如此,并且如果我刚才提及的那些创造萌芽很可能仍然蕴藏在人们内心深处,平淡无奇,以致被人们所忽视没有使其发展,那么如同处理其他事件一样,自然法则将在此显示其权威,而且设计天赋本身将逐渐从人们面前消失。先生们,我们能通过摒弃使我们成为真正人类的巨大智慧来达到所谓的完美吗?

那么现在,在我演讲结束之前,我想让你们注意以下事项,即由于我们忙于其他事情而疏忽了艺术,除了那些对我们有利的机会外所有其他的都是障碍,而且,当我们处理完这些事务时,我们开始努力都很困难。如果你们认为关于这个主题我的谈话似乎过于严重,实际上我认为这是不可能的,我请求你们想想我之前谈及的内容,即艺术是如何结合在一起的。现在仅有一种艺术,就是爱德华三世[6]时期的一位已逝建筑师所思考的,这个建筑师在牛津大学创建了新学院,我的意思是,当他以“举止铸人”为座右铭时,他对举止的定义就是道德的艺术,以及像人一样有价值地生存的艺术。我必须声明,这一艺术也与我的主题相关。

世界上有大量虚假的作品,既伤害买主,更伤害卖方,对制造者造成的伤害是最严重的,但愿他知道,装饰工艺对于铸就优秀的装饰艺术是多么重要的基础啊!如果我们的工匠决心在一切事物中创作出最优秀的工艺,而非现今我们唾手可得的平均标准非常低劣的工艺品,更可悲的是,就是如此之低的标准,我们还时常达不到。

在此问题上我不能只责怪一两种人,我谴责所有人。且不说我们自己的手工艺人群体,我们的不足之处你我都十分清楚,不需过多讨论。我知道,一般来说民众想要物价低廉,但他们却如此无知,全然不知他们也使得那些东西变得令人厌恶。他们既不了解也不在乎他们是否给予了一个人他所应得的。我还知道(所谓的)制造商已经着手开展最激烈的竞争即廉价的竞争,而非优秀的竞争,这正好满足了那些到处寻找购买廉价物品的人们的需求,他们高兴地用那些以他们满意的低廉价格买到的劣质商品装饰自己,称此种做法为欺骗已经是再好听不过了。近来,英国一直过度忙于会计室事务,而疏忽了车间工厂:其结果是,目前会计室完全没有订单。

在这个问题上我说过,所有人都有责任,而且我认为补救的责任在于手工业者,他们并不像民众一样对这些问题毫不知情,而且他们也没有理由像制造商或中间商那样贪婪孤立;教育民众的光荣使命是他们的责任,并且他们内心拥有秩序与组织的种子,这将使此责任更加容易履行。

当他们注意到这个问题并帮助我们所有人都坚守这个最重要的行为方式时,我们便可以愉快地以正当价格购买商品,同时出售无论是合理价格还是优秀工艺都让我们引以为傲的商品,从此过程中得到的两种快乐可以装点我们的生活。此外,我们还可以从每天勤勤恳恳的工作中得到快乐,再也不用匆忙生产那些令我们耻辱的商品。我认为,这三种快乐中最伟大的快乐就是最后一个,世界上还没有与此相类似的快乐。

你们不可以说这种行为举止不在我的主题范围内:实质上,它是其中一部分,而且是最重要的部分。因为我正教导你们学会成为艺术家,如果在我们之中艺术还没消失的话。什么是艺术家?他仅仅是一个意志坚定并且忠于艺术的工匠,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的作品都将是杰出的。或者,换句话说:其工艺的装饰又是什么?只不过是人们劳动成功的喜悦之情的表达。但是在恶劣的工作之中,或碌碌无为的劳动之中又能有什么快乐呢;为什么我们要装饰它们?而且我们怎么能够忍受在劳动中一直都失败呢?

由于对不正当所得的贪婪,想要收获我们并没为之付出努力的财富,我们前进的道路被劣质假冒商品的混乱状态所阻碍,因此我们出于贪婪,累积钱财(因为贪婪像所有其他强烈情感一样,会随心所欲),我认为,这些钱财一点一滴慢慢聚集成巨大数额,令人遗憾的是它承载着所有虚伪的荣誉,然而它却掌控着我们的命脉,而且它已经形成一道热爱奢侈与炫耀的屏障来抵抗艺术,这是所有显著障碍中最难以超越的。最高尚、有教养的人没能摆脱其粗俗,下层人也没有逃脱其虚伪。我恳请你们记得两者都是此问题的拯救者,而且都能清晰地解释我的意思,无用的任何事物都不能称之为艺术品;也就是说,那些在精神良好的控制下也无助于身体的事物,或者不能娱乐、安慰或振奋处于健康状态的精神的事物。有多少无法言表的垃圾自称是艺术品,在某种程度上,如果人们理解此箴言并按照其行事,它能否将这些垃圾清出伦敦的所有房屋!在我看来,你们在一个富裕的家庭中到处都能找到根本没有用的物品(厨房除外)。一般来说,所有美其名曰的装饰品都是为了炫耀,并不是因为有人喜欢它。我再次强调,这种愚蠢的行为遍布所有社会阶层。我主人家客厅的丝绸窗帘对他来说并不是艺术,与他男仆的头皮屑没有什么区别。在乡下的农家,厨房通常是最令人愉快、舒适自在的地方,客厅就很沉闷无用。

简单的生活产生单纯的喜好,即对亲切高尚事物的热爱,这是产生我们所渴望的更好的新艺术所最需要的东西;无论是在宫殿还是在村舍,简单无处不在。

清洁与体面更加需要,无论是在村舍还是在宫殿,这两者无处不在。它们的缺失是严重的行为举止问题,我们应该纠正:此种缺失是由所有生活中的不平等,以及诸多世纪积累起来的疏忽和混乱造成的。至今仍然仅有极少数人开始思考其全面的解决方法,即使在其狭义上看,商业化给我们大的城镇所造成的毁损有谁会注意到呢?有谁会尝试控制他们的卑劣丑陋行径呢?问题只在于疏忽和鲁莽。无能为力的人们无法使寿命长至可以亲自完成一项事业,并且也没有足够的勇气和远见开始这一事业,然后将其传递给那些追随他们的后代。

砍倒房前屋后讨人喜欢的树木,摧毁古代庄严的建筑以获取相当于伦敦几平方米土地的钱财,玷污河流,遮蔽阳光,排放烟雾及更可怕的气体污染空气,对于这些,无人留意或予以改善,仿佛这与他们都无关。所有这一切都是现代商业——重视会计室而疏忽工厂——为我们所做的事。这样做能积累钱财吗?

科学——我们真挚地热爱着她,并且勤勉地追随着其脚步,她又将做些什么?恐怕她也完全受雇于会计室,过度忙于计算经济利益以及训练军士,暂时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事情,目前不会有什么举动。然而,有些事情我本以为对科学来说很容易,例如,教导曼彻斯特如何解决其排放的烟雾,或教利兹市如何处理掉其多余的黑色染料,不要使其流入河中,以上这些如同生产最沉重的黑重丝绸或最大的无用枪支一样,值得她关注。无论如何,这些污染仍然在继续,除非人们关注如何在经营他们生意的同时又不使世界变得如此丑陋可怕,否则他们怎么会在意艺术呢?我知道,改善这些状况,哪怕只是一点点都将耗费大量的时间与金钱。但是我不知道,用这些时间与金钱使我们共同的生活变得更加愉快与体面,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用途吗?即使因此在艺术上没有什么特别值得高兴的事情发生,国家整体获得美好生活也将是无价之宝,这将源于人们认真地开始改善我们大城镇的风貌。我不知道这是否会实现,但是如果人们已经将注意力转移到这些事情上,我就应该开始乐观地考虑问题。而且我重申,除非人们真正如此,否则,我们甚至不能对我们努力改善艺术的想法抱有任何希望。

除非在人们自己和邻居的房屋面貌上做一些努力使所有人感受到视觉上的美和精神上的愉悦,直到野兽生存的旷野与人类居住的街区之间的对比没有那么不光彩,我认为艺术的实践一定要由一些高度有教养的人来掌握,他们能够经常游览美丽的地方,其所受的教育能够使他们从视野中排除日常大多数人的卑劣生活,专心沉思世界昔日的辉煌。先生们,我相信艺术如此地赞同快乐的自由、坦诚的直率以及真实的现实,同时它也如此地厌恶自私自利与豪华奢侈,以至它不是孤立单独地存在的。更进一步说我不希望艺术存在于这样的条件下。我申明,就像一位富人坐在受困于堡垒内饥饿的士兵之间享受美味可口的食物一样,欣赏他独有的典藏艺术对一位诚实的艺术家来说将是一种羞愧。

我不希望艺术、教育,抑或是自由仅为少数人所有。

宁可艺术不存在,也不愿其在少数优越的群体中可怜微弱地存活,他们鄙视那些下层阶级,因为下等人对他们所从事的高尚事业,以及无力反抗的暴行愚昧无知。不仅如此,我想世界的确应该暂时清除所有艺术,如我之前所说,我想如果她肯这样做,这是有可能实现的;与其让粮食在守财奴的粮仓里腐烂,我宁愿将其撒向大地,这样还可能有机会秘密地重生。

我有一些信念,我认为尽管清除所有艺术这件事是不会发生的,但是人们将变得更加聪明,更加博学。现在我们过分引以为傲的许多生命中错综复杂的事物,在某种程度上是因为它们是新生事物,它们的到来带来更好的收益,一旦它们完成使命就被抛弃,不再有任何用途。我希望我们将摆脱战争,无论是商业战争还是真枪实弹的战争,摆脱让人难以理解的知识,尤其是摆脱对金钱的贪婪,以及对金钱所带来的无法抗拒的荣誉的渴望。我相信,由于我们现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获得自由,所以总有一天我们将实现平等,它唯一的含义就是友爱,摆脱贫穷及其所有烦扰卑劣的忧虑。

摆脱所有这一切之后,在重建的简单生活之中我们将有闲暇时间去思考我们的工作——每日的忠实伴侣,无人敢冒昧地称之为劳动的诅咒。因为此后我们肯定会愉快地工作,各自坚守自己的岗位,人们之间不再有嫉妒和怨恨,更无主仆之分。那时人们一定会愉快地工作,而且那种快乐必定会产生装饰性的、高尚的、流行的艺术。

那种艺术将把我们的街道装饰得如同森林一样美丽,如同山边景色一样振奋人心。从空旷的野外来到城市是一种娱乐和放松,不再是精神上的重担。每个人的房屋将是美丽端庄的,抚慰主人的心灵并有益于其工作。我们生活中所见到的以及人类的所有工作将与自然协调一致、合理出色。然而所有都将简单而振奋人心,既不幼稚也不会令人委靡不振。由于我们的公共建筑已不缺乏人类头脑及双手所创造出的美丽辉煌,所以在私有住宅中,将不会有任何浪费、夸耀或傲慢的迹象,而且每个人都将共同分享最美好的事物。

你们可能会说,这是一个从未实现并绝不会实现的梦想。的确,这从未实现过,所以,既然世界生机勃勃并且仍然向前发展,我希望有一天它将更加富强伟大。的确,这是一个梦想。但是以前的梦想现今已经产生了许多我们需要并有益的事物,只是我们几乎不关心它们,像对日光一样对它们习以为常,尽管人们曾经必须在没有它们的条件下生活,甚至从未希望拥有它们。

总之,虽然这是一个梦想,但是我恳求你们原谅我将其置于你们面前,因为在装饰艺术中,它是我所有工作的基础,也是我一直思考的问题。所以今晚我与你们一起在此的目的就是想请求你们帮助我实现这个梦想,这份希望。

[1] 约翰·拉斯金(John Ruskin, 1819-1900),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作家和美术评论家。他对社会的评论使他被视为道德领路人或预言家。他先后于1870-1879年和1883-1884年两次担任牛津大学的美术教授。——译者注

[2] 《威尼斯的石头》(Stones of Venice)一书于1853年出版,在书中拉斯金论述了中世纪设计精华的思想内容,特别是他对于哥特风格和自然主义风格在设计中应用的兴趣和期望。——译者注

[3] 威斯敏斯特教堂(Westminster Abbey)坐落在伦敦泰晤士河北岸,始建于公元960年,教堂平面呈拉丁十字形,整座建筑既金碧辉煌,又静谧肃穆,被认为是英国哥特式建筑的杰作。——译者注

[4] 亨利三世(Henry III)是英格兰国王,1216年到1272年在位。——译者注

[5] 此处指英吉利海峡和爱尔兰海峡。——译者注

[6] 爱德华三世(Edward the Third)是英格兰国王,1327年到1377年在位。——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