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国王阿格拉曼特长期包围巴黎——法国军队最后的落脚点。查理曼最骁勇的战士为了爱情和冒险散布于世界各地,他急切地盼望里纳尔多和英格兰援兵的到来。英格兰军队穿越海峡的消息首先传到了阿格拉曼特那里,惊恐不安的他决定立刻对巴黎发起攻击,否则就来不及了。基督徒在碉堡前的斜坡上,看见摩尔人在墙角准备梯子、檩子和装满箭矢的藤筐:摩尔人明早一定发动攻势。

查理曼国王对天祈祷:与其说是祈祷,更确切地说,这个麻木不仁的政客试图引发有关威望的辩论:如果巴黎陷落,异教徒们会对神力作何感想?上帝,怀着无限的耐心,对这个在敬神方面有待商榷的国王献上的祷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委派大天使米迦勒寻找“宁静”,并令其与法兰克军队结盟。米迦勒为了寻找“宁静”,来到修道院,却在那里找到了“不和”。如果让她混入阿格拉曼特的军营,也许会起作用。

巴黎城外还有一道墙,墙上的守卫者们等待着,准备好了大石头、成桶的滚烫沥青和灰浆。号角声响起:密密麻麻的撒拉逊人沿着木梯向上爬;站在高处瞭望塔上的基督徒用滚沸的热油浇他们,用巨石砸他们,用烧红的圆圈烫他们,套在他们头上的圆圈,恍若王冠或项链。

巴黎坐落在广袤的平原,

法国的肚脐或者心脏。

一条大河流入城内[112],

再向另一边流淌。

先是形成一座小岛,

保证这是最好的地方。

其他两个部分(巴黎分为三部分),

在护城河外,塞纳河上。

巴黎城周长大约数英里,

敌人可从数个据点攻击。

但他只想从一点进攻,

不愿分散火力。

阿格拉曼特将军队撤到塞纳河以西,

打算从那里发起攻势。

这样可以保证安全的后方,

身后的乡镇一直到西班牙的土地。

无论在城墙的哪一面,

查理曼都筑好了防御工事。

加固每处河堤,

内有排水沟、暗炮台和沟渠。

拉上最粗的锁链,

在护城河进出城之地。

不过首先不能考虑其他,

要在最容易引起恐慌的地方采取措施。

丕平的儿子(查理曼)

长了一双阿耳戈斯的眼睛[113],

能预见阿格拉曼特从哪里出击。

撒拉逊人毫无预防,没有设计,

派出以所列、格兰多尼奥、法希罗内、

塞潘迪诺、巴鲁甘特和费拉乌,

以及从西班牙带来的其他人。

马西里奥全副武装留守营地。

索布里诺在塞纳河的左岸[114],

手下有达迪内和普里安[115],

奥兰国的巨人国王[116],

从脚到前额足有六肘尺。

但是为什么让我动笔

比这些人动刀还要艰难?

萨西亚国王的内心被蔑视填满[117],

高喊咒骂怒气冲天。

就像酷夏里厚颜无耻的苍蝇

成群结队拍打翅膀尖叫嗡嗡,

扑向牧羊人的酒杯,

或宴席上的残羹。

又像紫翅掠鸟飞向葡萄园中,

结满成熟葡萄的发红的葡萄藤。

天空中充满呐喊和喧闹,

摩尔人一起猛冲向前。

城上的基督教士兵

用长矛、利刃、斧子、石头和火堆

面无惧色地保卫城池,

不在乎野蛮人的自吹自擂。

死一个人另一人把他抬走,

没人惧怕顶上死人的位置。

撒拉逊人因多次受伤和击打,

纷纷跌入城下的护城河里。

他们不止使用铁器,

还有厚重的城垛坚硬的磐石。

高塔之上,巨大的棱堡,

辛苦建成的牢固的城池。

沸腾的热水当头泼下,

带给摩尔人无法忍受的热气。

不可抵御的热雨钻进头盔,

烫瞎了他们的眼睛。

这几乎比铁器更有杀伤力。

有时碾碎的石灰飘散如雾,

有时一桶桶滚烫的热油、硫磺、

沥青、松节油又将带来怎样的痛苦。

防御工事内没有闲置的烧红的铁圈,

四周满是燃烧的发辫,

铁圈被投掷到敌人中间,

为撒拉逊人戴上残酷的花环。

下方进攻者的营地里有一个庞然大物在移动。只见一个巨人武士助跑,手里提着一大桶水和泥浆,跃过墙脚下的壕沟,仿佛要用头撞裂城墙,不:他跑得如此飞快,以至于身体和墙面垂直,一口气跑到了顶部的城垛间。他挥刀砍向围住他、试图抵抗的法国人,每砍一下,基督徒的头颅一颗颗滚落在地,断手断脚随即飞了出去,耳朵和身体的其他部分也在空中飞速旋转。

他就是罗多蒙特,萨西亚和阿尔及尔的国王。他身上穿的铠甲是用一只巨龙的鳞片打制而成的,原属于一个和他同样野蛮凶恶、亵渎神灵的先人——那个巴别塔的南布罗特。他手中挥舞着一面旗帜,旗上绣着一位少女,少女用皮带牵着一头狮子:狮子应该代表他自己,罗多蒙特;那个少女是他的未婚妻——正在赶往这里和他团聚的格拉纳达的多洛丽丝。罗多蒙特急于攻克巴黎,是因为美丽的多洛丽丝随时都可能来到。如果不是出于这个考虑,他自可以表现得心平气和:他不知道多洛丽丝已经被鞑靼国王曼迪卡尔多劫持了,更糟糕的是,她还为此感到幸福。

与此同时,萨西亚国王

将第二纵队赶到城下,

布拉多率领加拉曼特,

马蒙达人陪伴奥米达[118],

克拉利多和索里单身处两旁,

塞塔国王也不躲藏,

摩洛哥和科斯卡国王紧跟其后,

每个人都将英勇宣扬。

罗多蒙特的军旗一片赤红,

旗帜上绘着一只

张着血盆大口的雄狮,

缰绳被一个女人手持。

雄狮与罗多蒙特酷似;

那个驾驭雄狮的女子

代表美丽的多洛丽丝,

格拉纳达国王斯托迪兰的女儿。

我先前已经讲过,

她被曼迪卡尔多劫持。

罗多蒙特爱她胜过自己的眸子,

胜过自己的城池。

他向她显示勇敢和殷勤,

不料她已落入他人手里。

早知如此,那么,那么,

他会把那天该干的事情推迟。

他们在墙上架起千把长梯,

每个梯级上至少有两个人。

第二个人推着第一个人向上爬,

第三个人不情愿地向上攀爬。

有人惊恐万状,有人勇气可嘉,

每个人都不得不卖力往上爬。

胆敢逗留迟疑,阿尔及尔国王

罗多蒙特就一律斩杀。

因而,每个人都冒着火,

在城墙的瓦砾间奋力向上。

有些人会在一旁观看,

能否发现一条路没有严防。

罗多蒙特不屑走这样的路,

他只走最不安全的地方。

如此险恶绝望的情况,

其他人发誓许愿,他却诅咒上苍。

他的胸甲用巨龙的鳞甲打制,

非常的坚硬牢固。

建造巴别塔的祖先的后背和前心,

曾被这套胸甲护住。

他打算将上帝从天庭驱逐[119],

让他放弃管理星宿。

为此南布罗特打造了

完美的头盔、盾牌和宝剑。

罗多蒙特不输与南布罗特,

他同样傲慢愤怒难以掌握。

如若登天,绝等不到夜晚,

当他在这个世上找到一条路。

绝不看城墙究竟裂缝或完整,

也不管壕沟可否涉水而过。

哪怕泥塘中的水深及咽喉,

他也要一跃而起飞身跳过。

浑身沾满污水和泥浆,

冒着大火、石块、强弩和弓箭,

似野猪穿过波河左岸马雷亚沼泽地的芦苇荡[120]。

无论转向哪里,

都用它的胸部、口鼻和獠牙

挑开一条宽大的裂口。

胸有成竹的撒拉逊人高举盾牌,

上天都不在他的眼里,何况是道墙。

罗多蒙特的双脚刚一落地,

基督教士兵就听到了消息。

他们在城内的望楼上搭建宽桥[121],

足以装下法兰克的军队。

不止一个前额被劈裂,

大小岂是教士头顶的发圈可比。

只见胳膊和头颅飞起,

死人从城墙落入壕沟染红河水。

异教徒将盾牌丢在一边,

双手挥舞残酷的宝剑。

一剑劈中阿诺夫公爵,

他家乡的莱茵河注入咸水湾。

那个可怜人来不及自卫,

还不如对抗硫磺的火焰,

摔倒在地,最后一次抽搐,

从头到脖子下的地方全部开绽。

反手一剑将安塞莫、奥德拉多[122]、

斯匹内罗和普兰多杀死[123]。

地方狭窄,人群密集,

宝剑所到之处,一片惨状。

首先除掉的是佛兰芒人,

接下来削弱诺曼底的兵力,

马冈札家族的奥盖托,

被他劈开前额、胸膛和腹部。

把安德罗波诺和莫斯奇诺从城垛抛到壕沟[124],

第一位是神父,

第二位只喜欢葡萄酒,

一口气喝干几大桶。

如同蝰蛇的鲜血和毒液,

尽可能地逃开水。

现在他死在这里,令他烦恼的是

他竟死在了水里。

他把普罗旺斯人路易吉一劈两半[125],

托罗萨诺人阿纳尔多被他当胸砍倒。

托斯奥贝托、克劳迪奥、雨果和迪奥尼基

鲜血喷洒,灵魂出窍。

这些人身边是四个巴黎人,

瓜尔特罗、萨塔隆、奥多和安巴尔多

还有其他很多人,

所有人的姓名和祖国无从知晓。

跟随罗多蒙特一起攻城的撒拉逊人就像在夏天摆好的宴席旁飞来飞去的苍蝇,或秋天葡萄园里的小鸟。但城墙并不是最外一道防线,也不是最坚固的一道防线:墙内的护城河围成第二道屏障。摩尔人跳入内河的同时也落入了陷阱:后撤的基督徒点着硝石硫磺做成的导火索,引燃了浸满沥青的柴垛。护城河顿时变成一道火墙。罗多蒙特呢?他从城墙顶部一跃而下,虽然身披笨重的兵器和铠甲,仍一下子跳出三十多英尺远,也就是城墙和第二道屏障之间的距离,他轻巧地着地,就像落在健身房的地毯上,将火焰和爆炸声抛于身后。他突破了所有防线,却失去了他的士卒。现在他孤身一人,投入攻克巴黎的战斗。

罗多蒙特身后的士卒迅速爬上长梯,

双足登上不止一地。

这里的巴黎人不再负隅顽抗,

第一道防线已经没有多少意义。

他们明白敌人将很快进入城里,

他们可不是在玩笑打趣。

因为外墙和第二道防线之间[126],

一道极深可怕的护城河挡在那里。

我方在低处防备高处跳下的人[127]

表现出顽强英勇的精神。

新的基督教军队投入战场,

出现在内部的陡坡之上。

他们把长矛和箭矢掷向

第二道防线之外的人群。

我相信,如果不是为了罗多蒙特,

他们中会有很多人后退逡巡。

他安抚这些人,斥责那些人,

他们不情愿地被他赶着向前走。

如果有人胆敢扭身逃跑,

他就刺穿前胸,砍断他们的头。

很多人拥挤着、碰撞着,

他拖着手臂,扯着头发,提着脖子,

或者干脆抓起脑袋一投,

可怜的兵卒填满了不大的沟。

正当野蛮人跌入,更准确地说,

被抛入危险的深沟里面。

仍有很多人攀着梯子,

企图登上第二道防线。

萨西亚国王尽管身披铠甲

(四肢却像长出翅膀一般),

提起浑身的重量一跃而起,

干净利落地跳到了深沟那边。

约莫三十英尺的距离,

他如猎狗般灵巧地跃起,

双脚像落在毛毡上悄无声息。

这一下,那一下,剪碎盔甲,

仿佛它们不是铁制的,而是柔软的白镴,

他们的兵器如同脆弱的树皮。

他手中的宝剑削铁如泥,

他的神力无与伦比。

我们的军队在深沟里设好陷阱,

沟底被成捆的树枝和木柴填满。

四周还有充足的沥青。

尽管士兵们慢慢地堆,

仍从这边一直到那边,

从阴暗的沟底一直到边沿,

埋藏得很好,看起来不明显,

数不清的大锅隐藏其间。

锅里装满硝石、热油、硫磺,

还有各类的可燃物,

为的是好好教训一下

敢冒险疯狂进攻的伊斯兰教徒。

沟里的他们以为可以

从不同的梯子登上最后一个瞭望地,

只听指挥官一声令下,

火苗从四处燃起。

星星点点的火苗开始蔓延,

合成一大团熊熊的火焰。

整个护城河被火海淹没,

从河的这岸到那端。

高高的火苗似要烤干月亮带露的衣衫,

棕褐色的阴云在天空盘旋。

荫蔽了太阳,打破了安宁,

爆炸声如惊雷连绵不断。

被罗多蒙特扔下的可怜人,

身处深沟的危险。

高声地怨诉、呼救与狂喊,

谱出恐怖的和声和刺耳的谐调。

与杀人的残忍火焰声交互相传,

够了,不要再说了,

先生,我用嘶哑的嗓音结束这个章节,

我要稍稍歇一歇。

当时巴黎的房子都是木制的,如今已陷入火海:罗多蒙特四处纵火,每到一处,无一幸免。跟随他爬上城墙的一万一千零二十八个撒拉逊人,全部死在城墙和第二道屏障之间的护城河里,如果不是火焰立即将他们烧成灰,都没地方盛放这么多尸体。

巴黎人获知一个残暴的异教徒

身披龙鳞铠甲,手持奇怪兵器。

老弱病残们竖起耳朵,

打听各方传来的消息。

哭泣哀嚎声响彻天地,

人们绝望地将双手向星空举起。

能逃走的绝不停留,

绝不把自己关在教堂或家里。

然而撒拉逊人手里那把剑可不允许,

强壮的罗多蒙特大开杀戒一个也不放弃。

这人断腿断脚,

那人身首异处。

只要看见,就一剑下去,

从头斜劈到胯部。

一路追杀,死人无数,

见他就扭身,看不到脸上的任何痕迹。

如同在希尔卡尼亚或恒河附近的田地[128],

老虎面对胆怯的牲畜;

或者那座小山,堤丰在那里粉身碎骨[129],

恶狼面对山羊和绵羊,

残忍的异教徒面对的

不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

而是一群百姓,惊慌涣散的乌合之众,

他们在出生之前就该死去。

他又砍又刺割开他们的血管,

没有一个人敢于正视他的脸。

他一路杀到挤满百姓的圣米歇尔桥畔[130],

凶狠可怕的罗多蒙特冲上前。

挥舞宝剑,将大桥血染,

不管你是仆人还是主子,

不管你是圣人还是罪犯,

一律斩杀,绝无二言。

信仰对神甫毫无益处,

纯洁也挽救不了少年,

明亮的双眸朱红的面颊,

姑娘无法靠美丽成全。

年长者被追赶鞭打,

撒拉逊人不再将英勇展现,

他有的只是非人的残暴,

无论性别地位年龄,逢人就举剑。

他手上不止沾染了人类的鲜血,

这个渎神者的主人和首领,

还四处毁坏建筑,

他放火烧掉美丽的住宅、神圣的教堂。

据说,当时人居住的几乎都是木屋,

显然仍要相信,

巴黎如今的房子,

十之有六依然如故。

尽管大火烧毁了一切,

仍无法熄灭他心中的仇恨和愤怒。

他双手抓住某处,仔细观察,

每摇晃一下就坍塌一座房屋。

先生,请相信,您所见过的帕多瓦臼炮[131]

也没这次来得凶猛。

那么多倒塌的墙壁,

都比不上阿尔及尔国王一次摇晃的效果。

与此同时,大天使米迦勒和“宁静”带领里纳尔多和英格兰的盟军朝巴黎的方向行进。他们分成三队:英格兰人、苏格兰人和爱尔兰人从乡下发动袭击,打乱伊斯兰人的阵脚。

先生,不要以为爱尔兰人在乡野的战争

比河边发生的规模小,

英国人由兰卡斯特公爵领导,

剩下的人数也不少[132]。

他攻打西班牙的旗帜,

不相上下,煞是煎熬,

步兵、骑兵和将领,

从这边动手,那边开刀。

奥德拉多和菲拉蒙特来到队前[133],

一个是格洛斯特,一个是约克公爵。

并肩而立的是华威伯爵理查德,

以及亨利,勇敢的克拉伦斯公爵。

玛塔李斯特和弗里孔当先锋,

巴里孔和其他人跟随。

先是阿尔梅里亚,接着格拉纳达,

之后是巴里孔,来自马约卡。

基督徒和摩尔人势均力敌,

一时分不出上下高低。

只见一个个去了又回,

从来不朝着同一个方位。

仿佛五月微风中的青草或海面上的微波,

时而进,时而退。

命运女神开了一会儿玩笑,

最终泼了摩尔人一身祸水。

忙着防守城门、对抗阿格拉曼特的查理曼还没有获知这个好消息,一个信使却给他带来了坏消息。罗多蒙特单枪匹马摧毁了整座城市,并杀死了或全副武装或手无寸铁的居民。

这时城外的战争同样惨烈,

仇恨、愤怒、狂暴轮番上场。

罗多蒙特在巴黎城内屠戮百姓,

烧毁奢华的房屋和神圣的教堂。

在别处经受磨难的查理曼,

既没听闻,也没看见。

来到城东的奥德拉多和阿里曼,

将英格兰军队接到城里边。

一个面色惨白的侍仆,

气喘吁吁地跑来大声喊叫:

“哎呀,先生,哎呀,”

他一遍遍哎呀,然后开讲:

“今天罗马帝国,今天就被埋葬。

今天,她的基督子民就这样灭亡,

天上的恶魔如雨珠落下,

因为这座城市将不再有房屋。

撒旦(事实上,也不可能是别人)

折磨毁灭了这座不幸的城市,

转身看吧,掠夺者犯下的罪行,

赤热的火焰和滚滚的烟气。

你听吧,那些得知消息的奴仆,

悲伤震天的呼喊哭泣。

这片美丽的土地被火焰夷为废墟,

谁遇到这种情况都会逃离。”

是谁听见连绵不绝的喧闹,

教堂的钟声频繁响起。

看见猛烈的大火烧得人无处藏匿,

除了他还有谁,越是危险越要靠近。

这就是查理曼大帝,

听说新一轮的进攻,亲眼见证新的灾难。

最精锐的部队随着他的呼喊

朝撒拉逊人肆虐的地方飞奔上前。

查理曼赶去援助。罗多蒙特正在攻打皇宫,可怜的巴黎人在厚实的城墙间寻找避难所,他们把房顶上的瓦片、房梁、石头和城垛纷纷扔下,朝罗多蒙特的身上砸去。

与此同时,八个圣骑士和他们随从的拳脚甚至连罗多蒙特多鳞的皮肤都擦不破。然而查理曼的到来还是鼓舞了这一群逃跑者的士气,他们重又把萨西亚国王层层包围起来。人越聚越密,虽然他砍起人来,就像削萝卜和卷心菜,但人们还是继续从各个方向朝他进逼,同时还有很多东西从房顶和窗户上落下,砸在他身上。到目前为止,罗多蒙特还是毫发未伤;也许最好在受伤前脱身了事;将一队英格兰人击溃后,来到塞纳河畔,全副武装的他跳进河里,游泳脱身。上了河对岸,回头望向火光冲天的巴黎城,像是后悔自己的离去,满心满意地想要杀个回马枪。

八名勇士的八杆长枪

同时奋力朝罗多蒙特身上刺去。

然而这个残暴的摩尔人

身披龙鳞铠甲,毫不畏惧。

如同船夫听见西北风渐渐生起,

于是落下船帆,将船只竖立。

罗多蒙特很快站起身,

尽管一座山都能被击倒在地。

圭多、莱纳、理查德、萨拉蒙,

忠臣杜比诺、叛徒盖内隆,

安卓列、安杰利诺、乌盖托、伊凡、

马克、马太奥来自圣米歇尔平原[134]。

之前提到的八位勇士,

将残暴的撒拉逊人团团围住。

英格兰的阿里曼和奥德拉多,

不久前来到这片土地进驻。

当猛烈的北风和亚得里亚海的西南风

将山上的白蜡和杉树连根拔起,

耸立山尖地基坚实的高大城堡

却未在风中瑟瑟战栗。

撒拉逊人骄傲地狂吼,

愤怒和嗜血的渴望燃烧不止。

电闪雷鸣总是结伴而来,

他的心中充满残暴、复仇和怒气。

宝剑朝离他最近的可怜的

多多那的乌盖托的头上猛砍,

将他们一剑砍翻,

将他们的牙齿砍断。

好像他的头盔性情温良,

同时有许多刀枪向全身刺来。

却也分毫无伤,

就像针尖扎在坚硬的龙鳞甲上。

所有的掩蔽处被抛弃,

所有周围的城市渺无人迹,

聚集在广场上的人最需要帮助,

查理曼的部队朝那里汇集。

士兵从所有的道路奔向那里,

逃跑也于事无济。

国王的部下大呼小叫,

有的重拾勇气,有的拿起武器。

就像一只久经沙场的老母狮

被囚禁在紧闭的笼子里,

为了取悦老百姓,

一只未驯化的公牛也被关在一起。

看到它,幼兽们怒火中烧,

绕着笼子大声嚎叫。

他却瑟缩在一边,迷惑恐惧,

想不起来用巨大的牛角。

如果凶猛的母亲扑向它,

将残忍的牙齿插入它的耳鼓。

幼崽们也想染红自己的脸,

也会大着胆跑过来援助。

有的咬牛的后背,有的咬牛的腹部,

那些人就是这么对付异教徒,

暴雨般落下的武器砸在罗多蒙特身上,

从房顶或是窗户。

步兵和骑兵挤作一团,

地方太小,几乎装不进去。

各条路上源源不断迅速赶来的部队

就像蜜蜂群集一处。

因此他们被缴械或裸体时,

砍起来比蔬菜的残根或萝卜还要容易。

但就是二十天时间,罗多蒙特也不可能

把满山遍野的人全部杀死。

异教徒不知如何找到出路,

已经后悔卷入这场游戏。

多杀几千人,用他们的鲜血将地面染污,

也不会减少巴黎的人数。

他开始上气不接下气,

终于明白以后再想脱身就来不及,

不如现在趁着精力充沛,

身体完好无损的时候撤出。

他用可怕的眼珠环顾四周,

敌人已经堵住了所有的去路。

以无数生命为代价,

他很快杀出一条血路。

残暴的家伙怒气上冲,

挥舞着锋利的宝剑,

杀向刚刚进驻的英格兰军队,

率领他们的是爱德华和哈里曼。

看见广场的四周

人头攒动,吵嚷喧闹,

被唆使、刺激、击打的

愤怒的公牛终于顶破木牢。

惊慌的人们望风而逃,

它用角顶了这个顶那个。

残暴的罗多蒙特移动的时候,

情形就和这个类似,或者更糟。

一剑下去十五或二十人命丧,

同样多的人头颅滚地。

或是直劈或是斜劈,

就像修剪葡萄藤或柳树枝。

残忍的异教徒满身血迹,

所经之处必定留下劈开的首级、

断掉的手臂、解体的肩膀、大腿和其他肢体。

最终他逃了出去。

他用这种方式慢慢远离广场,

没人察觉他脸上的恐慌。

同时他的脑子里前思后想,

哪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终于想到塞纳河在小岛下流过,

再流出城去。

然而兵卒和壮汉朝他步步紧逼,

让他一刻不得安逸。

在非洲的努米底亚和马西利亚丛林

被猎人追捕的暴躁的野兽,

即使逃跑也有一颗高贵的心,

面对威胁仍脚步迟缓地寻找洞穴。

让我们回到罗多蒙特身边,

他穿行于棍棒、刀剑和飞镖的奇异丛林,

丝毫也不胆怯卑劣,

挪着缓慢的步伐跳入河心。

在愤怒的驱使下,他至少三次

离开人群又回到他们中间,

一百多人死于他的刀刃,

鲜血沾满他的宝剑。

最终理智战胜了愤怒,

不能让尸体的恶臭升到伊甸,

激起上帝的责谴。

他改变主意跳入水中脱离危险。

水中的他身着笨重的盔甲,

却像身边有许多浮漂。

非洲,虽然你以巨人安泰和汉尼拔为傲,

却不会将这样一位贵族夸耀。

当他抵达河的对岸,

心中却有一丝怅惘寂寥,

回望那座屹立不倒的城市,

为什么没被他摧毁烧焦。

傲慢和愤怒将他折磨,

他多想重新回到那里。

他的心底不住呻吟叹息,

无论如何要将它烧为平地。

但他看到有人沿着河岸向他走来,

抑制了的仇恨,平息了怒气,

那人是谁,我会很快告诉你,

但首先我要讲一件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