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多蒙特是一个心思敏感的巨人,不惧怕世间的任何人,勇武和傲慢令他所向披靡,然而女人们戏弄他,他的耻辱无边无际。相对于他,多洛丽丝更喜欢曼迪卡尔多,这在他心头划下一道无药可治的伤口;伊莎贝拉诱骗他杀死自己,这一下甚至搅乱了他的价值秩序。从那一刻起,他将生命投入到一项荒唐而崇高的任务中去:守护这个被他愚蠢地杀死的年轻女子的坟墓。
他在一条深河的岸边,一座窄桥的对面,建起了一座陵墓。他与任何企图通过这座桥的骑士交战,打败他们,把武器作为战利品悬挂在伊莎贝拉的坟头。
出于爱慕抑或是忧虑,
他把附近所有的工匠找来;
甚至将六千人聚在一起,
从临近的山上运下巨石。
从最顶端到地基,
将高约五十码的建筑竖立。
教堂就砌在其中,
里面安葬着恋人的尸体。
哈德良在台伯河畔建造宏丽的陵墓[184],
罗多蒙特几乎是仿照他的样子,
在坟冢旁竖起一座高塔,
打算在里面住上一段日子。
他还在旁边的河上
铺设了一座桥梁[185],
桥虽很长,宽仅两码,
两个骑士很难骑马并行。
两匹马并肩而来或迎面相遇,
既没有围栏也无处躲避,
从哪一边都可能掉下去。
于是路经此地的骑士,
无论是基督徒还是异教徒,
都被强征过路费。
上千件武器和盔甲挂在她的坟头,
作为献给她的战利品。
十天或者更短的时间
建桥的工程就已结束;
匆忙间陵墓没有建好,
巨塔也未达到应有的高度。
尽管高塔还未建好,
就派一个哨兵守护,
吹响号角向罗多蒙特报信,
若有骑士路过此处。
他时刻准备,全副武装,
在河的此岸或彼岸抵挡。
若勇士从高塔的这边来,
阿尔及尔国王就从另一岸对仗。
小桥就是他们的战场,
若骏马稍有闪失转向一旁,
就会跌进深不见底的河流中央,
连人带马难逃命丧。
痛苦的撒拉逊人想像
经常有头朝下落水的恐怖,
口中吞下很多河水。
也许源于纵酒过度,
他要忏悔赎罪,
把污点从这个世界上清除;
好像水可以消灭酒和手
还有舌头犯下的错误。
几天内出现了许多骑士,
有的人路过纯属无意,
有的去往意大利或法兰西。
不走寻常路,特意转道来此,
还有人荣誉胜过自身的生命,
慕名而至,为了一决高低。
所有人都以为能得到胜利的棕榈,
却一个个将盔甲生命丢弃。
如果获胜的是异教徒,
就拿走他们的盔甲和武器,
把名字刻在武器显眼的位置,
然后挂在他们的坟地。
他把所有的基督徒囚禁起来,
再把他们押往自己的领地。
这件事还没办成,
就出现了疯狂奥兰多的踪迹。
一天,桥上出现一个人,不是骑马的武士,而是一个赤身露体、蓬头垢面、疯疯癫癫的男人。他就是奥兰多。这个品行高尚、如今却跌入最阴郁的癫狂的勇士,与最傲慢、却被高尚的忧虑附身的勇士来了个面对面。有一种品质在双方身上完好无缺地保存着,那就是勇猛。他们在桥上互殴,结果双双落水:沉重的盔甲压在罗多蒙特身上,令他很难浮出水面;裸身的奥兰多游上河岸,重新上路,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狂怒的伯爵偶然出现河边,
与我所说的没有什么不同。
罗多蒙特匆忙行事,
高塔陵墓均未完工,
窄桥也是勉强能用。
奥兰多赶到河边的桥上,
异教徒全副武装,
唯独没戴头盔上场。
奥兰多在狂怒的驱使下
越过屏障,奔到桥上。
罗多蒙特一脸困惑,
仿佛见到一座巨塔屹立身旁。
他远远地恐吓高喊,
不屑于拔剑相向:
“呔!停住脚步!
为何如此无礼、自大、莽撞。
这座桥特为贵族骑士修建,
岂是为你等呆傻的莽汉。”
奥兰多精神恍惚,
听而未闻,来至眼前。
“看我如何教训这个疯汉。”
异教徒说着,
一心想把他抛入水中,
却没考虑对手是何方神仙。
这时,一个秀美的姑娘
为了过桥,现身河畔。
她浅画娥眉,面庞娇艳,
脸上的羞怯和腼腆
是那么显而易见。
如果您还记得,先生,
她在巴黎内外四处寻觅,
一心要把布兰迪玛特带到眼前。
菲奥迪利吉是她的名字,
当她来到桥上时,
罗多蒙特一把抓住奥兰多,
想把他抛进河里;
熟悉伯爵的少女,
立即认出他的样子。
见到他如此赤裸疯癫,
忍不住一阵惊异。
她停下脚步,定睛凝视:
两位壮汉会有怎样一场恶战。
为了把对方扔下桥去,
两位勇士使出浑身的力气。
“疯子怎么能有如此大的威力?”
狂暴的异教徒咬牙切齿,
他左转身,右腾挪,
心中涨满骄傲、轻蔑和怒气。
趁机用手尝试着重新抓住,
有时抓住奥兰多大腿的内侧,有时用脚踢,
灵巧地锁住他的右脚或左脚。
罗多蒙特和奥兰多扭打在一起,
似一只呆头呆脑的狗熊
以为可以将绊倒自己的树连根拔起。
把所有的罪过归在它身上,
心中充满仇恨和怒气。
奥兰多的理智消失不见,
我不知道它去了哪里,
只剩下那把子超凡的力气,
人世间无人能及。
他紧紧抱住异教徒,
向后一倒,跌落桥面,
一起落入水中,沉入水底,
河畔回响呻吟,浪花高高溅起。
水流旋即将二人分开,
光溜溜的奥兰多游得像一尾鱼,
这边伸一下胳膊,那边踢一下腿,
刚一上岸,就立即逃去,
也不停下来思考这次逃逸,
能否招致谩骂抑或赞许。
甲胄在身的异教徒迟些到岸,
因为他游起来更加费力。
这时的菲奥迪利吉
已经安全过了河,抵达彼岸,
试图找到布兰迪玛特的徽记,
于是从各个角度将陵墓观看。
既没外套,也没看到盔甲,
只能寄希望于其他。
我们回过头来说说伯爵,
抛在他身后的是河流、窄桥和高塔。
奥兰多的生命已然断断续续,不再有一根线将其串联在一起。如果他独自一人,定会迷失在狂野的大自然的喧嚣里。然而他的缺席怎能不引起查理曼阵营的注意。他失踪的消息一经传开,惶恐不安的情绪四散弥漫,首当其冲的是他忠实的朋友布兰迪玛特,他动身追寻他的踪迹。忠诚呼唤忠诚:为了寻找布兰迪玛特,这次又轮到他亲爱的新娘菲奥迪利吉出发了,她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菲奥迪利吉这个忧心忡忡的女性形象偶尔出现在疯人的旅途中:只有眼见他发疯的她才能证明,那个被莽撞冲动折磨的无法辨认的身体里曾经容纳奥兰多的理智。
这个疯汉在河畔和丛林间踉跄而行,蹚过罗纳河,来到比利牛斯山。如果偶遇一头驴,他会把它抡向空中,抓起它的一只蹄子转圈;如果捉住一个樵夫,他会像撕纸片那样将其一分为二。来到塔拉戈纳海边,为了躲避太阳光,他在沙滩上挖了一个洞,像鸵鸟一样,将头埋入其中。
一个身着华服的女人骑马小跑着来到海边。她的坐骑还是头年幼的小马驹,被这个可怕的裸体男人绊了一下脚,从沙地上跳了起来,开始不听使唤。美丽的女战士大喝了一声!我们从诗歌的开篇就一直期待的邂逅就这样发生了。出现在奥兰多面前的是安杰莉卡。
这是致命的时刻,可是主人公们都没有意识到。两个人没有认出彼此。安杰莉卡如何能辨认出那个皮肤黝黑、妖魔附体、头似骷髅、满脸胡须、头上粘满了干草和海带的家伙就是那个曾经盔甲闪亮、勇猛无敌的将领奥兰多呢?而对奥兰多来说,安杰莉卡的幻影无非是一团闪烁的色块以诱人的姿态移动,或者像阳光折射在小溪上,或者像孔雀开屏。
紧随其后的麦多罗见一个野人正在追赶自己的爱人,于是策马上前,试图将他打翻在地,置于马蹄之下,败于自己的剑下。然而奥兰多的皮肤在他疯狂的时候比健康的时候还要坚硬。他好像感觉有人用两根指头点了一下他的肩膀,于是转过身,拳头碰到了麦多罗那匹马的脸:马倒下了,它的脊椎骨仿佛是玻璃做的。
安杰莉卡被疯子追得满沙滩跑,她骑着小马驹,疯子虽光着脚,却如骏马般疾驰。奥兰多一跃而起,伸手去抓小马驹的尾巴。就在那时,安杰莉卡记起手上的魔戒,只要把它藏在舌下,就可以隐身。
契丹公主从我们的视线中彻底消失前的那一刻,被抓住尾巴的小马驹失足倒地。安杰莉卡飞出马鞍,一个倒栽葱,头插在沙地上,两脚朝天。这就是那个长袖善舞、专营诱惑的女人留在我们心中的最后一幕。
奥兰多抓住了小马驹的尾巴:对他来说,小马驹或是公主都没有什么分别。他跳上马背,在西班牙的海滩上狂奔;无休止的疯跑,长时间的禁食,多次跌入沟壑,最终将小马驹置于死地。可是他并不遗弃它,而是用缰绳拖着它腐烂的尸体,嘴里还念念有词:“驾!快走!”
我许诺会一一讲述
奥兰多所有的疯狂。
然而数量如此之多,
我也不知何时收场。
我会挑异乎寻常的歌唱
和主要的脉络紧密依傍。
故事发生在图卢兹,比利牛斯山上,
如此难以置信,怎能语焉不详。
怀着满腔狂怒,
伯爵浪迹天涯,
路经许多国家,
终到法兰克和塔拉戈纳的交界处[186]。
也就是比利牛斯山下,
他将前额朝向太阳落山之处[187]。
走上一条陡急的山路,
路旁倒垂幽黑深邃的山谷。
他在山口偶遇两个年轻的樵夫,
他们骑着一头牲畜,
驴身上驮着一捆柴木。
他们注意到奥兰多的面目,
明白他的脑子短路,
于是用高声威胁道:
“要么靠后,要么闪开。
不要挡着前进的道路。”
奥兰多听罢没有言语,
而是愤怒地用脚一踢,
正好击中驴子的前胸,
那股力气谁人能比。
只见它高高弹起,
仿佛大鸟飞过天际。
驴子落在一英里之外,
那里有座山峰矗立。
而后扑向两个年轻人。
其中一个运气好过见识,
惊恐中,一跃而起,
摔向六十码开外的距离。
这么一跃,飞身落入
柔软易弯的草丛和荆棘。
脸上虽有明显的划痕,
其他部位却完好如初。
另一人冲向突起的岩石,
尽量快速地向上攀爬,
因为他希望一到岩顶,
就能找到抵抗疯子的办法。
但他向上爬的时候,
奥兰多抓得他不能动弹(不想让他活)。
尽其所能伸开双臂,
将那人一撕两半。
有时会远远看到这样一幕:
一只鹰隼或是苍鹰
扯出苍鹭或鸡热乎乎的内脏,
而后美美地饱餐品尝。
幸运的是那个曾有脖子折断的危险的人,
并没有死去,
于是逢人便讲他经历的奇迹,
杜比诺听到后记在本上。
伯爵的这些和更多奇事
陪伴他一路寻觅。
翻越群山,走过草地,
在中午时分来至西班牙的土地。
他沿着海岸线前行,
浪花拍打塔拉戈纳的海岸;
同样在疯狂的驱使下,
他决定在沙滩上建一个家园。
在他将头埋入干燥的细沙
试图躲避正午烈日之时,
美丽的安杰莉卡和她的丈夫麦多罗
偏偏偶然路过此地。
就像我之前讲述的那样,
他下山后来到西班牙的边地;
她来到离他不到一码的距离,
因为她没有觉察到他的气息。
这是奥兰多吗,他与往常大不同。
怎能立刻认出来?
从那天开始一直疯到现在,
永远赤条条无论阴凉或是暴晒。
如果出生在阳光充足的赛印[188],
或加拉曼特人敬拜太阳神阿蒙的所在[189],
或者尼罗河源头的群山之中[190],
奥兰多的皮肤将更加黝黑,因为太阳的灼晒。
几乎觉察不到他头上长了眼睛,
消瘦的脸庞,干得像根骨头,
蓬乱的头发,可怜,丑陋;
浓密的胡须,骇人,污秽。
安杰莉卡刚一见他,就向后退,
害怕得抖作一团,
浑身战栗,惊声尖叫,
转身向她的同伴求救。
疯狂的奥兰多也发现了她,
于是猛地跃起上前去抓
他曾那么欢喜的那张柔美的面颊。
他曾经对她崇敬爱慕有加,
他曾经瞬间对她充满渴望,
一切回忆在心中磨损破碎;
他疯狂地跑在她身后,
像是在追一条狗或林栖鸟兽。
麦多罗见疯子追赶自己的女人,
于是,催马向前奔去,
高举宝剑劈向他的上身。
本以为这一剑下去,
定是头身分离,应声倒地。
怎知他的皮肤硬如骨头,
不,比钢铁还要坚硬,
奥兰多生来刀枪不入,身怀魔力。
奥兰多感觉身后有风声,
转过身,同时将拳头握紧。
他的拳头力大无比,
一拳打中年轻人跨下的马匹。
那匹马就这样被击碎,
而后痛苦地死去。
与此同时,重又转过身去,
继续追赶跑在前面的女子。
安杰莉卡夺命狂奔,
一次次挥动鞭子马刺;
仍认为小马跑得太慢,
纵令它快如离弦的箭矢。
她记起手上的戒指,
放在嘴里就可以免于一死。
那枚没有失去魔力的戒指,
可以让她如一道光般消失。
或许害怕,或许坐得不稳,
又或是她的坐骑摇动,
不容易摘下戒指,变换位置。
我无法肯定究竟是哪样。
就在她把戒指放入嘴里
隐藏她美丽面容的同时,
她抬起双腿,离开马鞍,
头向下倒栽在沙地里,
落在离奥兰多不到两寸远的距离。
奥兰多本可以飞身向她扑去,
顷刻间将她杀死;
但好心的命运女神帮忙,
让他像从前做过的那样,
从别处偷来一个坐骑,
这匹被圣骑士在沙滩上追赶的小马
不再属于她的名字。
不要怀疑她没有准备,
让我们将奥兰多跟随。
冲天怒气永不平息,
为了让安杰莉卡消失,
他在沙滩上追着她的坐骑。
眼看着越靠越近,
现在已经将它触碰,
先是抓住马鬃,最后紧拉住缰绳。
奥兰多开心地抓着小母马,
就像有的男人抓到一个姑娘。
调准它的口衔和缰绳,
一跃而起坐在马鞍之上。
催马跑出很多英里,
一刻不停,这里走走,那里望望,
从不给它摘下马鞍和缰绳,
也不让它将鲜草或干草品尝。
想让小马从沟壑上跃起,
却连人带马一头栽到沟底。
他没感到震动,毫发无伤;
可怜的小马却折了一只肩膀。
奥兰多不知怎样把它拉出,
最后把它扛在了肩上,
从沟底向上爬,担着所有重量,
扛着它走过比三支箭程还要远的路。
后来感觉分量过重,
把它放在地上,想用手拉着走。
小马一瘸一拐、缓慢地跟在身后。
奥兰多说:“快走!”
说也无用,即使马驹小跑
也无法满足他疯狂的念头。
他从马头上解下缰绳,
捆在马的右后腿上。
拖着它走,他的心里稍感安慰。
小母马就可以更容易跟随。
艰难道路上的石头砂粒
蹭去它一撮毛,磨掉它一块皮,
野蛮的方式令小马劳累痛苦,
最终将这个畜生置于死地。
奥兰多既不看,也不想,
依旧跑他的路,一刻也不停息。
拉着那匹死去的小马,
继续他西去的道路。
如果饿了,需要食物,
就去抢劫村庄和农户。
水果、肉类、面包填满肚,
见到每个人都会动粗,
有的被打死,有的被打残,
从不停留,只有前路。
如果那个少女没有隐身,
他也会照做,哪怕是自己心爱之物。
因为他不分青红皂白,
他以为伤害才是帮助。
噢,该死的戒指,
和送给她魔戒的那位骑士[191]。
若不是这样,奥兰多就可以报仇,
为自己和千百个遭她蔑视的骑士。
在奥兰多的无限疯狂里,还会突然闪现一个顽固的念头,那就是报复那个把他弄到这步田地的女人。或许这是阿里奥斯托对女性仇恨的迸发?诗人立刻意识到这一点,并请求女性朋友的原谅。厌女癖的发作总是稍纵即逝。安杰莉卡消失了,那匹替罪马的苦难也到了尽头。奥兰多强迫一个牧人用他的驽马交换那匹小马驹的尸体。他骑着马一路来到马拉加,并在那里大开杀戒,而后骑马跃入直布罗陀海峡,等他再次出现时,已经游上了摩洛哥海岸。
我的疯狂并不比奥兰多的少,
我也不比他更值得原谅。
走遍西班牙的大部分疆土,
奥兰多在海滩和山间游荡。
许多天,他就这样拖着死马,
一路上没有任何艰难阻挡。
直到他来到一条大河的入海口,
于是被迫将它遗弃在岸上。
他如水獭般善于游泳,
跳入河中,游上对岸。
这时他遇到一个牧人
为了饮马来到这边。
看到奥兰多却没有躲闪,
因为见他赤裸着独自一人。
疯汉说:“我想要你的驽马,
用我的坐骑和你交换。
如果愿意,我指给你看。
它死了,躺在悬崖边,
你以后可以将它医治,
没有其他可抱怨的缺点。
你可以把驽马给我,外加点什么。
请你下马,因为我喜欢。”
牧人大笑,不答一言,
走向浅滩,远离疯汉。
“我要你的马:哎,你没有听见?”
奥兰多大喊,怒冲冲地追赶。
牧人手握多结粗硬的棍棒
向奥兰多身上打来。
伯爵怒不可遏,
比任何时候看起来都要凶残。
一拳打中牧人的脑袋,
击碎骨头,当即毙命,躺在河边。
跳上马,奔上不同的路,
每到一处,便洗劫一气。
驽马吃不到干草和草料,
短短几日疲乏饥饿而死。
可是奥兰多并没有步行,
总能找到足够多的马匹。
找到多少就用多少,
并杀死它们的主子。
最后他来到马拉加[192],
比在别处犯下更多的罪孽。
这次,不光抢劫老百姓,
还让他们无家无业。
他造成的损失不是一两年能修复。
这个危险的疯子杀人无数,
很多房屋被大火夷为平地,
毁坏了整个城市的三分之一。
从那里出发,来到一块
名为西塞拉的土地[193],
位于直贝塔洛或者直贝泰拉海峡沿岸[194],
两个名字叫哪个都可以。
一艘小船正从岸边起航,
船上坐满了人,他们心情欢畅,
在清晨的微风中快活,
驶向最平静的海洋。
疯子高声叫喊:“等一等!”
他本想登上那条船,
他们却对他的叫喊充耳不闻,
没人愿意拉载这样的货物。
那条木船扬帆破浪前进飞速,
就像一只迁徙的燕子划过天空。
奥兰多夹紧双腿,策马奔去,
手里的棍子敲打着马身,跑向海里。
马蹄踏入咸咸的海水里,
挣扎也无用,哪怕使出浑身力气,
海水淹没膝盖、肚子和屁股,
而后是头,只能勉强露出水面。
别再对回去抱什么希望,
棍子敲打在两耳之间的头上,
可怜!要么淹死在水中,
要么渡海到达彼岸的非洲。
奥兰多再也看不见船尾或船舷。
小船已经离开了干燥的海边,
划向大海,船走得太远,
流动的浪头将船身藏起,遮住了双眼。
即使在水中他还在策马,
下定决心要渡海到对岸。
马喝了一肚子水,喘不上气,
终于不再游泳,结束了生命。
死马沉入海底,
奥兰多也一同沉下去。
他伸开双臂双腿,用手掌划动,
吹出的气息推开涌向脸上的海水。
风儿轻柔,海面平静,
上哪里去找比这里更好的天气?
只要海水升高一点变得波涛汹涌,
圣骑士就会淹死在水里。
幸运女神眷顾疯汉,
命令海水把他拖到
休达岸边的一片沙滩[195]。
城墙约有两支箭的射程。
很多天他驰骋在海岸,
朝着西方,朝着幸运,
直到他看见岸边
密密麻麻黑人军队的营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