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红发国王 [1] 的死讯之后,我们的“好学者” [2] 一刻也不敢耽搁,他仿照红发国王当年的举动,也马不停蹄地赶到温切斯特 [3] 先将皇家国库据为己有。但司库当时也在狩猎的队伍里,得知消息之后,他也火速奔向温切斯特,几乎和亨利同时到达。他拒绝将钥匙交给亨利,于是“好学者”一怒之下抽出长剑,扬言要杀了司库。司库原本打算誓死抵抗,以证明自己的忠心,可当他发现王子背后还藏着一群实力强大、口口声声要立亨利为王的贵族时,他只得让步。最终,他乖乖交出了钱财和皇家珠宝。于是,就在红发国王驾崩的第三天——那恰好是个礼拜日——亨利就站在了威斯敏斯特大教堂 [4] 的祭坛之前,发誓会将他哥哥夺走的教会财产完璧归赵。对贵族,他发誓要对他们坦诚相待;对平民,他则许诺会恢复”忏悔者“爱德华时期的法律,但同时也会保留征服者威廉的改良措施。就这样,国王亨利一世的时代拉开了帷幕。
亨利在人民中的声望很高,因为他不但经历过疾苦,而且还是个土生土长的英格兰人而非诺曼人。为此,为了顺应民心,国王决定迎娶一位英格兰新娘;最好的人选无外乎是苏格兰的玛蒂尔德 [5] 。虽然这位善良的公主并不爱国王,但贵族们劝告她说,这场联姻象征着诺曼和撒克逊两族的结合,能够阻止更多的仇恨和血战,而且这一切都将算作她的功劳。于是,公主被说动了,同意嫁给亨利为妻。但这场联姻也不是一帆风顺:公主年轻时曾在一所修道院呆过,并宣过誓要留在那儿做修女;这在教士中掀起了一场激烈的讨论,因为如果这是真的,公主的婚姻就是不合法的。对此公主也做出了回应:据她说,当她住在修道院里时,她的姑姑的确曾将一块修女的黑色面纱盖在她头上,但她这样做的唯一原因是为了保护她不被好色的诺曼人骚扰,绝非是真的要做一个修女。最终,教士们同意她可以结婚,并让她成为了英格兰王后。她的确是一位好王后:美丽,善良;国王根本配不上她。
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尽管国王聪明坚定,但也是个奸诈狡猾的小人。他不守信用,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这些从他对待罗贝尔 [6] 的方式上就能看出来了。当年亨利被围困在圣米歇尔城堡、眼睁睁地看着成群的乌鸦在空中徘徊时,就是罗贝尔用清水和酒为他解了燃眉之急;而红发国王宁愿看着他渴死。
不过在对付罗贝尔之前,国王先铲除了红发国王所有的亲信——反正这些人大多品德败坏,被人民憎恨。其中就包括“纵火者”拉尔夫 [7] ——他被上一个国王委任为达勒姆主教,却被现任国王囚禁在伦敦塔里。不过“纵火者”是个幽默风趣的人,他很快就和守卫们打成一片。于是,当一条长绳被藏在酒桶底部送进他的牢房时,守卫们都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卫兵们喝了酒,拉尔夫则拿到了绳子。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从窗户里逃了出来,想方设法混上一艘船,最终逃到了诺曼底。
当亨利取得王位的时候,罗贝尔正在耶路撒冷,所以亨利干脆散出传言,说罗贝尔在东方做了国王;而鉴于罗贝尔去了那么久都没回来,无知的人们也就相信了亨利的说法。然而,就在亨利当了一段时间国王之后,罗贝尔回到诺曼底老家了。从耶路撒冷回来的路上,他又绕道去意大利享受那里的美景,还顺便带回一个漂亮老婆 [8] !在诺曼底,他发现“纵火者”早就在那等着了;拉尔夫教唆罗贝尔对亨利宣战,以夺回英格兰王位。罗贝尔最终首肯,但那也是与他美丽的意大利老婆过了一段花天酒地的日子之后的事儿了。
虽说很多诺曼人都支持罗贝尔,但英格兰人民基本都与亨利站在同一个阵营里。不过英格兰水手除外:他们背弃了国王,带着大批舰队投靠了诺曼底,所以罗贝尔入侵时就带着英格兰本土的舰队。但是伟大的安塞尔姆 [9] ——他被亨利请了回来,继续做坎特伯雷大主教——却坚决地站在亨利这一边。国王的支持者们实在太强大,以至于他们竟然没打起仗来,反而签订了和平条约。可怜的罗贝尔一向好骗,他竟然相信了自己的弟弟。根据条约,只要罗贝尔所有的追随者们都将得到国王的宽恕,而且亨利肯给他一笔津贴,公爵就打道回府。国王信誓旦旦地答应了,可是罗贝尔才刚回到家,亨利就开始着手惩罚这些追随者。
这其中就包括什鲁斯伯里伯爵 [10] 。当国王要求他出庭为四十五项指控辩护的时候,他骑马逃到自己最坚固的一座城堡里面,召集起军队,想靠武力获取自由。可他最终失败了,落得一个被亨利流放的下场。但是罗贝尔呢——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却至少是个讲信用的人:当他听说这位伯爵在英格兰反抗亨利时,他就出兵毁掉了伯爵在诺曼底的财产,以此向亨利证明他的诚意。直到一段时间之后,罗贝尔才知道原来伯爵唯一的罪行竟是与自己交好。于是,罗贝尔连想都没想就跑到了英格兰找亨利抗议,并提醒他遵从曾经的诺言。
哥哥的盲目信任本应该让假情假意的国王感到羞愧,可事实上却没有。亨利表面上热情友好,可背地里却在罗贝尔身边安插了很多奸细、设计了很多陷阱,所以被亨利控制住罗贝尔只得放弃津贴,然后抓紧逃回到诺曼底保命。这一趟旅程让他彻底认清了自己的弟弟,于是他自然而然地与老朋友什鲁斯伯里伯爵统一了战线;后者在诺曼底境内依然拥有三十座城堡。这正中亨利的下怀。以此为契机,他立刻宣布罗贝尔打破了条约,并在第二年出兵诺曼底。
亨利打着应邀来解放诺曼人的幌子,声称要把他们从哥哥的暴政中解救出来。不过的确,说罗贝尔的统治是暴政也不是空穴来风:他美丽的妻子死了,只为他留下一个男婴;宫廷再次变得杂乱无章分崩离析,据说有时他甚至因为没有衣服而不得不在床上躺一天——所有衣服都被他的侍从偷走了。但打仗的时候,他依然趾高气昂地指挥着军队,就像一个勇敢的王子和英勇的士兵一样,即使他最后还是同旗下四百名骑士一起,沦为亨利国王的阶下囚。这其中就有可怜的埃德加·阿塞林 [11] ;他和亨利无冤无仇,只不过是和罗贝尔关系很好罢了。埃德加没那么重要,所以亨利倒也没有严惩他,相反,他还给了他一小笔津贴。靠着这点财产,埃德加在英格兰宁静的田野和山林中平静地度过了余生。
至于罗贝尔——哦,我们可怜、大方、奢侈、不拘小节的罗贝尔,纵使他有万般过错,但他还有成为一个更好、更快乐的人的潜质。可现在呢?他又怎么样了?如果国王能大度一点,和颜悦色地对他说:“哥哥,请你当着这些贵族的面发誓,你愿意从现在起做我忠诚的追随者,再也不起来反抗我或者我的军队!”那样的话,亨利绝对不用担心罗贝尔会食言。可惜国王不是这么宽宏大量的人,相反,他将哥哥终生监禁在一座皇家城堡里。一开始,他还准许罗贝尔在卫兵的陪同下骑马外出。然而有一天,罗贝尔甩开卫兵,一个人骑马跑了出去。但他运气也够糟糕:他不慎进入了一片沼泽,马儿陷在里面动弹不得,而他本人也被擒获。当国王得知这件事时,他下令弄瞎他的双眼;于是国王的部下就把一块烧红的烙铁放在了罗贝尔的眼睛上。
就这样,在随后的许多年里,罗贝尔在黑暗和监牢之中,开始反思他的一生:他所浪费的时间、挥霍的财富、失去的良机、荒废的青春,和未得到开发的天赋。有时,特别是在秋日晴朗的早晨,他会忆起在森林中自由自在地狩猎的日子——那时他总是最积极、最愉快的一个!有时,在寂静的夜晚,他会醒来,哀悼被自己浪费在赌桌前的无数夜晚。有时,在忧郁的风声中,他似乎又听到乐师们古老的歌谣;在黑暗中,失明的他他似乎又看到诺曼宫廷中辉煌的灯火。无数次,他循着记忆回到耶路撒冷——他曾在那里立下赫赫战功;或回到意大利,当他头戴装饰着羽毛的头盔,率领着军队,对迎接他的欢呼声点头致意;或者回到了蓝色海洋的岸边,和他可爱的妻子在一起。然后,他就会想起她孤独的坟墓,和失去双亲的幼子。一想到这里,他会伸出双臂,失声痛哭。
最终,他死在了牢狱之中。他的脸上带着丑陋可怖的伤痕;狱卒们用绷带蒙住了他的眼睛,因为他们不想看到他眼睑上的伤疤,可是上天并不会因此移开视线——它注视着他,注视着这个八十岁高龄的疲惫老人。这就是诺曼底的罗贝尔!愿上天可怜他!
在诺曼底的罗贝尔被弟弟囚禁的时候,他年幼的儿子只有五岁 [12] 。这个孩子也被抓住,哭着喊着被带到国王面前,因为就算再年幼无知,他也知道惧怕他身份高贵的叔叔。同情弱者本不是国王的习惯,但他的铁石心肠似乎在这个男孩面前软了下来。他努力做出一副友善的样子,生怕让人“误”以为他很残酷,然后他下令将孩子送走。一个娶了罗贝尔女儿为妻(她的名字是圣桑的埃利) [13] 的男爵收养了男孩,对他万般疼爱。然而国王的善心没持续多久;才过了不到两年,他便派人去这位男爵的城堡,要强行带走了孩子。男爵那时并不在城堡里,但他忠诚的仆人带着熟睡的孩子逃走并将他藏了起来。当男爵回来得知国王的所作所为之后,他便带着孩子远走他乡,从一个宫廷流落到另一个宫廷。每到一处,他便宣称这个孩子才是英格兰王位的合法继承人,而如果不是侥幸逃脱的话,他残酷的叔叔一定会为此谋杀了他。
小威廉·费兹-罗贝尔(这是他的名字) [14] 的年幼和无辜为他赢得了不少朋友。当他长大成人的时候,法兰西国王联合了安茹 [15] 和佛兰德 [16] 两位伯爵,帮着小威廉对抗英格兰国王;他们抢占了不少亨利在诺曼底的城堡和城镇。然而诡计多端的亨利国王用金钱、权利和许诺收买了威廉的一些朋友:比如对安茹伯爵,亨利许诺自己的长子——也叫威廉——会迎娶伯爵的女儿。的确,如今在国王看来,他的安危全取决于这种“买卖”,而他恰好又深信每个人都会因为一些东西而放弃自己的诚信和荣耀(不光是他,很多国王都这么认为,包括不久之前的一位法兰西国王)。毕竟,他是那么惧怕威廉,罗贝尔之子,以至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一直认为自己有生命危险,所以即便在戒备森严的宫殿里,如果枕边不放着剑和盾的话,亨利绝对不敢睡觉。
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国王将他年仅八岁的长女玛蒂尔达 [17] 许配给德国皇帝亨利五世 [18] 。为了凑齐她的嫁妆,他变本加厉地征收税务压榨人民,但很快就用一次隆重的游行重新讨回了人民的欢心。之后,他风风光光地将玛蒂尔达交给了德国使节,好让她能在未婚夫的国家接受教育。
如今亨利的王后——善良的玛蒂尔德——也去世了。一想到这位温柔的女士,我就觉得伤心,因为当她同意与这个她并不爱的男人结婚时,她曾满心希望自己的婚姻能为诺曼人和英格兰人带来和平;可这个希望却化为乌有。即使在她去世的那个时刻,英格兰依然陷在与诺曼底乃至全法兰西的战争之中。而这一切全是她丈夫的功劳:当亨利感到危险已经过去之后,他便背弃了之前收买法国贵族时许下的诺言;所以这些权贵自然就联合起来对他宣战。但战争只持续一小段时间,而且除了倒霉的平民百姓之外也没伤及到其他人(反正不管怎么样,受苦的往往都是这些百姓)。这时,亨利又开始用诺言和金钱贿赂收买敌人。通过这种方式,再加上教皇的协助——因为“仁慈的”教皇总会尽他所能避免流血冲突——和无数次庄严的宣誓保证这次一定会恪守诺言,国王再次得到了和平。
这个和平的结果之一就是,国王带着威廉王子和一大群随从浩浩荡荡地去了诺曼底,好让诺曼贵族接受王子继承人的身份,还顺便解除了王子和安茹伯爵的女儿的婚约(这只是国王反悔的众多许诺中的一个)。这些都顺利地完成了,一切都沉浸在虚假的欢声笑语之中。在一一二零年十一月二十五日,这一大群人来到巴夫勒尔 [19] 的港口,准备起航返回英格兰。
就在这一天、在这个地方,一个名叫费兹-斯蒂芬的船长来到国王面前,说道:
“陛下,我的父亲一生都在海上效忠于您的父亲。他曾经驾驶过那艘船头装饰这金色男孩雕塑的大船,也就是您父亲前来征服英格兰时坐着的那艘船。所以我请求您能给我一个同样的机会。我有一艘很棒的船停在港湾里,她名叫‘白舟’,由五十名干练的水手负责。我请求您,陛下,就让我——您忠实的仆人,用她载您回英格兰吧!”
“抱歉,朋友,”国王回答道,“我已经选好了我的船,所以我没法和为我父亲效力之人的儿子一同航行了。但王子和他的随从将和你一起,乘坐这艘美丽的、拥有五十名优秀水手的‘白舟’。”
一两个小时之后,和其他的船只一起,国王坐着他选的那艘船出了海。整夜,海上都风平浪静,清晨一到他们就看到了英格兰的海岸线。然而,就在那一夜,几艘船上的人却听到海上隐约传来了喊叫,他们好奇那是什么。
这个时候,王子已经十八岁了。他可是一个浪荡子,对英格兰人民没有半点好感。他甚至曾说过,等他当上了国王,他就会把他们像牛一样套在犁上。他上了“白舟”,还带着一百四十个像他一样的贵族子弟,其中还包括十八个身份尊贵的贵夫人。他们,再加上他们的仆人和五十名水手,使得船上乘客的人数达到了三百个。
“费兹-斯蒂芬,赏三桶酒给那五十个能干的水手!”王子说道,“国王陛下、我的父亲已经驶出港口了。如果想和他们同时到达英格兰,我们还能在这里享乐多长时间?”
“王子殿下!”费兹-斯蒂芬答道,“就算我们午夜起航,天明之前我们也能到!我的五十名水手和船,一定能追上您父亲最快的船!”
于是王子下令让他们玩乐在先;那些水手也喝光了整整三桶葡萄酒。在“白舟”的甲板上,王子和其他贵族一起,在月光下跳舞。
结果,等船终于驶出巴夫勒尔港口时,船上的水手没有一个是清醒的。但他们依旧升起来船帆,卖力地划动船桨;费兹-斯蒂芬则负责掌舵。年轻的贵族子弟和美丽的小姐们一起,舒服地裹在色彩鲜艳的温暖斗篷里,在船上愉快地聊天、欢笑,还唱起了歌。王子还让水手赌上“白舟”的荣誉,划得再快一些。
突然一声巨响传来!船上的人群里也爆发出一声惊恐的喊叫——这就是远处船上的人们听到的声音。“白舟”撞到了一片礁石上。海水迅速地涌了进来,船急速地沉了下去!
费兹-斯蒂芬急忙把王子和几个贵族送上一艘小船。“快走,”他轻声说道,“使劲朝着陆地的方向划。已经不远了,而且海上很平静。至于我们这些人,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他们才刚离开下沉的船,王子就听到他小妹妹玛丽——佩尔什女伯爵 [20] 呼救的声音。于是王子做了一件他这辈子从未做过的好事。他生气地喊道:“掉头!管它有没有危险,我不能就这样扔下她!”
他们只得划了回去。就在王子伸出手抓住他妹妹的时候,船上的人争先恐后地跳上小艇。小艇承受不了,翻了个底朝天。而正是这时,“白舟”也沉了下去。
最后只有两个人还留在海面上。他们一起抓住一块从桅杆上断裂的帆桁,勉强支撑着自己。他们互相问起对方的身份。“我是个贵族,”一个说,“名叫戈弗雷,是艾格勒的吉贝尔的儿子 [21] 。你呢?”“我是贝罗尔德,”另一个答道,“只是个鲁昂的屠夫。”然后,他们一起祈祷道:“愿上帝对我们施以仁慈!”。就这样,在这个十一月的不幸夜晚,他们漂浮在冰冷的海面上,互相鼓励着对方。
过了一会儿,有一个人游了过来。当他将湿漉漉的长发捋到脑后的时候,他们认出来这就是费兹-斯蒂芬。“王子呢?”船长焦急地问。“死了!死了!”另外两个人一同喊道,“他,他的弟弟妹妹,国王的侄女,还有她的兄弟,他们都死了!这三百个人,不管是平民还是贵族,没一个幸存的!只有我们三个还浮在水面上!”听到这些,费兹-斯蒂芬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他喊道:“啊!不幸的我!”然后,自知没有颜面面对王国,他便放弃挣扎,自己沉了下去。
其他两人又抓着帆桁坚持了几个小时。最终,年轻的贵族坚持不住了,他虚弱地说:“我累坏了,而且冻得要死。我坚持不下去了。永别了,朋友!愿上帝保佑你!”说罢,他就松开手,沉到海里。于是,在这群满是显贵之人的乘客里面,只有一个穷困的鲁昂屠夫活了下来。第二天一早,一些渔夫发现他穿着羊皮袄浮在水里,便将他拖上了船。他是这场悲剧的唯一见证人。
整整三天,没有一个人敢告诉国王这个消息。最后,他们将一个小男孩送到国王面前;男孩大哭着,跪在国王脚边,对他诉说了“白舟”的惨剧和王子的死讯。国王像个死人一样瘫倒在地;从那之后,再也没有人见他笑过。
但他设计阴谋、空头许诺、贿赂和收买的习惯没有变。生怕死后无嗣(“王子再也没法让我们拉犁耕地了!”英国人民说),亨利又娶了一个老婆——这次是阿德莱或者爱丽丝,一个公爵的女儿,而且还是教皇的侄女 [22] 。但这次婚姻仍旧没为亨利带来子嗣,于是他打算要求所有的贵族宣誓他们会承认公主玛蒂尔达作为他的继任者。正好玛蒂尔达如今已经守了寡,亨利就把她嫁给了安茹公爵的长子杰弗里 [23] 。他有个姓氏叫普朗塔热内或者金雀花,因为他总是在帽子上别一支盛开的小花(这在法语里的读音是“热内”)而不是羽毛。物以类聚,一个虚伪的国王手下总会有许多虚伪的朝臣。于是,尽管没有一个人打算恪守,所有的贵族还是都发了誓——两次——会拥护玛蒂尔达和她的后代。这时候,国王的心腹大患——威廉·费兹-罗贝尔——也因为手臂被长矛刺伤死在了法兰西的圣奥梅尔 [24] ,享年只有二十六岁。玛蒂尔达又生下了三个儿子,这让亨利松了一口气;他觉得再也不用担心没人继位的问题了。
为了离玛蒂尔达更近一些,亨利的后半生大多在诺曼底度过;不过他的生活里依然充斥着各种家庭矛盾和争吵。在他统治的第三十五年,也就是他六十七岁这一年,他因消化疾病和高烧而死。这是因为他在身体原本就不好的情况下,还不听医生告诫,吃了一种名叫七鳃鳗的鱼。他的尸体被送到雷丁修道院 [25] ,葬在了那里。
也许,正如你可能听到的那样,有些人称国王亨利一世的狡猾和背信弃义为“政策”,还有些人管这些叫“外交手段”。但不管怎么样,这两个词所指的都不是真实的东西,而所有不真实的东西都不会是好东西。
据我所知,他唯一的优点就是好学。如果他能赦免某一个曾沦为阶下囚的诗人兼骑士的话,我或许还能为此再多夸他几句。但他没有,相反,他下令挖出了诗人的双眼,因为诗人曾经在诗中嘲笑他。后来,这位诗人不堪忍受酷刑,一头撞在监狱的墙上自尽了。总之,亨利一世贪婪、有仇必报,而且还特别虚伪;我想,像他这么不可信的人,这世界上恐怕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1] “红发”威廉(William Rufus,约1056-1100),或威廉·鲁弗斯、威廉二世,“征服者”威廉和玛蒂尔德的三子,1087年至1100年为英格兰国王;他的外号鲁弗斯(Rufus)在拉丁语中意为“红色”,有人说是因为他的发色,但也有人说是因为他的脸色;威廉二世最终在打猎时身亡,死因不明。(译注)
[2] 亨利一世(Henry I,约1068-1135),“征服者”威廉的小儿子,因为其对知识的热情而被后世称为“好学者”(法语beau-clerc);在1100年威廉二世去世之后,他击败自己的哥哥罗贝尔成为英格兰国王,从此被称为亨利一世;而在1106年,他再次击败罗贝尔,成为了诺曼底公爵;他卒于1135年。(译注)
[3] 温切斯特(Winchester),汉普郡郡治,曾在盎格鲁-撒克逊时期作为韦塞克斯王朝的首都,直到诺曼入侵之后才迁都伦敦。(译注)
[4] 威斯敏斯特大教堂(Westminster Abbey) 坐落在英国伦敦议会广场西南侧,正式名称为“圣彼得联合教堂”。它最初由笃信宗教的国王忏悔者爱德华于1050年下令修建,1065年建成。现存的教堂为1245年亨利三世时重建,以后历代都有增建,直到15世纪末才告竣工。 (译注)
[5] 苏格兰的玛蒂尔德(Matilda of Scotland,英文简称为Maud,约1080-1118)是苏格兰国王马尔科姆三世(Malcolm III)与他第二任妻子玛格丽特的女儿;于1110年嫁给亨利一世,被坎特伯雷大主教安塞尔姆加冕为英格兰王后。(译注)
[6] “短袜”罗贝尔或者罗贝尔二世(Robert Curthose,约1054-1134),“征服者”威廉与佛兰德的玛蒂尔德的长子,于1087至1106年间为诺曼底公爵;曾试图夺取英格兰王位,却以失败告终;他的外号“短袜”来自法语Courtheuse。(译注)
[7] “纵火者”拉尔夫(Ralph Flambard,1060-1128),法国贝叶地区的一个教士的儿子,从征服者威廉时期便开始服侍英格兰国王;是威廉·鲁弗斯的亲信,被任命为达勒姆主教。(译注)
[8] 这里指的是孔韦尔萨诺的茜比拉(Sybilla of Conversano,卒于1103),是孔韦尔萨诺伯爵的女儿;她与罗贝尔育有一子威廉·克利托,但她却在生育不久之后去世了。(译注)
[9] 坎特伯雷的圣安塞尔姆(Saint Anselm of Canterbury,约1033-1109),1093至1109年任坎特伯雷大主教,是一位优秀的哲学家和神学家,是经院哲学的创始人,将本体论证明引入到中世纪神学之中;最有名的作品为《独白》和《论据》,他在这两部作品中讨论了上帝的存在。(译注)
[10] 这里指第三任什鲁斯伯里伯爵及蓬提厄伯爵罗贝尔·德·贝莱姆(Robert de Bellême,约1056-1130之后),他是王位之争中一个关键的人物,站在诺曼底的罗贝尔那一边;为此,亨利一世剥夺了他的爵位和财产。(译注)
[11] 埃德加·阿塞林(Edgar Ætheling),威赛克斯皇室的最后一员,曾于1066年被推选为英格兰国王,可他最终投降效忠威廉;他的父亲“刚勇王”埃德蒙(Edmund II,Ironside,约989–1016),又称埃德蒙二世,英格兰国王,1016年4月至10月在位。根据《盎格鲁-撒克逊编年史》记载,他因勇猛抗击斯堪的纳维亚人入侵而被称为“刚勇王”。(译注)
[12] 也有说法是三岁。(译注)
[13] 圣桑的埃利(Helie of Saint-Saens,卒于1128),诺曼第公爵罗贝尔的私生女;为了收买敌人,罗贝尔将她嫁给了圣桑的埃利亚斯——一位强大的男爵,曾经在王位之争中支持威廉·鲁弗斯;当亨利下令带走罗贝尔的儿子威廉·克利托时,埃利亚斯设法带他逃了出去,并在佛兰德伯爵鲍德温七世处寻得保护。(译注)
[14] 这里依然指的威廉·克利托 (William Clito,1102-1128),费兹-罗贝尔(Fitz-Robert)来自法语fils-Robert,意为“罗贝尔的儿子”。克利托(Clito)则是一个拉丁语名词,与盎格鲁-撒克逊语言中的阿塞林(Ætheling)对应,有“王子”、“具皇室血脉之人”的意思。(译注)
[15] 安茹(Anjou),位于法国西部、下卢瓦尔河谷;曾作为伯爵领地、公爵公国,和省份;在亨利二世统治时期曾与英格兰王权结合在一起。(译注)
[16] 佛兰德(Flanders),一个历史地区,除了涵盖如今比利时北部的弗拉芒大区之外,还包括法国北部和荷兰南部的一部分。(译注)
[17] 玛蒂尔达(Matilda,1102-1167)是亨利一世两个合法子嗣之一,后在弟弟死后成为英格兰王位的合法继承人;她先被许配给德国国王、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亨利五世,又在亨利死后被嫁给安茹伯爵,两人诞下未来的亨利二世;在亨利一世死后,玛蒂尔达曾短暂地统治过英格兰,虽然她从未被加冕过,但她却是英格兰历史上第一位女性统治者。(译注)
[18] 德意志的亨利世(Henry V of Germany,1086-1125),德意志国王,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是法兰克尼亚王朝/萨利安王朝最后一位统治者;于1114年正式迎娶玛蒂尔达,但两人并无子嗣。(译注)
[19] 巴夫勒尔(Barfleur),位于法国西北部下诺曼底大区,在中世纪时是去往英格兰的主要港口之一。(译注)
[20] 佩尔什女伯爵玛丽,这里指的是马蒂尔德·菲兹罗伊(Matilda Fitz-Roy,卒于1120),其姓氏来自法语的fils/fille-roi,意为“王女”,是亨利一世众多私生女之一。(译注)
[21] 艾格勒男爵(Gilbert de L’Aigle,1073-1118),来自法国西北下诺曼底地区。根据盎格鲁-诺曼历史学家奥德里克·维塔利斯(Orderic Vitalis,约1075-1142),他有一个儿子戈弗雷死于“白舟”事故当中,他的一个女儿玛格丽特则成为纳瓦拉王后。(译注)
[22] 勒芬的阿德来(Adelais of Louvain,也拼写为Adeliza、Adelicia、Adela和Aleidis,约1103-1151),是勒芬伯爵、洛林公国公爵的女儿,于1121年嫁给亨利一世成为英格兰王后。(译注)
[23] 杰佛里·金雀花(Geoffrey Plantagenet,1113-1151),继承了安茹、图赖讷和曼恩公爵爵位,又于1144年征服了诺曼底成为诺曼底公爵;于1128年迎娶亨利一世的女儿玛蒂尔达,前神圣罗马帝国皇后,两人育有三个儿子,其中就包括未来的亨利二世。(译注)
[24] 圣奥梅尔(Saint Omer),位于法国最北端的加来海峡省,靠近法国与比利时的边境。(译注)
[25] 雷丁修道院(Reading Abbey),位于英格兰伯克郡雷丁市中心,于1121年由亨利一世主持建造。(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