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伊丽莎白的“苏格兰侄子” [1] 相貌丑陋,笨手笨脚,不仅生性狡猾,行为也叫人捉摸不透。他舌头太粗,腿又太细,双目突出,眼神呆滞,不论发呆还是东张西望都是一副傻样。他既狡诈又贪婪,整日游手好闲,大吃大喝,挥霍无度,举止猥琐,胆小怕事,动辄破口大骂,而且是全世界最自以为是的家伙。自他一出娘胎开始,大家就说他身子骨长得跟患了佝偻病似的。他长期生活在被人刺杀的恐惧当中,为了防身,他经常穿着从头到脚都塞满了垫料的草绿色厚衣服,这时候他的体形就显得特别可笑。他身边并不佩剑,而是挂着行猎用的号角,帽子和羽饰有时会垂下来,遮住一只眼睛,被他随手一掀,又会跑到后面,挂在后脑勺上。他经常懒洋洋地靠在宠臣身边,亲吻、揉捏他们的面颊,搞得人家一脸口水。有个最得宠的侍臣 [2] 在给他写信的时候,总喜欢以“忠狗、奴才”落款,并将这位高贵的主子称呼为“牝猪陛下”。他的骑术差得要命,但是却自以为天下无双。他言谈极其粗鄙(满口俗不可耐的苏格兰口音),还自诩无论什么样的辩论,他都有本事说得对方哑口无言。他还曾写过一些专著,并且以创作奇才自居。但那些书乏味透顶,其中有一本还是和巫术有关的,因为他特别相信这个。他认为国王有权力随心所欲地制定和废除法律,而用不着对任何人负责。他不光脑子里这样想,笔下也这样写,嘴上也这么说。以上就是詹姆斯一世的真实形象,清晰无误、毫不掺假。他让满朝的的权贵名流使尽浑身解数,对其千般吹捧、百般逢迎。在人性的史册中,大概再也找不到比他们更加可耻的家伙了。
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登上了英格兰国王的宝座。由于人们老早就意识到继承人选之争必将引发极其可怕的悲剧,所以伊丽莎白咽气才几个小时,官员们就发出公告,宣布詹姆斯为王位继承人。百姓们居然也接受了这个决定,甚至没有要求詹姆斯誓言励精图治,或让他保证平息强烈的民怨。新国王花了一个月时间从爱丁堡来到伦敦;这一路上,他利用自己刚到手的权力,未经任何审讯便将一个扒手判了死刑,还把自己遇到的所有人都封做骑士。光是在到达伦敦的王宫之前,他就册封了二百名骑士;在伦敦住了不到三个月,又封了七百名。除此之外,他还往上议院里面硬塞进七十二名新贵族,其中夹杂着不少苏格兰人,这也不是什么出人意料的事。
沃尔特·雷利爵士 [3] 和他的政治友人科巴姆男爵 [4] 一样,都把牝猪陛下(我还是按其宠臣的方式来称呼这位国王好了)的首要阁僚塞西尔 [5] 当成对头。两人还策划了一场阴谋,目的是把国王捉住并关起来,直到他愿意替换掉现任的大臣为止;类似的事件在历史上屡见不鲜。这起阴谋是国王陛下遇到的第一个麻烦。参与这件事的还有其他一些人,包括天主教的教士和信奉清教的贵族。尽管天主教和清教彼此对立、水火不容,可这次双方却合起伙来跟国王陛下对着干,因为他们知道国王虽然表面上对两边都客客气气,心里却盘算着一个对他们都没有好处的想法,那就是建立起一个便于管理的、统一的新教,它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每个人不论是否心甘情愿,都必须皈依它。有人把沃尔特的计划拿来和另一场阴谋混为一谈,后者的内容好像是有人打算过一段时间把阿拉贝拉·斯图尔特 [6] 小姐送上王位。阿拉贝拉的父亲是国王陛下的叔叔,这层关系对她而言实属不幸,但她并没有参与这场阴谋,对牵涉其中的任何一方势力而言,她都是清白无辜的。科巴姆这个卑鄙小人一会儿换一套说辞,所言丝毫不足取信,但他的供词却使沃尔特·雷利爵士遭到了指控。审讯从上午八点持续到将近午夜,爵士高谈雄辩,妙语连珠,慷慨陈词,不但一一反驳了所有罪名,还回敬了首席检察官柯克对他的辱骂——用污言秽语对受审者进行侮辱可是那个时代的老习惯。那些原本想来谴责爵士的人离开时无不交口称赞,说自己从来没听到过这样精彩而引人入胜的辩驳。不过,爵士还是被认定有罪,并判了死刑。刑期推迟以后,他又被关进了伦敦塔。但有两名天主教徒却没他这么走运,他们被人依照惯例残忍地处死。科巴姆和另外两人双脚已经站在了绞刑架上,但最终还是获得了宽恕。牝猪陛下自以为算无遗策、料事如神,就打算先等这三人登上断头台,然后自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饶其不死,准能让众人始料不及。可是,他一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次又险些因过分自信而害死三条人命。因为骑马前来传达赦免令的信使来得太晚,被隔在人群外围死活挤不进去,最后他只好放声高呼,用咆哮的声音喊出了自己到这儿来的目的。倒霉的科巴姆自从那天被释放以后就没过上什么好日子。他住进了一名昔日仆人的破旧副屋里,一没钱财二没自由,赤贫如洗,受尽冷眼,十三年以后与世长辞。
这场阴谋才刚遭到粉碎、沃尔特·雷利爵士才刚被关进伦敦塔里,清教徒又向牝猪陛下提交了一份请愿书,于是陛下和他们展开了热烈的讨论。这次商讨进行得并不愉快,因为陛下独自一人叽里呱啦地说个没完,任意挥洒,别人的话一概不听,但主教们为此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最后,双方得出了一个圆满的解决方案:宗教形式有且只有一个,所有人的想法必须完全一致。可是,尽管早在两百五十年前就有人定下过这种规矩,并动用巨额罚款和长期监禁来为其撑腰,我倒觉得即便是到了今天,这种条款实施起来也不会很顺利。
即位一年之后,牝猪陛下召开了他登基后的第一届国会会议。他自认为是高高在上的国王,而国会不过是个妄图辖制自己的国家机构,实在让他感到不屑一顾。因此他认定自己居高临下、占尽优势,便告诉众人他是以“说一不二”的主子身份向他们发号施令。议员们琢磨了一下这句态度强硬的话,意识到他们必须维护自己的权力。国王陛下有三个孩子,分别是亨利王子 [7] 、查理王子 [8] 和伊丽莎白公主 [9] ;我们将会看到,对其中一位来说,如果他能从父亲的冥顽不化当中吸取教训、学到一点跟议员打交道的智慧的话,对他还是颇有益处的。
那时候,百姓们依然长期在天主教的淫威下艰难度日,于是议会不但恢复了反对天主教的严酷法律,还进一步加强了执法力度。罗伯特·凯茨比 [10] 出身自一个信奉天主教的古老家族,原本就生性急躁的他被议员们的举动大大激怒,居然想出了一个既疯狂又可怕的计划,其丧心病狂、令人发指的程度堪称史无前例,那就是所谓的“火药阴谋”。
凯茨比的目标是趁下一次议会开幕,国王、贵族及百姓都聚在一起的时候,使用大量火药把他们全部炸死,不留活口。他首先将这项恐怖的计划透露给了托马斯·温特先生 [11] ,此人居住在乌斯特郡,以前当过兵,在国外打过仗,还曾经秘密参与了其他一些与天主教相关的事件。但是温特还有些犹豫,所以当他来到尼德兰 [12] 之后,便找到那儿的西班牙使节了解了一下,假如西班牙国王跟牝猪陛下说情的话,天主教徒是否有可能获释。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在奥斯坦德遇见了一个叫做吉多、又名吉·福克斯 [13] 的男子,此人个子很高,皮肤黝黑,做起事来胆子大得很;他们以前在国外服兵役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温特下定决心加入行动之后,便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这个人,因为他知道对方属于那种什么穷凶极恶的事都干得出来的货色。于是他们一起回到了英格兰,并从国内找来两名新同伙,即诺森伯兰伯爵的亲戚托马斯·珀西 [14] 及其小舅子约翰·赖特 [15] 。克莱门特旅馆附近的郊野地区有一座僻静的房子,阴谋家们就在房子里见了面。现在这里已经成为伦敦市的一部分,车水马龙,拥挤非常。大家都庄重宣誓,保证严守秘密之后,凯茨比便把自己的计划说给众人听。后来,他们顺着楼梯爬上阁楼,一个耶稣会会士——神父杰勒德 [16] 为他们施行了圣礼。据说此人实际上并不知道“火药阴谋”的事,但我认为他肯定怀疑过,某些疯狂的事情正在酝酿中。
珀西是国王的侍卫 [17] ,他的职责就是偶尔在皇宫附近走动,然后呆在宫廷里(那时的宫廷就位于威斯敏斯特区怀特霍尔街上),保护国王的安全,因此他住在威斯敏斯特区 [18] 绝不会勾起任何人的怀疑。于是,在仔细观察过周围的环境以后,珀西租下了一所背靠国会大厦的房屋,并将它转租给一个名叫费里斯的人,好让他在屋墙下面挖坑。这所房子到手以后,阴谋家们又在兰贝斯区 [19] 靠近泰晤士河的地方另租了一座房子,用来储存木材、火药等易燃物品。这些东西都是要趁夜晚一点一点搬到威斯敏斯特区的房子里的(后来他们的确这样做了);由于尚缺少信得过的人来看管兰贝斯的贮藏品,他们便又找来一个人加入阴谋行动,那就是罗伯特·凯先生,一个穷困潦倒的天主教徒。
安排这些事情花了他们几个月时间。在一个又黑又冷的十二月夜晚,这些阴谋家聚集在了威斯敏斯特区的房子里。为了避免引人注目,他们没敢一同前来;为了避免进进出出,他们事先储备了大量的食物。就这样,他们挖啊挖,干得热火朝天。可是墙壁厚得要命,这群人的工作一点儿也不轻松,于是他们又把约翰·赖特的弟弟克里斯托弗·赖特 [20] 也拖下了水,这样大家就多了一个帮手。新人克里斯托弗开始工作,他们日夜不停地挖,福克斯则为他们站岗放哨。这个人胆子大得很,仿佛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他告诉众人:“各位先生,我们这里有的是火药跟子弹,就算我们被人发现,也不用担心被活捉。”福克斯还经常悄悄地四处走动,凭借做哨兵的本领,他很快就探听到了国王再次命令议会闭会的消息,并得知闭会时间初步定在二月七日到十月三日之间。阴谋家们知道这件事以后,便决定暂时停止行动,等过了圣诞假期再说,并商定在此期间大家断绝联系,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互通信件。就这样,威斯敏斯特的这所房子再次大门紧闭,这群表情严肃、深居简出的怪家伙也离开了,说不定左邻右舍的人还以为他们上别的地方去欢度圣诞了呢。
一六零五年二月初的一天,凯茨比跟他的同谋又一次聚集在威斯敏斯特区的房子里。这次他又找来了三名加入者,他们分别是:性情忧郁的约翰·格兰特 [21] ,他住在沃里克郡的斯特拉特福镇附近,家里房子阴森森的,外面是一圈歪斜的院墙,和一条深深的壕沟;托马斯·温特的长兄罗伯特·温特 [22] ,以及凯茨比自己的仆人托马斯·贝茨 [23] ——他觉得贝茨已经有些怀疑自己的举动了,就干脆劝服他入伙。在伊丽莎白执政期间,这三人都或多或少为自己的信仰遭过罪、吃过苦头。现在,他们又开始挖洞了,而且是没日没夜地挖个不停。
这些人一面孤零零地在地底下干活,一面满脑子想着那个可怕的秘密和许多将要被自己亲手扼杀的生命。他们发觉这实在是件苦差事,并产生了许多幻觉。有时候,他们会听见国会大厦的地下深处传来洪亮的钟声;有时候,他们还会听见有人低声念叨着“火药阴谋”的事;一天上午,正当众人在坑道里干得汗流浃背的时候,他们竟真的听到了巨大的隆隆声自头顶传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一个个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胆大的哨兵福克斯跑到外面查看,回来后告知众人,有一个煤炭商人在国会大厦下面租了个地下室,方才只是他把存货挪到别处罢了。阴谋家们见这堵墙不是一般的厚,挖了这么久都没挖通,听见这话便改了主意;他们把那间位于国会大厦正下方的地下室租下来,在里面放了三十六桶火药,还用柴火和煤炭盖在上面。接着,他们又各忙各的去了。直到九月份,新的同伙加入阴谋行动,他们才又聚在一起。新入伙的人包括格洛斯特郡的爱德华·贝纳姆爵士 [24] 、拉特兰郡的埃弗拉德·迪格比爵士 [25] 、萨福克郡的安布罗斯·鲁克伍德 [26] ,以及南安普敦郡的弗朗西斯·特瑞山姆 [27] 。这些人大多很富有,而且愿意为阴谋行动提供帮助。有人提供资金,也有人提供马匹,好让阴谋家们在将国会大厦炸得粉碎之后,骑着它们赶赴全国各地,煽动天主教徒起来造反。
十月三日至十一月五日,国会再次休会。这段时间里,阴谋家们坐立不安,惟恐计划败露,托马斯·温特便提出要到上议院去探听一下,看看情况怎么样。结果万事顺利。议员们脚踩在三十六桶火药上面却浑然不觉,依然走来走去,彼此交谈。温特回到下面,把看到的情景讲给了其他人听,于是大家继续准备。他们还租了一艘船,停在泰晤士河上随时待命,那是为了让福克斯用缓燃引信点燃导火索、引爆火药之后,坐上它逃往佛兰德 [28] 的。阴谋家们还邀请了几个不知内情的天主教徒,让他们在约定的那一天,装成举办狩猎活动的样子,到邓彻奇 [29] 去跟埃弗拉德·迪格比爵士会和,准备一起行动。现在,他们已经万事俱备了。
然而,从一开始就隐藏在这恶毒阴谋之下的滔天罪孽和巨大危机现在终于开始露出马脚了。随着十一月五日的临近,一想到自己的亲友也会在当天出席上议院,大多数阴谋者都在本能的驱使下萌生了些许退意,并且想去提醒对方注意防范。尽管凯茨比说他在这次行动中,将不得不亲手炸死自己的儿子,也没能给他们带来多少安慰。芒特伊格男爵 [30] 是特瑞山姆的妹夫,到时候他肯定也会出现在议院;特瑞山姆试图说服其他同伴想办法让他们的亲友躲过一劫,却没能成功,于是他偷偷地给这位男爵写了封信,告诉他不要去参加议会的开幕式,并趁黄昏时分把信放在了男爵的住处。“因为上帝和人类不谋而合,都想要惩罚时代的罪恶,”特瑞山姆在信中这样说道,“国会将面临可怕的灾难,而那些人却无法得知是谁害了他们。”他还说,“只要你把信烧掉,危机就过去了。”
大臣们都认为,是上天通过神迹向国王提供了直截了当的提示,让他明白了这封信的意思。但是实际上,他们没多久(换了谁都能做到)便靠自己的力量弄懂了信的内容,并决定暂时不对阴谋者采取任何行动,等到议会开幕式的前一天再说。阴谋家们也有自己的担忧,这是不消说的;因为特瑞山姆曾当面告诉众人,他们都必死无疑,而且就算他特瑞山姆不逃走,别人也有理由怀疑他已经把秘密泄露给了芒特伊格男爵以外的人。然而,大家的心意都很坚决,福克斯更是个铁打的汉子,他坚持像往常一样,不分昼夜地把守着地下室去把守。十一月四日下午两点钟左右,宫廷大臣和芒特伊格男爵来到地下室,并突然打开大门朝里面张望,把福克斯堵了个正着。“朋友,你是干什么的?”他们问道。“哦,”福克斯说,“我是珀西先生的仆人,正在照管他存放在这里的燃料。”“你主人的存货还真不赖呢。”说完,他们就关上门走了。福克斯见状,便匆匆跑去告诉其他人一切安好。接着,他再次回到这一片漆黑的地下室当中,关起门来。钟声敲响了十二下,十一月五日到了。大约两个小时以后,福克斯缓缓地把门打开,像往常一样悄无声息地出去察看。托马斯·克内韦特爵士手下的一队士兵马上就把他捉住并捆了起来。当时福克斯身上有一块怀表、一些引火木、一点火绒,和几段缓燃引信;地下室的门后有一盏遮光提灯,里面的蜡烛还在燃烧。福克斯脚上穿着一双装了踢马刺的靴子——大概是为了骑马到河边上船吧。乘其不备实施抓捕对那些士兵而言是个明智的选择,要是他们再晚上片刻,福克斯准会点燃引信丢向火药堆,把士兵们连同他自己一齐炸得粉身碎骨。
士兵们首先把福克斯带到了国王的寝宫。国王先是命人牢牢抓住福克斯,让他离自己远远的,然后质问他,为什么竟能狠得下心来去计划谋害那么多无辜的性命?“我那是为了——”吉·福克斯答道,“以暴制暴,你若不仁,便休怪我不义!”一名身材矮小、长得像㹴犬似的苏格兰宠臣傻乎乎地问他,为什么要收集那么多火药,福克斯回答说他打算把苏格兰人全体炸回老家,火药少了不够用。第二天,福克斯就被押至伦敦塔,但他拒绝招供。即便在遭受了惨无人道的拷打之后,他也没有屈服,除了政府已经掌握的事实之外,别的什么也不肯说。此时的他肯定已被可怕的刑具折磨得不成人形——因为他当时的签名一直被保留到现在,跟他受刑以前、正常状态下的笔迹相比,前者着实令观者毛骨悚然。但贝茨却跟福克斯完全是两路人,他很快就说出这个阴谋和耶稣会会士有关;在那种酷刑的折磨下,他大概什么都愿意招认吧。特瑞山姆也被抓起来送进了伦敦塔,他供认了一些事,然后又翻了供,最后因重病缠身而亡。鲁克伍德事先在通往邓彻奇的一路上都安排了换乘的马匹,可他直到中午时分才骑马逃走,这时关于这场阴谋的新闻早已传遍了整个伦敦市。鲁克伍德半路上还遇见了凯茨比、珀西,以及赖特两兄弟。他们骑着马一块儿跑进了北安普敦郡。接着,几人又来到邓彻奇,发现假装举办狩猎活动的人们已经聚集在那里了。可是,对方察觉到这是一场阴谋,而且已经败露,便将他们连同埃弗拉德·迪格比爵士一同撇下,趁着夜色逃之夭夭了。这些人只好骑上马继续赶路,他们跑过沃里克郡和乌斯特郡,来到斯坦福德郡的边界,进入了一座名为霍尔比齐的宅邸。他们一路上都在极力劝说天主教徒起来造反,但都被对方气呼呼地赶走了,伍斯特市的地方官也一直在后面穷追不舍,而且不断有人骑着马加入追捕的行列。最后,他们干脆决定把霍尔比齐当做堡垒来捍卫自己的生命。他们关起门窗,把一些湿了的火药放到火前去烤干。可是火药爆炸了,凯茨比被炸得浑身焦黑,只剩一口气了,另外还有几人也受了重伤。尽管如此,众人知道自己生机渺茫,便下定决心把霍尔比齐当做他们最后的归宿。他们一无所有,唯有紧握刀剑出现在窗口,准备迎接地方官等人的枪林弹雨。托马斯·温特的右臂受了伤,无力地垂在身体一侧,凯茨比便对他说:“站到我这里来,汤姆!我们死也死在一块儿!”托马斯照做了,子弹穿过两人的躯体,他们的生命就这样结束了。约翰·赖特、克里斯多夫·赖特,还有珀西也中弹身亡。鲁克伍德断了一条胳膊,身上也受了伤,跟迪格比一道被捕。
一月十五日,吉·福克斯和其他被活捉的阴谋者即将面临法律的审判。这些人全部被判决有罪,执行绞刑,死后尸体还被割成四块。他们有的死在拉德盖特山山顶的圣保罗教堂;还有的死在国会大厦前面。据说曾有人把这件可怕的阴谋告诉一位名叫亨利·加尼特 [31] 的耶稣会教士,因此这位教士也被人抓去接受审讯。他的两个仆人和另一位跟他同时被捕的教士都遭到了无情的折磨。亨利教士本人虽然没有受刑,可他被带到伦敦塔里,身边围满了造假者和卖国贼,那些人采用不正当的手段,迫使教士亲口承认自己有罪。教士在受审时说,自己曾经千方百计试图阻止这件事发生,但对于别人在告解时所说的话,他无权公诸于世——但我估计他并不是通过这个渠道得知“火药阴谋”的。尽管教士为自己做出了慷慨激昂的辩护,但他还是被人认定有罪,并判了死刑。天主教教堂将其封为圣徒;一些有钱有势的人被星室法庭判处了罚款或监禁,虽然他们跟此事毫无瓜葛;至于天主教徒,大体而言,尽管那些人由于心怀畏惧而没有参与这场邪恶行动,但他们还是受到牵连,因为从那以后,针对天主教徒的法律变得空前严厉。这就是“火药阴谋”最终的结局。
第二部分
我觉得,牝猪陛下应该巴不得有机会亲手把下议院炸上天去,因为他在执政期间,始终对下议院充满了猜疑和惧怕。每当牝猪陛下手头拮据的时候,他都不得不召集下议院开会,因为要是不经过下议院同意的话,国王就一分钱都拿不到;而每当这时,议员们总会要求他先废除几项生活必需品的垄断规定(因为它们对百姓而言实在是莫大的不幸),再向那些因国家机关失职而受到伤害的人作出赔偿。这就惹得牝猪陛下大发雷霆,拂袖而去。曾经有那么一次,牝猪陛下希望下议院能够同意英格兰与苏格兰的合并,双方为此吵了一架。还有一次,下议院想让牝猪陛下解散高等宗教事务法庭 [32] ——这是一个臭名昭著的基督教教会机构,结果双方再度大起争执。又有一次,下议院恳求陛下对他的大小主教们少些宠爱,多为可怜的清教牧师考虑考虑,因为主教们总喜欢在演讲中替牝猪陛下歌功颂德,那些令人作呕的话让人想起来都觉得恶心,而清教的牧师只不过是没有遵循那群主教的指示,按照自己的方法去讲经布道罢了,可他们就受到了迫害。因为这事儿,双方又打了一场口水仗。总而言之,牝猪陛下对下议院深恶痛绝,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他把一些反对自己的议员送进新门监狱 [33] 和伦敦塔,然后警告其他人不许擅自针对公共事务发表言论,因为那些事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时而好言哄劝,时而恶语威吓,时而挥拳相向,却反被对方吓得半死;就这样,下议院被牝猪陛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尽管如此,议员们还是把权力死死攥在手中,并坚持认为法律应当由全体议员共同制定,而不是国王自己发表个什么公告就能算数的(尽管牝猪陛下很想这样做);而牝猪陛下隔三差五就会出现经济危机,结果他只得把各种官衔和公职都当做商品拿来出售,甚至还杜撰出一种叫做“从男爵 [34] ”的新封号,任何人只要支付一千英镑,就能得到这个称号。
牝猪陛下的生活丰富多彩、充实得不得了——除了跟议会吵吵闹闹以外,他还喜欢打猎、饮酒、躺在床上不起来——谁让他是个超级大懒鬼呢。除去这些,陛下的其余时间大多则花费在拥抱他的宠臣身上,常常弄得对方一脸口水。我们要讲的第一位大臣是菲利普·赫伯特爵士 [35] ,这个人不学无术,只有谈起狗啊、马啊、狩猎啊什么的才滔滔不绝;他很快就被牝猪陛下封为蒙哥马利伯爵。第二位大臣罗伯特·卡尔 [36] (一说克尔,准确姓名已不可考)的名气比菲利普大得多,他来自英格兰与苏格兰的交界地区,他先被牝猪陛下封为罗切斯特子爵,后来又升为萨默塞特伯爵。罗伯特年少英俊,牝猪陛下对他的宠爱无以复加。在陛下面前,英格兰那些真正了不起的人物都要屈尊纡贵,朝他鞠躬行礼;这本来已经让人感觉窝火了,但牝猪陛下对这位大臣的宠爱方式却更加令人作呕。罗伯特有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即托马斯·奥弗伯里伯爵 [37] ,他不但替罗伯特写情书,还帮他分担许多重要官位的事务,因为愚昧无知的罗伯特根本无法胜任那些职务。然而,当这位宠臣打算娶漂亮的埃塞克斯伯爵夫人 [38] 为妻的时候,同样是这位托马斯伯爵勇敢地站出来,阻止了这桩不道德的婚姻。但是伯爵夫人为了能嫁给罗伯特,已经打算跟自己的丈夫离婚了,所以她一怒之下竟将托马斯关进伦敦塔,并毒害了他。后来,在牝猪陛下的一个心腹主教的主持下,罗伯特跟这个坏女人公开结为了夫妻。婚礼上人声鼎沸,欢天喜地,就好像他是全世界最完美无缺的男子,而她是全世界最才貌双全的姑娘一般。
然而,萨默赛特伯爵的风光只维持了七年左右(不过这个时间已经比人们预料的要长了),就被另一位帅小伙的突然出现夺去了光彩。这个人就是乔治·维尔利斯,他的父亲是一位莱斯特郡的乡绅。乔治带着浓浓的巴黎时尚气息来到了王宫,其舞姿跟最出色的民间艺人一样优美。高超的舞技很快就使他赢得了牝猪陛下的青睐,另一位宠臣萨默塞特伯爵自然就不够瞧了。这时,陛下突然发现,萨默塞特伯爵夫妇根本就配不上他先前的大力提拔和那惊天动地的婚庆。于是,这两人因谋杀托马斯·奥弗伯里伯爵和其他罪名而受到了审判。但是,伯爵私下里威胁国王说,他知道国王的一些丑事,还要把它们公诸于世。国王生怕这位昔日的宠臣真的说到做到,竟派出两人分别站在伯爵的身边,他们手中各拿着一件斗篷,万一伯爵嘴里迸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他们就会立刻把斗篷蒙在伯爵的头上,让他闭嘴。就这样,一场虚假无力的判决过后,伯爵得到的惩罚是每年拿到四千英镑的退休津贴,伯爵夫人则免受处罚,获准退休了。此时夫妻二人已经反目成仇,他们在吵吵闹闹中又过了几年。
在这段时间里,牝猪陛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展现着自己的丑态,那副德行就算在真正的猪圈里都很少能见到;同时,有三个人的死在英格兰引起了众人的关注。第一个是首相索尔兹伯里伯爵罗伯特·塞西尔。塞西尔由于先天残疾,身体一直不好;他在临终前还曾经表示自己一点活下去的欲望都没有。在那些不名誉的年代里,无论哪位首相,在体验过那个时代的卑劣与邪恶之后,都不会有活下去的愿望。第二个是阿拉贝拉·斯图尔特女士,她跟比彻姆勋爵的儿子威廉·西摩 [39] 私定终身,害得国王陛下心惊肉跳,因为阿拉贝拉是亨利七世的后代,牝猪陛下认为她今后可能会借婚事进一步染指王位。于是,他将这对夫妇强行分开,把西摩关进伦敦塔,又把阿拉贝拉押到一艘船上去,打算把她带到达勒姆 [40] 关起来。后来,阿拉贝拉女扮男装搭上了一艘法兰西的船,从格雷夫森德 [41] 逃到了法兰西。然而不幸的是,她没能和自己的丈夫会和,西摩虽然也逃了出来,但是很快就被人捉了回去。最后,阿拉贝拉在又脏又乱的伦敦塔里发了疯,并于四年后去世。最后一个是十九岁便夭折的王位继承人亨利王子,他的死也是三者当中影响最为深重的。亨利王子素日里沉默寡言,为人正派,年纪轻轻却前途无量,深受他人爱戴。他有两件事非常值得称道:第一,就连牝猪陛下都对他这个儿子心怀嫉妒;第二,亨利跟那些年一直呆在伦敦塔里受苦受难的沃尔特·雷利爵士是朋友,他常常说只有自己的父亲才会把这样一颗璀璨明珠放进这等不见天日的匣子里。在姐姐伊丽莎白公主和一位外国王子 [42] 的婚礼筹备期间(后来两人的婚姻生活并不幸福),身患重病的亨利从里士满来到怀特霍尔街的王宫,向自己素未谋面的姐夫致意。尽管当时天气十分寒冷,他却只穿着衬衫就跑去参加了盛大的网球比赛。结果,他患上了一种可怕的疾病,不到两个星期就因伤寒而去世了。沃尔特·雷利爵士被囚禁在伦敦塔里的时候,曾编纂《世界史》一书;为了纪念这位年轻的王子,爵士在书的开头部分这样写道:“他完美地证明了牝猪陛下可以将伟人的肉体关押上千年万载,但他休想禁锢对方的思想,哪怕只有一秒钟也不行。”
这里既然提到了沃尔特·雷利爵士,我就三言两语把他的悲剧故事给讲完好了。沃尔特这个人一身毛病,可每当遇到麻烦或身陷困境的时候,他总能展现出许多过人之处。在伦敦塔里度过十二年漫长的铁窗生涯之后,沃尔特提出想继续自己早年间的航海活动,还说要到南美洲淘金去。爵士此行必然会从西班牙人的地盘经过,牝猪陛下一方面不希望跟他们发生什么冲突(他老早就惦记着给自己的儿子娶个西班牙公主了),另一方面又对黄金垂涎三尺,所以爵士的请求让他不知道如何是好。然而,在沃尔特爵士允诺一定会回来之后,国王最终还是放了他。就这样,沃尔特爵士自掏腰包组建了一支远征队,并于一六一七年三月二十八日指挥其中一艘船出发,他还给这艘船起了个不大吉利的名字,叫做“宿命号”。可这次远征失败了,百姓们并没有找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黄金,于是他们发动了暴乱;西班牙人由于痛恨沃尔特爵士昔日曾打败过他们,也跟沃尔特翻了脸;于是爵士占领了一座名为圣托马斯的小镇,还放火烧了它。为了这件事,西班牙使臣向牝猪陛下告状,指控沃尔特是强盗。爵士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和财富,朋友们也纷纷弃他而去,就连勇敢的儿子(也曾一度离开爵士)都被人杀了;爵士悲痛欲绝地回到国内之后,他的近亲刘易斯·斯蒂克利爵士伙同一个恶棍及一名海军中将一起出卖了他,被捕后的爵士再次住进了他曾被囚禁多年的老地方。
牝猪陛下半点金子都没能捞着,这简直让他失望透顶。在他这种国王的领导下,英格兰的法官、检察官,以及教会和政府里的其他权贵人物已经把说谎话和找借口当做了家常便饭,此刻他们更是将这种本领发挥到极致。法庭上,除了沃尔特·雷利爵士以外,所有人都谎话连篇。他们就这样对爵士进行了不公正的审判,最后宣布他应该和十五年前的宣判一样,被处以死刑。爵士于一六一八年十月二十八日被关进了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门房,他在那里度过了自己在人世间的最后一个夜晚。在狱中,爵士跟善良忠实的妻子道了别——如果这位可敬的夫人生活在一个更加和平安乐的年代就好了!第二天上午,爵士愉快地吃完了早饭,还抽了一斗烟丝,喝了一杯美酒。到了八点钟,他被人带至威斯敏斯特宫的旧宫院。那里已经设好了绞刑台,有身份的大人物们聚在一起,等着观刑。由于人实在太多了,押送者只得带着爵士从人群中挤过去。爵士举手投足间都显得高贵极了,唯一让他感到心头不安的就是埃塞克斯伯爵,他曾经亲眼看着对方人头落地。爵士面色凝重地说道,埃塞克斯伯爵的死与自己无关,他死的时候自己还曾经为他流过眼泪。郡督问沃尔特爵士,早上寒气重,爵士要不要下来,到火堆旁边稍微暖暖身子?可是他谢绝了对方,说他宁愿马上开始行刑,因为自己患了热病和疟疾,如果一刻钟之内他还没死的话,就会因疾病发作而浑身颤栗,到时候他的敌人说不定会以为他是被吓得发抖。说完,他双膝跪地,口中念起了优美的天主教祷文。爵士把头放在垫头木上之前,还伸手摸了摸斧刃,然后他微笑着说,这虽然是一剂苦药,但却能治好世间最难治愈的疾病。当爵士被迫俯下腰身,准备迎接死亡的时候,却发现刽子手面露迟疑。他便说道:“你怕什么?动手啊,伙计!”斧头砍下来,爵士人头落地,终年六十六岁。
相反,牝猪陛下的新宠臣却仕途得意、平步青云。他先后被封为子爵、白金汉公爵、侯爵、王室掌马官、海军大臣;为了腾出官位来给他坐,就连英格兰军队的总指挥官也被免职——要知道,这个指挥官还曾经带领士兵英勇作战,把西班牙的无敌舰队给打得溃不成军呢!总之整个王国就这样被这位宠臣玩弄于股掌之上,他的母亲将国家的所有利益和职位都拿来卖钱,俨然一副杂货店老板娘的架势;做儿子的则穿金戴银,浑身上下一片珠光宝气。此外,这家伙还是无赖跟傻瓜的合成体,他总是趾高气扬、目中无人、飞扬跋扈,除了脸蛋和舞技之外一无是处。这位先生自称是国王陛下的狗奴才,还把国王称作“牝猪陛下”,而国王则叫他斯蒂尼,据说那是斯蒂芬这个名字的昵称,而图画里的圣斯蒂芬 [43] 通常都是以一副英俊美貌形象示人。
牝猪陛下也有无计可施的时候:他既得照顾国内多数人对天主教的厌恶情绪,又想在国外对天主教摆出讨好谄媚的姿态,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替儿子娶到一位有钱的公主,并且顺便从对方的嫁妆中抓取一部分中饱私囊。查理王子,也就是牝猪陛下口中的查理宝贝,如今当上了威尔士亲王,他跟西班牙国王女儿 [44] 的婚约也再次提上日程。由于那姑娘只有在得到教皇的准许后才能嫁给清教徒,牝猪陛下便偷偷地给教皇写了封信,低声下气地征求他的同意。许多重要书籍都对这桩英西联姻进行了浓墨重彩的记述,其篇幅长到令人难以置信,但每一本书对其结局的描写无一例外,都是说由于西班牙王室一直推三阻四,久久不肯答应这桩婚事,查理宝贝与斯蒂尼两人便分别化名托马斯·史密斯和约翰·史密斯,动身前往探视西班牙公主;接着,查理假装对公主爱得发狂,不仅翻墙跑去看她,还变着法子让自己洋相百出。他口口声声把公主称作威尔士王妃,搞得整个西班牙王室都相信这位查理宝贝会为了公主连命都不要,查理则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们事实的确如此。查理宝贝和斯蒂尼回到英格兰之后,受到了人们兴高采烈的欢迎,仿佛他们是上帝派来的福将一般。查理宝贝曾经在巴黎见过法兰西国王的妹妹亨丽埃塔·玛丽亚 [45] ,他不但对她动了心,还把自己对西班牙人的欺骗看成一件非常高雅的事。他刚刚毫发无伤地回到国内,便咯咯大笑,并毫不掩饰地说,那群西班牙人居然相信了自己,真是一群大傻瓜。
大多数狡诈之徒都喜欢倒打一耙,埋怨那些被他们欺骗的对象都不是好人。查理亲王和这位宠臣也不例外。他们歪曲事实、编出了许多谎话,诬蔑西班牙人在这桩婚事中两面三刀、背信弃义,搞得英格兰全国上下都闹着要跟西班牙开战。一想起国王陛下以战争相威胁的架势,就连最不苟言笑的西班牙人都要忍俊不禁。可尽管如此,议会还是拨出了战争初期所需的资金,并公开宣布解除之前与西班牙的所有条约。西班牙使臣虽然身在伦敦,却根本找不到机会跟国王面谈。后来可能是失宠的萨默赛特伯爵出手相助吧,使臣暗中把一封信送到了牝猪陛下手上。信上说,牝猪陛下完全是在自家的宫殿里面蹲监狱,他的一举一动都要受白金汉公爵及其手下那帮畜生的辖制。这封信所引发的第一个后果是,牝猪陛下读罢便开始哭叫、抱怨,还把查理宝贝从斯蒂尼身边带走,然后他又去了温莎,一路上胡话连篇。然而最后,牝猪陛下还是拥抱了自己的狗奴才,告诉他自己对他非常满意。
在跟西班牙联姻的那件事中,牝猪陛下授予了查理亲王和宠臣斯蒂尼很大的权力,几乎所有事都任由他们去和教皇一起拍板定夺。眼下他考虑到要跟法兰西结成亲家,便跟对方签署了一份协议,协议规定英格兰境内所有的天主教徒都可以自由开展宗教活动,政府绝不会再强迫他们立誓改变信仰。除此之外,牝猪陛下还给了他们其他几项无关痛痒的特权。作为回报,亨丽埃塔·玛丽亚将嫁给查理亲王为妻,并向国王献上一笔价值八十万克朗的财富。
牝猪陛下一辈子贪得无厌,就连大限将至的时候,他还是红着眼,急切地搜寻着金钱的影子。一六二五年三月二十七日的那个星期天,抱病两个星期的他与世长辞,享年五十九岁。在牝猪陛下统治英格兰的二十二年当中,宫廷里充满了腐败与罪恶,官员们厚颜无耻、欺人成性,对国王大肆吹捧,那种令人作呕的情景在历史上堪称独一无二。一个正人君子,在不肯放弃自己全部尊严的情况下,能否在詹姆斯一世身边保住地位,实在令人大大生疑。培根 [46] 勋爵——没错,就是那个既能干又聪明的哲学家——在詹姆斯统治期间当上了首席检察官之后,就变得狡诈、堕落,在公众面前人格扫地。他对牝猪陛下低眉顺眼、阿谀奉承,对国王的狗奴才溜须拍马、卑躬屈膝,这一切更加深了他的耻辱。可是话说回来,让牝猪陛下种人坐上王位,本来就无异于散播一场瘟疫;没有人能够逃出他的魔爪。
[1] 指苏格兰国王詹姆斯六世(James VI,1566-1625),1567至1626年间为苏格兰国王,并于1603年同时继承英格兰王位,成为英格兰的詹姆斯一世(James I of England)。(译注)
[2] 指乔治·维尔利斯(George Villiers,1592-1628),詹姆斯一世的宠臣。詹姆斯的喜爱使乔治平步青云:1615年,他被授予骑士爵位;1616年被封为华顿男爵(Baron Whaddon)和维利尔斯子爵(Viscount Villiers);1617年成为白金汉伯爵(Earl of Buckingham);1618年成为白金汉侯爵(Marquess of Buckingham);1623年成为考文垂伯爵(Earl of Coventry)和白金汉公爵(Duke of Buckingham)。(译注)
[3] 沃尔特·雷利爵士(Sir Walter Raleigh,1554-1618),英格兰贵族、作家、诗人、军人、间谍、探险家。(译注)
[4] 指亨利·布鲁克(Henry Brooke,1564-1618),第十一代科巴姆男爵。(译注)
[5] 罗伯特·塞西尔(Robert Cecil,约1563–1612),第一代索尔兹伯里伯爵,英格兰政治家,他的父亲威廉·塞西尔是伊丽莎白一世的首席顾问和宰相。(译注)
[6] 阿拉贝拉·斯图尔特(Arabella Stuart,1575-1615),英格兰国王亨利七世的玄外孙女,拥有王位继承权。(译注)
[7] 亨利·弗雷德里克·斯图尔特(Henry Frederick Stuart,1594-1612),詹姆斯一世的长子,威尔士亲王,死于伤寒,享年仅十八岁。(译注)
[8] 英格兰的查理一世(Charles I of England,1600-1649),1624年起继任英格兰、苏格兰、爱尔兰联合王国国王,与议会矛盾升温后于1649年被判处死刑,是唯一一个通过法定程序被处死的英格兰君王。(译注)
[9] 伊丽莎白·斯图尔特(Elizabeth Stuart,1596-1662),嫁与普法尔茨选侯腓烈特五世(Frederick V,1956-1632),曾任波西米亚女王,不过时间极短。在斯图尔特王朝没落之后,英国王位便通过伊丽莎白转至汉诺威王室,现今的伊丽莎白二世便是伊丽莎白·斯图尔特的第九代曾孙女。(译注)
[10] 罗伯特·凯茨比(Robert Catesby,约1572-1605),曾于1605年领导一批英格兰天主教徒策划“火药阴谋(Gunpowder Plot)”,企图谋杀詹姆斯一世,事败后被杀。(译注)
[11] 托马斯·温特(Thomas Winter,也拼写为Wintour,1571或1572-1606),“火药阴谋”参与者之一,1606年1月31日被处死。(译注)
[12] 当时的尼德兰王国(Kingdom of Netherlands)包括十二个西北欧洲大区和三座加勒比岛屿,隶属于西班牙的哈布斯堡王室统治,直到1648年西班牙王室才承认尼德兰王国的独立。(译注)
[13] 吉·福克斯(Guy Fawkes或Guido Fawkes,1570-1606),“火药阴谋”参与者之一。1606年1月31日,他在临刑前从绞刑台上跳下,摔断脖子而死。(译注)
[14] 托马斯·珀西(Thomas Percy,约1560-1605),“火药阴谋”参与者之一,芒特伊格男爵收到关于阴谋行动的警告信之后,珀西曾去找诺森伯兰伯爵刺探消息,此举连累伯爵无辜入狱。(译注)
[15] 约翰·赖特(John Wright,1568-1605),“火药阴谋”参与者之一。(译注)
[16] 约翰·杰勒德(John Gerard,1564–1637),耶稣会教士,迪格比爵士在他的影响下成为了天主教徒。(译注)
[17] 这里指的是英格兰君主的皇家贴身侍卫(The Honourable Band of Gentlemen Pensioners),由亨利八世组建于1509年,最早为骑马、手持长枪和长矛的贵族护卫,无论何时都守护在国王身边。(译注)
[18] 威斯敏斯特(Westminster),英格兰大伦敦下属的一个拥有城市地位的伦敦自治市,是英国的行政中心,今天的英国国会威斯敏斯特宫就位于威斯敏斯特境内。(译注)
[19] 兰贝斯区(Lambeth),位于伦敦中部的一个行政区。(译注)
[20] 克里斯托弗·赖特(Christopher Wright,约1570–1605),“火药阴谋”参与者之一。(译注)
[21] 约翰·格兰特(John Grant,约1570-1606),“火药阴谋”参与者之一,1606年1月30日被处死。(译注)
[22] 罗伯特·温特(Robert Winter,也拼写为Wintour,1568-1606),“火药阴谋”参与者之一,1606年1月30日被处死。(译注)
[23] 托马斯·贝茨(Thomas Bates,卒于1606),“火药阴谋”参与者之一。贝茨是唯一一个声称有耶稣会会士参与阴谋的人,但他这样说可能只是为了减轻自己的刑罚。他确信自己必死无疑之后,便翻了供。(译注)
[24] 爱德华·贝纳姆爵士(Sir Edward Baynham,或Sir Edmund Baynham,生卒年不详),“火药阴谋”的参与者之一,参与时其正在前往罗马的路上,打算向罗马天主教廷传达英格兰天主教徒的痛苦,并获取教廷支持。事发之后他留在了罗马。(译注)
[25] 埃弗拉德·迪格比爵士(Sir Everard Digby,约1578-1606),参与“火药阴谋”的天主教徒之一,事败后于1606年1月30日被处死。虽然迪格比出身自新教家庭,妻子也是新教徒,但他们在耶稣会教士约翰·杰勒德的影响下改信了天主教。(译注)
[26] 安布罗斯·鲁克伍德(Ambrose Rookwood,约1578-1606),“火药阴谋”参与者之一,事情败露后出逃,1606年1月31日被处死。(译注)
[27] 弗朗西斯·特瑞山姆(Francis Tresham,约1567–1605),参与“火药阴谋”的天主教徒之一。据说芒特伊格男爵接到的警告信就是他写的。特瑞山姆于1605年11月12日被捕,12月23日病逝。(译注)
[28] 佛兰德(Flanders),一个历史地区,除了涵盖如今比利时北部的弗拉芒大区之外,还包括法国北部和荷兰南部的一部分。(译注)
[29] 邓彻奇(Dunchurch),位于英格兰沃里克郡拉格比市郊区西南部的行政区。(译注)
[30] 芒特伊格男爵(Baron Monteagle),指威廉姆·帕克(William Parker,1575–1622)。部分历史学家认为,帕克接到的警告信其实是他为了赢得国王的赞许和宠爱而自己杜撰的。(译注)
[31] 亨利·加尼特(Henry Garnet,1555-1606),英格兰耶稣会教士,于1605年夏遇到罗伯特·凯茨比,后得知“火药阴谋”的计划。根据教会法(Canon Law),教士不得透露告解内容,因此加尼特未将该计划透露给任何人。他最终被判死刑,于1606年5月3日执行。(译注)
[32] 高等宗教事务法庭(High Commission Court),英格兰最高等的教会法庭,创立于宗教改革时期,1641年被议会解散。(译注)
[33] 新门监狱(Newgate Prison),位于伦敦市新门街和老贝利街的交叉口。(译注)
[34] 从男爵(Baronetcy),男爵之下、骑士之上的封号。从男爵爵位可以世袭,却并不属于贵族。从男爵的封号在14世纪时引入英格兰,1611年,詹姆斯一世利用它收取钱财。(译注)
[35] 菲利普·赫伯特爵士(Sir Philip Herbert,1584-1650),第四代彭布罗克伯爵,第一代蒙哥马利伯爵,詹姆斯一世和查理一世统治时期的朝臣、政治家。(译注)
[36] 罗伯特·卡尔(Robert Carr,约1587-1645),第一代萨默塞特伯爵,詹姆斯一世的宠臣。(译注)
[37] 托马斯·奥弗伯里爵士(Sir Thomas Overbury,1581-1613),英格兰诗人、散文家。(译注)
[38] 指弗朗西丝·霍华德(Frances Howard,1590–1632),她14岁便嫁给了埃塞克斯伯爵(政治联姻),1613年,在国王的支持下,弗朗西丝与丈夫离婚,3个月后嫁给了罗伯特。(译注)
[39] 威廉·西摩(William Seymour,1588-1660),第二代萨默塞特公爵,是凯瑟琳·格雷女士(Lady Katherine Grey,1540-1568)的儿子,通过母亲的家族可以追溯到亨利七世,故而拥有英格兰王位的继承权。(译注)
[40] 达勒姆(Durham),位于英格兰东北部的自治市,以诺曼时期建造的达勒姆教堂和城堡为名;著名的达勒姆大学也坐落在那里。(译注)
[41] 格雷夫森德(Gravesend),英国城市,位于肯特郡西北部,泰晤士河南岸。(译注)
[42] 这里指腓烈特五世(Frederick V,1596-1632),神圣罗马帝国普尔法兹选侯,曾任波西米亚国王,却因任期短促而被称为“冬王”。(译注)
[43] 圣斯蒂芬(Saint Stephen),基督教的第一位殉道者,在罗马天主教、路德教、圣公宗和东正教里均被加封为圣人。(译注)
[44] 这里指西班牙的玛丽亚·安娜(Maria Anna of Spain,1606-1646),奥地利女大公,西班牙公主,是法兰西王后、奥地利的安妮(Anne of Austria,1601-1666)的妹妹,最终成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后、匈牙利和波西米亚王后。(译注)
[45] 法兰西的亨丽埃塔·玛丽亚(Henrietta Maria of France,1609-1669),前法兰西国王亨利四世与第二任妻子梅迪奇的玛丽的小女儿,路易十三的小妹妹。(译注)
[46] 弗朗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1561‐1626),英格兰唯物主义哲学家,思想家,科学家,1613年担任首席检察官。(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