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的寄宿生们;菲利克斯·门德尔松。
当我到达学院门口并走下马车时,圣玛丽亚教堂的钟声刚刚响过,这是吃晚饭的时候。我急忙赶到食堂去。有人告诉我所有的新同学都聚集在那里。我在前面已经说过,很多情况耽搁了我到达罗马的时间,所以他们等候的唯一的人就是我。在宽广的大厅中间围绕着一圈饭食丰盛的桌子,热热闹闹地坐着二十多人。他们一见到我,便爆发出一阵欢呼;如果有玻璃窗的话,一定会被震落的。
“噢,柏辽兹!柏辽兹!噢,这个家伙!噢!这头发!噢!这鼻子!嘿!雅雷,就凭他这鼻子,他也会干净利索地把你打败!”
“那你呢?瞧他那头发,他会很骄傲地战胜你!”
“我的天!瞧这是怎样的一小缕头发!”
“嘿!柏辽兹!你还没有认出我吗?还记得法兰西学院的颁奖会和你那该死的定音鼓吗?定音鼓在《沙达那帕鲁斯的火灾》中没有发出声响!那不是令人气愤吗?是的,肯定地说,这真是糟糕透顶!嘿!你难道还没认出我吗?”
“我很容易便认出了您,但您的名字是……”
“啊!瞧!他称我为‘您’,这可太矫揉造作了。老朋友,我们在这里很快便以‘你’相称。”
“好的!那么你叫什么名字?”
“他叫西格诺尔。”
“比这更好听些,叫罗西格诺尔。”
“不好,这同音异义词的游戏真糟糕!”
“是荒诞不经!”
“让他(它)坐下!”①
“谁?让同音异义词的游戏坐下吗?”
“不,是柏辽兹。”
“喂!弗勒里,给我们拿点潘趣酒②来……要拿好酒来。它可比那些使鬼点子的人的蠢话更好!”
“好啦,音乐系的人终于都到齐了!”
“喂!蒙福尔③,这是你的同事!”
“嘿,柏辽兹,这是‘你的’‘福尔’。”
“这是‘他的’‘福尔’。”
“这是‘我们的’‘福尔’。”
“你们互相拥抱吧!”
“我们互相拥抱吧!”
“他们不互相拥抱!”
“他们将互相拥抱!”
“他们将不互相拥抱!”
“会的!”
“不!”
“啊,这些家伙!但他们在大喊大叫时,你可以吃些通心粉!你是否可以给我一些呢?”
“好吧,我们大家一起来拥抱他!让一切结束吧!”
“不,让一切开始吧!潘趣酒来了!别喝你的葡萄酒了。”
“啊,是的,我不喝葡萄酒了。”
“打倒葡萄酒!”
“把酒瓶砸了!注意!弗勒里!”
“乒!乓!”
“先生们,可是至少不要砸碎酒杯,喝潘趣酒还需要呢!我可不认为你们愿意用小杯喝!”
“啊?小杯?呸!”
“不错,弗勒里!酒酿得真是不错;没有它的话,任何事情可能都会发生!”
弗勒里是别墅总管的名字。从各方面来说,这个正直的人都配得上学院的各位领导给予他的信任,并在很长时间内负责寄宿生的饮食。我刚刚所描写的场面,他可是见过许多了,所以他不会再给予任何重视,并在这种场合下保持冷漠的严肃。但他这冷漠的反面一定是令人愉快的。如此的接待当然会引起我的头晕目眩。等我从中脱身,有点清醒之后,我才发现我所在的大厅给人的印象是多么奇特。在一面墙上挂着的是镶着镜框的以前学生的画像,大约有五十多幅。而另一面墙,看到上面东西的人没有不发笑的,那真是一幅令人啧啧称奇的自然伟力的壁画:上面展现的是一连串的漫画,那种滑稽可笑之相简直难以形容,而所有这些漫画的原形都曾在学院里住过。不幸的是,今天那个地方已经不够用来续接这奇特的画廊了。而某些新来的人,虽然他们的外貌会引起别人创作漫画的欲望,但却再也不会被这光荣的大画廊接受了。
当晚,在向维尔奈先生问候之后,我跟随我的同学来到他们经常聚会的地方,著名的格莱哥咖啡馆。这真是我们所能找到的最令人讨厌的咖啡馆:肮脏,黑暗,潮湿。没有什么可以证明在罗马定居的各国艺术家为什么会宁愿选择这里。但是由于它邻近西班牙广场,以及对面的勃布里餐厅,所以为它招揽了大批顾客。人们在这里消磨时光,或是吸令人可憎的烟,或是喝并非比别处更为可口的咖啡。当咖啡被端上来时,并不是放在像其他各处那样的大理石的桌上,而是放在小小的木制独脚圆桌上,这种桌大小同无边圆帽一般,又黑又粘,如同这可爱地方的墙壁那样。不管怎样,格莱哥咖啡馆经常被这些外国艺术家光顾,以至于大部分人在这里让别人给他们传递信件。而那些新来的人没有什么事可做,只好来这里寻找他们的同胞叙旧聊天。
第二天,我认识了菲利克斯·门德尔松,他那时已在罗马待了几个星期。我将在我到德国的第一次旅行中叙述我同他的会面,以及在此后所发生的事件。
* * *
① 法语中男人与物的宾格是一样的,因而他们说话时便抓住这一点开玩笑。——译注
② Punch,掺和着糖、红茶和柠檬茶的酒。——译注
③ 学院作曲竞赛优胜者,比我先来到罗马。学院在 1829 年没有颁发一等奖,于是在 1830 年颁发了两个一等奖。蒙弗尔于是得到了这迟来的大奖,并使他得到了四年的津贴。——作者注 蒙福尔,Monfort;如果写成 Mon fort,有同样的发音,但译为“我的〔Mon〕福尔〔Fort〕”。这是一种文字游戏,见下文。——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