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的生活;在阿布鲁齐游历;圣彼得大教堂;忧郁;在罗马乡间郊游;狂欢节;纳沃那广场。
顺便说一句,我已经完全适应了学院内外的各种风俗。当钟声穿过各个走廊和花园的小径响起时,便是吃午饭的时间到了。那时,每个人都会匆匆跑来,没有人会特意为吃午饭而换衣服,都穿着他们原本便穿在身上的衣服;有的戴着草帽,有的穿着已被撕破或粘满尘土的罩衫,有的脚上穿着拖鞋,有的没系领带,还有的就穿着破旧不堪的工作装。午饭后,我们通常会在花园里消磨一个或两个小时,玩玩铁饼或老式网球,或向栖息在月桂树丛中可怜的乌鸦开枪,或是训练小狗。所有这些活动都有贺拉斯·维尔奈先生的参与。对我们来说,他更是一个亲密的伙伴,而不是一个严厉的校长。每到晚上,我们一定会到格莱哥咖啡馆,在那里有一些和学院没有任何联系的法国艺术家,我们称之为“下层人”。我们会和他们一起抽“友谊雪茄”,一起喝潘趣酒或“爱国主义”酒,然后便各自离开……那些侥幸能清醒地回到学院这座兵营中的人,有时便会聚在面向花园的大门厅里。如果我在场,我那糟糕的嗓音和差劲的吉他技巧就派上了用场。大家围坐在一个带有喷泉的廊柱旁,喷泉的水不断地飞落到一个大理石的盛水盆中,又反溅到廊柱上,余音袅袅。于是,我们在皎洁的月光下唱起《自由射手》或《奥伯龙》中梦幻般的旋律,或是《尤利安特》中那段充满力量的合唱,或者是整段整段的《伊菲姬妮在陶里德》,或是《贞洁女子》(这是斯庞蒂尼的作品,而不是前面提到的帕奇尼的那部——译注)或是《唐璜》。我必须称赞我的学院朋友几句,他们的音乐品味还真不错。
另外,我们还有一种特殊的合唱方式,称为“英式合唱”。在每次多少有些疯狂的晚餐之后也不失为一种消遣娱乐。这些嗜酒之徒尽管各自的演唱水平不同,但都有某支自己最喜欢的歌曲。于是,他们便达成协议:每个人都要演唱与别人不同的歌曲。为了尽可能地达到千变万化的效果,每个人都要用与他前面那个人不同的声调来演唱。杜克是个才华横溢、知识渊博的建筑师,他演唱的便是《圆柱曲》。丹唐演唱的是《撒拉丁苏丹》。蒙福尔唱的是《贞洁女子》中的进行曲,并得到一片喝彩。西格诺里的《塔日河》浪漫曲也十分迷人。我演唱了《下雨了,牧羊女》;这是一首非常温柔淳朴的歌曲,也取得了一定成功。无论如何,一声令下,“合唱团”成员便依次唱起来。这个拥有二十四个声部的团体发出的声音逐渐增强,于是在宾西奥街上陪行人散步的狗便突然之间受到惊吓,而狂吠不已,与我们的歌声遥相呼应。此时此刻,西班牙广场的剃头匠们总是带着嘲讽的微笑站在店铺门前,天真地互相高喊着:“法国音乐!”
星期四是在校长家举行招待会的日子。罗马最耀眼的人物都聚集在维尔奈小姐和夫人主办的高雅而时髦的晚会上。当然,学院的寄宿生们都不会错过机会。星期天白天则几乎总是在罗马郊区进行郊游,距离可长可短。此外,在庞特摩尔城可以喝到一种甜腻腻、像油一样难喝的饮料,这是罗马人最爱喝的奥尔维托酒。此外,我们还参观了庞菲莉别墅,在圣洛朗城区外;特别是神奇的“西西莉娅·迈德拉”墓地,我们对里面产生的神奇的回声作了长时间认真的研究,致使我们把嗓子都喊哑了。于是便以此为借口,到一家离墓地不远的酒馆里去喝一种爬满了小飞虫的普通的黑色葡萄酒。
如果获得校长的准许,寄宿生们还可以进行更长距离的旅行,时间不限,条件只有一个,就是不能离开罗马城。后来又准许大家可以参观意大利所有的地方。这就是为什么学院的寄宿生人数总是不全,几乎至少总是有两个人在那不勒斯、威尼斯、佛罗伦萨、巴勒莫或是米兰旅行。画家和雕塑家因为在罗马找到了拉斐尔和米开朗基罗的杰作而最不着急离开罗马。相反,贝斯敦教堂、庞贝古城、西西里则强烈刺激着建筑师们的好奇心。风景画家则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游览名山大川上。音乐家们由于意大利各个城市都给他们以几乎同样的感受,所以他们只有在想到处看看或心情烦闷时才会离开罗马;他们的个人热情和突发奇想是决定旅行方向和时间长短的唯一原因。我便利用我们的自由,屈从于自己想冒险和猎奇的爱好。当罗马的枯燥无味使我的血液都要干涸时,我便来到阿布鲁齐(意大利中部山区)寻求解脱。如果不这样做,我真不知道如何对付罗马单调的生活。实际上,人们总是设想艺术家相聚时的快乐,有在学院和大使馆举办的高雅舞会,有在小咖啡馆里的无拘无束。但这并不能使我忘记我来自巴黎,来自文明的中心。我现在突然被剥夺了音乐、戏剧①、文学②、激情和所有我生命中的组成部分。
古罗马的伟迹遗风,虽然它们本身便可使现代罗马城富有许多诗意,但却并不足以弥补我所缺少的东西,这一点也不奇怪。如果人们经常不断地看到某些东西,那么便会很快熟悉它们,最后它们也只会同其他平凡事物一样给我们留下平凡的印象。但我必须说,这并不包括古罗马的圆形剧场。不论白天黑夜,每当看到它,我便热血沸腾。圣彼得大教堂③也总是让我不禁赞叹。它是那样宏大!那样典雅!那样壮丽!那样庄严与清寂!!!我喜欢一整天都待在那里,即使是夏天酷热难当。我带着拜伦的书舒适地安坐在一个告解座位上,享受四周新鲜的空气和教堂中的宁静肃穆。圣彼得大广场上的两眼喷泉低吟浅语,其声悦耳和谐;那阵阵微风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将它送入我的耳中。只有这时,教堂的幽寂才会被暂时打破。而我在此时则刚畅快地享受了这浓浓的诗意。除此之外,我便会徜徉于(书中)碧波荡漾的海面之上,追寻着海盗们的冒险航程。
我深爱他们既无情又温柔,既冷酷又慷慨的性格,而这两种表面矛盾的感情却又是那样奇怪地融合于他们一身,既能招致整个人类的仇恨,又能博得女人的爱恋。
有时,我会暂时离开我的书,停下来思考一会儿,环顾四周。头上投下的光线吸引了我的双眼,我便仰起头来,仰望米开朗基罗建造的那座无与伦比的穹顶。这是多么突然的思想转换呀!!!我的思想在突然之间便从海盗疯狂的吼叫和他们血淋淋的狂欢之中转向了天使们的合唱,转向了美德与和平,转向了那天边无际的宁静与深邃……接着,我的思想低飞,带着一丝欢欣,在教堂的广场上寻找着那位高尚的诗人的足迹(拜伦曾来过这里游历,参见《恰尔德·哈罗尔德游记》——译注)……
我想,他一定来过这里,举目凝视着卡诺瓦(Canova)的群雕;他的脚曾踏过这块大理石,他的手曾抚摸过这铜像的轮廓;他曾呼吸过这里的空气,这里的回音也曾重复过他的话语……他那温柔的爱的话语……啊!是的!为什么他不同他的密友顾西奥里④女士一同前来参观呢?那可是个值得赞赏的少有的女士,他从她那里得到了完完全全的理解和异常深厚的关爱!啊,爱与被爱!……诗人!……自由!富有!……他,是的,他曾拥有这所有的一切……每当想到这里,就会从我坐的告解座那里发出一种像牙齿紧咬的“咯咯”之声,就连地狱中的人听了也会不寒而栗。一天,在这种情绪的支配下,我不知不觉站了起来,好像要离开,但是快走了几步之后,我突然停在教堂的中央,静默地,一动不动。刚好这时,一个农民走了进来,安静地吻了吻圣彼得的脚趾。
“幸福的两足动物!”我低声咕哝着,感到一丝苦涩。“你还缺少什么呢?你有信仰有信心,可是你所深爱的这尊铜像,它的右手现在虽不再握着闪电形的投枪,而是拿着通往天堂的钥匙,但他以前确是朱庇特,一个恣意暴虐的神。你不知道这些,所以你的幻想没有破灭。当你离开时,你将找寻什么呢?是阴凉,还是睡眠?乡村里任何一个圣母教堂都是对你开放的,你随便就可以找到一个呀!你还梦想什么财富呢?是用来购买一头驴或是用来娶妻的那笔钱吗?可你三年的积蓄已经足够了。对你来说,女人是什么?……只不过是另一个性别而已。你在艺术中寻找什么?你只是在寻找一种可以使你的崇拜具体化的东西,促使你笑或使你跳舞的方式。对你而言,被染成红色或是绿色的圣母像便是绘画;对你来说,木偶和驼背丑角便是戏剧;风笛和巴斯克鼓便是音乐。而对我,这些只是绝望和仇恨,因为我缺少所有我想寻找的东西;我不抱任何希望能够将它们找到。
在倾听了一会儿我内心的风暴咆哮之后,我发现天色已晚。那个农夫已经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在圣彼得教堂……我便也离开了。之后,我遇到了几个德国画家,他们把我拉到城外一家小酒馆里,在那儿我们喝了不知道多少瓶奥尔维托酒,说着荒唐话,抽着烟,吃着尚未煮熟的鸟肉——这是我们刚从一个猎人那儿买的。
这几位先生觉得这种原始吃法很好,我也很快同意他们的观点,尽管刚开始时我还觉得恶心反胃。
我们唱着韦伯的合唱曲,回到罗马市内。这些合唱让我们重新捡回遗忘已久的音乐的快乐……午夜我去参加大使举办的舞会。在那里我看见了一个英国女人,像狄安娜一样漂亮;人们告诉我她有五万英镑的定期收入。此外,她的嗓音很美,弹钢琴的天赋也值得赞赏,这些都使我非常愉快。上帝是公平的,他也把他的恩宠分给其他人:因为我还见到了几张老妇人那可怕的脸;她们死盯着牌桌,眼中闪耀着贪婪的光芒,就像《麦克白》里的巫婆!!!我也看见了几个花枝招展的姑娘,扭捏作态。不过,有人为我介绍了两位举止优雅亲切的姑娘,她们来此只是为了演练一下母亲们称之为“进入上流社会”的这出戏的。但上流社会无聊乏味的风气将会很快使这些娇嫩珍贵的花儿凋谢。认识她们使我很是兴奋。三个文艺爱好者在我面前大谈激情、诗歌、音乐;他们把贝多芬和瓦卡依先生放在一起作比较,把莎士比亚同杜西斯先生相比较。他们还问我是否读过歌德的作品,是否喜欢《浮士德》。我还能知道什么呢?当然我还知道其他许许多多更美好的事物。当我离开沙龙时,我狂喜得满心希望一颗像山那么大的陨石落在大使馆上,将它同里面所有的一切砸得稀烂。
为了返回学院,当我们再次走在特里尼塔山的石级上时,我们必须拔出随身携带的罗马大刀,担心会有一些“疯子”埋伏在平台上,向过往的行人乞钱或是索命。但我们是两个人,他们至多不超过三个人;而且我们拔刀的声音也很大,足以让他们暂时恢复理智。
在这样乏味的聚会上,平淡无奇的卡伐蒂那(cavatine)⑤会在钢琴的伴奏下被平淡无奇地演唱出来;而这只会更激起我对音乐的渴望,并让我本来就有的坏脾气越发暴戾乖张。因此,从这样的聚会回来之后,我经常无法入眠。我只好下楼来到花园,坐在一块大理石上,裹着带风帽的大衣,在愤世嫉俗的黑暗的梦境中,听着从波尔盖斯别墅传来的猫头鹰的叫声。我便这样一直等待着太阳的再次升起。如果我的同伴们在美丽的朝阳升起时,知道我竟然彻夜未眠,而又无所事事,那么他们一定会谴责我,责备我的矫揉造作(这是他们的惯用语)。接着,所有的指控罪名都会一拥而上,而我对此只能一声不吭。如果再加上打猎和骑马闲逛⑥等等,这所有的一切便组成了我在罗马逗留期间的一个优雅的活动与思维的循环;我不断地在其中旋转。如果再考虑到地中海地区那令人难以忍受的干燥的西罗科热风,以及我对享受艺术的不断涌动的渴望,还有那些沉重的回忆,并发现自己被逐出音乐世界已有整整两年时的痛苦,加上无法在学院从事创作的焦急心态——它讲不清却又确实存在,这样的话,人们便会理解那将我吞噬的痛苦是多么的强烈!
因此,我变得像一条被锁链拴住的看门狗那样凶恶。尽管同伴们努力使我分享他们的快乐,但这只会使我更加烦躁。尤其是他们在狂欢节营造的所谓“欢乐的气氛”使我更加恼怒。这个节日无论是在罗马还是在巴黎都被称作“肥腴的开斋日”,可我确实无法想象(直至现在我仍然无法想象)人们会在这个节日的种种娱乐活动中找到什么喜悦?确实到处都是非常油腻的感觉!飞溅的烂泥,厚厚的脂粉,浓烈的白葡萄酒,厚厚一层酒滓,难以入耳的污言秽语,粗俗不堪的侮辱话,肥胖的妓女,喝醉酒的密探,丑陋的面具,疲惫不堪的马匹,以及傻笑的笨蛋,目瞪口呆的傻瓜,无所事事的闲人……在罗马,古代的良好传统似乎直至今天仍被保存。据说,从前在“肥腴的开斋日”要杀人祭祀。我不知道这堪可赞叹的习俗是否一直存在,据说它可以使人重新嗅到古罗马竞技场上诗歌般的芬芳。我想可能还存在吧!毕竟,如此伟大的思想不会那么快就消逝的。那时,在“肥腴的开斋日”(这定语是多么令人憎恶)会有一个可怜虫被判处死刑。自然,他在这样的日子来临之时也不例外。他会被养肥,好使他值得被奉献给他的上帝——高贵的罗马人。时辰一到,各个国家的傻瓜们(公平地讲,外国人对这种高贵的享乐所表现出来的热切渴望可并不比本地人少)便蜂拥而至,观看一个“人”究竟是如何死去。因为这些身穿礼服和华丽外套的嘈杂的野蛮人早已厌倦了观看赛马,也不再热衷于掷石膏小球的游戏,或为了某个智慧而狡黠的行为而放声大笑。不过目前,死去的确实是“人”!而通常只有某些“昆虫”才有理由这样称呼。一般来说,要处死的是某个倒霉的强盗。他本已受了伤;因而也就没有力气,但教皇“勇敢”的卫队还是要把他打得半死。只是为了“肥腴的开斋日”,就必须给他包扎伤口,照料他,使他痊愈,养肥他并使他忏悔罪过。在我看来,在这个战败者身上所洋溢的“人”的气息要比这群无耻的人身上的气息强上千倍万倍。而教会中那位世俗与精神的领袖,上帝在尘世的代言人,也要时不时地被迫为这些腌臜的战胜者上演一幕砍头的丑剧⑦。
之后不久,这些敏感而又聪慧的人们就会在纳沃那广场沐浴;同时在那里,把可能在他们的衣服上留下的血迹污点洗净。因而这个广场顷刻间便被水所淹没。这里已不再是个卖菜的市场,而是一个十足的脏水塘,臭水塘,水面上漂浮的不是鲜花,而是白菜叶、生菜叶、西瓜皮,草秆和扁桃壳。在这个热闹的池塘旁有一个高一点儿的平台,那里有十五个乐手,演奏的乐器包括两个大鼓,一个活动鼓,一个小鼓,一支三角铁,一把中国喇叭,两对钹;两旁还有一些类似号角或单簧管的东西。他们正在演奏一些乐曲,其曲风简直就如同乐器支架旁流淌的水流一样清澈而纯净。当最引人注目的车马队伍在这个水塘中慢慢前行时,站在“岸上”的“伟大的人民”便“哄”地发出讥讽的欢呼声——他们能够牢牢地站在池塘边上,可这并不等于他们拥有伟大的品格。
“快看,快看!这是奥地利大使。”
“不,他是英国使节!”
“看他的武器,是上面有鹰饰勋章的那种!”
“不对!我看得出来,那是另一种动物的图案。此外,还有著名的铭文:‘上帝和我的权力同在’。”
“啊,对!这是西班牙公使和他忠实的桑丘·潘沙⑧——罗西南特。嘿,罗西南特好像不太高兴作这次水中散步。”
“什么!他难道是那个法国议员吗?”
“为什么不是呢?法国议员就是跟在西班牙公使后面的那个老人,穿着紫色的上衣。他是拿破仑的舅舅。”
“那么,那个矮个子,肚子圆滚滚的,带着狡黯的奸笑,却又故作严肃的人,他是谁?”
“他可是个有头脑的人⑨,经常写一些有关艺术的文章,有丰富的想象力。他是西维塔-维希亚(Civita-Vecchia)的公使。为了赶这趟时髦,他自认为必须离开在地中海的工作岗位,以便能够坐着四轮马车在纳沃那广场的臭水沟中晃来晃去。现在,他正在沉思,也许是在考虑他的小说《红与黑》中的新的篇章吧。”
“快瞧,快瞧!我们著名的维托莉娅来了。这个弗尔那里纳的小脚姑娘(其实并非是那样小——作者注)今天穿着埃米南特式的服装出场。她竟然也放下了这星期在学院创作室的工作来放松一下。瞧,她正在彩车上,就像刚刚踏浪而出的维纳斯。喂,当心!纳沃那池塘中的那几个“海妖”(指高台上的那几个音乐家——译注)可都认识她。他们就要吹起海神的号角,为她的到来奏响凯旋进行曲啦!赶紧逃命吧!”
“怎么这么吵,怎么啦?啊,一辆彩车翻了!是的,我认出了贡多第街卖烟的那个胖女人。哇,太好了!她终于游上岸了,就像在波佐利⑩湾中的阿格丽品娜⑪一样!”
可她那拉车的马并不是海马呀!当她为了安慰她那刚刚洗过“澡”的儿子,把鞭子递给他时,那可怜的马却正在浑浊的水中挣扎。啊!快乐万岁!天啊,一匹马淹死了!可怜的阿格丽品娜绝望了!于是,旁边的人笑声更大了!淘气的孩子向她扔橙子皮,还向她扔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好人们呀,你们的嬉戏真是感人!你们的娱乐方式真是可爱!在你们的游戏中充满了多少诗意!在你们的喜悦中充满了多少崇高和优雅!哦!是的,伟大的评论家们很有道理,他们说艺术是为普通人而诞生的。如果说拉斐尔能画出神圣的圣母像,这是因为他了解人民对美好、圣洁、纯净的理想的热爱;如果说米开朗基罗可以从大理石中雕出他那不朽的摩西像,如果说他那充满力量的双手能够建起一座奇妙无比的教堂,这无疑是为了回应那震撼人们心灵的伟大激情,是为了让那使他们刻骨铭心的、受到塔索和但丁所热情颂扬的诗的火焰更加熊熊燃烧!应该诅咒所有那些不受大众欢迎的作品!因为如果公众蔑视它们,那一定是它们毫无价值;如果公众轻视它们,那一定是它们本来就让人鄙视;如果公众用口哨声来谴责它们,谴责作者,那一定是他本来就缺少对公众的尊敬;他竟胆敢凌辱公众伟大的聪明才智,触犯了他们内心深处的自尊。那好吧,就让他滚吧,见鬼去吧!
* * *
① 在罗马,剧院每年只开放四个月。——作者注
② 我所欣赏的大部分作品都被列入了罗马教皇的禁书之列。——作者注
③ 圣彼得大教堂:罗马梵蒂冈教皇国教堂,世界上最大的教堂,326 年君士坦丁大帝命人修建。1506 年起由布拉曼特(Bramante)、米开朗基罗和马尔代诺(Maderno)负责重修,建筑特点为高大的穹顶。
④ 顾西奥里女士,我曾在维尔奈先生家里见过她。她金色的长发垂过忧郁的脸庞,就像垂柳的柔枝一样。三天之后,我在丹唐的工作室看到了她的泥塑漫画像。——作者注
⑤ 歌剧的一种咏叹调。——译注
⑥ 当我和菲利克斯·门德尔松在罗马平原骑马郊游时,我对他说,我很吃惊为什么没人想过把莎士比亚优美的小诗《玛布仙女》写成谐谑曲,对此他也表示很吃惊。可是我立即后悔说出这个想法。此后的几年里我都害怕被人告知他已就这个题目进行了创作。如果那样,我在交响曲《罗密欧与朱丽叶》中所做的两个尝试*,便无疑是不可能了,或者至少可以说是草率的。幸好他没有考虑过写这个题目。——作者注
*:事实上,在《罗密欧与朱丽叶》中关于《玛布仙女》那一段,我既写了一段声乐谐谑曲,也写了一段器乐谐谑曲。——作者注
⑦ 巴黎人在这方面确实可以和 1831 年的罗马人相媲美。雷昂·哈列维先生是一位著名作曲家的兄弟,他刚刚致信给《辩论报》。信中充满了理性和美好的情感。他要求取消狂欢节游行中在“肥牛”四周所举行的肮脏的庆祝活动。根据传统,人们要带着“肥牛”游街三天,然后拉到屠宰场割断喉咙,场面颇为盛大。
这封反对信具有很强的说服力,使我非常感动。我抑制不住致信给这位作者,信文内容如下:
先生:
您今天早上发表在《辩论报》上关于“肥牛”的文章令人佩服,请允许我为此而同您握手。不,您的文章一点也不可笑,您千万不要这样认为。您的谴责非常正确,因为这种场面会使某些所谓开化的人变成最卑鄙、最残忍的动物。所以,不能对这类场面无动于衷。被思想肤浅的人认为奇怪要比被正直的人认为粗俗和野蛮要好上一千倍。
请接受我最诚挚的敬意与最热烈的问候!
1865 年 3 月 7 日
⑧ 桑丘·潘沙:(Sancho),西班牙作家塞万提斯(Cervantes,1547—1616)作品《堂吉诃德》中的角色,该书描述堂吉诃德和他的侍从桑丘的“游侠史”。
⑨ Baile 先生(Bayle 或 Baile)以司汤达的笔名写了《罗西尼的一生》,他写的全是关于音乐的最令人恼怒的蠢话,而他却自认为对音乐很有感受力。——作者注
⑩ 波佐利:(Pozzuoli),意大利港口,在那不勒斯湾,存有大量的历史古迹,其中有公元一世纪的圆形剧场,是世界上保存最完好的圆形剧场之一。
⑪ 阿格丽品娜:(Agrippine la Jeune,16—59),古罗马皇帝尼禄(Néron)的母亲,野心家。她在她的第三次婚姻中嫁给了克劳狄皇帝,尼禄的叔叔,并使尼禄成为他的养子。后来她派人毒死了克劳狄,以便将尼禄扶上宝座;但尼禄继位后,又派人将她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