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的贬责;音乐会准备事宜;我回到了巴黎;新英国剧院;费蒂斯及其对贝多芬交响曲的修改;幸会史密斯逊小姐;她破产了;她腿部骨折;我娶了她。
正如前文所述,我获得了霍拉斯·维尔奈先生的特别允许,在两年流放期未满前六个月离开了罗马。我先在父亲那儿住了一个半月,再打算后半个季度去巴黎组织一两场音乐会,然后前往德国——根据那儿的艺术学院的规定,我必须旅行一年。我在漫游意大利期间,曾写过一些单本的管弦乐作品。在圣安德烈时,我整日忙于抄写副本,乐此不疲。现在,到了在巴黎展现它们的时候了!在此之前,我让人在罗马把一部作品的合唱谱复制了一份。谁知,《亡灵》(Ombres)这一段与教皇的禁令相违背。写这篇合唱的歌词时,有人使用了一种“未知”的语言①,即死魂灵的语言,是生者无法理解的。作品送到罗马审查处,在请求批准出版时,死魂灵演唱的歌词可让语言学家们大伤脑筋。歌词用的是何种语言?这些稀奇古怪的字是什么意思?请来看稿的德国人表示一点儿也不懂。后来请的英国人也好不到哪儿去。还请了丹麦人、瑞典人、俄国人、西班牙人、爱尔兰人,甚至波希米亚人,但这些翻译尽管都精通拉丁文,到了这儿却通通不灵光了。审查官被弄得晕头转向。可别处又无权颁发出版证。作品的发行工作只好暂时搁置。最后,一位审查员经过一番冥思苦想后,终于找到了一个让同事们心花怒放的公正的论据:“既然连英国的、俄国的、西班牙的、丹麦的、瑞典的、爱尔兰的、波希米亚的翻译都弄不懂这种神秘的语言,那么,罗马的公众很有可能也不会太明白。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批准这部作品印刷发行。对民风和宗教都不会有大碍。”就这样,死魂灵的合唱终于印刷上市了!这些冒失的审查官呐……!假如歌词用的是梵文呢……
我一到巴黎就去拜访了凯鲁比尼。出现在我面前的他,比从前虚弱、苍老了许多,而且对我十分亲热。这可不是他以前的性格。眼前的景象和他在我心中的旧形象构成的反差让我唏嘘不已。我感到自己是那样无能为力,心中感叹道:“上帝啊!这位凯鲁比尼与从前简直判若两人。可怜的人啊!看来,他来日不多了!”我心急如焚,想在他身上找出些生命的迹象,可是,终于彻底地失望了。
动身去罗马之前,我还要在巴黎待一段日子。可是,我原来在里什留大街住的套间已住上了别人。我头脑一热,跑去对面史密斯逊小姐曾住过的房里租了一间(在纳夫圣马克大街一号),安顿了下来。第二天,我遇见了这幢房子的老佣人。这里的粗活一直是由她包揽的。“请问,史密斯逊小姐近况如何?”我问她,“您有她的消息吗?”“您说什么,先生?……噢,她现在就在巴黎呢。不过,前几天她还在这儿,就住在您现在的房间。前天刚走,去了里沃利大街。她是一家英国剧院的经理。下周就要演出了。”冥冥之中竟有这样的巧合?我的心“突突”跳个不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很清楚自己不会再有情敌了。两年多来,她一直杳无音讯。我不知道她是在英国,还是在苏格兰,或是美国。我从意大利回来的时候,她也正好结束了北欧之旅,又出现在巴黎。差一点儿我们就能在同一幢屋子里相见!而我住的房间正是她前天离开前住的那一间!……
一个人,要是相信磁吸引力学说,相信人会意气相投,相信内心神秘的冲动,自然会为这番理论列出种种有利的论据。我也是这样:我来到巴黎是为了展示自己的作品。如果在音乐会上演之前我去观看英国戏剧,那一旦看见了她,我必定会再次意乱情迷,所有的才思也会再次丧失殆尽,不复自由。到那时,又何谈创建自己的音乐事业?所以,先开音乐会,等到哈姆雷特或罗密欧给我领回奥菲莉娅或朱丽叶后再见她吧。到那时,哪怕我为情而死也在所不惜。反正,厄运似乎总是缠绕着我。只有听天由命了。
所以,尽管莎士比亚笔下的人物像贴满了巴黎的各堵墙,每天展示着他们魔鬼般的魅力,但我却压抑着内心的欲望,不为所动。终于,音乐会组织好了。
曲目有我创作的《幻想交响乐》,随即为《复活》。这个单本剧是音乐会的补充节目,同时构成《一个艺术家的生活片断》的第二部分。大家都知道,《幻想交响曲》是以我对史密斯逊小姐的爱恋作为主题的,还有我的恐惶、痛苦和可怕的梦魇……请欣赏接下来发生的一连串不可思议的巧合吧!
这场音乐会开过之后,我就要与艺术、与生活挥手说再见了。这场告别音乐会上演前两天,我去了趟施莱辛格的音乐店。一个英国人走了进来,看见我,又立即转身出去了。“这人是谁?”我向施莱辛格打听。“是舒特尔先生。啊!我有主意了!”施莱辛格忽然一拍脑门大喊道。“给我一张包厢票。舒特尔认识史密斯逊小姐。我去求他把您的音乐会入场券送给史密斯逊小姐,请她参加。”听到这个大胆的建议,我不由得浑身发颤,可又没有勇气抗拒这个建议的诱惑,于是便把票递给了他。施莱辛格向舒特尔走的方向追了过去,追上了他,一定又向他解释了著名女演员到场对这场音乐会的重要意义。舒特尔终于答应,届时尽力将史密斯逊小姐带来。
有一件事不能不说。当我一遍遍排练节目并忙于各种准备工作时,她,可怜的英国剧院经理,却为几次演出的惨败而倾家荡产。天真的艺术家把希望都寄托在巴黎公众的热情和新文学流派上了——三年前,就是新文学流派把莎士比亚及其作品捧上了天。可这次她错了。巴黎公众的思想浅薄,像波浪般变幻不定。现在莎士比亚对他们而言,已不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浪漫派口中的文学革命已经结束了。他们的首领不再希望看到天才悲剧诗人的出现。不仅如此,后者甚至让他们畏惧——浪漫派中总有一些人大肆剽窃天才诗人的杰作。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他们自然竭尽所能,防止公众过于熟识后者。
这就是巴黎人对英国戏剧的再次上演反应平平的症结所在。巨额的投入和微不足道的票房收入之间的差额就像一个张着黑洞洞大口的无底深渊,要把轻率的史密斯逊小姐的身家财产一股脑儿都吞进去。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舒特尔建议史密斯逊小姐去包厢出席我的音乐会。下面就是随后发生的事情。多年以后她才亲口告诉我其中的细节。
舒特尔找到她时,正是她心情沮丧到谷底的时候。起初,她没好气地拒绝了邀请。这也是在情理之中;在那样的情形下,她已经被音乐烦够了。可是,史密斯逊小姐的姐姐帮舒特尔说话了,劝她趁此散散心。在场的一位英国演员也极力撺掇。大家叫来了马车。史密斯逊小姐只好勉强任人把她推上了车。舒特尔得意洋洋地朝马车夫喊了声:“去音乐厅!”。史密斯逊一路上仍是闷闷不乐。百无聊赖之中,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张还未看过的节目单上。舒特尔事前并没提及我的名字。她这才知道我就是音乐会的组织者。看到交响曲的名称和其他各曲时,她略微有些诧异。不过,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自己就是这场让人肝肠寸断的悲剧的女主人公的原型。
到了音乐厅,她朝包厢走过去。一路上,她惊奇地发现,周围熙熙攘攘的都是乐师(我有一支庞大的乐队)。整个大厅的人都用殷勤的目光注视着她,同时又交头接耳地谈论着她什么。她本能地感到一阵不安,可又说不清原因。音乐会由哈贝内克指挥。史密斯逊一直怀疑是否看错了印在节目单上方的我的名字。等我怀着激动的心情在指挥身后坐下时,她一眼就看见了我,并认出我来。“就是他!”她在心里喊着。“可怜的年轻人!……他一定把我忘记了……我倒希望……希望他这样……”我的《幻想交响曲》奏响了,并产生了魔幻般的效果。观众沸腾了,激动得如痴如狂,掌声欢呼声响彻了巴黎音乐学院的大厅。这样成功的场面,再加上激昂的音符,狂热地呼唤爱的旋律,又感受着咫尺之隔的乐队席的巨大共鸣声,这一切一切,可能,不,一定给了她强烈的震撼,把她推向了无尽的遐想之中。在心中,她一定在悄悄地喟叹:“唉,要是他还爱着我……”场间休息时,舒特尔在和史密斯逊小姐交谈时言辞闪烁不定,说今天这场音乐会的年轻作曲家有些烦恼,人人皆知。可话里话外,又明摆着暗示其中的缘由。史密斯逊小姐越听越起疑。后来,单本剧上演了。演员波卡日扮演莱利奥(也就是我)。他高声朗诵道:
“噢!我的奥菲莉娅,我的朱丽叶,我的心儿呼唤着的姑娘,我能不能再寻觅到她?一个秋日的傍晚,我与她共坐在野生野长的欧石楠旁,沐浴在北风中。渐渐地,我在她的臂弯中伤感地睡去。这样愉悦而又忧郁的爱啊,叫人怎不向往?”
“天啊!……朱丽叶……奥菲莉娅……”史密斯逊心里唤道,“这……这说的不就是我吗?……肯定是这样……他竟然还爱着我!……”后来,她对我说了许多次:就从那一刻起,整个大厅都在她周围旋转起来。她什么也听不到了,像被催了眠似的,迷迷糊糊地回到了家。
那一天是一八三二年十二月九日。
正当这场悲喜剧在大厅一角的爱人心中悄悄上演时,对面舞台上,另一场戏正紧锣密鼓地准备着。这场戏的主角是一个音乐评论家,因为虚荣心受到伤害,心中燃起了熊熊的仇恨之火。他对某位后来也成了评论家并成为其不可轻视的敌手的艺术家持有偏见,还给我一条条摆出了许多理由。这位评论家就是费蒂斯先生。我怀着满腔怒火写下了这场戏,明摆着是对他进行无情的鞭挞。
在我动身前往意大利之前的这段日子里,我赖以生存的收入中,有一部分是靠校对音乐原稿挣得的。出版商特鲁普纳除其他作品外,还让我修订贝多芬交响曲的乐谱。在我之前,费蒂斯先生已经负责把它们重看了一遍。我发现,费蒂斯先生对这一篇篇名作进行了许多傲慢的修改,背离了作者的原意,还加上了许多傲气十足的批注。在贝多芬交响曲的乐谱中,凡是与费蒂斯先生标榜的理论不一致的地方,都被他凭着令人难以想像的自负作了修改。例如,在《c 小调交响曲》的行板乐章中,贝多芬在六度和弦上,让单簧管持续吹奏 Eb音。费蒂斯先生却在这一段旁作了如下幼稚的批注:“这里显然应该用 Fa 而不是 Eb。贝多芬竟然会犯下如此严重而荒谬的错误!”换句话说,一个像贝多芬这样有才华的音乐家,所持的和声方面的教理,竟然与我们的费蒂斯先生的见解有出入!真是荒谬透顶!费蒂斯先生自然要理所当然地大笔一挥,把这个淋漓尽致地体现贝多芬特性的 Eb改成了 Fa。贝多芬的初衷就这样被无情地篡改了。其实,曲作者的本意是再明显不过了:从高音持续过渡至自然 E 调,最后再转到 Fa。这样的处理手法勾勒出一个小小的半音阶上升,一个精彩得无与伦比的经过段便跃然而出。我早就被其他诸如此类的肆意篡改行为气得火冒三丈,看到此处,更是义愤填膺。“真是岂有此理!我们编订的这本法文版乐谱囊括了历史上音乐奇才的旷世之作。好嘛,总编请来做助手的这位教授,只会躺在从前的功勋簿里飘飘然,困在他那狭隘的理论里止步不前。就好像一只松鼠,总在它旋转的笼子里奔跑。难道因为这么一个人,我们不朽的杰作就得蒙受删改之辱;贝多芬也要像个交响乐课堂上的小学生那样忍受种种修改?当然不行!绝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我立即去找了特鲁普纳,对他说:“费蒂斯先生侮辱了贝多芬,也侮辱了人类的常理。他妄自尊大地涂改贝多芬作品的行为是种犯罪。他竟想把《c 小调交响曲》行板乐章里的 Eb去掉!这个驰名于欧洲各个交响乐队的 Eb!而乏味庸俗的,恰恰是费蒂斯先生加上的那个 Fa。我来是想告诉您,我将向所有的音乐厅和所有剧院的音乐人揭露您的版本中的种种不实之处以及费蒂斯先生的所作所为。所有尊重才华、鄙视自负和平庸的人们都会给您的那位教授以应有的待遇。”我没有食言。他们无知地亵渎杰出音乐作品的消息很快在巴黎艺术家中间传播开来。哈贝内克也不由得惶惶然:他在指挥同一部贝多芬交响曲时,也把终曲部分的一整段反复和谐谑曲乐章的低音提琴部分都删掉了;也就是说,他以另一种方式篡改了贝多芬的作品。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特鲁普纳不得不取消了改动的部分,还乐章以本来面目。费蒂斯先生为慎重起见,在他的音乐杂志上刊登了一篇满是谎言的声明,矢口否认这一切,说指责他改动贝多芬交响曲的言论纯粹是无稽之谈。
我作为一名在起步阶段得到费蒂斯先生鼓励的学生,却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反抗行为;再加上我明显地倾向于音乐异端,就更是不可饶恕,简直是忘恩负义。
许多人都有这样的心态。若是有一天,他们众口一词,认为您还是有点才华,您就得为了这句话,永远无条件地赞美他们,不管他们乐于做什么,还是……不乐于做什么。否则,您就会被视为“忘恩负义之徒”。所以,我在无数蹩脚的小作家心中,便成了一个恶人——他们曾对我的作品表现出或真或假的热忱,可我却以冷淡的口吻谈论他们写出的形形色色的粗俗之作:弥撒曲也好,戏剧也好,都让人忍俊不禁。
就这样,当我前往罗马时,已经在身后的巴黎树立了第一个与我有密切关系却又恨我入骨的敌人。至于其他也可以算得上是仇敌的人数众多的业内人士,我必须承认,自己无德无能,实在不配与他们为伍。这些人就像腐水里的纤毛虫似的一下子同时冒了出来。他们倒一点儿也没让我感到不安。其实,我敌视费蒂斯比费蒂斯敌视我更甚。一想起他对贝多芬的侵犯(未果),我就气得发抖。为单本剧作曲时,我也没有忘记这一点。在作品的一段独白戏中,我借莱利奥之口说出了如下的话:“天才最残暴的敌人就是狂热地笃信宗教的教士们,生活在循规蹈矩的教堂里的人!为了他们那荒谬的女神,抛弃了崇高的新观念——如果他们曾接触过新观念的话。这些老态龙钟却又无知的理论家,生活在成见的大洋中,笃信世界只有他们生活的小岛一般大小。这些老老少少落后于时代的放荡不羁者,用音乐开心,解闷,却绝不允许贞洁的乐神拥有更高尚的使命;这群亵渎圣物的家伙,胆敢把手伸向原本著作,将其删改得面目全非,还美其名曰‘修订’‘完善’!据他们说,做这项工作还得具备极高的鉴赏力才能胜任呢!罪该万死的家伙!让艺术蒙受羞辱,授人以笑柄。他们就像一群俗不可耐的鸟,一窝蜂地飞到我们大众的花园里,不可一世地落在园中最美的雕塑上。待到把海格力斯的胳膊和维纳斯的胸口弄得污秽不堪后,才趾高气扬,心满意足地离去。那样儿啊,就像它们刚生了个金蛋!”
这段独白的最后一句话未落音,大厅里笑声、掌声已响成一片。大部分的演员和一部分听众都明白了其中的讽喻。波卡日在说“还得具备极高的鉴赏力呢!”这一句时,还唯妙唯肖地模仿了费蒂斯特有的甜腻腻的嗓音。当时,费蒂斯也在场,就众目睽睽地坐在楼厅上,听任我劈头盖脸地极尽谩骂之能事却无可奈何。事后他大发雷霆。从那天起,他开始对我恨之入骨。这一点不用多说,读者们也能感受到。
不管怎么说,我为贝多芬复了仇;但那股尖刻辛辣的火气在第二天已消散得干干净净。我得到史密斯逊小姐的准许去拜访她了!从那一日起,我就没有一刻安宁过:一会儿心惊胆跳,一会儿又痴痴地傻想。这一年多来我承受了种种焦虑、不安的折磨,其中滋味只可意会不能言传。她的母亲和姐姐曾郑重表示反对我们的结合。至于我的父母,更是听也不愿听。不满、怒火笼罩着两个家庭;在一片反对声中,发生了形形色色的争执。就在这一时刻,英国剧院又被迫关门。史密斯逊小姐失去了所有的经济来源。她所剩的财产远远不够偿还剧本上演惨败所欠下的债务。
之后,一场严重的事故更是给不幸的她雪上加霜。一天,她组织完一场演出回来,在家门口下马车时,不小心一脚踏空,跌断了腿。两个路人赶紧上前扶住她,把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她抬进了房间。
英国方面根本不相信这个不幸事件,还认为这是英国女经理导演的一场戏,以此博得债权人的怜悯。不过,至少巴黎的公众和艺术家对她表示了极大的同情。马尔斯小姐的行为让人敬佩。她动用钱财和朋友的影响等一切办法来帮助“可怜的奥菲莉娅”。后者已经身无分文了。可是,当她有一天从姐姐那儿得知我拿来了几百法郎时,她顿时泪如雨下,硬要我把钱拿回去,否则,就永远不再见我。虽然我们精心照顾,可史密斯逊小姐还是康复得很慢。踝关节上的两根腿骨有些错位,得需要时间才能完全长好。我们甚至担心她以后可能会跛足。在伤者卧床不起、痛苦地养病时,那场造成事故的演出在我的努力下获得了成功。我们靠此挣了一大笔钱,立即偿还了几笔逼得很紧的债。1833 年夏,我不顾对方家庭的强烈反对,排除万难,在征得父母同意后,娶了刚刚复原、宣布破产的亨丽耶特·史密斯逊。新婚那天,她除了一身债务外,一无所有,还担心意外之后的后遗症让她无法恢复舞台上的风采。至于我,我所有的财产,就是朋友古奈借给我的三百法郎。而且,我和父母的关系又一次弄僵……
可是,我拥有了她,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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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这件事之后,我把歌词改成了法文,只在《浮士德的沉沦》的“群魔殿”中保留了这种语言。——作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