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去世;圣安德烈之行;梅兰之行;寂寞发作;仍是那颗山地之星;我向她致函。

我曾在这本回忆录的最前面的某一章里提到过我在从伦敦返回巴黎——1848 年革命之后的巴黎——时的情况。

当时的印象很令人沮丧。但是另一种内心更深处的痛苦,一种无可比拟的深深的痛苦,不久之后就降临到了我的头上:我得知了我父亲去世的消息。

我在六年前就失去了母亲,这种永远的分离对于我来说是十分残酷的。然而,在一位父亲和他的儿子之间的天生情感之中,还自然融入了一种独立的友谊;这后一种感情也许更加强烈。我们对很多问题的观点是如此一致!他的精神境界是多么高尚呀!他的感情如此丰富,他是一位多么善良的人呀!他真是一位天生的仁慈长者!对于以前对我的音乐生涯的预测失误,他感到多么幸福呀!

我从俄国回来后,他对我诉说他的愿望,他说他最强烈的愿望就是想听一听我的《安魂曲》。“是的,我想听一听这首可怕的 Dies irae(末日经)。别人对我说过它很多次了。”

唉!我还是没能满足他的这一要求。我的父亲就这样去了。他甚至没有听过我创作的作品的点滴片断。

他的过世的确给很多人留下了深深的遗憾,尤其是给那些他经常以各种方式予以帮助的可怜的农民们留下了遗憾。我的妹妹们在告知我父亲的死讯的同时,向我诉说了这些令人感动的细节……我多么希望他能在世上多活几日啊!……

妹妹南希在给我写信时说:“我们不能为这样一位好父亲感到遗憾。活着对于他来说实在是个负担。他最后唯一的念头就是要尽快死去。我们看到,他对世上的一切都已经丧失了兴趣。他急于想离开这个世界。在他弥留之际,一队他曾经帮助过的穷人和病人痛哭失声,为他送行。在下葬时,在他的助手们的痛哭声中,人们致辞哀悼。一位年轻的医生致悼辞,向他的才能、科学和美德致敬……另一位是村民的代表。他向父亲谦逊有益的一生致敬!为了能够减轻你因为不能与我们一起见父亲最后一面而承受的痛苦,请你想一想,他极度地虚弱,已失去感觉了。他几乎一直在昏睡,同我们说话时也十分费劲……可是有一天他突然问我,我有没有关于你和路易的消息……”

我在此不禁要引述一下妹妹阿黛尔在她心中爆发对父亲的爱时给我写的信:

维也纳

1848 年 4 月 4 日,星期六

在我们共同的痛苦中,我的兄弟,让我们拥抱在一起……这种痛苦实在是太折磨人了……我毫不怀疑你受到的打击之大……我抱怨你为什么还是那样孤僻……在这种令人心碎的时刻,我们需要紧紧握住对方的手……你没能及时赶来见我们深爱的父亲的最后一面……请理解我们的沉默,原谅我们没有及早地通知你。我们不知道你当时是否在巴黎。在那最后的六天中,我们觉得他随时都有断气的可能……我们从周日一直到周五(7 月 28 日)一直沉浸在极度的痛苦之中。他在 7 月 28 日正午时分终于去了。他一直在不停地说胡话,什么人也不认识,只有间或清醒一下。他的最后几天实在是太可怖了……人们简直要说那是一具用电激发的尸体……由于神经抽搐,他的头部不停地摇晃……还有他的胳膊……他的双眼呆滞而惊恐,他用空洞的嗓音向我们要求一些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有时,我们的抚摸能让他安静一些……当他病痛发作得最厉害的时候,我把他抱在我的怀里……南希吓得走开了……但是我们希望他至少不要受罪……照料他的年轻医生也与我们持同样的观点。他对我们说,这种神经抽搐是由于服用鸦片引起的。他直到最后一刻还在服用鸦片。有一天,我的好朋友莫尼克给他看你的画像,他叫着你的名字,十分迫切地索要纸和笔……我们拿来了这些东西。他说:‘好,我马上要写了……’他想对你说些什么呢?没人知道。但这的确是唯一的一次他对你的记忆涌上了心头。他认识我们多半是出于本能,我这样认为……一天,我从他游离的目光中猜出他想要什么东西。我问他想要什么……他以一种难以想象的柔情对我说:‘没什么,我的女儿,我在找你的眼睛。’这句极富父爱的话语让我泪如雨下,我永远也忘不了……我丈夫是最后一个离开他的人,他向我保证要合上父亲的眼睛,代你执行这个痛苦的职责。他履行了自己的诺言,我会用心记住这些的……

…………

这种痛苦使我很快回到了圣安德烈,我和我的妹妹们在父亲的旧居里痛哭失声……我一到那儿,就直奔向父亲的书房。在那里,父亲曾长久地进行思索;在那里,他开始了对我的文学教育;在那里,他还对我进行音乐的启蒙教育。后来,他才教我那些可怕的骨科。

我在他的长靠背椅上半昏迷了过去。我的妹妹们颤抖地拥抱我……我用颤抖的手触摸着我所看到的一切:他的书籍,他的雨伞,他的记事本,他的笔,他的拐杖,他的卡宾枪(他从未用过的无罪的武器)。他的办公桌上放着我的一封来信……

这时南希打开了抽屉,对我说:

“亲爱的哥哥,看,这是他的怀表,拿着它吧……唉!在他的最后几天,他经常拿出它来看,来计算他还有多少受苦的日子要过……

我把怀表拿了过来,指针还在缓慢地走着,它还活着……可是我的父亲却已逝去。

在重返巴黎之前,我还想再看一看格勒诺布尔,还有我的外祖父在梅兰的旧居。

我想(出于对痛苦的独特饥渴)向我初次为之狂热激动的剧院问好;我还想最后抓住我过去的一切,沉浸在对过去的回忆之中,无论这些回忆是多么地令人悲伤。我的妹妹们知道我想独自在悲伤中虔诚地朝圣;在这些静谧的冥想中,我又回到了从前。当我想讲述这次出行的想法时,我的心禁不住狂跳。然而,以往的感情与现在的感情在表面上是无法平衡的;只有在一个什么都难以忘怀的人心中,这两种感情才得以共存。

我身上的这种对过去的记忆力实在是太强大了,以至于我现在还无法平静地看我儿子那十岁时的照片。看到他的形象让我十分痛苦;这情形就像我有两个儿子似的,现在老天只把那个已经长成为年轻小伙子的儿子留给我,而死亡却把我那钟爱的另一个孩子带走了。

我于早晨八点钟到达格勒诺布尔。我的叔叔和堂兄弟们住在乡下。我急于想见到梅兰,于是马上就动身前往这个小村庄……那时正值美丽的秋日。多么宁静而富有诗意的秋日呀!

到达梅兰后,我站在我外祖父的故居前。这套旧居在他去世后不久就卖给了一个农夫。我打开了大门,走进了故居,里面没有一个人。新房主已定居在他新近在花园的另一头建成的新居里。

我走进客厅。以前,当我们来到这里与外祖父母同住上几周时,一家人都聚在这个客厅里。客厅还是老样子,墙上挂着那几幅怪诞的画,一些五颜六色的纸飞鸟贴在墙上。

这里就是我外祖父午后睡觉的椅子,这就是他的西洋双六棋。在旧餐具柜上,我发现了我童年时手制的一个小柳筐。在这里,我曾看到我的舅舅与美丽的埃丝黛尔在跳华尔兹……我几乎要破门而出了。

一半的荒地都已被开垦了……我在寻找一张长凳。我父亲曾在晚上坐在上面,陷入沉思冥想之中。他的双眼总是望着圣埃纳尔,那是一块巨大的钙质岩石,是最近一次洪水冲积的产物……长凳已经破碎了,只剩下几条虫蛀的凳腿……

那里就是那片玉米地;在我为初恋感伤的那段时期,我就来这里排遣自己的忧伤。在这棵大树底下,我开始阅读塞万提斯的作品。

现在,我来到了山上。

距我最后一次来到这里,三十三年已经过去了。从那时起,我就像一个死去的人那样。而现在,我又复活了。我以前的生活在我脑中又重现了。那时的生活是多么年轻,多么灿烂呀……

我沿着这些多石的小路向上走,这些小路会一直把我引向那座从远处隐约可见的白房子。十六年前我刚从意大利归来时,那颗星星(埃丝黛尔)就照耀着这间房子。

我向上爬呀爬,我感到脉搏逐渐加快。在我的左边应该有一排树,我依稀记得它们。但是这条路一直通往一个陌生的农场;它不是我要找的那条路。

我又选了一条路:这条路没有尽头,我迷失在了一片葡萄园中。很明显,我是迷路了。以前,那条路上有一眼喷泉,但是我没有碰见它……那么,我是在哪儿呢?……喷泉在哪儿?……我找错了路,这令我越发焦虑不安了。

于是我决定去刚才发现的农场问一问路……我走进谷仓,打断了正在打麦的农民的工作。他们停下来,看着我。我向他们询问,心中十分害怕,感觉就像一个正受警察追捕的小偷。我问他们能否指给我通往戈蒂埃夫人以前居住的那所白房子的路。

一位打麦工人搔了搔额头,说:

“戈蒂埃夫人?这里没有人叫这个名字……”

“是的,一位老妇人……她有两个侄女①,她们每年秋天都来看望她……”

一位女工插话道:

“我记起来了,我记起来了。难道你没有想起来吗?……是埃丝黛尔小姐,她长得太漂亮了。每个星期天,大家都待在教堂门口等着她走过。”

“啊!正是她,我想起来了……是,是,戈蒂埃夫人……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您看看……她的房子现在卖给了格勒诺布尔的一个商人……在那上面。还得走那条有喷泉的小路。喏,在葡萄园的后面。然后,您往左拐。”

“喷泉在哪儿?……噢!现在,我又找到路了……谢谢,谢谢。我确信我不会再迷路……”

穿过了与农场毗邻的那片田野,我终于找对了路。

很快,我就听到了小小的喷泉的细语声……我找到了……这条林荫小路很像刚才我走错的那条路……我感到就是这里……我就要看到它了……上帝!……这里的空气令我陶醉……我的头晕眩了……我在这儿停留了片刻,让我的心脏不要跳动得那么快……我来到了路口……一位穿着马甲的先生,正倚在门槛上,点燃一支雪茄……

他奇怪地望着我。

我走过去,什么也没说,继续往上走……我要找到一座旧塔楼,以前它矗立在小丘的高处,在那上面,我能俯视塔下的全景。

我往上走,没有回头,甚至没看一眼身后的景色。我以前就是一个要一直爬到山顶的人……但是塔楼!塔楼!我没有看到塔楼……也许人们把它拆毁了……不,它还在这儿……它的上半部已被拆掉,而且旁边的树木也长高了,遮住了我的视线。

最后,我还是爬到了山顶。

在这一带,目前山毛榉已经披上了绿装。我和父亲曾坐在这儿,我为他吹奏长笛,《尼娜的风笛舞》。

那儿,埃丝黛尔走过来了……我占据着她那迷人的身体占据过的空间……看看现在……我开始下山。我久久地望着那幅景象……白色圣洁的房子、花园、树木,再往下一点是山谷,远方是阿尔卑斯山,冰雪覆盖着山脉,这一切全都是她所看到的一切,是她所欣赏的一切。我呼吸着她曾呼吸的新鲜空气……啊!……我的叫喊,我的叫喊声在圣埃纳尔山谷中回荡着,没有任何一种人类的语言能够将它翻译出来……是的,我看到了,我又看到了,我太喜欢了……往昔又浮现在我眼前,我又年轻了,我又回到了十二岁!生活、美丽、初恋、无尽的诗歌!我双膝跪倒在地,向山谷,向高山,向蓝天呼喊:“埃丝黛尔!埃丝黛尔!埃丝黛尔!”我死命地抓住地面,咀嚼着地上的苔藓……一种孤独感油然而生……难以名状的孤独感……非常强烈……星星,我的心……星星……请赐予我力量,让我能够继续忍受痛苦吧!……

我站起来,疯狂地奔跑。我用眼睛仔细记下四面山坡上的星星点点……我用鼻子到处嗅来嗅去,就像一只迷途的小狗在寻找主人的踪迹……这儿就是一个陡坡的边缘。以前,我在上面行走,她向我大叫:

“当心!别离边缘太近!……”

她就是在这片灌木丛中弯下身子去采摘黑草莓的……啊!那儿正是她美丽的双脚驻足的岩石,我曾看见她站在上面,楚楚动人,凝望着山谷……

就在那天,我以一种孩子的天真对自己说:

“我长大以后,我长大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有名的作曲家,我要写一部名为《埃丝黛尔》的歌剧。我发誓……我要把乐谱拿到这块岩石上,有一天早上,她出来欣赏日出的时候,会发现它的。”

岩石在哪儿?……那块岩石!……找不到它了……它无踪无影了……也许葡萄园的工人把它砸碎了……或者山风为它披上了泥沙的外衣……

这株美丽的樱花树!……她曾倚在它的树干上……

但是这附近还有别的东西吗?还有什么能引起我回忆的东西吗?……还有什么能让她觉得美妙的东西吗?……还有什么?我那负担过重的记忆力减退了……啊!玫瑰花丛!她曾在这里采花……在这条路的拐弯处……我奔跑着……埃丝黛尔就在眼前!……野玫瑰花丛比以前更加茂密了,在风中摇摆着!……岁月啊!……岩石消失了,而玫瑰依然开放……我想抓住一切,拥有一切……但是不行,玫瑰花在孤独中安静地开放着……这不正是我心灵的象征吗!……以前我把它留在了这儿,但只要我活着一天,它就追随着我一天……我只带走了两支玫瑰,上面停留着几只色彩艳丽的蝴蝶,静止的蝴蝶!……别了!……永别了!……我深爱的玫瑰,永别了!……永别了!群山、幽谷……永别了!古塔……永别了!老圣埃纳尔……永别了!我的星空……永别了!永别了!我浪漫的童年,我纯真的爱!永别了!我的星星!……我的星星!……

忧伤像幽灵一样附上了我的身体,我开始下山。我再一次经过埃丝黛尔的房前。抽雪茄的先生不见了……他不再充当守门神了……尽管我急切想进去,但却没敢进去……我慢慢地走着,走着,每走一步都要停下来,认真地端详着每一件东西……

我无须再平息我的心跳了……它好像不再跳动了……我快要死了……

然而,阳光却依旧斜照着我,孤独,寂静……

两个小时后,我横渡伊泽尔河,到了另一岸。天黑之前,我到了缪希亚耐特这个小小的村庄,我的堂兄弟们和叔母都住在这里。第二天,我们一起返回了格勒诺布尔。我看起来十分忧虑,十分怪异。大家可以想象当时我的情景。在我单独与堂兄维克多待在一起的时候,他禁不住问我:

“你怎么了?我从没见过你这样……”

“我怎么了?……好吧,你会嘲笑我的。但是既然你问我,我就告诉你吧……这样我会轻松一点。我简直要窒息了……昨天我去了趟梅兰……”

“这我知道。那儿发生了什么事?”

“那儿有戈蒂埃夫人的房子……你认识她的侄女②弗××夫人吗?”

“认识。以前人们叫她美丽的埃丝黛尔。”

“好了!我在十二岁时,就疯狂地爱上了她……而且……我现在还爱着她!……

维克多“扑哧”笑出声来:

“但是,这太蠢了。她现在已有五十一岁了,她的长子也二十二岁了……他曾同我一道上过法律课呢!”

我也笑了,但是笑得很不自然,那种笑就像是透过雨丝的阳光一样……

“是的,这很荒谬,我知道,然而这……这很荒谬,但这是真的……这种感情很强烈……别笑了;或者,如果你愿意,你还是笑吧。没有关系,她现在在哪里?她在哪儿?你应该知道……”

“她丈夫死后,她就住在维夫……”

“维夫?离这儿远吗?”

“离这儿有三古里……”

“我要去,我想见一见她。”

“你疯了吗?”

“我会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去拜访她的。”

“埃克多尔,我希望你不要做得过火了!”

“我想见见她。”

“你对于这样一次会面是无法保持冷静的头脑的。”

“我要见见她!”

“你会显得很愚蠢、可笑,你的名誉也会受损。这就是你的结果。”

“我要见她!”

“考虑考虑再说吧!……”

“我要见她!”

“她都五十一岁了!……比半个世纪还长……你能在她身上发现什么呢?难道保留下她年轻时的新鲜记忆,保存下你的梦想,于你来说不是更好吗?”

“噢,时间的年轮!实在太可怕了!好吧,我想至少要给她写封信……”

“写信?我的老天爷!你简直是疯了!”

他还是为我拿来了一支笔。然后,他坐在了椅子上,我开始写了起来。我的心情时而如晴朗阳光,时而如倾盆大雨。我大滴大滴的泪水滴在了信纸上,把整封信都浸湿了。我不得不把它重新誊写了一遍。全文如下:

夫人:

我对您忠诚、固执的爱慕之心从未死去……我第一次在梅兰见到您,埃丝黛尔小姐时,我正值十二岁。您一定想像不出您如何使得一位少年的心潮变得汹涌澎湃。我甚至认为您有几次笑了起来,这有些残酷。十七年后(我从意大利归来时),当我返回我们的山谷,返回您以前居住过的房子时,我不禁泪流满面。回忆使我流下了冰冷的泪水。几天后,由于我还不知道您的新名字,所以我给您写的信被退了回来。一封给您的信。我到火车站去等×××夫人(您的侄女),我递给她我的那封信。当我握住她的手时,我的心灵受到了重重的一击,不禁颤抖起来……我又感觉到了……我初次动心的感觉……1a stella del monte(那颗山地之星)……她那炫目的美丽照亮了我生命的早晨。夫人,昨天,在我长时间的疯狂和激动之后,在我游历了整个欧洲之后,在我的工作完成了之后(也许您对它略有所知),我开始了计划已久的朝圣。我想再看看以前的一切,我也的确这样做了。小房子,花园,林荫路,高高的山丘,古塔,您所凝视、欣赏过无数次的美景。什么也没改变。——时光还是尊重我记忆中的神圣殿堂的。只不过,今天,有一些陌生人住在了那儿。您的那些花被别人的双手种植着。再见了,夫人,我像一阵旋风似地回来了。您也许永远不会见到我了,您也不会知道我是谁。我希望您能原谅我冒昧地给您写信。我也提前原谅您因为一个少年的倾慕之情而发笑的举动。

Despised love③

1848 年 12 月 6 日于格勒诺布尔

尽管我的堂兄嘲笑我,我还是寄出了这封信。我不知道后来怎样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听说过弗××夫人。我几个月后必须要回到格勒诺布尔。噢!这一次,我想,我不会再犹豫了……我要去维夫④。

* * *

① 我记错了,不是两个侄女,而是两个孙女。——作者注

② 她的孙女。——作者注

③ “被蔑视的爱”。这是莎士比亚在《哈姆雷特》中所用的表达方法。——作者注

④ 我从未去过维夫。我只知道五年前弗××夫人还住在里昂。她还活着吗?……我不敢向别人打听这件事(1854 年 2 月)。我知道了,她还活着(1854 年 8 月)。——作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