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挪威作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B.比昂松(1832—1910)和Y.李(1833—1908)。
我把巴黎作为我此次旅行的首选目的地,因为那里有了解和熟悉我个性的朋友,他们知道我易冲动,特别了解我突发奇想、见解独到、率直无畏,因此能够对作家目前的精神状态做出正确判断。此外来自斯堪的纳维亚最负盛名的几位作家 也侨居在巴黎,我想把自己置于他们的保护之下,以便抗拒马利亚试图把我关进疯人院的罪恶行径!
旅行中马利亚的情绪一直很坏,在没有对我抱同情态度证人在场的情况下,她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她心情忧郁,目光暗淡,对什么都心不在焉。我带着她在我们将过夜的那些城市游览,她对什么都没兴趣,什么也不想看,一直被动地听我说。对于我提醒她要注意的事更嫌麻烦,她似乎在想什么。想念什么呢?在那个遭受很多痛苦的异国,她连一位朋友也没有,如果她真没有情人的话。
另外,她的行为举止像一个什么都不会也没有教养的女人,所以她吹嘘自己生理上的天赋优势是假的。她让我们住头等饭店,仅仅为了住一个晚上,就下令重新布置家具,为了要一杯茶就叫来大堂经理,在楼道里大声喧哗,让我们丢尽了脸;为了能睡懒觉,她错过了最好的火车车次;她把行李托运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车站去,离开旅馆时只给一马克小费。
“你是胆小鬼。”对我的反对意见她回答说。
“而你粗心大意,缺少教养!”
千真万确——一次多么可怕的旅行!
指B.比昂松。
我们到了巴黎以后,置身于我的朋友中间,她的美艳并没有把我的朋友们迷倒,她处于劣势,这时候她发现自己走入圈套。特别让她生气的是我与北欧最负盛名的那位作家 的友好关系,他对我一直很同情。她讨厌他!——因为这个人的讲话就是对我大为有利的声明。
在一天晚上,有艺术家和作家参加的宴会上,此人站起来,为我——瑞典当代文学泰斗干杯。可怜的马利亚坐在那里,按着她的无性别的女友的观点,她是与那位造谣惑众的作家联姻的殉教者。当其他客人为我鼓掌欢呼的时候,我看到她像遭了雷击一样,这使我很伤心,当讲话者要我保证,至少要在国外呆两年的时候,我再也不忍心看着妻子充满痛苦的目光。为了安慰她、同时也为了树立她的威信,我回答说,在我们家里,重要决定都要由我们两人共同做出,这句话博得了马利亚热情的目光和所有在场女士们的同情。
但是赞扬者并不善罢甘休,他坚持要我延长在那里逗留的时间,他号召怀有同感的客人们,“为斯先生呆两年干杯”。
指B.比昂松的妻子卡罗琳娜·比昂松。
我必须承认,我一直没有弄明白,我的这位朋友为什么这样固执,尽管我当时认为,在他和我妻子之间进行一场无声的权力之争,起因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此人比我更知情,或者是他目光敏锐,当场看出了秘密,因为他自己也和一位行为怪异的女人 结了婚。
直到现在这还是不解之谜!
我们在巴黎呆了三个月,在此期间我妻子很不适应,当她看到自己丈夫被人承认和具有不容置疑的价值时,她非常憎恨这座大城市,她不停地警告我,不要上那些“虚情假意”的朋友的当,按照她的说法,总有一天我要招致不幸。她再一次怀孕,地狱的大门重新开启。
然而这一次我排除了关于我是不是孩子父亲的所有怀疑,我甚至确切知道哪一天哪一刻受孕的,因为我记得当时所有的细节。
我们来到瑞士讲罗马尼亚语的地区,为了避免因家务事争吵,我们在一个包食宿的家庭公寓安顿下来,因为现在我孤立无援了,所以她又开始伤害我。
她把自己说成是精神病患者看护人,勾结医生,警告主人,在女仆、杂役和领养老金者中间散布我有精神病。如今我被捆绑手脚,被剥夺了与我有相同知识和理解能力的人接触。在吃饭的时候,这个固执的女人伺机为自己在巴黎的失败进行报复,反复唠叨已经被我千百次否认的愚蠢事情。而此时这群没有教养的好心人对她的胡说八道随声附和,我被迫沉默不语,她坚信自己已经占了优势。但是她面色苍白,精神沮丧,好像内心很痛苦,而对我仍然很仇视。
我喜欢的东西,她都讨厌!我喜欢阿尔卑斯山,她却不屑一顾,她拒绝出去散步,想方设法避免单独与我在一起。她猜测我的愿望,然后泼冷水,我说是,她就说非,截然相反,一句话,我讨厌她。
我孤身一人处在异国他乡,只能让她跟我做伴,由于害怕吵架,彼此不交谈,我只满足让她呆在我身边,以免觉得自己被彻底孤立。
当受孕的消息公布以后,我自认为我的性欲可以解放了,因为不再有拒绝做爱的理由,所以她就找各种借口牵制我。当她发现我因为充分的拥抱而得到满足时——现在已经没有害怕受孕而小心谨慎的目标——她对给我的享受很不情愿。
我真是太幸福了,原来精神紧张的病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节欲和小心谨慎造成的。然而我的胃病越来越严重,没有别的办法,我只得吃流食,夜里经常由于胃痛而惊醒,胃火烧火燎地疼,我尝试着喝一些凉牛奶,以减轻疼痛。
我良好的大脑——由于渊博的知识而高度发达——在与一个低能的大脑对接时总是出轨。每次我试图把我的大脑与她的大脑衔接时都会造成很大震动。我曾尝试与陌生人交谈,但是我发现他们把我当精神病患者,用一些言不由衷的话搪塞我,我只好一走了之。
这时候我一连三个月绝对沉默不语。过了这段时间我发现了可怕的现象,我的声音消失了,由于缺乏锻炼,我丧失了讲话的能力。作为补救手段,我开始与瑞典的朋友通信,但是他们含蓄的表达方式,对我表示的痛苦的同情和慈父般的劝导表明,他们是在考虑我的精神状态。
她得意洋洋,我处在大脑被软化的边缘,最初的精神迫害狂现象开始显露。
迫害狂,为什么呢?我是被迫害者,承认自己是被迫害者完全合乎逻辑!
我确实又变成了小孩,我是那么虚弱,在沙发上一躺就是几个小时,把头放在马利亚的膝盖上,把手放在她的腰上,就像米开朗琪罗的圣母怜子图。我紧贴着她的胸,对她说,我是她的小孩子,大丈夫的雄风已经泯灭在母亲的手掌里,而母亲也不再是女人。她用时而充满胜利、时而充满微笑的表情看着我,就像一个刽子手在被他宰杀者面前表现的慈悲。就像母蜘蛛在与公蜘蛛交配受孕后把公蜘蛛吃掉一样。
在各种生死较量中,马利亚过着一种奇怪的生活。她每天要睡到中午一点钟左右。然后进城,没有什么要办的事情,到吃晚饭时才回来,经常赶不上吃晚饭。在这种情况下,不时有人问我夫人到哪儿去了。
“进城了!”我回答,最后大家诡秘地一笑。
我这方面从来没有怀疑,从来没有跟踪调查。
晚饭后她留在大厅里与客人谈话。
夜里与女仆喝白兰地,我听着她们低声说话,但是没有降低人格到门旁去偷听。
为什么?因为这种做法是不被允许的。
为什么?因为这种观点已经偷偷进入我所受的教育里,就像是一种男性宗教。
过了三个月,有一天我被过高的家庭开支震惊了,如今,当我们有了固定开支的时候,对我来说算账是很容易的事。
公寓租金每天十二法郎,每月共三百六十法郎。我每月给马利亚一千法郎。这就是说每月有六百法郎非固定开支。
当我要求出示明细账时,马利亚生气了,说其他方面花了。
“三百六十法郎是固定开支,六百法郎是非固定开支!你以为我是一个傻瓜吗?”
“你给了我一千法郎,但大部分又为你花了。”
我大概算了一下。烟草(质量很差的,每根雪茄二十生丁)十法郎;邮费十法郎。其他方面还有什么开支?
“击剑课(复数)!”
“只有一个小时:三法郎。”
“骑马!”
“两小时:五法郎。”
“书!”
“书:十法郎。都加起来三十八法郎,就算一百法郎;剩下的五百法郎哪儿去了!真是太过分了!”
“你的意思,是我偷你钱了!你这个无赖!”
我能回答什么呢?什么也没法回答!我已经是一个坏蛋,所有在瑞典的女朋友都被告之,我已经发疯了,病得很厉害。
就这样,我发疯的神话一点儿一点儿完善,我的人格形象随着岁月的流逝固定下来;一个心地纯洁的作家变成了一个琢磨不定的神经兮兮的人物,一个十足的罪犯。
我想逃到意大利去,那里有与我气质相同的艺术界朋友,但是只在那里呆了几天,我们必须回来,在日内瓦湖畔等待孩子降生。当孩子来到人世以后,马利亚成了伟大的殉教者、无助的母亲和没有任何权利的女奴隶,她乞求我给孩子洗礼。她心里很清楚,我曾多次公开表示反对基督教的迷信,我是具有先进思想的作家,我的地位不允许我参加圣事活动。
尽管她不信教,因为据我所知她有十年没踏进过教堂的大门,也没有参加过圣餐,但是她却为判了死刑的坏蛋狗、家兔和鸡祈祷,但是现在她坚持按照宗教的各种规定给孩子做洗礼。毫无疑问,是因为她知道我坚决要求从现在起免去所有这类仪式,在我的眼中这是虚伪,违反我的信条。
她含着眼泪求我,让我宽大为怀,发一发慈悲,我让步了,只保留不去参加仪式的权利。这时候她亲吻我的手,对我表示真诚的感谢,这是我们爱情的证明,因为对她来说,此事关系到良知和生命的问题。
洗礼举行了。但是在回家的路上,她当着大家的面耻笑这件事,扮演了一个女自由思想家的角色,诋毁洗礼仪式,吹嘘说她根本不知道这种信仰和她的信仰为何物!
在这场闹剧得胜以后,她拿整个事情开玩笑,生命的问题仅仅变成了一场胜利,而我在其中是牺牲品,在她的崇拜者面前当头挨了一棒。
为了满足这个为所欲为的女人的心血来潮我又一次退缩、让步!
指英阿·托莫森,挪威女权主义者,1884年5月与父亲一起住进作家住的公寓。
这时候从斯堪的纳维亚来了一位小姐 ,满脑子妇女平等的愚蠢想法,当她立即成了马利亚的坚定女友以后,我彻底失败了。
指法国记者,政治家E.德·吉拉丁,书的全名是:《男人与女人,优势的男人,劣势的女人。致小仲马的信》。
为了壮大声势,她带了一个由无性别的人 写的一本书,此人受到所有党派的抵制和揭露,他把自己的行为降到本性别的叛徒,与文明世界所有蓝丝袜阶层结盟。自从我读了E.德·吉拉丁的《男人与女人》之后,我才明白了妇女问题带来的各种严重后果。
通过回归母系社会,达到废黜男人扶植女人的目的。
推翻创世的真正主人——他们创造了文明、文化善事、伟大思想、艺术和技能的创造者——从而提高那些低能的妇女动物——除了微不足道的例外,她们从来没有参加过文明工作,在我的眼中这意味着对我的性别的挑战。一想到这些只有青铜器时代水平的知识分子、这些类人猿、原猴亚种、这群猛兽要夺权,我的雄风便油然而生,身体奇迹般从病中康复,满怀仇恨去抗击智商方面处于劣势、但在根本缺乏道德情感方面处于优势的敌人。
指《结婚》第一卷,写于1884年5月25日至6月26日,同年9月出版。出书的动机是反映一种风俗:把自己的手套抛向对方的脸或脚下,以示挑战。B.比昂松有一个剧本,名为《挑战的手套》(1883),使这一风俗具有文学性质,并与当时进行的性道德辩论有直接关系。
因为发生在两个种族之间的生死之战中,往往是最少廉寡耻和道德最低下的一方取得胜利,在这种情况下男人取胜的希望变数很大,因为男人有与生俱来的对女性的尊敬,更不用说女性方面的势力——男人作为家庭的赡养者给女人很多准备战争的时间,因此我严重关切这个问题。我正通过创作一部新作品 来武装自己,目的是向那些要求男女平等、要求不惜一切代价摆脱男人奴役的女人们扔一只挑战的手套!
冬去春来,我们换了公寓,在短时间内我又处于炼狱之中,二十五个女人监视着我。是她们给了反对剥夺男性权利战斗檄文所要求的灵感。过了三个月我的书就出版发行了。这是一部关于各种婚姻故事的集子,有一个前言,开宗明义,我在里边告诉她们以下一些令人不悦的真理:
女人不是奴隶,因为她们和孩子要通过男人的劳动来养活;女人从来没有受压迫,因为她选择了自己的角色,或者由大自然赋予她这样的地位,在完成了母亲这个角色应该承担的任务的情况下享受男人的保护;在知识方面,女人和男人是不对等的,在生孩子方面,男人和女人也是不对等的;在伟大的文明工作中,女人是多余的,因为男人对事物的理解大大高于女人;还有,按照进化论,两性之间差别越大,后代越强大。这就是说,女性男性化或两性平等是一种倒退,是一种谬误,是浪漫主义和理想主义的社会主义的垃圾。
女人是男人必不可少的补充,她没有理由分享男人的权利,因此除了数字方面的含义,女人不构成人类的“半边天”;从比例上看,女性只占六分之一。因此请女人们完整无损地离开男人的劳动市场,尽可能让他们养活妻小,特别应该注意,每夺去一个男人的工作岗位就不可避免地造成一个老姑娘嫁不出去或者一个女人去卖淫。
请判断一下提倡女性男性化的人有多么愤怒,想一想,他们在人群中所占的比例大得多么惊人,他们可以为一本书提起诉讼,可以对书进行查封。可惜他们的本事还是小了点儿,官司没打赢,尽管他们把此事伪装成对宗教的攻击。无性别者的愚蠢已经扩展到宗教的范畴!
马利亚坚决反对我一个人回到祖国应诉,而此时我们的经济状况又不允许全家都回。她害怕放我一个人出去,没有人监管,可能更担心我在法院公开亮相会使有关我得了精神病的所有谣传不攻自破。
1884年10月16日斯特林堡从日内瓦的居住地回瑞典应诉,同时出庭的还有出版《结婚》这部作品的伯尔尼出版公司的卡尔·奥托·伯尔尼。
然而她病了,一时无法确诊的病迫使她躺在床上。这就更坚定了我亲身回国出庭 的决心,我起程了。
1884年11月3日斯特林堡接受记者拉斯·里德贝里的采访,斯特林堡在给他的信中说,多亏有一位好心女人的帮助,他变得比过去更温和和慈善,以及“也更加纯洁和强大”等用语。
在极为痛苦的六周当中,我给她写了很多信,信中充满由于天各一方和被迫节欲激起的爱情,当时我头上悬着二年苦役的判决。我过度劳累的大脑再一次使她的形象理想化和为她添光加彩,节欲和想念有助于给她装扮上保护天使的白色外衣,一切丑陋、低俗和恶行都消失了,而初恋时她的圣母形象又出现在我的眼前,甚至在一位老记者同行 采访我时承认,“由于一位好女人陪伴左右,我变得更加慈爱和纯洁”。这条新闻后来在联合王国各家报纸上广为流传。
她指不定会怎么笑呢,村姑一个!也可以博得读者开心一笑!
马利亚对我写给她的情书的回信证明,她只是对事情的经济方面特别感兴趣,但是随着人们对我的欢呼越来越热烈,在剧场、街道,特别是在法庭内外,马利亚态度变了,散布说法官们愚蠢,对自己不能参加庭审表示极大的遗憾。
对于我的爱情表白,她有更多的保留,没有什么回应,根本不提这个话题,只是围绕下边这类话兜圈子:协调一致,力争互相沟通,她把我们婚姻中的灾难仅仅推给我从来不理解她的原因!尽管我敢发誓,是因为她连一个字也不理解自己博学的丈夫作家的语言。
但是在她的回信中,有一封信又使我想起了老的怀疑。我使她很担心,在我摆脱了法律魔爪以后,我可能更愿意定居国外。她对此很生气,辱骂我,威胁不再爱我,求我以慈悲为怀,让我想一想我的母亲,承认只要一想到永远看不见“自己”的国家(不是芬兰!)就令她浑身冰冷,从头到脚,真会要她的命。
“哪儿来的这种寒心刺骨的感受呢?”我自问,直到此刻我还没有找到这件神秘事情的蛛丝马迹。
最后陪审团宣布我无罪。在随后举行的宴会上,人们为马利亚干杯,她好像是我亲自认定的贤内助。
真是妙极了!
我返回日内瓦,在我回国应诉期间我的家眷一直呆在那里。让我大吃一惊的是,马利亚到车站接我,清新、健康,只是有一点儿六神无主,而她在信中说她一直生病卧床不起。
我很快恢复了生机,那个夜晚我遭遇到的所有酸甜苦辣都得到了补偿。
第二天,我发现公寓里住满了大学生和零散的女人,听了听他们的讲话,我明白了,马利亚正是与这批身份不明的人打牌和饮酒作乐,我对这里存在的令人惊讶的亲密关系感到震惊。她又拿出了自己的老一套,与大学生们玩起了小妈妈的游戏,她与一位在餐桌旁表现粗俗的最坏的女人打得火热,那女人的穿戴方式使人想到了一只肥胖的母猪。
在这个伤风败俗的地方,我的孩子们被迫生活了六周时间!而他们的母亲却熟视无睹,对这类事情,她确实没有丝毫的偏见。她假装生的那场病一点儿也没有妨碍她与这帮底细不明的人吃喝玩乐。
她称我吃醋、保守、贵族气十足,旧的战火又以更凶猛的力量死灰复燃!
指艾娃·卡尔松(1847—?),在斯特林堡一家侨居国外期间,她一直跟随。
如今自然而然出现了一个新的冲突焦点,即孩子们的教育问题。照看孩子的保姆是一个没有任何专业知识的农村姑娘 ,然而她却成了启蒙老师,在母亲的默许下,她干了许多粗鲁的蠢事。两个女人都很懒,喜欢睡懒觉,一直要睡到上午很晚,结果孩子们早晨醒来只得躺在床上,稍有反抗就遭藤条打。在这种情况下我只得干预,在没有事先警告的情况下,我去敲孩子们卧室的门,他们欣喜若狂,把我像救星一样欢呼。我妻子宣称睡懒觉是个人自由——压制其他人的自由——她没能让我信服。
软弱和不成熟的大脑偏执狂要把不同性质的东西等同起来,在家庭里也会造成灾难。我的大女儿聪明、早熟,很早就习惯翻看我的插图书籍,享受着长女的权利。我不可能给她的妹妹同样的权利!因为她还不知道爱惜珍贵的古本书籍,只会撕,母亲就责怪我偏心眼儿!
“应该一视同仁!”
“一视同仁?衣服和鞋也应该一样大吗?”
她无言以对,反而责骂我愚蠢。
“视其所求,按需分配。适合成年人的事情,不一定适合孩子!”
她不能理解,我被定为偏心眼父亲,“恨”最小的女儿。说实在话,我比较注重大女儿,因为她是长女,因为我们共同经历了我生命中最初的快乐时光,因为她先于小女儿达到了与我交谈的年龄,也可能是因为小女儿出生的时候,正值我开始怀疑她母亲是否忠诚。此外母亲的公正与不公正对自己的孩子意义不大,因为她除了睡觉总是在外面跑,孩子对她很陌生,而对我则有热烈的感情依恋,这一点可能导致母亲的醋意。为了扭转这种局面,我习惯让妈妈分发给她们所有的玩具和糖果,以便她能得到她们的忠诚。
就这样,这些小家伙融进了我的生命,在我被孤独压得喘不过气来的黑暗时刻,与这些小生命呆在一起使我留住了生命,同时也留住了那个女人。任何离婚的想法都是不可能的,对我来讲都是灾难性的,由此我掉进了被奴役的深渊。
我在男性化方面提出的大男子主义观点所造成的后果开始显露出来,瑞士一家报纸猛烈攻击我,我在这个国家呆不下去了;人们禁止卖我的书,我被从一个城市追赶到另一个城市,最后逃到法国。
与斯特林堡一家住在一起的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艺术家有画家卡尔·诺德斯特罗姆和阿兰·厄斯特林德、木刻家特克拉·林德斯特罗姆和石版画家S.A.彼得松。
但是巴黎的朋友背弃了我,如今与我的妻子结盟。我像一只被追赶的野兽,不停地变换躲藏地点,这时候绝路逢生,我在一个村子里找到一个避风港,巴黎郊区的一个艺术家 会馆,此时我又中了别人为我设置的圈套,我在那里呆了十个月,可能是我经历过的最可怕的岁月。
和我们在一起的是一群年轻的斯堪的纳维亚的画家,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是没有受过教育的年轻庄稼汉、各种不同出身背景的前学徒工。更糟糕的是:女画家们完全摆脱了各种偏见,是两性人文学的盲信主义者,她们相信自己与男人是平等的。为了给自己的性别戴上假面,她们模仿男人的表面行为,吸烟、醉酒、打台球,临街随便在门后大小便,在公共场合不知羞耻地呕吐,甚至自杀,她们自己承认,有时候玩同性恋。
她们走得确实太远了!
丹麦女人马利亚·大卫(1865—1897)和苏菲亚·霍尔顿(1858—1930)。前者在斯特林堡离婚闹剧中扮演一个中心角色。
为了摆脱孤独,我结交了这群牛鬼蛇神中的两位 ,一位女士自称是文学爱好者,另一位是马马虎虎的画家。
首先那位文学爱好者拜访我这位所谓的著名作家,此举引起了我妻子的嫉妒,她本来准备争取这位女士为自己的同盟军,我似乎觉得这位女士有足够的开化,能够正确评价我对不男不女问题上的先进论点。
但是现在一连串事件铸成阴暗的思想死灰复燃,顿时关于我得了偏执狂的谣传四处开花。
指木刻家特克拉·林德斯特罗姆在1884年9月23日得到的生日礼物——一本画册,里边有瑞典现实主义画家卡尔·拉松作的斯特林堡肖像画,头上长角,与男人戴绿帽子是一个含义,即妻子不忠。
那里有一本画册 ,上边印有所有斯堪的纳维亚名人漫画像。我的画像带有一个牛角,由我额前一缕头发构成,样子很可怕,出自我一位最好的朋友之手。由此我得出结论,我妻子的不忠尽人皆知,只有我蒙在鼓里。我要求画册的拥有者对此做出解释。事先已经从马利亚那里得知我的精神状况的他,矢口否认有什么额前装饰物,他告诉我说,是由于误解才给我造成伤害。此事只能等待新的证据。
指石版画家S.H.彼得松。画家雨果·比尔耶尔的父亲。
有一天晚上,我和马利亚坐在院子里与一位斯堪的纳维亚来的老先生 喝咖啡,他刚刚从家乡到这里。天还很亮,所以我能看清楚马利亚的脸。老人把我离开瑞典以后发生的事情都讲了,无所不包。无意间他提到了为马利亚进行按摩的我们那位家庭医生的名字。她特别留意这位医生的名字,我打断老人的话,特别问讲话者:
“啊,您认识X医生吗?”
“他很有名气……也就是说他有某种传闻……”
“好色之徒!”我打断他的话说。
马利亚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有种不知羞耻的微笑凝结在她的嘴唇上,她张着嘴,牙齿能看得清清楚楚。这次谈话就在这种尴尬的气氛中终止。我再三请求他告诉我广为流传令我不安的神秘传闻的实情。他对天发誓,没有这方面的传闻。经过一个小时的穷追不舍,我引诱他说出下面神秘的信息,好像是一种安慰:
“再说了,亲爱的朋友,如果人们现在认为有一个,那肯定不只是一个,会很多!”
这就是全部!但是从这一天起,马利亚绝口不再提这位医生的名字,过去她对这种丑闻满不在乎,大家都在场提这个名字也没关系,好像有意锻炼自己的耳朵,怎么说都不脸红,她抱定的一个想法比所有良心的思考都强烈。
指易卜生1884年11月11日出版的《野鸭》,在斯特林堡因《结婚》一书受审前一个星期。
这种奇怪的情况激发了我的灵感,我花很长时间追忆各种类似的现象。就在这个时候我想起了我被起诉期间发表的一部文学作品 ,它给问题提供了线索,我同意是一种不准确的线索,但是可以给寻找传闻源头提供某种蛛丝马迹。
这是一部由挪威著名的蓝丝袜宣教者创作的剧本,他也是男女平等发疯理论的始作俑者,这部作品到我手里以后,我并没有看到有什么联系。而此时此刻这一切就很容易解释了。因为现在我放开手脚大胆怀疑我妻子不忠诚的传闻。下边是剧本的主要内容:
指《野鸭》中的H.艾克达尔。
一位摄影家 (我因为写了几部影射性小说招来的恶名)和一位不三不四的姑娘结婚,她过去是一位富有的锯木厂老板的情妇。女人靠昔日情人秘密接济的钱和从包揽丈夫的各种工作而养家度日,此人的丈夫是一个懒汉,与一帮行迹放浪的人吃喝玩乐消磨时光。
就这样事实被歪曲,是非被颠倒,我们的情况是,在知情的出版商的帮助下,马利亚搞起了翻译,但是她的能力很差,是我免费给她修改,稿费全归她。
当这位仁慈的摄影家发现婚礼举行不久就早产的可爱的女儿不是他的亲骨肉时,事情变得越来越糟糕,是这个女人骗他结了婚。除了这件丑事以外,丈夫还要同意接受妻子昔日的情夫一大笔钱财作为赔偿。
这就是影射马利亚借的一笔款,男爵做她的担保,结婚第二天我被迫去会签。
但是关于这个女孩的血缘是否合法,我没有发现任何相似之处,我的女儿是我们结婚两年以后才来到人世。
但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是死去的那个孩子!这里露出了蛛丝马迹!是夭折的那个小生命迫使我们结婚,不然我们永远不会结婚!
由此下结论,确实没把握,但同样是一种结论。我们婚后马利亚多次拜访男爵,男爵和我们新婚夫妇交往,挂在我卧室墙上的画,借款……
我准备下午大闹一场,决心给马利亚看一份起诉书,以便把它作为我们俩共同的辩护词,因为我们共同受到男性化倡导者代言人的攻击,他为这桩美差收受了贿赂。
当马利亚走进我的房间时,我以最亲切的方式接待了她,请她坐下。
“什么事呀?”
“有一件关系我们两人的严肃事情。”
随后我向她简单地介绍了这出戏的内容,其中我描述了细节,那位演员戴的面具很像我的特征。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脑子里盘算着对策,看得出她很生气。
随后我开始我的辩护。
“如果这是真的,就请你告诉我,我保证会原谅你,即使那个死去的小生命是古斯塔夫的,你也完全有权利那样做,因为除了那个不确定的誓言以外,你不受我的约束,你完全有行动的自由,当时你没有收受我任何东西。就那部戏剧的主人公而言,我认为他作为一个男人用意还是对的,因为他不忍心破坏自己的女儿和妻子的前程。至于他接受作为给女儿的抚养费的那笔钱,我只能认为这些钱构成了合法的补偿。”
她聚精会神地听着,以典型的资产阶级习性叼着食饵,就是不吞下去。平静抚平了由于受良心责备而变了形的脸上的皱纹,由此判断她似乎在思考她有权决定自己的肉体,因为她没有接受过我的金钱,这一点对她来说理由就足够了,就她的亲夫而言,她宣布他无辜,称他有“一颗真诚的心”。
由于没能迫使她承认,我结束了讲话,给她一个台阶下,请教她,应该采取哪些措施我们才能恢复名誉,我建议由我写一部小说在世界和我们的孩子面前洗刷干净自己。
我的讲话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在此期间她坐在桌子旁边,手里紧张地摆弄着笔,一言不发,只是偶尔有几声叹息。
我平静地走到户外散步,打一盘台球。当我再次走进房间的时候,马利亚仍然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就这样过了两个小时。
当她听见我走进来时,她站起来:
“这是你为我设置的圈套吧?”她问。
“绝对不是!你相信我能毁掉我孩子的母亲吗?”
“我认为你什么事都能做出来,你想甩掉我,就像那次你派Y先生(一个朋友的名字,过去没提过)来勾引我,以便你能把我作为通奸者当场抓住。”
“这是谁说的?”
“赫尔娅!”
这个词起初是罗马诗人卡图卢斯情妇的名字,后来变成了女同性恋者的同义语。
她可能就是马利亚的同性恋情妇,我们出国前她的最后一位女友。这是莱斯比亚 在进行报复!
“你相信是这样!”
“当然!不过你看,我欺骗了你们俩,你和X某某先生!”
“这就是说,你用第三者来欺骗我?”
“我可没这么说!”
“但是你已经承认了!因为你已经欺骗了我们俩,所以你欺骗了我!这难道不合逻辑吗?”
她猛烈攻击我,好像她很无辜,要求证据!证据!
但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由于揭露一桩人类的无耻而被击倒,我低下头跪在地上,求她饶恕。
“你以为我会与你离婚!作为你忠实的朋友,无微不至地关心你的丈夫,没有你我不能活。这一点你大可放心!你责怪我吃醋,你已经看到,女人们怎么样勾引我,而我当着你的面揭发她们丑恶的灵魂,你完全可以相信这一点!”
她心软了,让步了,突然变得真诚起来,说她从来不相信这种事。
“不过你还是欺骗了我。说出来,我会原谅你!请你把与我从形影相随的黑暗思想中解放出来吧!说吧!”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激烈地指责Y某某先生是“坏蛋”。
晚饭的时候,马利亚显得很可爱,我回房间睡觉,她来到我身边。她坐在床边上,握住我的手,亲吻我的眼睛,最后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你哭了,最亲爱的,告诉我什么事情在折磨你,我会安慰你的。”
她前言不搭后语地讲了几个字,赞扬我真诚大度,心胸开阔,能毫无偏见地看待世界上的苦难。
真是怪了!我谴责她通奸,而她却亲昵我,对我大唱赞歌。
然而大火已经点燃,火势在蔓延。她欺骗了我!我一定要知道她跟谁!接下来的一周,我看作是我生命中最痛苦的日子。这是一场殊死搏斗,一方面要对付我自身所有的原则,有的是与生俱来的,有的是遗传的,有的是通过后天教育获得的,另一方面我自己在筹划一次犯罪。我决定拆别人给马利亚的信,以了解事实真相。尽管我对她表示绝对的信任——在我出门的时候,我允许她拆阅我的邮件,然而在神圣的法律面前,我仍然不敢越雷池一步,在未明文规定的社会契约当中最优秀的成果就是不得破坏通信秘密。
尽管如此,我还是把这个堕落的计划付诸实施,有一天我不再拥有自爱,我拿着那封被打开的信双手颤抖,好像拿着对我尊严的死亡判决书。我读的信是那位头号冒险女友写来的。
信中她用讽刺、贬低的语句表达对我精神病的不满,她进而乞求上帝发一发慈悲,通过让我死掉而使马利亚摆脱苦难。我抄下这些污言秽语,然后把信封好,让邮递员晚上把信再送来。我在恰当的时刻,把信亲手递给我妻子,坐在旁边察言观色。
当她读到写信人希望我死掉的地方时——第二页的最上一行——她笑了,笑得很疯狂。
这就意味着,我崇拜的这个人,除了看到我死找不出任何摆脱良心责备的途径。她最希望看到我死来推卸罪责。然后拿回我的人寿保险,领取这位著名作家死后的抚恤金,美滋滋地再婚,或者继续过一种风流寡妇式的生活。这就是我崇拜的女人!
原文为拉丁语,意为我像罗马斗士一样,早把死置之度外。
我早已把死置之度外 ,为了加快我的灾难,我醉饮苦艾酒,它使我感到幸福,拼命打台球,它能使我燃烧的大脑安静下来。
在此期间又出现了一个新的怀疑,比其他的怀疑更具有灾难性。假装喜欢我的那位文学女友被马利亚征服了,马利亚对她的过分亲热引起人们议论纷纷。
同时也引起了女友男伴的醋意,此事造成了更加丑恶的传闻。有一天晚上,我们上床睡觉,在我拥抱完马利亚以后她问,我是不是很欣赏Z小姐。
“一点也不!那是一个丑恶的醉鬼!你怎么会相信这种事!”
“我非常喜欢她!难道不奇怪吗?和她单独在一起我确实很害怕。”
“那你希望和她做什么?”
“我不知道!亲吻她!她太迷人了,昨天晚上我们扒光了自己的衣服,一共三个人。多么震撼人心的体形!”
“那就勾引她吧!”我说。
“你想吗?”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好奇!”
1885年11月斯特林堡宴请卡尔和特克拉·诺德斯特罗姆、芬兰雕塑家V.瓦尔格伦、马利亚·大卫和索菲·霍尔顿。
一个星期以后,我们邀请几位巴黎来的朋友 和他们的夫人,他们是讲道德无偏见的艺术家。
丈夫们都来了,夫人们谢绝了我的邀请,为了不过分伤害我,找了各种借口。
这次变成了一场狂宴,先生们的无耻举动深深刺痛了我的心。
西莉·冯·埃森的表侄克努特·伯叶(1856—1918)。
两位女友和马利亚被当作应召女郎,在大庭广众面前我看到马利亚多次让一个中尉 亲吻她。
我在这两个可耻的人头上挥舞着台球杆,要求做出解释。
“啊,一位童年时代的朋友和亲戚!你别胡来,”马利亚回答说,“还有,在俄国人们经常这样互相亲吻,我们是俄国的臣民!”
“撒谎!”一位朋友大声说,“他们不是亲戚!撒谎!”
我差一点儿成了杀人犯,只是想到不能让孩子们失去父母,我才罢休。
就剩下马利亚时,我大声训斥她。
“娼妓!”
“为什么?”
“因为你让人家把你当娼妓对待!”
“你是吃醋!”
“对,没错儿;我吃醋了,因为这关系到荣誉、家庭和福祉,我妻子的名声,我孩子的前途!由于你的不良举动,如今你已经被体面妇女们的聚会拒之门外!你在公开场合竟让一个陌生的男人亲吻!你知道吗,你的行为让人觉得你已经失去理智;你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懂,失去了任何责任感。如果你不悔改,我就把你关进精神病院,禁止你与你的女人接触。”
“是你鼓励我勾引她!”
“对!是我设的圈套,目的是当场抓住你。”
“不过,你有怀疑我们女友之间有那种关系的证据吗?”
“没有证据,但是你已经承认了。我们曾经公开谈论这件事,我曾经向你解释,这种心理上的性欲会导致反常,此外,这种反常我也不理解,但是解释一种事实根本不等同于对后果进行抗辩,因为这一事实已经导致我们被排除在社交生活之外,这是一种污辱,我警告你会产生这样的后果。”
“产生什么后果了,请你拿出证明,请吧!”
“有人供认!首先你宣称,你已经爱上了Z小姐,然后你讲述两个姑娘无耻地抱怨躯体有某种不协调,因此没有使她们达到性满足;还有,Z小姐像通常那样喝得酩酊大醉,对你和我宣称,如果她呆在自己的国家,这种恶习肯定会被判驱逐出境。”
“但是你不是不承认世界上有什么恶习存在吗?”
“如果那些小姐自己取乐,这不关我家庭什么事,因为这对我的家庭不会产生什么恶果。但是同时这种习惯——如果你愿意这么叫的话——也会给我们带来很糟糕的后果,这是违背法律的行为。作为一个哲学家,对我来说不存在什么恶习之说,只是肉体或灵魂上的畸形。当巴黎的众议院最近讨论非自然恶习的问题时,所有杰出的医生都赞成这样的观点,法律不要介入这类事情,除非出现公民利益受到严重伤害。”
我很愿意向这些坏家伙宣讲,对这类仅凭自己的动物本能行事的女人,哲学上有不同的解释。
可能指画家阿尔贝特·埃德费尔特(1854—1905)。
但是为了把有关传言搞个水落石出,我给巴黎的一位好朋友 写了一封信,请他务必告诉我所有真相。
回答清楚表明,按照斯堪的纳维亚人固有的观点,我妻子对不被允许的爱情怀有兴趣;那两位丹麦小姐是巴黎有名的同性恋者,她们经常光顾女同性恋者咖啡馆。
指阿兰·厄斯特林德。
由于拖欠公寓房租和经济拮据,我们无法逃走。我们还真走运,正巧遇到从村子里骗走一位美丽姑娘的那两位丹麦小姐引起村民的仇恨,她们被迫要离开这里。但是我们已经结交八个月之久,不想让我们的友谊悄无声息地结束,因为这些姑娘出身高贵、受过良好的教育,是我的患难之交,我希望她们体面地回国,因此在一位年轻艺术家 的画廊里安排了一次告别晚宴。
阿姆布洛伊斯·托马(1811—1896),法国歌剧作曲家,1832年获罗马奖,以《迷人》最负盛名。
上尾食的时候,大家喝得仍未尽兴,感情激动的马利亚手持酒杯站起来,开始唱歌剧《迷人》 里的著名选段,词是马利亚自己填的:
你们可熟悉马利亚?
她崇拜年轻的姑娘。
对自己英俊的丈夫,
她醋意十分强。
但是过错不在他身上!
因为她自己也屡屡
得到好姑娘。
此时小姐们就要离开格莱兹,
她担心此后会像寡妇守空房,
尽管有丈夫陪伴在身旁。
哎呀,哎呀!仁慈的马利亚这样想:
美好的日子和快乐时光
都将从蒙古特消亡!
我要生活在这个地方,
醉在这地方,爱在这地方,不能从此去天堂。
我要生活在这地方,
这地方,啊,这地方!
她唱得声情并茂,杏仁眼在烛光映照下闪闪发光,她毫无保留地敞开心扉,说实话,我被震撼了,被魔化了。她多么天真无邪,所有的淫欲思想都消失了——这是一个女人在歌颂女人!真是少见,不管是她的形体还是表情都没有给人留下男性或半男半女的印象,不,这是一个可爱的女人,温柔、神秘,变幻莫测,难以理解。
但是这种爱的对象也非常少见,一个红头发的男性化的丑类,弓腰驼背,鹰钩鼻子,双下巴颏儿,黄眼珠,因饮酒造成两鬓虚胖,乳房平平,手指弯曲,是一个人们难以想象的丑八怪,就是一个庄稼汉都会躲她远远的。
马利亚唱完歌,坐在女妖怪身边,后者站起来,抱住她的头,张开大嘴亲吻她,就是把她的嘴唇吞进自己的血盆大口。“这至少是肉体爱情。”我对自己说,我与那个红头发女人干杯,我把她灌醉了,她跪在地上,用可怕的眼睛看着我,把身体靠在墙上,发出阵阵傻笑。
我在人群中从未看到过如此怪异的景象,我的关于妇女解放的思想从此一劳永逸地固定下来。
在大街上,人们看到那位画家姑娘坐在一块界石上,一边大声喊叫一边呕吐,丢人现眼的事情过去以后,晚宴总算结束了,第二天二位小姐起程回国。
这时候,马利亚经历了一次可怕的精神危机,让我深表同情,她是那样想念自己的女友,那痛苦的样子真像一个不幸的情夫。她一个人在森林里散步,哼情歌,寻找女友访问过的地方,一句话,她表现了一颗破碎的心应有的所有现象,我真担心她失去理智。她很不幸,我无法驱散她的思想。她拒绝接受我的抚摸,当我想拥抱她时,她把我推开,所以我恨死了离去的女友,因为她夺去了我对我妻子的爱。
马利亚的表现是不设防的,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痛苦,她处处表现自己的哀怨和情伤。真让人难以想象。
在这段痛苦的日子里,马利亚继续与女友们通信,有一天我被她拒绝做爱所激怒,我拿了一封女友的信,一封十足的情书。什么白宝贝儿,我的小猫咪,女秀才,高尚温柔的马利亚;什么那个残酷的丈夫,坏蛋,白痴!竭力吸引她逃跑!请上帝保佑!在月光下我与马利亚发生厮打。她咬我的手,我把她甩到河边,真想把她像一只猫那样淹死,当想到孩子的时候,我恢复了理智。
即自传体小说《女仆的儿子》,作家用了一个多月时间于1886年4月完成第一卷,5月底到6月底完成第二卷,6月底到7月底完成第三卷,第四卷从夏末开始写(也可能是从1886年秋)到1887年1月完成。
我准备自杀,但是在我死之前,一定要写下自传 。
第一部分刚刚完成,村子里就传出新闻,说那两位丹麦小姐已经为夏天租了一套房子。
我很快让人收拾行李,我们起程去瑞士讲德语的地区。
古希腊世外桃源,包括伯罗奔撒半岛中部地区高原,自古至今被人们称之为有典型的田园风光地区。
瑞士传奇英雄,是为政治和个人自由而斗争的象征,他的传奇通过德国剧作家席勒的《威廉·退尔》剧本而闻名于世。
阿尔高,人间乐土,是一个阿卡迪亚 ,那个地区的邮政局长去放牧,陆军上校开着惟一的一辆出租车进城,那里的姑娘们渴望结婚时获得道德奖的玫瑰花环,小伙子们的射箭和击鼓。懒人国——黄啤酒和腌香肠的国度,撞柱球、哈布斯堡人和威廉·退尔 的祖国,农家美食,天真无邪的民谣,牧师夫人和牧师公馆的田园风光。
激动的情绪平静下来,我恢复了健康,厌战的马利亚百无聊赖、懒懒散散。十五子游戏成了家里的避雷针,我们用色子代替了充满火药味的交谈,纯正、绵软的啤酒代替了烈性的苦艾酒和葡萄酒。
环境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我有很长时间感到惊奇,多次暴风雨过后会变得这么快乐,精神的韧性能经受住那么多次冲击,往事会忘得那么干净,我想象着,我是妻子中最忠贞的女人的最幸福的丈夫。
由于缺乏社交和女友,马利亚完全进入母亲的角色,一个月以后,孩子们穿上新衣服,都是他们的妈妈亲手剪裁和缝制,她已经不再厌烦把全部时间花在他们身上。
然而她开始变化,昔日的敏捷消失了,成熟的中年到了。当她偶然掉了一颗门牙时是多么伤心啊!可怜的马利亚!她哭了,她抓住我的胳膊,请求我永远爱她!她已经到了三十七岁;头发越来越少,乳房像风暴后的波浪一样平,台阶对她的小脚来说显得太高了,肺活量小了。啊,多好啊,我比过去更爱她,因为现在她只属于我们,我和孩子,尽管我企盼着我生命的更新,我的第二个青春,尽管我的雄性特征在增长,我的身体更健壮。她总算属于我了,在我的关怀和她免受引诱的环境下她被迫变老了,她为孩子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我身体康复的迹象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清楚,这时候她预感到和一个三十八岁的年轻男人结婚的危险性,她开始嫉妒我,并注意打扮自己,我们夜里做爱时不再忘记展示她作为女人的每一寸风采。
考虑到我的单配偶制观念,我们的关系中不存在任何危险,而我远没有滥用自己的优势,我千方百计减少她因吃醋所受的折磨,用我爱情新生的证明使她情绪稳定。
斯特林堡于1886年8、9月与时任柏林高山研究院助理的古斯塔夫·斯特凡在法国做了一次考察旅行,后来写成《在法国农民中间》(1889)一书。
临近秋天的时候,我做了一次持续三周的长途旅行 。我一直担心我的身体状况,马利亚劝我放弃这种充满危险的事情。
“你会有生命危险的,我的孩子!”
“我们等着瞧吧。”
这次旅行关系到我的名誉,我想借助它重新获得她对雄性的爱。
经过难以想象的艰辛和痛苦我回来了,浑身充满了力量,黝黑、健康和强壮。
她用一种充满崇敬和挑战的目光迎接我,同时夹杂着一种对我来说有些不悦的怀疑表情。而我则把她当作情妇和妻子对待,三个星期的禁欲使得我精力旺盛,我没有搞什么序曲,而是搂住她的腰,把她放倒,尽管乘慢车坐了四十小时的旅行,我还是履行了我的全部义务。她吓得不知所措,不敢向我表露真实的感情,她可能也担心,又看到丈夫恢复了性征服者的角色。
当我静下来以后,我发现马利亚容貌发生了变化,仔细看她的时候,发现她装上了假牙,显得比过去年轻了许多,服饰上的精心搭配显得更加放荡。进一步研究以后,我发现一位陌生的年轻姑娘,十四岁左右,马利亚和她结下了热烈的友谊。她们互相亲吻,一块儿散步和游泳,所以我觉得我们有必要离开这个地方。就这样我们在四森林州湖畔的一家德国公寓里安顿下来。
新的、更加危险的情况发生了。这栋楼里有一位中尉。马利亚跟他调情,我工作的时候,他们一起玩撞柱球,在院子里散步。
在餐桌上,我似乎发现他们在亲密地交换眼色,尽管彼此没有说话。说得干脆一点儿,他们在进行眼神交媾。我决定进行公开进攻,我把头伸过去,直盯着我妻子的眼睛。我妻子被揭穿以后,让目光绕过中尉的太阳穴,这时候她的眼睛只好对着墙,那里挂着一张酒厂的广告画,慌忙中她迸出一句话:
“那是一家什么样的酿酒厂?”
“你在跟中尉性交!”我劈头盖脸地说。
她弯下脖去,好像被我牵着缰绳一样,她瘫在那里一言不发。
两个晚上以后,她宣称,她很累,给了我一个晚安吻,便回自己房间去了。我躺到床上读书,但是我突然惊醒了。因为我听见马利亚在楼下大厅里唱歌。
我从床上起来,找女仆,命令她去找我的妻子。
“告诉夫人立即上来,不然我会让她当众挨棍子打。”
马利亚立即上来了,一副无辜的样子,问传给她的这个奇怪的口信是什么意思,连跟女士在一起都不行呀。
“让我生气的不是这个,而是你让我离开大厅而你单独呆在那里的欺骗手段。”
“那好,如果你绝对坚持这样做,我就去睡觉!”
多么无辜,突然变得如此顺从!发生了什么事呢?
秋天被阴沉、荒凉的降雪冬季代替。我们是留在这座公寓里的惟一的客人,因为天冷,我们在公共大食堂吃饭。有一天早晨,我们正在吃饭,这时候进来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就他们这类人而言,他算是比较帅气的,从各种迹象判断,他是一个侍者。他在桌子旁边坐下,要了一杯葡萄酒。
马利亚开始恬不知耻地观察这位食客,打量他的身体线条,最后沉浸在迷梦中。客人走了,看得出他为受到如此动情的关注而窘迫。
“多帅气的男人!”她对公寓老板说。
“他是我过去的门卫。”他回答说。
“真的?他真有派头,在地位底下的仆人当中他真是极不寻常。确实是一个帅气的男人!”
在大庭广众之下,她列举了这位美男子身上的各种细节。
第二天当我们走进餐厅时,那位美男子早已经就座了。他精心打扮自己,身穿节日盛装,头发梳得光光的,胡子剪得很整齐,好像他已经知道,他的样子震人,然后他油腔滑调地向我们打招呼,我妻子点头回敬,一副可爱的模样,他开始摆出一副花花公子的样子!
第二天他又来了,决定开火。他带着门卫特有的表情,开始了他的客气谈话,就像在门前调情一样,他直接转向我的妻子,而通常的做法是先要把丈夫骗过去。
真是难以想象!
但是马利亚,一副可爱、迷人、美媚的样子,竟当着自己的丈夫和孩子的面,接起了话茬,这是真的。
我再次提醒她当心自己的名声,由此我又招致通常那个骂名“肮脏的想象”。
一个刚完,又出现一个不知好歹的,那是烟铺的老板。他是一位身体虚胖的先生,马利亚平时经常从他那里买些针头线脑的。他比那个门卫狡猾一些,他竭力讨好我,同时加紧进攻。他第一次露面的时候,贪婪地盯着马利亚的脸看,然后转过身来,大声对公寓老板说:
“多么漂亮的一家人!啊,我的上帝!”
马利亚被感动了,此后这位崇拜者几乎天天来。
有一天晚上他喝得有点儿醉,酒壮人胆。他走到我们身边,当时我们正坐着玩十五子游戏,他朝马利亚俯下身来,向她请教玩这种游戏的秘密。我用手指了他一下,我尽可能客气一些,随后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多情善感的马利亚认为不能不安慰一下这位受辱的商人,因此她走到他跟前,向这个家伙提了一个问题:
“您大概会打台球吧?”
“不会,亲爱的夫人,或者至少可以说打得很糟,很遗憾!”
随后他站起来,到我身边敬烟。我谢绝以后,他转过身来同样向马利亚敬烟。
“大概您会吧,亲爱的夫人?”
非常幸运,为了她,为了烟铺老板,也为了我家庭的前途,她带着感激和媚态谢绝了。
一个人怎么敢在餐厅里向一位体面的女士敬烟呢,更何况她的丈夫在场!
因为我是一个爱吃醋的疯子,还是因为我妻子的行为举止轻浮才激起男人们的要求!
然后在我的房间里我大闹了一场,以便唤醒将不知不觉直接毁掉自己的这位梦游患者。在落下帷幕之前,我概括了她过去与现在的所有罪孽,把她的行为分析得入木三分。
她脸色苍白,目瞪口呆,直到我讲完也没说一句话。然后我起身到楼下去睡觉。但是这次,也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竟然去窃听,我走下楼梯,站在她的房间外面,从钥匙孔往里偷看。
女仆正好坐在我对面明亮的灯光下。马利亚很激动,在房间里不安地徘徊,就像一个被指控的人正在为自己辩护,她重复着我刚才讲的话,就像吐吐沫一样,把它们啐出去。
“想想看,我是多么无辜!尽管我不缺乏风流开心的机会。”
随后她往桌子上放一瓶啤酒和两个酒杯,与女仆干杯。
然后她坐在女仆的对面,靠近她,当她贪婪地盯住女仆发达的乳房时,嘴上的肌肉抽搐起来,就像一匹张开大嘴的马要啃马槽一样,把双唇往后缩。她把头靠在女仆的胸上,搂住她的腰,对她说:
“我的小宝贝儿!亲吻我吧!”
女仆用不好意思的语调回答:
“我的小宝贝儿!”
马利亚重复着自己的要求:
“亲吻我吧!”
女仆亲她的面颊。
“因为亲我的乳房是犯罪,你就摸一摸我的头吧!”
女仆挠着她的头,而马利亚躺在两把椅子上,头枕女仆的膝盖,马利亚呻吟着,她似乎感到很满足,音调拖得很长,好像要死过去一样。
她呻吟着,她真不幸!可怜的马利亚!她舍近求远去寻找安慰,远远离开孤独的我,只有孤独的我可以使她摆脱良心的责备。突然她站起来,朝门这边听:
“那里有人?”
我落荒而逃。当我重新回到我的观察位置时,我看到马利亚,半裸着,向女仆展示自己的肩膀,露出身体优美的线条,竭力把女仆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的裸体上。当这一切似乎没有给女仆留下什么印象时,她继续为自己辩解。
“他疯了,毫无疑问,我相信他正想法毒死我。我胃痛……不,我不相信这是真的!……我大概应该逃到芬兰去,对不对?……但是这样可能导致他的死亡,因为他太爱孩子……”
这是什么意思?所有这一切?如果不是良心的自责的话。在自己秘密要求的驱使下,她内心恐惧,逃到另一个女人的怀抱里!一个畸形儿,一个不忠的通奸者,但最主要的是:一个不幸的女人。
我整夜未合眼,内心极为痛苦。午夜两个小时以后,马利亚开始在梦中惊叫,在同情心的驱使下我敲墙壁,想把她从恶魔手中解救出来,实际上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第二天早晨,她感谢我的介入,我抚摸着她,向她表示歉意,问她有没有什么事要向一位朋友忏悔。
“什么?没有!”
如果在这一瞬间她向我承认了一切,我会原谅她,甚至她良心的责备还会博得我的同情,不管怎么说我还是热烈地爱着她,这一点可能正是基于她的不幸。一个遭受不幸的女人!我怎么会对一个不幸的女人挥拳头呢!
但是与此相反,为了把我从可怕的怀疑中解救出来,她做出了激烈的反抗,是她自己走到这个地步:她认为我疯了,借助于自以为是,她编造了一个神话,以掩盖事情的真相,最后把这个神话当作对付良心责备的盾牌。
年关时我们起程去德国,在博登湖畔落脚。
德国是一个士兵的国度,在那里男性社会仍然充满生机,有着男女平等愚蠢思想的马利亚感到很不适应。这里禁止女孩子上大学,军官妻子的嫁妆必须交军部管理,属于家庭不可变卖的财产,所有国家公务员的职务都由男性即家庭赡养者担任。
马利亚试图倒行逆施,当马利亚想在妇女圈子里制约我时,遭到严厉训斥。在这里我总算得到了女界的赞同,而我可怜的马利亚受到冷落。在与德国军官接触过程中,我汲取了力量,我恢复了大丈夫气质,很适应周围环境,经过十年的道德阉割以后,现在我的雄风大振。
同时我又留起了雄狮般的头发,去掉了巴狗头;我的声音由于长期与一个精神紧张的女人低三下四地讲话音量消减了一半,现在又洪亮起来,消瘦的腮帮子也鼓了起来,作为快四十岁男人,我雄姿英发。
在与同楼里的女士们相处中,我习惯发号施令,所以在这些女士中没有获得任何同情的马利亚觉得自己被冷落。
这时候她开始怕我。一天早晨,这是我们结婚十年来的第一次,她穿戴整齐地走进我的卧室,吓我一跳,我当时还没起床。我确实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在我强烈要求做出解释以后,她才吐露心声,女仆每天早晨到我的房间生火,她吃醋了。但同时她也承认,她反对我的新举动:
“我讨厌大男子主义,你趾高气扬,我恨你!”
对,她爱的是门卫、巴狗、病包儿和自己的孩子,如果她还有一点儿爱的话,而半男半女的人不可能爱自己丈夫的大男子主义,尽管她崇拜别人丈夫的大男子主义。
然而女士们普遍对我有好感,所以我喜欢和她们在一起,我总是沉浸在真正的女人散发出的温暖之中,只有真正的女人才能赢得男人的敬爱,男人只给温柔的女人自然而然的体贴。
但是就在我们开始讨论回国的时候,我昔日的怀疑又复发了,我为又要与老朋友联系感到不安,我急于想知道他们当中谁是我妻子的情夫。为了搞清楚这件事,我组织了周密的调查。对于马利亚不断的传言,我过去问过瑞典的朋友,当然他们不可能做出明确的回答。
人们总是同情母亲,对于由此遭到嘲弄并由此使他产生不幸的父亲却没有人关心。
毕晓普是美国催眠术和读心术家,1884年曾到斯德哥尔摩进行表演。
这时候我想到利用我的心理学知识,并结合使用读心术手段,晚上我们大家聚会的时候,我召集女士们来,利用做集体游戏的形式介绍毕晓普 和他的同行们的操作方法。马利亚不安起来,他谴责我是具有迷信思想的自由思想家,恶语倾盆,试图迫使我放弃可能伤害她的这些活动。
为了欺骗她,我假装同意,但是我放弃使用催眠术,却在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出其不意地攻击她。
有一天晚上,我们俩面对面地坐在餐厅里,我逐渐把话题引向体操,在引起她的兴趣以后,不管是因为我的意志的力量,还是因为她应该按着我设计的思路产生联想,她滑进了按摩的话题,她的思想从那里直接跳到按摩带来的痛苦,回想起医生给她做的治疗,她突然叫起来:
“按摩挺难受的,我一想起来,现在还觉得痛……”
这正是我们要说的!她低下头,试图掩饰自己的窘迫;嘴唇动了一下,想说别的事情;眼睛眨了眨,这时候出现了一阵可怕的沉默,我尽量延长它。我发动起来的思想火车全速驶向预想的方向,我使出全身力量企图把火车煞住,但无济于事。悬崖峭壁就在前面,火车不可能停住。她十分吃力地站起来,挣脱我目光的魔力,冲到门外,一句话也没说。
此举大功告成!
但是过了几分钟她回来了,脸上的表情平静了,她找了个借口,让我试一试按摩对头的良好作用,她站在我坐的椅子后边,按摩我的头盖骨。真不凑巧,我们前面有一面镜子,我把目光移到那里,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一个面色苍白的可怕幽灵,她疯狂地瞪着眼睛看我的脸,我们互相揣摩的目光相遇了。
她坐在我的腿上,真是一反常态,双手抱住我的脖子,对我说她真的困死了。
“你抚摩我,你怎么反而难受了?”我问。
她把头靠在我的胸前,亲吻我,然后离去,祝我晚安。
这是几个不能提供给法官的证据,但是对我来说足够了,我已经确切了解了妻子的行为。
再补充一点,那位按摩医生最近被我的姐夫赶出大门,因为医生向他的妻子以难以启齿的方式发动了进攻。
我不愿意返回我的国家,不愿意卷入可能损害我名声的冲突,因为我的地位迫使我每天都要与可能是我妻子情夫的男人打交道。为了避免伤害一位受骗丈夫的嘲笑,我采取了逃避的态度。
我去了维也纳!
我一个人住在旅馆里,但好像总是有我的前偶像跟随,由于无法安心工作,我便用写信来逃避,我每天给她寄两封信——情书。这座陌生的城市给我留下一种坟墓式的印象,我像一具行尸走在拥挤的人群里。但就在此时我的想像力活跃起来,它填补了我的空虚,我编了一个童话,把马利亚引进这死气沉沉的环境里,突然整个迟钝的建筑物和人群有了生命力!我计划把马利亚写成一位著名的女歌唱家,为了实现这个梦想和把首都宏大的装饰物变成她角色的背景,我去拜访音乐学院院长,我——讨厌看戏的局外人——晚上去听歌剧或音乐会。当我把所见所闻告诉马利亚时,在我内心激起了对所有这些事情的浓厚兴趣。当我看完一场歌剧回到家里,我就坐在写字台旁边,细致地介绍某位小姐和她演唱的歌剧中独唱的段落。并与马利亚做比较,总是马利亚占优势。
维也纳的一座皇宫,里边有一个维瓦尔画廊。
奎多·仁尼(1575—1642),意大利博洛尼亚派画家。
过了一段时间,我去参观博物馆,我到处看到她的形象。在观景楼 我在奎多·仁尼 画的《维纳斯》前站了整整一个小时,她非常像我的偶像,最后我在想念她肉体欲望的驱使下,收拾行装,坐火车返回。毫无疑问,我被这个女人魔化了,我看不出有任何离开她的可能。
回到家是多么幸福,马利亚似乎被我的情书重新点燃了爱情之火,我在小院里朝她冲过去,热烈地拥抱亲吻她,我双手抱住她的头说:
“你在施展魔术吗,你这个小妖精?”
“怎么回事?这问题应该问逃跑者吧?”
“是想跑,对!但是你比我更强大,我认输!”
在我的房间里,我发现桌子上摆着一束红玫瑰。
“看来你还是有点儿想我,你这个小狐狸!”
她不好意思了,就像一个小姑娘,脸红了,我失去了自我,失去了名声的概念,放弃了为摆脱桎梏所做的努力,没有桎梏我已经难以忍受。
整个一个月在充满春天和椋鸟欢叫声中度过,无边的恩爱,无休止的拥抱,在钢琴旁二重唱,玩十五子游戏。最后五年里最美好的日子走到了尽头。我们在秋天里度过了美好的春天,没有想到冬天已经来临。
从这一刻起,我便像入网的鱼一样无奈地蹦跳,而马利亚被我爱情的美酒灌醉以后平静下来。她衣裙不整,不戴假牙就到处乱走,尽管我对她多次警告,因为我已经预见,这样做将不可避免地造成我们彼此的冷淡。同时马利亚同性的恋情死灰复燃,这次比以往更危险,因为她开始把目光转向低龄的女孩子。
一天晚上,地区司令官携带她十四岁的女儿应邀参加在我家举行的有歌舞的小型聚会,应邀参加的还有我们女主人的一位男爵夫人,她十四岁的女儿还有同龄的姑娘。
午夜的时候,我无比惊奇地发现,半醉的马利亚把年轻的姑娘们召集在自己的周围,用贪婪的目光看着她们,张开大口亲吻她们,这使我想起了我上一次讲到的她唱同性恋之歌的情景。
司令官坐在大厅的角落里看着她,气得简直要爆炸。我的头脑里立即出现监狱、劳动惩罚和不可避免会出现的丑闻,我跑过去,通过邀请跳舞冲散了她们。
夜里就剩下我们俩的时候,我质问马利亚,结果变成激烈的交锋,直到凌晨。由于她酒喝得过多,不由自主地承认了很多荒唐事,都是我不敢想象的。
我被愤怒冲昏了头,重复了对她的所有指责和怀疑,并且加上了新的,我自己认为我做得有点儿过分。
“而那场神秘的病,”我吼叫着,“就是引起我头疼的那场病……”
“你这个坏蛋,你想说我把性病传染给你了……”
这我倒没有想过,因为我的本意是想指氰化钾中毒。但此时她的这一提示使我像雷击一样,我想起了一段插曲,因为当时觉得不可能,所以很快就把那件事忘得干干净净。
事情是这样的,在马利亚接受按摩治疗期间,有一天我发现我的生殖器起了一些疱疹。出于信任,我就把此事告诉了马利亚,当时她表面上很害羞,但像往常一样马上回答,她解释说子宫很快就会把它们碰破,把毒水消解。
这种事我也很了解,但是人们叫它性病。然而疱疹被治好了,事情也就忘了。
但是此刻我的怀疑又加重了,这种推卸责任是否意味着存在某种指控?这种怀疑与突然在我应诉以后接到的一封匿名信联系起来了,信中称马利亚为“南泰利耶的骚货”。
这封信想说明什么呢?让我们看随后出现的各种蛛丝马迹。
在马利亚认识男爵即她的前夫期间,她曾与一位中尉订婚的消息在南泰利耶广为流传,传说这位中尉得了性病。被人尊称为大救星的可怜的古斯塔夫被蒙在鼓里,这一点从马利亚对他一直感激不尽就可以看出,甚至在离婚的时候也是如此,当时她承认,他曾多次拯救她……她没有具体说哪几次。但是她是南泰利耶的骚货!这个年轻的家庭生活在与世隔绝的状态下,没有亲戚,从来不被邀请到体面的人家做客,完全脱离他们所属的社会阶层。
事情有没有可能是这样:马利亚的母亲,前家庭教师,出身平民,受芬兰男爵即马利亚的父亲勾引成婚,家庭败落以后为躲避债务逃到瑞典——事情有没有可能是这样:掩盖了自己困境的这位寡妇,竟走到出卖自己女儿的地步呢?在南泰利耶?
这位老女人,六十岁的时候仍然很浪荡,对我很不满意,但也伴有某种同情;自己花钱大手大脚,对别人很吝啬,把男人视为剥削的对象。她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女妖精,她通过编造假的陪嫁财产欺骗了女婿,又偷偷让我负担她姐姐的赡养费。
可怜的马利亚!她所以受良心责备,心情不安和悲观失望,根子就在这儿,都在可疑的过去。而通过综合最近发生的各种事件,对发生在母女间激烈的争吵、甚至动手,谜一样的供认,她气急败坏时真想用脚踏住母亲的喉咙,我认为自己有能力对这一切做出判断。
为了让她保持沉默?可能吧!因为她曾威胁说,通过对我“讲出一切”,迫使马利亚与我分手。
对于马利亚所敌视的母亲,古斯塔夫称她为“老不死的”!他从来没有说明原因,只是半真半假地表示,她把荡妇们所有的手段都教给了女儿,以便牢牢抓住丈夫。
所有这一切坚定了我逃跑的决心,对此我将不惜一切代价。我来到哥本哈根,以便搜集这个女人所有的材料,因为她的后代将冠以我的姓氏。
当我会见多年不见的同胞时,我明白了我已经陷入被先入为主的舆论包围之中,这些都是马利亚和她的女友们大肆宣扬造成的。
她成了圣洁的殉教者,我则成了疯子,只是一个想象中被欺骗的丈夫!
我的行动真像是要推倒万里长城。人们听我说,人们对着我微笑,人们瞪着眼看我,就像看一个珍奇的动物。我被所有的人抛弃,他们当中绝大部分都是嫉妒我,希望我完蛋,这是他们崛起的惟一手段,我在一无所获的情况下回到生活的监狱,马利亚在那里等待着我,她忐忑不安,可以明显地看出,除了这次漫长的旅行,她不希望我能获得与此事有关的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我戴着锁链挣扎了两个月之久,在盛夏的时候我第四次逃跑,这次是去瑞士。但是现在我戴的已经不是可以打碎的铁制锁链,而是可以伸缩的胶皮绳,把它拉得越远,它往回弹的力量越大。
当我再次返回的时候,马利亚对我表现了极端的蔑视和厌恶,因为她已经明白,逃跑对我来说就意味着死亡,这也是她惟一的希望。这时候我病倒了,我想象我病入膏肓,我决定写下发生的一切。自从我发现我被一个吸血鬼欺骗以后,我就决定生存下去,洗刷这个女人涂在我身上的污点,然后回到生活中去,在搜集到她欺骗我的证据以后进行报复。
这时候我的内心燃起仇恨的烈火,这是一种灾难性而不是可有可无的仇恨,因为它是被掩盖的爱情的另一面,是急于想表明的一种情况:我恨她就是因为我爱她。有一个星期天,我们在院子里的凉亭下吃午饭,由于一个偶然的原因十年聚集的电流冲顶了。我第一次打了她。耳光雨点般落在她的脸上,当她试图自卫时,我让她跪在地上。她发出可怕的呼叫,我突然获得的快感变成了惧怕,被吓破胆子的孩子们拼命喊叫起来。这是我苦难命运中最艰难的时刻,这是亵渎神明,是谋杀,殴打一个女人、一个母亲,是违反天意的犯罪!看看孩子们的表情吧!太阳似乎钻进乌云,生活要把我窒息。同样,我有了一种平静的感觉,就像风暴以后出现的平静一样,我有了一种满足感,就像完成了一项使命一样,我对我的行为感到遗憾,但是我不后悔。事出有因。晚上马利亚在月光下散步。我朝她走过去,亲吻她。她没有推开我,而是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我们交谈了几句以后,她跟随我来到我的卧房,我们恩恩爱爱一直到午夜。
多么奇特的婚姻!我白天打了她,晚上我们还同床共枕!
多么奇特的女人!她亲吻自己的刽子手!
早知道这一点,我十年前就应该打她,那样的话我现在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丈夫!
请记住这一点吧,那些戴绿帽子的先生们!
然而她已经筹划好自己的报复,几天以后,她到我的房间去看我,转弯抹角讲了几句套话以后向我承认,她曾被人强奸过一次,只有一次,在那次芬兰之行中。
此事印证了我的分析!
随后她反复求我,不要相信发生过很多次,特别不要相信她有什么情夫。
言下之意是很多次,不止一个情夫!
“这就是说你过去欺骗了我,为了遮人耳目你编造了我疯了的神话。为了掩盖你的罪行,你想把我折磨致死。你是一个犯罪的女人!现在我们必须离婚。”
她跪在地上,眼泪夺眶而出,请求我原谅她。
“我原谅你,让我们离婚吧!”
第二天她平静下来。又过了一天她挺直了腰,在灾难过后的第三天,她像没事人儿一样了!
“我襟怀坦荡,没有什么可责备自己的!”
她不仅无辜,而且是一个殉教者,她用伤害和蔑视对待我。
由于没有意识到自己罪行所带来的可怕后果,她没有认识到她给我带来多么大的痛苦。不管我是留下,甘心当众人嘲笑的戴绿帽子的丈夫,还是远走高飞,不幸都会来临,我是一个失败的男人。
几个耳光和一天的眼泪,顶了十年之久的摧残,真不公平。
我最后一次偷偷地溜走了,因为我没有勇气与我孩子们告别。
8月中旬斯特林堡一个人经过德国的康斯坦茨去了瑞士的奥其和日内瓦,整个行期不到一周。
一个星期天的中午,我登上了开往康斯坦茨 的客轮,决心到法国去寻找我的朋友,然后立即开始写关于这个名副其实的当今无性别时代的女人。
但是在最后一瞬间马利亚来了,饱含热泪、感情激动,还发着高烧,但很遗憾,她还是迷人的美。我保持冰冷的态度,一言不发,我接受她虚伪的亲吻,而没有亲吻她。
“我们至少还是朋友,对吧!”她说。
“在我暂短的余生中,我们是敌人!”
此时她必须要走了。
当船启动时,我看见她在码头上奔跑,继续试图用她目光的魔力把我拉回来,那目光已经欺骗了我很多年。她像一只丧家之犬徘徊着,这只可恶的母狗,我多么希望看到她跳进水里,我将在那里与她结合,在最后的拥抱中葬身水底。后来她转过身去,消失在一个胡同里,她给我留下一个魔幻般的身影,那两只在我的喉咙上践踏了十年的小脚迈着碎步走了,我在我的任何作品中都没有喊过冤。我在作品中误导了读者,掩盖了这个魔鬼所犯的真实罪行,直到最近她还被自己的诗人歌颂。
为了避免伤心和使自己坚强起来,我很快走进轮船大厅,我在餐桌旁边找了一个座位,但是就在上第一道菜的时候,我忍不住哭了起来,我不得不离开那里,爬到甲板上去。
我从甲板上看到郁郁葱葱的山岗,山岗上坐落着带有绿色窗子的白色小房子,我的小宝贝儿们就住在那破旧的窝里,他们将没有人保护,没有生活来源,此时我心如刀绞。
我感到自己像是一个蚕茧,巨大的蒸汽机在从我身上抽着丝,活塞每动一次,我都要变得薄一些,因为丝都被抽走了,寒冷就增加了。
死神就要来临了!我坚信,我是一个被过早剪断脐带的婴儿!
家庭是一个多么不可分割的有机体啊!我过去已经意识到了,当我第一次离开家时,面对罪恶我还是回心转意了,我几乎被折磨死了。但是她,女通奸犯,女杀人凶手,却不肯回心转意!
我在康斯坦茨搭上了去巴塞尔的火车!这是一个怎么样的星期天下午!
如果真有上帝的话,我请求他,即使是我最大的敌人,也不要让她度过如此受折磨的几个小时。现在是火车在抽绞着我的肠子、大脑叶、神经、血管,抽绞着我所有的内脏,当我到达巴塞尔时,觉得自己就剩下一个空骨头架了。
在巴塞尔,旧地重游令我极为兴奋,我们曾在瑞士住过,我幸福地回忆着她和孩子们在这里的情景。
传说耶路撒冷的鞋匠阿哈斯鲁斯因拒绝让耶稣靠在他的房子休息而被判终生不停奔走,直到世界末日。
我在日内瓦和奥其停了一周,从一个旅馆奔到另一个旅馆,没有休息,没有安宁,我像一个被判处终生游荡的犹太人 ,日夜哭泣;我被亲爱的孩子们魔化着,参观他们参观过的地方,在日内瓦湖畔给小海鸥喂面包渣儿,像幽灵一样到处徘徊。
我每天都盼马利亚的来信,但一封也没有。她很狡猾,不想把任何有文字的证据交到自己敌人手中。我一天给她写好几封情书,里边充满对她的原谅,然而没有寄出。
说真心话,法官先生,如果我真的得了精神病,我敢保证也是在彷徨无助的这几个小时得的!
我在挺不下去的情况下开始想象;我想象着,马利亚的承认是一个甩掉我的圈套,以便与另一个男人旧梦重温,可能与那个神秘而陌生的情夫,在更坏的情况下跟那个女情人即丹麦的女同性恋者!我似乎看到了我的孩子落入继父之手,或者落入“继母”的魔掌,描绘着我的生活历史,用两性人的眼睛评判我的生活历史,她夺走了我的妻子,这时候我的自卫本能苏醒了,我想马上采取计策。为了写作,我不可避免地要与我的家庭生活在一起,因此我决定返回,呆在家里,直到小说写成,在此期间我收集马利亚罪行的各种准确的材料。这样我就可以在她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利用她,她可以成为一个报复的工具,我想大功告成时就把她抛弃。
为了这个目的,我给她发了一封电报,内容简洁、清楚,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告诉她,离婚申请被驳回,借口是需要双方签名,说好我在博登湖这边的罗曼舍村接她。
随后我又恢复了生机,第二天我搭火车准时到达。整整一周的苦恼已经忘掉,当我看到湖对面我的孩子们所在的山岗时,我的心平静了,眼睛有了亮光,心胸开阔了。船靠岸了,但是不见马利亚。最后她从码头上朝我走来,愁容满面,一下子老了十岁!当看到那个年轻女人一下子变成了老太婆时,我是多么心痛啊!
她步履蹒跚,两眼通红,面颊深陷,下颏低垂!
此时此刻,同情驱散了一切仇恨和不满,我准备张开双臂迎接她,但是这时候我后退了几步,挺直腰,看起来就像一个快乐的小混混儿随便去约会似的。因为我的眼前出现了一线光明,当我细看马利亚时,此时她的样子跟那个丹麦女友就像一个人。一切都一模一样:音容笑貌、姿态、动作、发型和脸部表情!难道真的是女同性恋者在跟我开玩笑!马利亚真的刚从女情人怀抱里出来!
回想起初夏发生的几件事加深了我的猜测。起初我碰见她询问我们住宅附近的一家旅店的老板,问他那里还有没有空房间。
给谁订?为了什么目的?
后来她在征得我同意的情况下,每天晚上去那家旅馆附近的一栋房子里去弹钢琴。
这说不上是什么清楚的证据,但它引起了我的关注,当我随马利亚回到旅馆时,我恢复了我应该扮演的角色。
尽管她很沮丧,并解释说她感到很不舒服,但她还是保持清醒的头脑;对于离婚庭审的事情提出了明确、聪明的问题,她撕去了平时温柔的面孔,对我横眉冷对,因为我的行动没有显出一丝一毫的痛苦。在追问中,她的样子十分像她的女友,为了揭穿她,我故意问大卫小姐身体可好吗。特别刺眼的是,她的受到女友赞扬的悲剧演员的装腔作势,随后是把手靠在桌子上的姿势。
在此期间我请她喝烈性葡萄酒,她大口大口地往下咽,最后态度变得温和了。我趁机问孩子的情况。她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承认当她听到小孩子从早到晚问父亲到哪儿去了的时候,她经历了一生中最痛苦的一周,她不相信没有我能活下去。当她看见我手指上的戒指已经没了的时候,极为激动。
“你的戒指哪儿去了?”她问。
“我在日内瓦卖了,凑钱买一位姑娘,以便恢复我想要的平等。”
她脸色煞白!
“因为我们现在已经分开,”她结巴地说,“就让我们从头开始吧!”
“难道这就是你说的平等?你已经采取了一个意味着给家庭会带来危险后果的行动,因为它引起了对孩子合法血缘的怀疑。由此你要对家庭血缘不纯负责;你已经对四个人犯了罪,你三个血缘可疑的孩子和你丈夫,他被公众耻笑为戴绿帽子的丈夫。我的行动造成什么后果了?什么后果也没有!”
她哭了,我建议她让离婚的手续继续办理,在此期间她可以作为我的情妇呆在家里,我在遗嘱中申明她可以领养这些孩子。
“你是反对结婚的,这难道不是你梦寐以求的所谓自由结合吗?”
她考虑了一会儿,但是这种安排遭到她的反对。
“怎么啦!你自己说过在某个鳏夫那里当女管家!这里就有你要找的鳏夫!”
“让我们想一想吧!不过我需要时间!在这段时间你回我们这里来吗?”
“如果你邀请的话!”
“只管来吧!”
我第六次返回家,我决心利用这种自由既要完成我的小说,也注重收集与这种神秘事件有关的详细材料。
现在故事结束了,我亲爱的。我进行了报复;我们离婚了。…………………………………………………………
《最后的请求》是这部小说的最后一章,在1893年出版的德文第一版和1895年出版的法文第一版中作者都删去了这一章。最近出版的《斯特林堡全集》国家版附上了这一章。
最后的请求
七个月过去了,而关于我婚姻的故事也进入了尾声。在这期间我去了哥本哈根,我在那里会见了一些朋友,有的是从家乡来的,有的是当地的,我从他们那里一无所获,我写了大量的信,也毫无结果。
我的那位最忠实的朋友做了大致如下的回答:
“即使你妻子不忠诚,你也是有责任的,因为你爱吃醋!”
这种讲法还有任何理性吗?
我爱护我的家族,我关注一个女人的行为,因为她的恶劣品德会被赶到大街上去,我维护家庭的荣誉,我不想扮演小丑的角色,我不想辛辛苦苦养活别人的孩子,我不喜欢把自己的生存建立在沙滩之上——由于上述原因我理所当然该对我妻子通奸负责任!
面对强词夺理,我只得作罢!我认命了!
为什么事情吃醋呢——让我们看一看!作为一名女演员她从我这里获得了完全的自由,可以单独参加各种聚会,她经常喝得酩酊大醉,早晨三点才回到家,我从来没说过半句责怪的话,由于我对她毫无保留地信任,因此不抱任何怀疑。但是从她开始滥用自己的权利的那一刻起,我开始监视她,但没有走到跟踪盯梢的地步。只有预警信号多次出现以后,我才开始吃醋,换句话说:担心有一个不忠的妻子和不合法的孩子。
有一天晚上,马利亚准备登台演我创作的剧,我敲门以后,走进她的更衣室。
我发现那里有两份三明治和英国黑啤酒。
转眼间我听到门外有人小声问,对我的神经来说那情景跟自己家里人一样:
“喂!你一个人吗,马利亚?”
随后进来一位男演员,他吃了一惊,因为他本来是跟我妻子共进晚餐的!
让我们补充一点,一位女演员从来没有在自己的更衣室接待男人的先例,除非是自己的丈夫。
晚上我们回到家里,我要求她做出解释。结果她对我大笑,称我是一个吃醋的小丑。
还有一次,我得知演完戏之后马利亚要去艺术家俱乐部,要和男士们喝到吃早饭时间。这时候我禁止她一个人留下和男士们喝酒,我得到的回答是:
“我是艺术家,你不能禁止我去艺术家俱乐部。”
“我不是禁止你到那里去,而是禁止你一个人留下和男士们一起喝酒,如同你曾经反对的那样,一个喝醉酒的女人是对自己的行为不负责任,也就是对自己的婚姻不负责任。”
就是因为这种吃醋造成她走上错误的道路吗!
还有一次我走进一个公共场所,我看见马利亚和几个男人坐在桌子旁边,前面放着一瓶香槟酒和几个酒杯。我的孩子们的母亲准备在一家咖啡店与几位年轻小伙子一醉方休!我没有大吵大闹。考虑到当时的情况,我只局限于请她跟我回家。她不但不听我的劝告,反而一走了之,去参加什么艺术家联欢会(?),直到黎明。她需要钱的时候经常直接去拿,连问我一声也不问。而我需要买烟时,每一分钱都要求爷爷告奶奶地向她要,其实每一分钱都是我的,因为她已经不挣钱了!
这就是妇女们梦寐以求的平等!
想想看吧,竟没有一个人,不管是否与我沾亲带故,认为自己有责任明确告诉我这个牛鬼蛇神所过的可耻生活。
“人们想通过拯救母亲来拯救孩子!”
正是基于这个想法,人们把三个孩子推向灾难,把他们交给一位没有人性的母亲,而不是把他们托付给有责任感的父亲!
整个世界都与这个女通奸犯融合在一起反对忠诚的丈夫!
最后的请求:你,不管是谁,请你说假话、去背叛、去骗人吧,以便不上别人的当。不被别人背叛,不被别人欺骗!
提起诉讼吗?那是为了毁掉所有的人,为了给一个发疯人传播所有谎言的自由,她满口谎言,颠倒是非,把一切过错都推到无辜者身上!
我退出这场不平等的斗争!
现在,作品已经完成,我第七次出走,走向空无!因为我的生存建立在摇摆不定的基础上,法官先生,如果将来我真的得了精神病,此事极有可能,请不要得出过去得的结论。你如果认为自己不掌握所有情况就能够做出判决,请你在判定我发疯了之前先去找通奸的罪证,如果你找到了这种证据,那时候你就真的会相信,通奸罪是前因,而发疯——不管是真还是假——是后果!
就我而言,我须臾也不迟疑就会判决给我招致提前死亡的这个牛鬼蛇神有罪,我建议妇女解放运动的先生们,两性道德平等理论的追随者们,要根据通奸罪所带来的后果对男人或者女人进行定罪,不管根子在男方还是在女方!
我吁请立法者仔细考虑给下列这样的人公民权会带来怎么样的后果:原猴亚种、低等级动物、生病的孩子、每年来十三次月经,在此期间不是生病就是发疯,怀孕期间就完全疯了,在余下的时间里不负责任,下意识罪犯、本能犯罪和没有觉悟的这类讨厌动物!
我的故事结束了。但愿善恶有终,但愿死神能把我拯救出无边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