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别提多幸福了!不再逃避这个愚蠢世界的眼睛,能与自己心爱的人单独在一起。现在好像又回到了母亲的家,风雨过后安全、宁静,卵巢本来就应该是这样。

指芬兰的瑞典语诗人J.L.吕涅贝里(1804—1877),他在长诗《斯多尔少尉的故事》中描写了几位西莉·冯·埃森的亲戚参加芬兰战争即瑞俄战争(1808—1809)的情况,其中在那首《冯·埃森》的诗中,提到西莉的祖父塔瓦斯特胡斯团的营长O.R.冯·埃森(1755—1837),后来他荣升少将。

周围都是她的东西,都是她祖屋留下的零七八碎的东西,我觉得自己好像被嫁接在她的家族树上,她祖先的油画肖像使我觉得自己是被这个家庭领养的,因为这些祖先将成为我的孩子们的祖先。我的所有东西都是从她手里要来的;她用自己父亲的饰物打扮我,她用自己母亲的餐饮用具给我盛饭倒茶,她送给我的艺术品都是一些小东西,但都深深铭刻着昔日的记忆,有时候使我想起那些被祖国的诗人们歌颂的著名将领  ,这一切给我这个平民之子的感觉留下强烈的印象。她是慈善的施主,所有珍贵礼物的女施主,我被搅昏了头,忘记了是我拯救、洗刷了她的清白,是我使她这位失败的女演员从各种迹象判断将成为一个前程远大男人的妻子,啊,大概能使她起死回生。

多么美满的家庭!一桩自由婚姻的所有梦想都实现了。没有夫妻共用的床,没有夫妻的卧室和洗澡间,这样就避免了夫妻神圣状态下的丑陋的东西。当然这么美好的安排不是我们原来想组织和设想的婚姻。由于夫妻分室而居,我们总有理由互致晚安,可以不停地享受互致早安的快乐,关爱对方睡得怎么样和身体可安康等等。到床上进行拜访、亲昵和做爱时,总是先进行富有骑士风度的协商,这样就避免了夫妻共用一张床所带来或多或少的强奸性质。

在家里可以做很多事情,妻子坐在我的写字台旁边,低着头缝即将出世的孩子的小尿布,而不再把时间花在无所事事的约会上。

经过一个月相安无事的日子以后,孩子早产了,一个女孩来到世界上,她很虚弱,连呼吸都很困难。她很快就被送到住在附近的一位很有名望的助产婆那里,但是过了两天这个小生命就走了,就像她来时那样快,没有任何痛苦,就是身体缺乏抵抗力,在此之前助产婆还给她做了紧急洗礼。

得到这个消息时受到良心的折磨,同时混杂着某种满意,因为偏见阻止她把这个早产儿留在她自己身边。

然而经过这个打击以后,我们的想法达成了一致:不要很多孩子!我们像同伴一样一起生活,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然而没有爱情的牺牲品,各自为战,为各自的目标开辟道路。由于她不再相信我是安全的,所以我们迅速采取了最简单和最无辜的避孕措施。

事情解决了,悬在头上的危险除掉了,我们又松了一口气,并开始考虑问题。由于我的家拒绝和我来往,所以我没有招来什么愿意追随的亲戚,而我的妻子城里只有一个姨妈,所以没有七姑八姨这类亲戚来添麻烦,否则新婚夫妇会受很大的折磨。

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大约六周吧,我发现几个入侵者偷偷钻到我妻子的裙子底下。

先是一只狗,一只英皇查理二世玳瑁獚,一只有着骨碌碌大眼睛的畜生,每次我从外边回来时,它都会用可怕的叫声迎接我,好像我不是这个家里的人。我讨厌狗类,讨厌这些本身没有勇气咬人的胆小鬼,特别是这个畜生最引起我的反感,因为它是从前一桩婚姻继承下来的,看见它就想起那位被抛弃的丈夫。

我第一次让这只狗别叫时,妻子对我进行了温和的责备,并请我原谅这只不懂事的狗,因为它是女儿死去以后剩下的惟一纪念物,并说她真不敢相信,我是这么残酷等等。

有一天我发现这个畜生弄脏了大厅里的地毯。我揍了它一顿,我被说成是残害无辜动物的刽子手。

“我们说话动物听不懂,你叫我怎么办,亲爱的?”

她一边哭一边解释,她特别害怕像我这样凶恶的男人。

这个畜生继续在这块宝贵的地毯上大小便。

我承担起驯养这只狗的任务,我竭力让妻子明白,动物是很好学的,人只要稍微使用一点小智慧就会创造出奇迹。

她大发脾气,第一次让我明白,地毯是她的。

“那就请你拿走它吧,我不想活在任狗拉粪撒尿的地毯上。”

地毯还是留下了,这个畜生管教得比过去好了一些,尝到我给它的严厉教训以后它有所收敛。

新的困难又发生了。

即安娜·玛蒂尔达·彼得松。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开支,主要还是觉得在厨房里生火麻烦,我满足晚上吃凉饭。但是你看——有一天晚上我走进厨房时,我看见女仆  正准备在火熊熊燃烧的灶上炸牛排。

“谁要吃牛排?”

“狗,先生!”

我的夫人走进来。

“亲爱的……”

“我自己会付钱!”

“好,好,但是我吃凉饭,你给我的营养还不如你的狗,钱都是我付的。”

多么好的同伴!她自己付钱!

即H.阿梅丽叶·弗施隆德(1822—1896),著名档案学家N.W.弗施隆德之女,因为没有结婚,在其父死后靠微薄的养老金度日。

然后这只狗被提升到英雄和烈士的地位,而马利亚把自己关在房子里,和一位女友呆在一起,这是一位不三不四的新女友  ,为了表示对这个畜生的宠爱,她们给它脖子上系了一条蓝丝带。好心肠的女士们为我身上的人性恶而痛哭。

我怒火中烧,恨死这个破坏安宁的畜生,它到处挡住我的路。我的妻子用鸭绒垫子和很多披肩给它搭了一个狗窝,在我早晨道早安和晚上去看望她时挡住我的道。周末晚上,辛苦了一周以后,我本想单独和妻子在一起喝杯酒、聊一聊往事和未来,这时候我的妻子却和她的女友在厨房里,一呆就是三个小时,女仆忙着生炉子,屋子里弄得乱七八糟,就是为了给这个畜生洗澡!

“她难道不坏吗?”当我发现我受到如此的虐待时这样问。

“坏,她?为了这只被遗弃的可怜动物宁愿牺牲自己幸福婚姻的那颗多愁善感的心能坏吗?”那位女朋友生气地说。

有一天晚上,事情发展到忍无可忍的地步。

从饭店里已经取回一段时间的晚饭,我觉得坏得实在无法咽下去,但是我可爱的妻子兴致勃勃地让我相信,是我太挑剔了。我相信她了,因为她的心诚实和直率,这一点她自己从来都没在意。可怜的晚饭端上来了。但是盘子里只有骨头和筋。

“你给我吃的是什么饭,我的孩子?”我问女仆。

“本来不是这样坏,先生,但是夫人对我说,把肥的部分留给狗吃……”

当面被揭穿的女人是危险的,因为整个犯罪会以四倍的疯狂朝你的头冲过来!

她像遭了雷击一样坐在那里,事情真相大白,她成了女骗子、小偷,因为她说过,她用自己的钱养活这个畜生。她沉默不语,脸色苍白,让我觉得很可怜。我为她感到难为情,因为我从来不希望看到她比我低一等,所以我把自己当成宽宏的胜利者安慰她的不幸,我抚摸她的面颊,请她不要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而生气。

宽宏不是她的强项,她大发雷霆。说我是小市民,没教养的下等人,说我当着女仆的面羞辱她,而那个女仆蠢猪根本就没有明白她的意思。这事成了我的错!由于受到精神刺激,她产生了巨大的感情波动,从桌子旁边站起来,一头扑到沙发上,像疯子一样喊叫,死命地哭和打滚。

这次我有点儿怀疑,表现得很冷静,并且说:

“都是这只狗惹的祸!”

她令人不安地嚎叫着,咳嗽得浑身打颤,本来她生完孩子身体就很虚弱,最后我还是违心地派人请来医生。

他来了,听了听胸部,号了号脉,生气地离开房间。我在衣帽间拦住他问:

“怎么样?”

“没有什么毛病!”他一边说一边穿大衣。

“没有什么毛病?”

“什么毛病都没有!您很清楚这类女人是怎么回事……再见。”

如果当时像现在这样有本事就好了,我已经发现了怎样治疗大小歇斯底里的秘密!但是那时我一无所知,因此我又亲吻她请她原谅。原谅什么呢?

她把我搂在怀里,说我是她的乖孩子,一定要体贴她,因为她身体很虚弱,如果我以后再重复制造刚才这样激烈的场面,说不定她就会死去。

为了使她彻底高兴起来,我抱起那个畜生,给它挠脊背,此举给我带来了半个小时的赞许目光。

从这一刻起,这个畜生坏蛋就遍地大小便,好像是出于某种报复心理!而我强压怒火,等待时机,摆脱这苦难深渊。

这个时刻来了。有一天我回家吃晚饭,这是一个不幸的日子,我发现妻子泪流满面,极度悲伤,饭也没准备好,因为女仆到外边去寻找失踪的狗。我心中暗喜,但我掩饰着,我装作极为真诚地安慰痛苦不堪的妻子。但是她根本不能理解这样一个简单的事实,即我可以分担她的痛苦,尽管我对一个敌人离去很得意。她看穿了我的假象,厉声说:

“这回你高兴了,对不对?你幸灾乐祸,你就是一个坏人!你已经不爱我了!”

“我爱你,最亲爱的,但是我讨厌你的狗。”

“如果你爱我,你就必须得爱我的狗!”

“我是爱你,不然我早就打你了!”

这句话可惹了大祸。打一个女人!想想看,动手打人啊!她勃然大怒,认为是我把狗放出去了,是我把它毒死了!

到警察局去报失,甚至还到行刑队去打听,经过一番折腾,那个安宁生活的破坏者总算找回来了,妻子和那位女友在家里摆了一次大宴席庆祝,后来那位女友把我视为至少也是一个潜在的投毒者。

从那一天起,这个畜生就被关在我妻子的房间——我用艺术家的情趣布置的爱巢,现在变成了狗窝。屋子本来就已经很挤,这下子变得更小了,真是一场灾难。对我的不满情绪,她回答说,这是她的房间。

这时候我拿起了武器,进行一场殊死的斗争。我对妻子实行性饥饿战术,直到她欲情难忍,开始邀请我去找她。

“你怎么早晨不来看我了!”她说。

“如果门关着,我就不进去!”

她生气,我也生气,我忍受了两个星期禁欲的折磨,随后我强迫她到我的房间里看望我,让她低三下四求我,为此她恨了我很长一段时间。

最后她让步了,决定结束这只狗的命。但是她没有立即动手,而是把这个差事交给她的女友去处理,在被判死刑的最后时刻,上演了一出诀别闹剧,在关键时刻,她给我跪下,请我允许她最后拥抱和亲吻一下那个肮脏的畜生,以示和解,因为狗也有灵魂,说不定在另外一个世界还能见面。

结果我又给这个已被判死刑的畜生一次生命,得到千恩万谢,其实很荒谬。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被关在精神病院里,但很遗憾,为了爱情就不计较了!

想想看吧,与这只被判死刑的狗的最后诀别的场面每年要重复两次,而这种惩罚延续了六年!

你,读过这个真实忏悔的年轻人,你用两分钟就可以读完这个故事,你的良心受到两分钟的折磨,如果你算一算,每年有三百六十五天,每天有二十四小时,我会受多长时间折磨的话,你会对我抱以同情,对于我至今仍然能活着,一定很钦佩!

如果有人赞成说我疯了,我妻子就这样说,那么是谁的过错,肯定不是我的错,因为我没有把那只坏蛋狗毒死呀!

让我们重新回到那位女友这里来。我已经把她忘到脑后了。她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老姑娘,神秘、贫穷和充满理想。

她是我妻子的安慰者,当我对狗不理解的时候,马利亚会趴在她怀里痛哭。当我的妻子诅咒婚姻、女人的奴隶制和她们遭受奴役时,她能耐心倾听。

她是一个相当谨慎的人,从来不掺和我们的家务事,起码我不知道有这种事,也可能是因为我的工作太忙,无暇顾及这些事。然而我知道她曾经向我妻子借钱,对此我并没有说什么,但是有一天,女友拿了一大包银餐具到典当行,把钱自己收了起来。

尽管有婚前财产登记,我还是小心翼翼地向妻子指出,这样做超出了友谊的范围。我作为丈夫,家庭的共有者,债务缠身,我认为更有资格享受她的利益,因为谁都可以自由地提出这种要求,因此我请求她借给我一笔债券去典当。

她反对,说债券现在不值钱,因为经济不景气,债券卖不出去,此外她不喜欢和自己的丈夫做生意。

“但是你可以和一个局外人做,没有保人,她每年只有七十五克朗的退休金呀。”

真是岂有此理!她竟拒绝自己的丈夫,一个前程远大、一旦她陷入贫穷可以养活她并且与她有共同利益的人!

最后她妥协了,我们签订了一个借三千五百克朗价值没有保证的股票协议。

从这一时刻起,她就自认为是我的恩惠者,后来当着她女友们的面宣称,是她以牺牲自己的嫁妆为我创造了前程。好像在我认识她之前没有显示出我作为戏剧家和小说家的天才一样。但是我默认她比我有优势,我的一切都要感激她:我的生命,我的幸福,我的前程。

当我们结婚时,我要求进行婚前财产登记,因为考虑到她与男爵的生意关系非常复杂,他欠她的钱,不是还现款,而是为她充当一笔贷款的保人。尽管我采取了谨慎的措施,婚后第一天我仍然被传唤到中央银行,要我为这笔钱做保人。

我抗议没有用,银行不认定我妻子有支付能力,因为她再婚以后,不再具有行为能力,怀着极大的愤怒,我被迫在文件上签字,把名字签在男爵名字旁边。我当时要是能知道这样做带来的可怕后果该多好啊!但是我是一个好心的笨蛋,认为做上等人决定的事情是完全对的。

有一天晚上男爵来拜访我们新婚夫妇,当时我正在我的房间里接待一位朋友。我妻子的前夫、我的前任的出现,我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当时他来不是为了见他的后继者,所以我的情绪还不错。然而当我陪着我的朋友出来,走到衣帽间时,我觉得没有必要把男爵介绍给他。这下子遭到我妻子严厉指责,她骂我举止缺乏教养。对此,我反唇相讥,抱怨她吹毛求疵!

大吵当中,我被说成是缺乏教养。你一句,我一句,因为机会对我有利,我便提出用从男爵家拿的几幅画装饰我房间墙壁的问题。

“我们不能把朋友的礼物退回,这样会伤害他,”她回答,“此外他也留下了你送他的礼物,这是你们之间存在友谊和信任的证明。”

“信任”这个漂亮的字眼惹我十分生气。但是还有一件东西特别刺我的眼,让我感到特别不舒服。

“这个写字台,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这是我继承我母亲的!”

对是对,但是她没说,这件家具也在她前夫家里放过的呀!

多么缺乏敏感性,多么没有品位,多么缺乏对于我自尊心的思考!她是不是有意这样安排,以便在世人前面往我脸上抹黑?我大概被这个坏女人骗进陷阱里了吧?

面对她的魔鬼逻辑我无计可施,只得无条件投降,承认她受到的良好教育是我在迷路时的指路明灯,我所受的教育远远不够。她有一个百宝箱,里边装满对各种问题的答案。男爵从来没有给家里买过什么日常用具。所有的东西都是她的!因为男爵还住在原地方,周围还是我妻子的家具,他都不在意,毫无疑问我更应该心安理得保留属于我自己妻子的东西!

最后这句话,男爵使用属于我妻子的东西让我产生很大的满足,这样挂在我大厅里显眼处的那些画——是伟大信任的证明,是我们之间存在联系的理想主义特征的见证者,可以保留下来,此外,我还幼稚地认为,应该向好奇者介绍是谁画了这些风景画。

如果当时我能知道这个事实该多好啊,我,一介平民,有着与生俱来的敏感性,这种有着高品位的直感在下层阶级身上也会遇到,而那些上等人往往缺乏,他们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如果我能知道,我把我的命运托付给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该多好啊。但是很可惜,我不知道!

马利亚产后身体渐渐恢复,她走出封闭状态,精神开始振作起来。她往剧院跑,当然是为了学习的目的,参加公开的聚会,而我则呆在家里,专心工作。有了夫人的头衔作保护,过去对这位离异的女人紧闭大门的社团也开始接纳她。同时她坚持要我和她一起出去,因为人们有一种从来看不见她丈夫的坏印象。我对这说法不以为然,同时,在我恢复了个人自由的情况下,我们达成口头协议,我给她充分自由,她可以去她想去的任何地方。

“人们从来看不见她丈夫。”大家说。

“这很好!”我说,“他们一定要打听他的情况!”一句话:“丈夫”一词变得低下而妻子则习惯小看他。

主要是当时一些著名汉学家,如法国的D.圣·德尼,法国的H.科迪尔和L.罗斯尼,德国的W.斯克特以及地理学权威俄国人J.格鲁特。

指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耐心听取与他谈话的人讲述自己的观点。

指苏格拉底的妻子,按传统的说法,她爱吵架和发怒。

在我单独呆在家里的时间,我忙于写我的人种学论文,以备我在图书馆晋升时用。我已经开始与巴黎、柏林、圣彼得堡、北京和伊尔库茨克的科学权威们通信  ,我的写字台上有联结整个旧世界的通信网。马利亚不明白,对于我不专门给她写剧本很生气。我建议她沉住气,不要责怪我的工作浪费时间!但是她不想了解不能带来任何经济实惠的这些科学性的求索的意义,当我表现出苏格拉底式耐心时  ,她开始像一位新埃克桑迪巴  折磨我,骂我为了狗屁不是的东西浪费她的嫁妆钱。(总是这个嫁妆钱!)

在这段苦乐兼有的生活中,除了别的以外,我每天还忧虑马利亚的戏剧生涯。早在三月份就有传言,五月底皇家剧团要缩编。除了正常流的眼泪以外,还要再加三个月眼泪,此外,家里每天坐满了怀才不遇的皇家剧院的演员。由于我的悟性和天赋的发展,我的气质已经贵族化,对这帮低能之辈很反感,他们碌碌无为,一无所长,充满无奈,他们机械地讲着有别于正常人的喜剧语言,好像在谈论另类的真理。

经受这群白痴的聚会对我施行的摧残以后,我请求我的妻子别让我再参加这种聚会了,同时建议她远离这帮无赖和小人,因为他们会把我们拉下水,使我们丧失勇气。

这时候她责怪我太贵族化。

“对,我是这样,”我回答,“这就是说我志趣高远,当然是天赋的志趣高远,不是奔向有名无实的贵族小山丘,但是这并不妨碍我同情弱势群体。”

当我现在问自己,这么多年我是怎么忍受和这样一个女人紧紧生活在一起的,她拧我,揪我头发,与她的女友和那只狗共同算计我,我用知足常乐对此进行解释,我的苦行僧式哲学教会我,对人不要过于计较,特别是我的爱情。我爱她爱得那么深,以致让她生气,有时候她甚至让我明白,我的穷追不舍会给她造成麻烦。但是在她抚摸我的那个时刻,我可以把我火热的头靠在她的膝盖上,感受她的手抚弄我雄狮鬃毛般的头发,这时候我忘了一切,原谅了一切,我感到幸福,我毫不犹豫地承认,没有她我无法生活,我的存在完全仰仗她手中线团里的一根线。她习惯上认为,她比我有优势,通过我心甘情愿矮化自己造成的乐观主义的幻想,我开始幻化成家里最小的孩子,她只能用咿呀幼语与我接近。

随后我就被交给她,最后,没过多久,她就滥用权力。

夏天来了,马利亚带着女仆到乡下去住了。为了避免孤单,还带了女友作全包食宿的房客,因为我有公务,每周要在城里呆六天,我曾经担心女友无能力付款,我也指出我们的经济能力极为有限这个事实。但是马利亚认为,我是一个狡猾的市侩,把所有的人都看成居心叵测,为了避免闹翻了遭受禁欲的处罚,我做了让步,就像以往那样。

我要打一周的光棍,星期六去与马利亚团聚,这一天就像是安息日,我心中怀着喜悦乘火车,然后再顶着火热的太阳步行几公里,身上背着星期天要用的瓶装酒和饭菜。一路上想到要看见马利亚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她会张开双臂朝我跑来,飘散着头发,被乡下新鲜空气滋润成玫瑰色的面颊,我想象着我怎么样享受准时做好的晚餐,因为除了早晨喝一点儿咖啡以外,我一天水米没打牙。最后总算看见了坐落在湖边杉树林里的房子,但是在同一瞬间,我看见穿着浅色连衣裙的马利亚和她的友好偷偷地朝洗澡间走去。我扯开嗓子喊她们,我敢发誓,她们一定能听到,但是她们加快脚步走了,好像有意逃跑,背对着我,消失在那个小房子里。

这是什么意思呢?

当我走进房子的时候,女仆表情很紧张,明显在等着我的严厉考问。

“女士们都哪儿去了?”

“她们去洗澡了,先生。”

“那晚饭呢?”

“四点钟以后才有可能做好,因为女士们刚刚起床不久,我一定要帮助小姐穿衣服。”

“你听到我喊她们了吗?”

“当然听到了,先生!”

这就是说她们是受坏心肠驱使有意逃避,我等了两个小时,饥肠辘辘,疲倦至极。工作和思念了一个礼拜就受到这样的接待,想到她像一名做错了事的女学生偷偷溜走时,我心里十分难过。

她总算回来了!她发现我躺在沙发上打瞌睡,看出我心情很不好。她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想用吻我来平息风暴。但是神经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空腹不是一句话就可以填饱,虚伪的亲吻难以抚平压抑的心。

“你真的生气啦?”

“我的神经生气了,请原谅它们一下吧!”

“我不是你的厨娘!”

“我岂敢有如此非分之想!但是请你不要阻止厨娘完成自己的义务。”

“那就请你想一想,亲爱的朋友,阿梅丽叶小姐完全有权利要求作为全包食宿者应享受的服务。”

“你听到我叫你了吗?”

“没有!”

她在撒谎!多么尴尬!

而晚餐,我的安息日晚餐,这是多么严厉的惩罚!下午又哭了起来,马利亚诅咒婚姻,神圣、幸福的婚姻,诅咒这惟一的幸福,她趴在女友的怀里哭,还亲吻那只脏兮兮的坏蛋狗。

残酷、虚伪、撒谎,啊,却有一千个多情的灵魂!

这种事以各种不同的形式继续着,整个夏天都是这样,在此期间我和两个愚蠢的女人和一只狗度过星期天,她们有鼻子有眼地说,家务方面所有的争吵都是因为我的神经方面出了毛病,马利亚和阿梅丽叶建议我找医生看一看。

一个星期天早晨,我想乘船到海里去玩一玩,但是直到中午我那位可爱的妻子才露面,因为她一直都在梳妆打扮,我一个人在外边转,孤零零的,一直到中午,但是此时再到海上已经晚了。

这颗多情的好心却拿针刺我!有一天早晨她听说花匠要杀一只家兔,准备晚饭时享用,她便失声痛哭,后来在床上祈祷,请求上帝别让这只家兔在利斧下遭受更多的痛苦。

法国医生M.雷格因在其著作中提到过此事。

一位精神病医生  在谈到各种神经性疾病时,把过于宠爱动物的人也算进去,因为他们同时对自己的同类特别残酷。

正在为一只家兔祈祷的这个女人却嘴唇带着微笑要把自己的亲夫折磨致死!

最后一个星期天马利亚对我一反常态,赞美我慷慨大度,呼吁我再发善心,免了阿梅丽叶的食宿费,因为考虑到她的经济能力有限。

我二话没说就同意了,没有自夸我自己说对了,没有提我一开始就怀疑这种安排是预谋好了的。但是她总有话等着我,我还没有回答她就连忙补充说:

“再说我也可以替她付!”

应该承认,要算的话还有她使我遭受的各种痛苦和折磨,这些都是无法偿还的,但是——朋友之间不能太计较!

指格拉德尔危机,这次危机震动了大部分资本主义世界地区,斯特林堡一家在经济上也遭受重大损失。

新年前后,一场经济危机  使我们古老的国家动荡起来,马利亚曾借给我股票,而发行股票的这家银行走向破产,由此造成借款终止。而我的借款保证书必须兑现,大难临头。还算幸运,经过和债主无休止地讨价还价,债主最后在清债问题上做了让步,我可以推迟一年还款。痛苦的一年,真是痛苦极了!

即《红房间》。

事态平静下来以后,我尽快寻找补救办法。在我做好图书馆里本职工作的同时,我开始写一部现代风情长篇小说  ,拼命给报纸和杂志写文章,还忙里偷闲完成我的科学论文。马利亚的戏剧生涯岌岌可危,一年的保留工资降到一千四百克朗。我现在在经济上有了优势,她因为经济危机遭到毁灭性打击。

因为心情不好,她把我当成出气筒,为了恢复平等地位,特别是要实现个人自立,她试图借款,这样做只能导致由我承担罪名。出于无知和善意的驱使,她想自救和减轻我的负担,但却把我毁了!在我感谢她的好心肠的同时,我对她的态度不得不强硬起来。

剧院安排一场假面舞会,我逼迫她正式做出保证,不得穿男性服装。她向我郑重做了保证,我所以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是出于一种我自己也解释不清的理由。第二天我得知,她穿了燕尾服,还和男人一起喝酒。除了说谎以外,喝酒让我特别生气。

“难道我没有自由?”她厉声反驳。

“没有,”我回答说,“你是结了婚的人。我们俩是一个整体,因为你挂着我的名字。如果你的名誉被损坏了,我的名誉被损坏得更大。”

“这就是说我没有自由了!”

“没有,在一个社会里没有人是自由的,每一个人都要把自己另一半的命运与自己的命运紧紧联在一起。请你想一想,如果你看到我和女士们开怀畅饮,你会有何感想?”

但是她仍然宣称自己有行动自由,有任意践踏我名誉的自由,有做任何事情的自由,真是一个疯女人!她把自由理解为像暴君一样的践踏所有人名誉和幸福的绝对自由!

当这件事在争论、哭闹和歇斯底里大发作中平静下来以后,新的冲突又出现了,它使我更加不安,在两性生活的最深刻的神秘生活中,我从来没有见识过,她的怪异让我觉得很可怕,对她不能马上明白感到很失望。

有一天晚上,女仆正给马利亚铺床,她的床放在紧靠我的房的房间里,所以我能听到她小声呻吟和偷偷发笑,就像有人用手胳肢人!这让我感到很不是滋味,心里感到特别压抑,最后变成了愤怒,我用力打开掩着的门,惊奇地发现,马利亚已经抱住女仆的乳房准备亲吻。

“你们在干什么,你们发疯了吗?”我吼叫着。

“我在跟这个姑娘闹着玩,”马利亚说,“关你什么事儿?”

“当然关我的事儿,关系极大。请她滚蛋!”

当屋里就剩下我们两个人时,我向马利亚解释,她们的行为很不体面。

像以往一样,她责怪我是“肮脏的想象”,责怪我不可救药,把周围什么事都看作不体面。

当场抓住一个做坏事的女人是危险的,她把装满各种污秽语言的尿盆子泼向我。

当我们最后进入心平气和的讨论时,我提醒她一件事,她曾经承认自己发疯似的爱上自己美丽的表妹玛蒂尔德。对此她如实回答,那口气是世界上最无辜的,她自己也感到很惊奇,一个女人怎么会发疯似的爱上另一个女人呢。

这种幼稚的自白使气氛缓和下来,我想起来,有一次马利亚和我去我姐夫家,她对表妹表现了赤裸裸的性爱,脸一点儿都不红,没事人一样。

我感到很不安,我严词建议远离这类胡思乱想,尽管一开始可能是无辜的,但是发展下去就会导致难以想象的后果。

但是她不停地讲废话,把我当白痴——她一向把我当成十足的笨蛋——最后愣说我在骗人。

我明确告诉她,对这类犯罪要判劳动教养,可是有什么用呢?我竭力使她相信,抚摸一个女人的乳头会使她那里产生快感,因此在医生手册上把此举列为恶习,可是有什么用呢?都不起作用!

我是一个很不检点的人,熟知所有的恶习,而她仍然故我,继续自己那种无辜的游戏!

这就是说她是一名无意识罪犯,对女人来说,关进教养院比蹲监狱可能更好。

即女演员赫尔娅·弗朗根费尔特(1851—1919),斯德哥尔摩一位批发商的女儿;1873—1879年受聘于话剧院,1879—1881年受聘于新剧院。

即安娜-丽莎·瓦赛尔-英埃尔布列克特(1861—1918),爱丽莎·瓦赛尔之女。

春末的时候,我家又来了一位新女友  。一位有点儿俗气的美人,大约三十岁,是一位演员,面临遭剧院辞退的威胁,与马利亚同病相怜,正因为如此,她得到主人的同情。我看到这位昔日的美人由于不明原因被拒之门外很生气,如果不是因为那位大牌悲剧明星的女儿  开始在皇家剧院演出和一个人的成功要以很多人失败为代价的话。

我对她逐渐反感,因为她给人的印象是一个目标明确的女人,会迷惑自己的猎物,她似乎想讨好我,想魔化我具有穿透力的目光,她意识到我的目光敏锐。

新旧女友之间嫉妒的场面时而出现,互相攻击的言词越来越激烈,我听了权当耳旁风。

夏末的时候已经很明显,马利亚又怀孕了,预产期大概在二月份。消息的传出像惊雷一样,现在的问题是,要鼓满风帆,在法定时间内到达港口。

即《红房间》。

十一月份我的长篇小说  出版了,一鸣惊人,带来很多钱,我们得救了!

我的目标达到了,有了突破性的进展,被誉为无与伦比的大师,经过多年的磨难,我现在总算松了口气,我们怀着无比喜悦的心情盼望孩子的降生。我们事先给孩子取了名,圣诞节的时候,他可以得到圣诞礼物了,我们为孩子欣喜若狂,我们的朋友们也像通常那样,问“彼得”好吗,就好像他已经出生了。

即《行会的秘密》。

斯特林堡的女儿卡琳生于1880年2月26日。

我满怀自豪的心情开始恢复马利亚的声誉,挽救她的前程。近期的目的是,为皇家剧院写一部四幕话剧  ,创造一个令人同情的女角色,以便马利亚能得到观众认可。我成功地让剧院接受了这部话剧,在我女儿出世的同一天  ,还敲定了由她饰演女主角。

在这个至善的世界里,一切都会变得完美无缺,孩子出世以后,我的亲戚又都与我恢复了联系。

我生命中的美好时期、丰收时期到了,家里有了面包,也有了一点儿美酒。母亲,体面、可爱,焕发了青春,枯萎的枝叶开出了美丽的花朵,对第一个夭折的女儿的所有不公正变成了对新生孩子的双倍关爱。

即奇门德岛,斯特林堡很多描写海岛生活的作品是在那里创作的。

夏天来了,我有可能休几个月假,与家人在斯德哥尔摩外环群岛中的一个绿色小岛  上过一种荒野生活。

该组织于1879年7月18日建于巴黎。

斯特林堡在皇家图书馆研究档案资料时发现两幅蒙古地图,该地图是由卡尔十二世时的一名士兵约汉·古斯塔夫·列特纳特从西伯利亚带回瑞典的。斯特林堡将其中一张地图的照片连同一篇说明交给俄罗斯地质学会,1881年由俄罗斯地图绘制员绘制出版。斯特林堡于1880年1月1日获该学会银质奖章。

同时我的学术研究工作也屡结硕果。我的学术论文获得很高评价,有幸在法国学士院有法国历史、考古研究院院士参加的学术会议上宣读;我被选为外籍学者联盟理事  ,被授予皇家俄罗斯地质学会奖章  。

刚过而立之年,我就在文学和科研方面取得了突出的地位,前途远大,我为能把这些猎物放到马利亚双脚旁边感到很幸福,但是她对打破我们之间的力量平衡关系对我很生气。这时候我不断贬低自己,以便减少她属于一个占优势男人的自卑感。我就像一个童话中的巨人,让她揪我的胡子,她特别喜欢在仆人面前,当着家里朋友的面,特别是在女友的眼前,贬低我。她是在我的吹捧下膨胀起来的,我越自贱,她就越贬低我。我有意让她相信,多亏了她我才有可能获得这么多荣誉,她不明白这些荣誉,也装作把它们不当回事,而我感到处于她之下是一种享受,我满足于当一个漂亮女人的被忽视的丈夫,到最后她真的相信,富有天才的是她。在日常生活中也是如此。我自己是一个游泳高手,是我教会她游泳技巧。为了鼓励她,我假装害怕,让她开心地讲出自己的经历,由此给我带来快乐,以上种种使我感到无限满足。

在这段时间,在我不停地对女人——母亲下跪的过程中,我没有注意我已经被捆在一个三十岁女人身上。这是一个危险的年龄,警示的信号已经显现,不注意可能会埋下严重矛盾的种子。

她生完孩子以后,我们除了灵魂上的不和谐以外,还增加了身体上的不和谐,拥抱显得沉重。性高潮时她像一个无耻的荡妇,不管是她有意让我吃醋取乐,还是受欲火的驱使,她都让人感到不安。

有一天早晨,我们与一位年轻渔夫乘帆船到海上去。我掌舵和控制大帆,渔夫小伙子管三角形前帆。他坐在我妻子对面。风平浪静,船上没有什么声音。这时候我突然发现,这位渔夫正从帽檐底下偷偷地看我妻子的脚,不过我自己不能肯定,她是不是自己也有意露出大腿的。同时我注意到,马利亚让自己的目光溜向渔夫的裤子,仔细看裤子的前裆,瞄准他左腹股沟。我相信我在做梦,我做了一个动作,意在提醒她我在场。马利亚神情很镇定,提一个愚蠢的问题躲避丑态:

“请你告诉我,靴子多少钱?”

实际上她根本不会提这样愚蠢的问题!为了剪断她的邪念,我找了一些借口,我和渔夫换了个位置。

我竭力想忘掉这个令人气愤和尴尬的场面,我尽量说服自己,我看错了,尽管至今我还记得一个类似的场面,当时她用刺人的目光想把我吞下去,死盯着我衣服下面的身体线条。

然而一周以后,又一件事重新引起我的怀疑,这件事几乎断了我能否成功地把这个堕落的女人提升到母亲的所有希望。

我有一位朋友来家里小住做客,对马利亚表现得很殷勤,而她对他的彬彬有礼报以令人不悦的放荡。天黑的时候,我们互致晚安,马利亚假装去睡觉。

半个小时以后,我听到阳台上有说话的声音,我赶紧出去看,我惊奇地发现我的朋友和马利亚坐在桌子旁边,前面摆着一瓶香槟酒。我没有表现出不高兴的样子,但是第二天我严厉责怪她当着别人的面让我丢丑。

她竟笑了起来!她说我有偏见,说我的想象充满下流的怀疑,这种事是我的拿手好戏。

我气得大叫起来,而她又演起了小小的歇斯底里,直到我求饶,说我错怪了她。所谓的错怪,就是我谴责了一种不体面的行动。

真正给我致命打击的是,她竟恬不知耻地说:

“你相信吗,朋友,我真的愿意再一次经受离婚的种种磨难?”

想到最近一个时期我经历的危险,我平静地进入戴绿帽子的丈夫们的睡梦里。

什么是放荡?就是一个女人对男人挑逗、暗示!放荡就是挑逗、暗示。不是其他的什么!

而吃醋呢?吃醋就是担心失去最宝贵的东西!那吃醋的人呢?吃醋的人就是由于荒唐的原因变成了一个荒唐的人,他不能接受失去他拥有的最宝贵的东西!

我的事业从一个成功很快走向另一个成功;债务还清了,钱滚滚而来,尽管给家里的钱很多,事情还是一团糟。马利亚管家务开支和钱,不停地向我要钱。结果发生了激烈争吵。

与此同时,她的戏剧生涯结束了,后果推到我身上。这是我的错误,因为她跟我结了婚!我为她专门写的角色已经被人忘记,由于她演的这个角色完全没有亮点,她也毁了这个角色。

即易卜生的《玩偶之家》。斯特林堡反其意,写了一篇同名小说《玩偶之家》,提出妇女也应该有社会责任,不能抛下丈夫和孩子一走了之。

这个时候出现了一出很大的所谓妇女问题的闹剧,起因是那位挪威著名男性蓝丝袜拼凑了一个剧本  ,所有被软化的大脑都得了偏执狂,看到所有地方的妇女都遭到歧视。我不上这个当,结果被定为仇恨妇女的人。

在一次争吵的时候,我斗胆对马利亚说了一句真话,她立即大发歇斯底里。当时正好公布了十八世纪最伟大的发现,即神经医疗法。其实这种方法很简单,就像很多伟大的事情一样。

当病人喊叫得最厉害的时候,我抓起一瓶水,厉声说出这句神秘的口诀:

“站起来,不然我就往你身上喷水!”

喊叫者立即不叫了,惊奇、感激的目光和深深的仇恨从被崇拜者的眼中射出。我害怕了,但是被激起活力的雄性没有罢休,他又一次拿起水瓶,并吼道:

“别闹了,不然我就灌死你!”

她站起来,但骂我是流氓、骗子、恶棍,这表明此医疗法成功了!

丈夫们,不管你们是否戴过绿帽子,都要相信我,我是你们忠诚、实心实意的朋友,当我向你们传授治疗歇斯底里大发作的这个宝贵经验时,一定要记住它!

从这个时候起我的死刑就被写进一位女人的记事本里,那位被崇拜者开始厌恶我。由于我是她的女性诡计可怕的证人,所以我的生理和道德死刑就以全体女性的名义被判决下来,那位女报复者就承担起把我迫害致死的艰巨和忘恩负义的重任!

一开始,经过我们之间可怕的争吵以后,女友被安排在一间带家具的房子里,与我们的房子不在一起。马利亚想向她提供膳食,对此我竭力反对。同样,尽管我采取了很多谨慎的措施,家里还是随处见到这个美丽的女友和她挂在墙上的裙子,最后我似乎觉得我过着一夫二妻的生活。晚上,当我想和我的妻子单独度过时,她却躲在女友的房间里,花我的钱寻欢作乐,抽我的雪茄烟,喝我的潘趣酒。我开始讨厌这个女友。当我还能控制自己的感情时,每次我受到马利亚的责骂时,我都会对“这个可怜的孩子”变得很客气。

可能是指斯特林堡家的女仆L.C.尼奎斯特(1832—?)。

自从马利亚从丈夫和自己孩子身边被夺走以后——孩子现在几乎完全交给这个坏透了的四十五岁的恶妇  手里——这位漂亮的女友伙同厨娘做坏事,用我的啤酒喝得酩酊大醉,女仆经常坐在炉子旁边睡着了,饭烧坏了,更不用说啤酒的消费,现在每月要喝五百瓶。最后我似乎发现,漂亮的女友是一个女色狼,把我选择成她的猎物。有一天马利亚让我看一件大衣,让我买下,说是自己穿。我既不喜欢大衣的款式,也不喜欢它的颜色,我建议她选另一种。这时候女友自己买下了,事情过去以后我就忘了。十四天以后我从商店收到妻子签名的购买大衣的账单,后来经过必要的了解才弄明白马利亚受人诱惑,使用女演员们花花世界里惯用的手段向自己的丈夫压榨钱财。

像通常那样,是我受到举债人愤怒的打击,我建议马利亚断绝与这样一位冒险女人的危险关系。事情变得越来越坏!又有一次,我妻子扮演了一位善良的大姐和贤良妻子的角色,非常温柔地求我——特别奇怪——帮助这个装成是她已故父亲的老朋友的“可怜的孩子”借一笔款。她的要求对我来说显得特别奇怪,考虑到女友糟糕的人品,我感觉出这是一桩非常危险的事情;她被认为与一些年迈的先生有特殊关系,我非常虔诚地求马利亚,看在她无辜的孩子的面上,赶快从将会给她带来毁灭性灾难的噩梦中苏醒,作为回报,我只听到了那句关于我“肮脏想象”的口头禅。事情变得更糟了!

有一次美人设午宴,目的是促使一位著名的男演员向她求婚,一件令人震惊的新事使我从麻木状态下清醒过来。

大家都喝了香槟酒,而女士们像往常一样喝得酩酊大醉。马利亚坐一把高靠背椅子,把那位漂亮的女友放在膝盖上,一次又一次亲吻她。

受这种可怕景象吸引,也为了证实一种指责,这位名声很坏的演员把自己一位同事拉到一旁,指着那对女人大声说:

“你自己看吧!”

毫无疑问,这是对传言的一种反映,这句玩笑的背后隐藏着暗语。

这叫什么事?

我们回到家以后,我乞求马利亚不要搞这种丢人的闹剧,为了孩子要尽量避免可能损坏她声誉的这类丑态。她无保留地承认,她喜欢美丽的女孩,她喜欢抚摸她们的乳房,女友不是惟一的一个,因为她在更衣室里也抚摸其他女同事,她还表示会继续这样做,因为这是一种无关紧要的游戏,只有在我的肮脏想象中才显示出性的含义!

没有办法使她迷途知返!对我来说惟一的办法就是使她再次怀孕,以唤醒她母性的本能。她大发雷霆,但怀孕迫使她在家呆了几个月。

当她坐完月子以后,便摇起了新的旗帜。不管是因为被扭曲的性要求促使她打扮得妖里妖气,还是因为女人本性的觉醒,她开始主动挑逗男人,这是极为严重的挑战,我真的要吃醋了。

没有受聘用,无所事事,心血来潮,残暴专横,令人讨厌,在这种情况下她向我宣布了生死之战。

有一天,她竭力向我证明,雇三个女仆比雇两个省钱,当我已经没有能力反驳一个精神失常的女人时,我抓住她的手,把她赶了出去。

她发誓进行报复,再多雇一个根本不需要的女仆,结果是和尚多了没水喝,一切都倒退,三个女仆从早吵到晚,喝啤酒喝得大醉,还请情夫来吃饭。

为了使我的婚姻完美幸福,一个孩子生病的时候,家里雇五个仆人,还不算两个医生,结果每月亏空五百克朗。我加倍工作,以弥补家庭开支的不足,我的神经最后开始崩溃。

玛蒂尔德·因·德·伯陶(1826—1903),马利亚的二姨妈,1879年搬到哥本哈根的大姨妈奥古斯塔·默勒尔那里住。

此处是误笔,应该是马利亚的母亲。

此外,她翻来覆去地责怪我挥霍了她想象中的嫁妆,强迫我支付住在哥本哈根的一位姨妈  的养老金,正是这位姨妈说我侵吞了她的财产,这是一项荒唐的指控,其目的是要说,玛蒂尔德的母亲  口头上曾允诺,马利亚将把自己那份遗产分给姨妈一半。这对我来说确实是一个新闻,我需要养活一个懒惰、无能和贪婪的姨妈,特别是那笔财产根本就不存在,只是一种海市蜃楼。还有一件事我更反感,我被要求为她一位相识多年的女友借一笔债务作担保,那是天下第一号神秘的女冒险家。我同意了一切要求,因为我崇拜的那个女人想出一个主意,把芳心出卖给我,价钱是一个拥抱,由此我得承认我欠了债,要偿还一切,偿还我挥霍的她和她姨妈的钱,偿还因为我和她结婚毁坏了她的前程,毁坏了她的身体健康应付的钱。

从这一时刻起,我们的婚姻引进了卖淫。

由于我步步退让,她编了关于我患了疯癫的神话,后来有很长时间在一些小报上流传,都是被我赶出大门的那些女友兜售的。

她被一心毁掉我的邪念驱使着,年终时我已经给了她一万二千克朗家务费,然而我还得被迫向出版商预支稿酬。

当我抱怨这项不合理的家务预算时,她反唇相讥:

“谁让你要这么多孩子和不顾你妻子的死活!我为了一个坏男人放弃了一种优越的地位!”

对此我回答:

“亲爱的,你当男爵夫人时,你的丈夫只给你二千克朗和债务!你现在可以心安理得地拿三倍的钱!”

她没有回答,而是对我采取了饥饿战术,迫使我在天黑之前接受,二千克朗比六倍的一万二千克朗还值钱,要我承认,我是一个坏蛋,一个小气鬼,一个花花公子,靠一位受人崇拜的女性的钱取得了自己的成功,这位女性最受崇拜的是她的睡衣!

为了发泄自己的愤怒,她写了一部关于那位受奴役妇女的长篇小说的第一章,作品中她被一位犯罪的男人利用,然而她却以美丽、光彩夺目、圣母和“小妈妈”的形象出现在我所有的作品里,我歌颂她,为她创造了不朽的奇迹神话,使她本来应该遭受谴责但却被不配有的光环笼罩的人格出现在我这位悲观主义小说家的天才作品中。

我受到这位愤怒女神变态折磨越多,我为她创造的圣女光环越耀眼,我受现实的打击越厉害,我对我的崇拜目标的幻觉之火燃烧得越旺盛。啊,这就是爱情!

有时候,我真的相信这个女人对我记恨如仇,一心想甩掉我,以便另觅新欢。有时候,我甚至怀疑她已经有了情夫,因为不祥的反应已经在她的表情中显露出来,当她在性生活中表现出很冷淡的时候,我加强了这种怀疑。

突然,这种醋意真的闯进我们的婚姻,现在地狱的大门已经敞开。

她突然说病了,某种不知名、无法确诊的病,最后确定为脊背的某处部位,不是脊柱,就是臀部,具体地方说不清楚。

即埃瓦德·弗施贝里(1848—1902)。

孩子的常规医生,我大学的同学  被请来了。他说患了脊背肌肉风湿性关节炎,要进行按摩治疗。我没有异议,因为已经确诊,所以马利亚开始每天看医生。由于我不了解这种治疗的敏感性,再加上忙于工作,治疗按部就班地进行,我也没有在意。然而我似乎觉得这种病不是特别严重,因为她能起床,到剧院看戏,参加朋友聚会,聚会的时候总是最后一个回家。

有一天晚上,我们在朋友家里,一个女客人激烈攻击社会缺乏女医生,经常发生一个女士在一位男人面前脱掉衣服这类伤风败俗的事。她转向马利亚问:

“这种事很令人不悦,对吗?”

“哎呀,那是当着男医生呀!”

但是我马上明白了,按摩是怎么回事,当我发现马利亚春情荡漾的表情时,我过去很熟悉这种表情,我感到我的心由于可怕的怀疑而紧缩起来。

她当着一个无耻的光棍汉、臭名昭著的花花公子脱掉衣服。我事先毫不知情。我私下里要求她说清楚。她毫不费力地解释了整个过程。她保留裙子,但是要扒掉衬衣,以便脊背能露出来!

“你不觉得害羞吗?”

“为什么?”

“因为你当着我的面都害羞!”

两天以后,那位医生来了,为的是给其中一个孩子看病。我在隔壁听见我妻子和医生进行的至少一次奇怪的交谈。一边说,一边打哈哈。我的门很快被打开了,两个谈话的人走进来,开始跟我开玩笑。

“这种事你心知肚明,老朋友!”医生说,“女人的病么……对吧!”

这时候马利亚愤怒地瞪了我一眼,目光充满仇恨,我感到脊背直冒凉气。医生走了以后,她愤怒地扑向我!

“娼妓。”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劈头盖脸地说。

这是我顺口说出的,不是有意伤害她。但是这句恶语像一枚跳弹,跳过来刺透我的心,当着孩子的面我跪下来,请她饶恕。

她仍然不依不饶,花了两个小时也没有使她恢复平静。

为了洗刷我的滔天罪恶,也受到她与日俱增的仇恨的影响,我为她制定了一个到芬兰休闲度假的旅游计划,采用到那里进行两周巡回演出的形式。

即奥斯卡尔·马尔姆格伦。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我开始与那边剧院的经理  进行谈判,得到他的首肯以后,我着手筹集经费。

她走了,去接收爱国主义的凯旋和亲朋好友的欢迎花环。

她不在家,我和孩子孤零零地呆在国内,结果我生病了,发电报请她回家,因为我相信我已经接近末日,她的巡演已经结束,不会给她造成什么麻烦。

她回来了,发现我恢复了健康,能下地走路,责怪我发假电报,硬把她从亲朋好友的无限欢乐之中拉回来。

然而她回来以后,在她捉摸不定的个性中又增加了新的特征,这在我内心引发了新的恐惧。

在第一次拥抱的时候,她一反常态,非常投入,当我准备松开她的时候,她却坚持不松手,固执地说:

“不,别动,一定要尽情享受,彻底享受!”

“一直担心受孕的她,从什么地方来了这突如其来的慷慨?”我问自己,但我没有兴趣深究这件事。

卡尔斯塔德机械制造有限公司总裁A.W.隆德格伦(1841—1891)。

第二天和以后几天她一直津津有味地谈论在芬兰的快乐日子,一次醉酒以后她讲述了怎么样在船上与一位工程师  邂逅。那是一位开放的现代男人,他让她确信,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罪孽,一切都取决于条件和命运。

“好极了,亲爱的,但是一切行动总是要带来某些后果。如果他不承认有罪孽的话,因为世界上没有上帝,那他起码得对受到他不公正对待的人负责;即使逃避罪孽,法律对犯罪仍然有效;即使取消神学的罪孽概念,因果报应也会继续存在,即报复,如果你喜欢用这个词的话,我建议你用它,即报复伤害我们的人!”

她严肃起来,但装作不理解。最后她说了一句:

“只有坏人才想报复!”

“这话没错,但是世界上有很多坏人,谁也不敢保证不会碰到一位勇士,他拒绝接受即使受到伤害也不进行回击的原则!”

“说来说去,还是命运决定人们的行动!”

“这话没错,是命运把匕首送到进行报复的人手里。”

月末她流产了!

通奸在我看来似乎已经被证明了!从这一时刻起,我的怀疑越来越重,因为她的攻击引起我越来越多的令人不安的怀疑成分。

就在这个时候,她开始让我确信,我得了神经病,我的疑心病是大脑使用过度造成的!

即话剧《本特先生的妻子》。

我再次请她原谅,作为和解的表示,我为她写了一部妇女题材的剧本  ,里边有一个无法诋毁的大角色。八月十七日我把剧本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她,里边有一封信,内容是她可以允许在任何地方上演这部剧作,条件是她演主角。为这件礼物,我用了两个月时间,但没有换来一个字感谢的话,这无疑是一件送给这位失败的女演员陛下的贵重寿礼!

在此期间,家务事直接走向毁灭,我却无能为力,因为我提的每一个建议每一次干预都被视为污辱而被驳回。我眼看着仆人糟蹋东西,浪费饭菜,照看孩子不上心,却无计可施。

我们为经济方面的灾难而吵架。

她从芬兰旅行回来以后——当然是我掏钱——带回二百克朗,这是她演出期间挣的。因为她管账,我把这笔钱计入家务预算里,但月初时她还向我要钱。对于这莫名其妙的要求,我小心翼翼地问,她自己的钱怎么花的。她把自己的钱借给了女友,她说按法律规定,她有权支配自己挣的钱。

“那我呢?”我问,“我拿家里的钱和你有权支配的钱不是一回事吗?”

“就妻子而言,那是另一回事!”

“就被压迫的妻子而言呢?她是让丈夫工作养活自己的女奴!”从这里不难看到,那帮信仰女权主义的女人们上演的那出闹剧的后果。

埃米勒·奥日埃(1820—1889),法国现实主义剧作家,与小仲马和萨尔齐名。作品《富尔尚博一家》描写最有美德的非婚儿子及其更有道德的母亲把父亲和他的家庭从困境中拯救出来。

一切都应验了埃米勒·奥日埃  在《富尔尚博》里预言的那样,如今丈夫成了奴隶。然而现在仍然有很多男人上当受骗,自掘坟墓!真是一群笨蛋!

即《新的王国》,1882年出版。

在我的婚姻灾难继续的时候,我利用我的文学成就拔除压在古老社会上的偏见和落后的迷信,在一部小品文集  中,我向首都最有名的骗子和无性别的女人们扬了一把小石子。

1882年12月出版的一本小册子,由政治上保守的撰稿人维尔赫尔姆·贝里斯特朗(化名米柯尔·佩林)猛烈攻击斯特林堡,题目是“最新的国王”,副标题是“划时代的没有思想和没有眼光的特性描写”。

当我被定为诽谤者时,马利亚明白,此事对她有利,马上与那些体面的敌人结盟。她日夜扮演一个体面女人的角色,对自己与一位造谣惑众的作家有瓜葛表示遗憾,此时她已经忘记了,此人除了是一位造谣惑众的作家以外,还是一位伟大的小说家和戏剧家。作为仁慈的殉道者,她认为此时提醒我应该为不幸的孩子们前途着想是适宜的;他们将长期受由一位堕落的父亲的不体面行为带来的不良后果的折磨,这位父亲还挥霍了她的嫁妆,阻断了她的艺术生涯,还虐待她。同时一家被收买的小报还发消息,说我可能疯了!一篇用现金收买的造谣文章  为马利亚和她的女友们整个谎言添油加醋,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她浅薄的女人大脑所能编造出来的想当然的基础上。

她很会来事儿,当她看到我在敌人面前被打倒的时候,她就站起来,扮演失败儿子的慈母角色,除了她的亲夫,她对整个世界都笑容可掬,因此把我所有的朋友——不管是假的还是真的——都争取到自己一边。我孤立无援,无条件地被抛向吸血鬼,连辩护的权利都被剥夺了。向我天使般可爱的孩子的母亲和不管怎么说也是我崇拜的偶像举起拳头——不行,从来没想过!

我投降了!这时候她把我包围起来,在外面她温柔贤惠,在家里则凶狠残暴。

由于沉重的工作压力和身遭残酷虐待的我病倒了。头痛、紧张易怒和胃难受!医生诊断是胃炎。知识分子过分劳累得这种病真是少见!而引人注目的是,在我公布出国旅行计划以后病情才公布,这是摆脱无数朋友纠缠的惟一办法,他们在我妻子周围不停地安慰。还有一个引人注目的地方就是在我访问我的那位老朋友的实验室以后才公布这个神秘的病情,我从那里拿了一小瓶氰化钾,然后偷偷藏在我妻子的首饰盒里,想以此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麻木、沮丧地躺在沙发上,看着孩子们玩耍,回忆着昔日幸福的日子,我准备一死了之,对于我的死因和不合时宜的怀疑不留只言片语!

我是被一个被我原谅的女人谋杀的,我接受这条黄泉路!

柠檬里的汁被挤尽了,马利亚偷偷地看我是不是很快意识到我将到另一个世界去,那样她就可以放心地接收这位著名作家全集的大笔稿酬,还可以向国家为孩子们索取抚养费。

由于我为她量身定做写剧本,她取得了一次无可争辩的成功,她红了起来,有了大牌演员的头衔,随后她根据自己的选择又演了一个角色。她演砸了,一塌糊涂,由于她没有认识到,是我栽培和挽救了她,所以她对我就像对债主一样越来越仇恨。为了找工作,她在各剧院之间奔波,然而一无所获。最后她强迫我与芬兰方面谈判,说服我离开我的国家、朋友、出版商,让我生活在她的朋友、我的敌人中间。但是芬兰人不买账,她的前程终止了。

在这个时期她变成了一个女权主义女人,放弃了作为妻子和母亲的全部责任,由于我的病不允许我参加艺术家们的活动,每次她都是一个人单独去,有时候天亮才回家,醉醺醺的,发出的响声可以惊动整个楼,我能听到她在孩子们的卧室里像醉鬼一样呕吐,因为她跟孩子们住在一起。

可能指俄国的普希金,他怀疑妻子有外遇,便与追求他妻子的一位法国侨民决斗,在决斗中首先中弹身亡。

在这种情况下,我该怎么办呢?控告自己的妻子?不行!离婚?不行!因为家庭对我来说是一个有机体,就像一棵植物,一个动物,我是其中一个不可分割的部分。我不可能单独存在。没有母亲我也不可能单独和孩子们一起生活,我的血液循环要经过巨大的血管系统,从我的心脏出发,在孩子母亲的子宫里分叉,然后扩散到孩子幼小的躯体里。这是一个互相联通的巨大血管网络,如果我割断一根,血就会流进沙地上,我的生命会因为失血而死亡。因此,妻子的不忠是一件最可怕的罪恶,人们可能更赞同这样的口号:“杀死她!”这是那位著名作家  说的,他因为受没有良心的妻子欺骗而怀疑孩子是否是自己亲骨肉和伤害而死。

与此相反,在妇女权利问题上已经变成极端自由主义者的马利亚则宣扬新的真理,如果妻子欺骗了自己的丈夫,她也是无辜的,因为她不是他的私有财产。

我不可能把自己降到去侦察的地步,我不想要什么证据,因为那样做会导致我走向灭亡。我宁愿永远欺骗自己,生活在我可以随心所欲地美化的幻想世界里。

与此同时我也感到自己受到了伤害,我知道,我繁衍的后代是假的,使用我的姓和靠我工作挣钱养活的孩子不是我的骨肉。我没有因此不爱他们,他们作为我未来的生命进入我的生活,而此时此刻,当我自己想活下去的希望都破灭时,我像一个幽灵,盘旋在天空,靠我的气根在吸收空气。

马利亚对我的葬礼迟迟不举行似乎感到很不耐烦,在此期间,有人在场的时候她像母亲一样关爱我,没有人在场的时候,她像躲在幕后的小杂技演员的父亲偷偷地拧我……为了加快我的死期,她百般迫害我。这时候她找到一种新酷刑,利用我一时的虚弱责怪我,把我视为弱不禁风,在她狂妄之极时,还威胁说要打我,并宣称她比我强壮。她朝我扑过来想打我。这时候我站起来,用手揪她,把她扔到沙发上。

“现在承认吧,我还是比你强大,尽管我身体有些虚弱!”

她没有承认,只是气急败坏地离我而去。

在斗争中,她作为女人和女演员有完全优势。想想看,命中注定要做惩罚性工作的丈夫永远无法对付一位无所事事的女人,她整天绞尽脑汁设圈套,过一段时间以后丈夫就会陷进她设下的天罗地网,她当着世人的面责怪我性无能,以便推托自己的罪责,我则由于害羞、尊严和同情要隐瞒她的身体缺陷,那是第一次坐月子时造成的,以后三次分娩又进一步恶化,在解剖学上称之为会阴缺损。你们真的相信,一个不把自己婚姻秘密告诉任何人的丈夫会想到把自己妻子的生理缺陷大肆渲染吗!

此外,一直是我性欲旺盛,千方百计讨好她,为了满足性要求,我被迫接受违背我意志的惩罚措施,但是我也尽量满足她强烈的性要求。她没有任何理由责怪我,但是她出于母狗的本性,甚至不惜以自己和孩子的幸福作为代价。

“在爱情中,除了逃亡没有任何其他胜利”,这是那位伟大的女性专家拿破仑说的。但是逃亡对于一个囚徒和更高程度上是死刑犯来说谈何容易。

我放下手头的工作,一边休息,一边恢复大脑的力量,准备从那个刁婆和被她欺骗的那帮朋友们监管的城堡逃走。我把我的逃跑当作一项军事韬略,我给我们的家庭医生先写了一封信,说我有发疯的危险,建议出国旅行一次,当作治疗手段。回信肯定了我的建议,我赶紧把这个不可上诉的判决通知马利亚。

“这是医生决定的!”

这是她的口头禅,当她想干什么事情的时候就拿医生说事儿。

她听了脸色刷白。

“我不想离开我的国家。”

“什么是你的国家!你的国家是芬兰,我真的不明白,你在瑞典有什么可留恋的,无亲无故,也没有剧可演。”

“我不想去!”

“那为什么?”

她犹豫了一下以后说:

“因为我害怕你!我不想单独和你在一起。”

“被你牵在手里的一只羊羔会使你害怕!真是这样吗?”

“你是一个坏蛋,在没有人保护的情况下,我不想呆在你身边!”

她肯定有一个情夫,或者她确实担心我会活到她的罪行真相大白那天。我能让她害怕?我像狗一样在她面前爬,为了崇拜她白色的长筒丝袜,我在泥水里徘徊,为了与她可怕的情夫相媲美,我剪掉了雄狮鬃毛似的头发,留起了马鬃式的发型,我向上卷起胡须,向下翻起衣领。

她的不安让我更加不安,又引起了我的怀疑!

“这个女人有一个她不想离开的情夫,或者她害怕审判日子的到来!”我这样想,但没有对她说。

经过无数次讨价还价,她强迫我做出一年内就回家的保证。

我答应了!

诗集《诗与散文诗》,1883年11月出版。

生的愿望又回来了,我准备冬天之前完成一部诗集  ,起程前出版。在盛夏,在我恢复了精力以后,我开始歌唱,其中有歌唱我偶像的诗篇,歌唱我们第一次约会时飘扬在她帽子上那块蓝色的纱巾,对我来讲,它是升在桅杆上的三角旗,在风暴中为我指航。

诗的名字为《远航》,其中有这样的诗句:“在便帽和遮阳帽上,蓝色的纱巾在飘扬……我寻找到它,把它作为三角旗指路远航;每当我走进风暴,我就让它在船头高高飘扬。”

一天晚上,我在一次小型聚会上朗读这首诗  ,当时一位朋友在场。马利亚屏住呼吸听,我朗诵完了以后,她失声痛哭,站起来亲吻我的前额。

作为一位精明的女演员,她欺骗了我的那位傻瓜朋友,从那个时刻起,他把我视为爱吃醋的疯子,苍天有眼,赐给我一位可爱的妻子。

“她爱你,老朋友。”这位年轻人信誓旦旦地说,四年以后,他认为这一幕是我妻子忠诚的最可靠的证明。

“在那一瞬间她是真诚的,这一点我敢发誓。”他重复说。

“真诚的后悔,对!在听了把娼妇当圣母歌颂的情诗以后后悔了!这一点我相信,小伙子!”

即A.斯图克斯贝里,1881年与赫尔娅·弗朗根费尔特结婚。

由瑞典人A.E.诺登舍尔德领导的人类第一次乘维加号科学考察船穿越北极的科学考察(1878—1879),即从大西洋沿着西伯利亚北冰洋海岸到太平洋。

家里的女友总算都被清除了。最后一位是那个美人,她跟我最好的朋友  走了,他是一位刚参加完维加科学考察  的科学家之一,荣获四枚奖章,有可靠的前途。

记者、作家佩尔·斯塔夫(1856—1879)。

那位一贫如洗、免费住在我家的美人死死缠住了已经有一年时间没有性生活的可怜小伙子。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她租了一辆马车,借口带他到什么地方去看朋友,在车厢里勾引上他,然后在邀请他们的那户人家通过不正当手段强迫他结婚。达到目的以后,美人撕下了假面,在一次聚会上她酒后失言,说马利亚伤风败俗。我的一位朋友  参加聚会,他认为应该把伤害马利亚的事告诉我们,让我们诉诸法律。

马利亚反对这样做,真荒谬,而我自己则永远对这位女友关上了大门,在这种情况下我也只好断绝与她丈夫的来往,我永远失去了他的友谊。

尽管我没有兴趣深究此事,但“伤风败俗”这句粗鲁的话像一根尖刺扎进我的血肉;来自同一个肮脏来源的小道消息以含蓄的方式说马利亚在芬兰之行中行为不检点,这在我旧有的怀疑之上又加了新的怀疑,连同围绕她流产的种种情况和在我们亲密接触时她向我讲的命运哲学和自由,都坚定了我逃避的决心。

已经认识到靠一个生病作家可以生活得很不错的马利亚,现在变成了仁慈的大姐和护士,需要时还可以当疯人护理员!她为自己编了一个神圣的花环,背着我可以为所欲为,我后来发现,她把自己的关心扩展到以我的名义向我的朋友们借钱的地步。同时家里的名贵家具被搬到那位头号冒险的女友那里,准备日后变卖。

我产生了怀疑,第一次以不安的心情自问:

“考虑到这种神秘的举动和巨大的家庭开支,马利亚有可能有秘密开支吧?如果有的话——用于哪个方面?”

我现在的年收入相当于一个部长的工资,高于一位将军,而我却像脚上拖着一块铅锭一样拖着我的贫穷。我们生活得非常简单。我们像小市民一样,每天吃做得很糟的饭,经常难以下咽,像工人一样喝啤酒,白兰地的质量很差,甚至被我的朋友们耻笑。我只抽烟斗,除了每月有一个晚上欢庆一下以外,不敢有其他非分之想,只有那个时候我才出去放松放松!

仅有的一次,当时没控制住自己,问了一位精通这类事情的女士,问她是否觉得我们家的开支过大。当她得知这笔巨大的开支时,对着我大笑,说纯粹是疯了!

这样说来,就有理由怀疑还有额外的秘密开支。哪些方面呢?给亲戚、姨妈、女友,或者约会时付给情人?当所有的人由于我不了解的原因与这个通奸者沆瀣一气时,谁会把真实情况告诉我这个丈夫呢?

经过无尽头的准备,起程的日期最后总算定下来。但这时候出现了一个新困难,这一点我已经意识到了,它带来一连串泪流满面的场面。那只给我带来无数痛苦的英王查理二世玳瑁獚还活着,首先是因为这个可恶的动物受到的关爱已经伤害孩子们的权利。然而现在这个时刻终于来了,马利亚的偶像、我的死敌已经老朽,它遍体鳞伤、腥臭肮脏,它将结束自己的生命,我心里说不出的高兴。我有理由相信,马利亚也希望这只狗死去,但是当她意识到她将给我带来多么无辜的快乐时——因为只要想到能使我快乐就是对她的折磨——这只狗的事她就拖着,迟迟不办,想方设法进行精神折磨,以便让我心里想的美事付出更高的代价。

她安排了一场告别仪式,设计了撕心裂肺的感人场面,最后带着这个畜生进城之前让人杀了一只母鸡,用剔下的鸡骨头给我当晚餐,美其名曰关心我虚弱的身体。走了两昼夜以后,她用冰冷的用语通知我回来了,好像她在给刽子手写信。我欣喜若狂,总算摆脱了六年的折磨,我到码头接她,当然是接她一个人。她迎接我时,好像在迎接一个投毒犯,眼里含着大滴的泪水,当我想拥抱她时,她推开了我。她提着一个奇形怪状的包,疾步走回家,脚下好像有哀乐伴奏。把狗的尸体带回来了!安排葬礼的事当然落到我头上。做棺材用了一个人工,挖坑用了两个人工,我远远地见证被谋杀者入葬。那场面很壮观。马利亚屈身下跪,在我们的主面前向殉难者和刽子手祈祷,有一群冷笑的看客,一个十字架——救世主的十字架,他也把我从这个畜生的折磨中解救出来,其实狗本身是无辜的,但是它体现了一个坏女人所有的凶残,因为胆小,她不敢公开折磨自己的丈夫。

经过几天深沉的悲哀以后,没有亲吻——她不愿意亲吻一个投毒者——我们起程去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