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此后,阿基斯前往德尔斐,按规定将战利品的十分之一奉献给神祇。他在回国途经赫莱亚时生病了。如今阿基斯老迈年高,虽然他被送回拉栖代梦的时候还活着,但很快就病故了。他的葬礼盛大隆重,远远超过普通人。(1)
在规定的神圣祭日期满后,必须指定一个王位继承人。这时候,自称是阿基斯之子的列奥提齐德斯和阿基斯的一个兄弟阿格西劳斯,发生了王位之争。(2)
[2]列奥提齐德斯说:“阿格西劳斯啊,法律明确规定,继承王位的是国王之子,而不是他的兄弟;如果国王碰巧没有子嗣,那么他的兄弟才可以继位。”
阿格西劳斯说:“继位为王的就应该是我。”列奥提齐德斯反问道:“既然我健在,怎么会轮到你为王呢?”
阿格西劳斯说:“因为你叫他父亲的那个人曾说过,你不是他的亲儿子。”
列奥提齐德斯说:“不!我的母亲比我父亲更了解实情。直到今天她还说,我就是国王的儿子。”
阿格西劳斯说:“但是波塞冬神已经宣布,你完全弄错了。由于发生了地震,这位神祇把你父王(3)带出了你母亲的寝宫。而且,时间也是最有力的见证,可以证明神祇是正确的。因为你是出生在他离开你母亲寝宫后的第十个月。”
以上就是他们两人的对话。
[3]有一位名叫狄奥佩提斯的人,精通神谕。(4)他出面帮列奥提齐德斯说话,指出阿波罗有这样一道神谕,告诫拉栖代梦人,要他们提防其国王会变成瘸子。(5)但是,支持阿格西劳斯的吕山德这样反驳他说,他并不认为神谕在告诫他们要避免国王因受伤而变成瘸子,而是要他们提防非王室血统的人成为他们的国王。因为如果两位国王不都是出自于赫拉克勒斯的后裔的话,那王权成为“瘸腿”的王权,才真正应验了。(6)
[4]在听取了双方的论辩后,邦国选定阿格西劳斯为国王。阿格西劳斯继承王位后不足一年,有一次在代表邦国献祭(7)的时候,预言家说,诸神提示我们,将有一场危害深重的密谋。(8)他再次献祭的时候,预言家则说,征兆显示这场密谋危害程度加深了。等到他第三次献祭的时候,预言家又说:“阿格西劳斯啊,我所得到的征兆,就如同我们身陷敌人的重重包围之中。”于是,他们再次向那些可以逢凶化吉、赐予平安的诸位神祇献祭,结果都难以获得吉兆。于是他们就不再献祭了。五天之后,有人向监察官们禀报,说有一场密谋,基那敦是这次事件的主谋。
[5]这位基那敦年纪轻轻,身体强健,性情刚毅,但他并非平等者成员。(9)于是,监察官们就询问告密者,他们准备如何实施这场密谋。告密者回答说,基那敦曾带他到市政广场附近,让他数一数在市政广场范围内,究竟有多少斯巴达人。(10)
告密者说:“我数了数,除了国王、监察官、元老院成员,还有其他40人。然后我问他:‘基那敦啊,你为什么要我点数这些人呢?’他回答道:‘相信他们就是你的敌人,而在市政广场上的其他人,人数超过4000,却都是你的盟友。’”告密者又说,基那敦还指出,在大街上他们所遇见的人当中的那些敌人,说这里有一个,那里有两个,除此以外,所有其他人都是盟友;在这片国土上,所有的财产都属于斯巴达人,他们都是主人,都被宣布为敌人;而其他人数众多的各个阶层,都是盟友。
[6]监察官又询问,到底有多少人参与这场密谋,告密者回答说,关于这一点,基那敦说,和他一起秘密策划这场密谋的人,有他和其他几位首领,人数肯定不多,不过他们都值得信赖;而密谋的策划者,用这种方式表明,他们知道其他人——黑劳士、涅奥达摩德斯、(11)次等的斯巴达人(12)和庇里阿西人——内心的想法;因为无论何时,只要在这些阶层当中有人提及斯巴达人,没有人会否认这样一个事实:他们必欲将斯巴达人生吞活剥而后快。
[7]监察官又问:“他们说将从哪里获取武器?”告密者转述基那敦的话说:“当然,我们队伍中的一些人自己拥有武器,而其他大众也都有。”——基那敦带他去了铁市,给他展示了数量巨大的刀、剑、叉、斧、小斧和镰刀。告密者接着说,基那敦说所有这些器具,包括在田地里耕作者的农具、木棒和石块,都可以用作武器,其他大多数手工业者所使用的各种工具,特别是在用于对付那些手无寸铁的对手时,都可以用作武器。当他被问及这些人准备何时举事时,告密者说,现在他接到的命令是在城里待命。
[8]得知这些情报后,监察官们得出以下结论——这是一场经过精心策划的密谋,必须予以高度警惕;他们甚至没有召开所谓“紧急公民大会”(13),而只是就近召集了一些人,几位监察官和部分元老院成员,举行非正式会议。他们决定,“派遣”基那敦去阿乌龙,随行带上若干年轻人;命令他去搜捕一些阿乌龙人和黑劳士,他们的名字都写在正式的急令权标上。(14)同时,他们还命令他要逮捕那些据说是最漂亮的阿乌龙女人,只要能够使前去那里的拉栖代梦人着迷,年长年轻都可以。
[9]现在基那敦所要做的这类事情,就是过去监察官们常常派人去干的。所以,这一次在他们写给基那敦的急令上,开列着那些要逮捕的人的名字。基那敦问,和他一起执行任务的是哪些年轻人,他们告诉他:“去问问年纪最大的卫队指挥官,让他顺便派给你六七个在他身边的年轻人。”事实上,卫队指挥官知道要挑选谁和他一起去,而随他去的人也知道,他们所要逮捕的正是基那敦本人。监察官另外还对基那敦交代说,他们要派三辆马车前去,这样他们就不必押着囚犯徒步走回来——这样做只是为了尽可能掩饰一件事,即他们只须押解一个人回来,那就是基那敦本人。
[10]他们之所以不在城里逮捕他,是因为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参与这场密谋,他们希望在基那敦的同伙知道密谋败露之前,从他口中得知其同伙的名单,以防止他们出逃。因此,那些派出去的捕快首先逮捕了基那敦,在从他那里得知他的同伙的情况后,写下他们的名字,火速把名单送至监察官处。监察官考虑到事态严重,派出一个团的骑兵去接应那些受命前往阿乌龙的人。
[11]基那敦被捕后,一个骑兵带回了基那敦开列的同伙名单,监察官立即派人逮捕了预言家提萨门努斯和参与此次密谋的其他几个主要头目。当基那敦被押解回来审讯时,他毫无保留,坦白交代,并且供出了同伙的名字。他们问基那敦,这次行动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他回答说:“在拉栖代梦,我不想比任何人低下!”随后,他和他的同伙们个个被五花大绑,在皮鞭和刺棒(15)的驱赶下全城游街。他们就这样遭到了惩罚。(16)
* * *
(1) 关于斯巴达国王的葬礼。参阅色诺芬:《阿格西劳斯传》,XI. 16;《斯巴达政制》,XV. 9。
(2) 公元前398年。
(3) 列奥提齐德斯被认为是雅典人阿尔基比阿德斯之子。普鲁塔克在其《传记集·阿尔基比阿德斯传》(XXIII. 7—8)提及此事。
(4) 参阅普鲁塔克:《传记集·阿格西劳斯传》,II. 4;《传记集·吕山德传》,XXII. 3。
(5) 阿格西劳斯是瘸子。
(6) 斯巴达实行双王制,相传他们都是赫拉克勒斯的后裔。这里的意思大概是说,如果其中一位国王是非王族血统,那么王权也就变成“瘸腿”的双王制了。
(7) 关于国王献祭,参阅色诺芬:《斯巴达政制》,XV. 2。
(8) 公元前397年。
(9) 就是说,他并非享有全权的公民,并非“斯巴达人”(Spartiatae,Homoioi,号称“平等者”)之一员。
(10) 在拉哥尼亚,斯巴达人与其他成分的居民相比,始终是少数,如今由于持续的战争和财富等多种因素的影响,其绝对人数明显下降。参阅徐松岩:《黑劳士制度、土地制度与“平等者公社”的兴衰》,《西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3年第3期。
(11) 参阅色诺芬:《希腊史》,I. 2. 18附注。
(12) Hypomeiones,原意为“次要者”“下等人”“低贱者”。据研究,他们包括那些被降低身份的斯巴达人,以及一些私生子和外邦人,他们因为出身问题一直不能拥有斯巴达人(平等者成员)的身份。基那敦肯定是属于这一阶层的人。
(13) Little Assembly,直译为“小型公民大会”,也许是一种紧急情况下才召开的会议。希腊原文的真实含义不甚明确。这里是所有希腊文献中唯一一处使用此种表达。
(14) 拉栖代梦人有两个大小相同的圆柱形权标,平时都放在国内,战时有一个掌握在国外最高司令官手中。一块条状羊皮纸斜卷在权标上,急令纵向写在上面。然后取下羊皮纸送到持有另一个权标者的手上,他收到后将羊皮纸重新斜卷到权标上,便可以看到其中内容。这样可以保证中途不泄密。参阅修昔底德:I. 131;普鲁塔克:《传记集·吕山德传》,XIX. 6—7。
(15) 一端尖的长木棍,用来驱赶牲畜。
(16) 公元前39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