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

〔四林湖东岸。

〔西边怪石峥嵘,峣岩陡峭,遮住人们视线。湖水动荡不宁,涛声阵阵,电闪雷鸣。

〔格尔骚的孔茨,渔夫和渔童。

孔茨:

这是我亲眼所见,你们完全可以相信,

事情就像我说的那样发生。

渔夫:

退尔已被抓住,给押往居斯纳赫特去,

若是要为自由而战,他这人可是

出类拔萃,英勇无比。

孔茨:

总督亲自把他从湖上带走;

我从弗吕伦上船出发,

他们正要离岸出航,

可是当时正好风急浪大,

我也被迫急忙在这里靠岸,

他们可能受阻,未能出发。

渔夫:

退尔戴上镣铐,落在总督手里!

啊,你信不信,总督会把他深埋地底,

让他从此不见天日!

总督深深地伤害了这个自由之士,

一定非常害怕正义的报仇雪耻。

孔茨:

据说老州长,高贵的

阿庭豪森老爷也重病垂危。

渔夫:

这样我们最后一线希望已就此破灭!

本来就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大声疾呼,

争取权利,为了自己的民族!

孔茨:

风暴来势凶猛,你们多多保重,

我到村里去借住投宿,

今天反正没法再起航出湖。(下)

渔夫:

退尔被捕,男爵将死!

专制暴政,你就大胆妄为,

抛开廉耻:真理的嘴

已经沉默,明亮的眼已被戳瞎,

应该救人的手臂,已被捆绑!

渔童:

风狂雨急,爸爸,快进茅屋,

在这旷野里过夜一点也不舒服。

渔夫:

狂风啊,怒吼吧,霹雳啊,猛劈吧,

滚滚乌云,怒卷翻腾,天上江河,直泻奔流,

把这国家淹没吞噬吧!把尚未出生的

一代代人都毁灭在萌芽之中吧!

暴烈狂野的大自然元素,你们充当主宰吧。

野蛮熊罴,你们来吧,广袤无垠的

荒野中的年老豺狼,这国家又属于你们!

倘若没有自由,谁还愿意在这里生存!

渔童:

你听,深渊里旋风怒号,狂涛轰鸣,

这万丈深渊从来没有这样喧闹不宁!

渔夫:

瞄准自己儿子的脑袋射箭,从来没人

曾向一个父亲提出这样非分的要求!

大自然怎能不火冒三丈怒气冲冲,

——啊,倘若峣岩崩裂,倾入湖中,

这犬牙般的雪山冰峰,从创世之日起从未消融,

倘若高耸的雪山之巅现在突然化开倒下,

倘若巍巍重山纷纷坍塌,

倘若古老的沟壑逐一崩裂,

倘若第二次洪水泛滥施虐,

把世人的居所屋宇吞噬净尽,

我也绝不感到意外,愕然心惊!

〔传来钟声。

渔童:

你听,他们在那山上敲钟,

肯定看见有船遇险正在湖中,

敲响钟声,为它祈祷天公。

(爬上一个山坡)

渔夫:

可怜这只小船,现在飘泊湖上,

在这可怕的摇篮里颠簸摇晃!

船舵已经无用,舵手濒于绝望,

风暴才是主人,狂风恶浪

把人当球抛来抛去,——远近各处

都没有港湾,给它亲切的庇护!

陡峭山岩壁立千仞,

恶狠狠地凝视着小船,

展现一片乱石重叠的湖岸。

渔童(指着左边):

爸爸,有条船从弗吕伦漂来。

渔夫:

愿上帝帮助这批可怜的人们!

倘若狂风窝在这峡谷之中飞旋,

那小船就像一只惊恐万状的猛兽,

在兽笼的铁栏杆前慌张乱窜;

它狂呼乱叫徒劳无功地寻找大门,

因为高耸的群山直指九天环绕四周,

紧紧锁住这狭窄的山口。

(他爬上高处)

渔童:

这是从乌里来的老爷的官船,爸爸,

一看红顶和旗子我就认出它来。

渔夫:

公正的上帝啊!不错,是他本人,

是总督乘着那条船——他驾船驶去,

船上满载着他的罪行!

复仇者的手臂很快就找到了他,

现在他认识到头上有更强的主人;

波浪不会在乎他发号施令,

山岩不会在他帽子前面鞠躬致敬——

孩子,不要祈祷,

法官执法不要干扰!

渔童:

我祈祷不是为了总督——而是

为了退尔,他也在那条船上。

渔夫:

啊,盲目的风浪啊,你真不明事理!

难道为了惩罚一个罪人,

非把全船和舵手统统葬身湖底?

渔童:

瞧,瞧,他们已经顺利驶过

布基斯格拉特[58],可是风暴力大无比,

从魔鬼大教堂[59]往回反击,

又把他们向阿克森山[60]抛去,

——我看不见他们了。

渔夫:

那儿是把剁肉快刀,

好多船只都在那儿触礁沉没,

要是不能把船聪明地从旁通过,

必然会在山岩上撞得粉身碎骨,

那座山岩陡峭无比,一直沉入湖底。

——他们船上有个优秀的舵手;

他是退尔,只有他能化险为夷,

可是他们捆住了他的双手和双臂。

〔威廉·退尔持弓上。

〔他快步上场,惊讶地环顾四周,显得心情分外激动。等他走到舞台中央,他跪倒在地,两手摸着地面,然后向天伸开双臂。

渔童(发现退尔):

瞧,爸爸,跪在那儿的人是谁啊?

渔夫:

他用两手抓着土地,

情绪似乎分外激动。

渔童(跑到前面来):

我瞧见什么了!爸爸,爸爸,快来看啊!

渔夫(走近):

这是谁啊?——我的上帝啊!什么!是退尔?

你怎么到这儿来的?快说呀!

渔童:

你不是

被抓起来捆在船上了吗?

渔夫:

你没有给带到居斯纳赫特去吗?

退尔(站起来):

我逃脱了。

渔夫和渔童:

逃脱了!啊,上帝发奇迹了!

渔童:

你从哪儿来?

退尔:

从那船上来。

渔夫:

什么?

渔童(同时):

总督在哪儿?

退尔:

他在波浪里挣扎呢。

渔夫:

这可能吗?而你?你怎么在这儿?

你挣脱了他们的绳索,也逃脱了风浪?

退尔:

全凭上帝仁慈的天意——你们听我说!

渔夫和渔童:

啊,你说吧,你说吧!

退尔:

在阿尔特多尔夫

发生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吗?

渔夫:

我全知道了,你说吧!

退尔:

总督就叫人把我抓住捆牢,

想把我带到居斯纳赫特,关进他的城堡。

渔夫:

他就和你一起在弗吕伦上船出航!

这些我们全都知道,您说,是怎么逃脱魔掌?

退尔:

我五花大绑地捆着,躺在船上,

手无寸铁,一筹莫展——不存希望,

能再看见明媚的阳光,

和妻儿亲爱的脸庞,

我万念俱灰,眼望着湖水茫茫——

渔夫:

啊,可怜的人!

退尔:

我们就这样向前航行,

总督,鲁道尔夫·哈拉斯和几个兵丁。

我的箭壶和我的弓

就放在船尾,船舵旁边。

我们刚驶到拐角处

接近小阿克森山前,

上帝安排,突然从富特哈特深谷

掀起一阵强烈风暴惊天动地,

所有的船夫都心胆皆丧,

大家都说,这次必定淹死无疑。

这时我听见有个仆人

冲着总督这样说道:

“大人,您看见您自己和我们

都陷入绝境,大家都性命难保——

船夫们手足无措,惊魂不定,

已经无法驾船航行——

可是退尔坚强有力,操舟如神——

我们身处危难之际,

大人意下如何,让他出力?”

总督便对我说:“退尔,倘若你自信

能帮助我们逃出风暴,

我愿意解掉捆绑你的绳套。”

我却说道:“是的,大人,凭着

上帝的帮助,我相信能使大家脱险。”

于是他们给我松绑,我就老老实实地

驾船航行,站在船舵旁边。

可是我斜觑一眼,看见我的弓箭

所在之处,我极目四眺审视湖岸,

有什么有利地形可供我跳跃脱身。

我终于发现有块岩石,

直伸到湖水之中平平整整——

渔夫:

我知道那里,是在大阿克森山脚下,

可是我认为那里不可能逃命,——山势

过于陡峭——从船上纵身一跳无法够到——

退尔:

我叫兵丁们使劲划桨,

以便我们靠近山岩,

我大叫,一到那里,就能绝处逢生——

等到我们不久划到那里,

我便祈求仁慈的上帝,

使出全身的力气,

把船尾向山岩直靠过去——

于是我便飞快地抓住我的弓箭,

奋力一跳,跃向突出的平整山岩[61],

同时用脚使劲一蹬,把那小船

又抛进滚滚翻腾的湖水深渊——

让它随波浮动,按照上帝旨意!

这样我就来到这里,逃脱险风恶浪

和恶人更为邪恶的暴力。

渔夫:

退尔,退尔,上帝在你身上发了如此

明显的奇迹,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可是你说!你现在打算到哪儿去?

因为倘若总督逃脱风暴保住性命,

你就不得安全藏身。

退尔:

我还捆绑在船上时,听他说道,

他要在布鲁南上岸,途经瑞茨

把我带到他的城堡。

渔夫:

他要从陆路到那儿去吗?

退尔:

他有这打算。

渔夫:

啊,那你得躲藏起来不能迟疑,

上帝不会第二次从他手里救你。

退尔:

告诉我到阿尔特和居斯纳赫特去的捷径。

渔夫:

通行的大路要越过许多高山岩石,

可是我儿子能带你走条秘密近道,

这条小道越过洛威尔茨。

退尔(向渔夫伸出手去):

上帝会报答你的善行义举。后会有期。

(走开又折回来)

——你不是在吕特里也入盟宣誓?

我觉得有人向我提起过你的名字。

渔夫:

我参加了聚会,

也宣誓加入了这个联盟。

退尔:

那就请你快到比克伦去,帮我个忙,

我的老婆为我担惊受怕,请告诉她,

我已获救,安然无恙。

渔夫:

可是我怎么跟她说,你逃到哪儿去了?

退尔:

你会在她那儿见到我的岳父

和其他在吕特里宣誓的盟友——

让他们鼓起勇气,大胆行动,

退尔已重获自由,善于战斗,

他们会听到我的消息,隔不多久。

渔夫:

你心里在想什么?请你坦白相告。

退尔:

这事一旦完成,就会到处传开。(下)

渔夫:

耶尼,去给他指路——愿上帝助他一臂之力!

他不论干什么都会达到目的。(下)

第二场

〔阿庭豪森的贵族庄园。

〔男爵躺在一张小沙发上,已在弥留状态。瓦尔特·费尔斯特,施陶法赫,麦尔希塔尔和鲍姆嘎尔腾围在他身边。瓦尔特·退尔跪在垂死者面前。

瓦尔特·费尔斯特:

已经完了,他已经过去。

施陶法赫:

他躺在那里不像一个死人——你们瞧,

放在他唇上的羽毛还在翕动!

那么安详的睡眠,那么平和的笑容。

〔鲍姆嘎尔腾走到门口和什么人说话。

瓦尔特·费尔斯特(问鲍姆嘎尔腾):

是谁?

鲍姆嘎尔腾(走回来):

是赫特维希太太,您的女儿。

她要跟您说话,要看看儿子。

〔瓦尔特·退尔站起来。

瓦尔特·费尔斯特:

我能安慰她吗?我能自己安慰自己吗?

怎么所有的苦难全都压在我的头上?

赫特维希(挤进门来):

我的孩子在哪儿?让我进去,我非看见他不可——

施陶法赫:

镇静一点,您想想,您是在一个有死人的房里——

赫特维希(扑向男孩):

我的维尔蒂[62]!啊,他还活着!

瓦尔特·退尔(依偎在她身上):

可怜的妈妈!

赫特维希:

这是真的吗?你一点也没受伤?

(她提心吊胆地仔细打量儿子)

这可能吗?他会向你瞄准?

他怎么能这么干?啊,他真没心肝——

竟然会向自己的儿子射出一箭!

瓦尔特·费尔斯特:

他干的时候,悲痛欲绝,心惊胆战,

生死攸关,他是迫不得已才弯弓射箭。

赫特维希:

啊,倘若他有颗做父亲的心,

他宁可死上千万回,也不会答应!

施陶法赫:

你应该赞美上帝仁慈的安排,

使得事情会有这样好的结局——

赫特维希:

我死也不会忘记

事情怎么发展到这一步——我的天!

我哪怕活到八十岁——我也永远会看见

我的儿子捆绑着站在那里,他爹向他瞄准射箭,

那支箭会永远射进我的心里。

麦尔希塔尔:

太太,您知道总督是怎么激他的吗?

赫特维希:

啊,男人们的心多么粗野!只要自尊心受到侮辱,

你们就什么都不管不顾,

你们把孩子的脑袋和母亲的心

都押在盲目怒火的赌博之中充当赌注!

鲍姆嘎尔腾:

难道你丈夫的命运还惨得不够,

你竟要严加指责来伤害他?

你难道对他的痛苦就毫无感受?

赫特维希(转身向着鲍姆嘎尔腾,睁大眼睛看着他):

你对朋友的不幸难道只会痛哭流泪?

——当他们把这优秀的男子捆绑起来时,

你们在哪里?你们的帮助在哪里?

你们眼睁睁地看着发生伤天害理的事,

耐心地容忍你们的朋友

从你们当中给人带走,——退尔也曾如此

对待你们?当总督的骑兵对你紧紧追逼,

当骚动不宁的大湖在你面前翻腾不已,

他也只是站在那里深表遗憾仰天叹息?

他并没有抛洒无助的眼泪,为你感到惋惜,

而是一跃跳进小舟,

忘记自己的妻儿,把你解救——

瓦尔特·费尔斯特:

我们势单力薄,手无寸铁,

怎么能冒险去救他!

赫特维希(扑在他的胸上):

啊,爸爸!你也失去了他!

这个国家,我们大家都失去了他!

我们大家想念他,唉!他也想念我们!

愿上帝别让他绝望,拯救他的灵魂。

没有朋友的慰藉浸入阴森荒凉的

城堡地牢之中——他会生病!

唉,在潮湿阴暗的囚牢之中,

他非生病不可——阿尔卑斯山的杜鹃花

会憔悴枯萎在沼泽的瘴气之中,

退尔也会郁郁而死,如果不能

沐浴着明媚的阳光吹拂着芬芳的清风。

如今被捕!他!他原来自由自在地呼吸,

在墓穴的气氛之中他活不下去。

施陶法赫:

镇静一些,我们大家都要采取行动,

来打开他的牢笼。

赫特维希:

你们没有他又能有什么作为?——

只要退尔自由,希望还在眼前。

无辜的人还有一个朋友,

受迫害的人还有人救援,

退尔救过你们大家——你们大家

合在一起也不能打开他的锁链!

〔男爵苏醒过来。

鲍姆嘎尔腾:

别响,他动了一下!

阿庭豪森(撑坐起来):

他在哪儿?

施陶法赫:

您说谁?

阿庭豪森:

我要见他,

在这最后时刻他竟离开了我!

施陶法赫:

他指的是那个贵族[63]——派人去找他了吗?

瓦尔特·费尔斯特:

已经派人去找他了——您可以感到宽慰,不必生气!

他已经迷途知返,他已和我们在一起。

阿庭豪森:

他为他的祖国说话了吗?

施陶法赫:

说得英勇无畏,是个英雄。

阿庭豪森:

他为什么不来

接受我最后的祝福?

我觉得,我油干灯尽,很快就要上路。

施陶法赫:

别这么说,高贵的老爷!刚才小睡片刻,

使您神清气爽,您现在目光清澈。

阿庭豪森:

痛苦就是人生,我也摆脱了这份痛苦;

苦难和希望都将结束。

(他看到了孩子)

这个男孩是谁?

瓦尔特·费尔斯特:

祝福他吧,大人!

他是我的外孙,一个没爹的孩子。

〔赫特维希和孩子一起跪倒在垂死的老人面前。

阿庭豪森:

我将离去,让你们都变成失怙孤儿——

我真不幸,我最后的目光

看到的竟是祖国的沦亡!

难道让我得享高寿,就是让我

死去葬送所有的希望!

施陶法赫(对瓦尔特·费尔斯特):

难道就让他郁郁死去,怀着阴郁的忧愁?

我们何不用美丽的希望的光芒,

照亮他最后的时光?——高贵的大人!

请您振奋精神!我们并非

完全无助,并没有一败涂地无可挽回。

阿庭豪森:

谁会来拯救你们呢?

瓦尔特·费尔斯特:

我们自己拯救自己。您请听!

三州人民已经互相保证,

定要全力驱逐暴君。

联盟已经订立,神圣的誓言

把我们联合在一起,我们

将采取行动,在新年开始之前,

您的骨灰将安息在自由的国度里面。

阿庭豪森:

啊,告诉我!联盟已经订立了吗?

麦尔希塔尔:

我们林间三地都将在

同日举事,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直到现在严加保密,

尽管好几百人业已获悉。

暴君的脚下,地基已经掏空,

他们称王称霸的日子已经寥寥无几,

不久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他们的痕迹。

阿庭豪森:

国内不是还有他们坚固的城堡?

麦尔希塔尔:

这些城堡将在同一天里攻陷。

阿庭豪森:

贵族可曾参加这个联盟?

施陶法赫:

必要时,我们等待他们支持,

可是现在只有乡民入盟宣誓。

阿庭豪森(十分惊讶地慢慢坐了起来):

乡里人竟然凭着自己的力量,决心做出

这样的行动,没有贵族帮助,

他们竟对自己的力量这样信任——

是的,那就不再需要我们,

我们可以心安理得地进入坟茔。

在我们之后——人类的辉煌壮丽

将凭借其他的力量得以维系。

(他把手放在跪在他面前的孩子头上)

这个头上曾经放过苹果,更加美好的

新的自由将从这头上繁荣滋长;

旧的一切将要坍塌,时代将要改变,

新的生活将在废墟中盛开怒放。

施陶法赫(对瓦尔特·费尔斯特):

瞧,他的眼睛射出多么明亮的光芒!

这不是回光返照,

而是新生的辉煌。

阿庭豪森:

贵族走下他们古老的城堡,

作为市民向城市宣誓投靠;

郁希特兰和图尔高已经开始自立自强,

高贵的伯尔尼抬起头来,君临一方,

弗莱堡已成为自由者安全的堡垒,

活跃的苏黎士已把各行各业加以武装,

组成战斗的队伍——国王们的权威

已在它们永恒的壁垒上撞得粉碎——

(他以预言者的口气说出了下面的话——

他的语气逐渐变得激昂慷慨)

我看见君侯们和贵族们

身披铠甲向前挺进,

企图打败一帮不善征战的牧民。

进行了你死我活的搏斗,

经过血战才漂亮地夺下有些山口[64]。

乡民裸着胸膛,甘愿牺牲[65],

冲进刀枪剑戟的密密丛林,

勇士奋力挺进,贵族折将损兵,

自由高举战旗,大获全胜。

(抓住瓦尔特·费尔斯特和施陶法赫的手)

因此要精诚团结——永远坚定——

自由之地应该互相亲密,

在你们的山上要岗哨林立,

以便联盟能迅速联合聚集,

要团结一致,——团结——一致——

〔他倒向垫子——他的双手还死死地抓住他们两人的手。瓦尔特·费尔斯特和施陶法赫还默默地观察了他一会儿,然后走开,两人都悲不自胜。与此同时,家丁们静静地挤了进来,走到跟前,或默默表示悲哀,或更激烈地表示悲痛,有几个跪倒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哭泣;在这场戏默默进行之中,城堡的钟声响起。

〔鲁登茨和前场人物。

鲁登茨(快步上场):

他还活着吗?啊,你们说啊,他还能听见我的话吗?

瓦尔特·费尔斯特(转过脸去指了一指):

您现在是我们的雇主和保护人,

这座府邸换了一个姓名。

鲁登茨(一眼看见尸体,悲痛欲绝):

啊,仁慈的上帝啊——莫非我已后悔得太迟?

他怎么就不能多活一会儿,

看看我业已回心转意?

在他还能在阳光下漫步时

我藐视他的谆谆教诲,

如今他永远离去,一去不回,

给我留下未曾补赎的沉重罪过!

啊,你们说,他离去时是不是心里恨我?

施陶法赫:

他在弥留之际听到了您的英勇行动,

祝福您有勇气发表那番言论!

鲁登茨(跪倒在死者身边):

是啊,亲爱的人神圣的遗骸!

灵魂已逝的尸体!我在此向你,

向你业已冷却的死者之手发誓——

我已扯断了和外国的一切联系,

回到我自己人民的身边,

我是个瑞士人,我要用我全部身心

做个瑞士人——

(站起来) 请为我们大家的朋友

和父亲致以哀悼,可是不要垂头丧气!

不仅是他的遗产落到我的手里,

他的心,他的精神也降临到我身上;

他年老衰迈未能为你们所做的一切,

要由我来为你们完成,我年富力强。

请把您的手伸给我——尊敬的父亲!

把您的手给我!麦尔希塔尔,还有您!

不必有所顾虑!啊,别转过脸!

请听我赌的咒,请接受我的誓言。

瓦尔特·费尔斯特:

把手伸给他,他迷途知返,

值得我们信任。

麦尔希塔尔:

您对乡亲们傲慢狂妄,

您说,我们对您还能有什么指望?

鲁登茨:

啊,我年轻鲁莽,犯下错误,请别放在心上!

施陶法赫(对麦尔希塔尔):

老爹最后的遗言是“团结一致”,

这话请记在心里!

麦尔希塔尔:

这是我的手!

尊贵的大人,农民的握手就是

大丈夫的诺言!没有我们,骑士又算老几?

我们农民可是比你们还古老的等级。

鲁登茨:

我尊敬农民,我的宝剑要保护这个等级。

麦尔希塔尔:

男爵大人,这条手臂既能刨开硬土垦荒,

在大地的怀抱里播种耕耘,

也能捍卫男子汉的胸膛。

鲁登茨:

你们

要捍卫我的胸膛,我愿捍卫你们的胸膛,

这样我们互相支持,更加坚强。

——可是现在祖国还是外国暴政的

猎物,我们何必空谈瞎讲?

等把敌人从我们国土上驱逐尽净,

我们再在和平时期来互相较量。

(他稍停片刻)

你们沉默无语?怎么?没法说给我听?

难道我还不配受到你们的信任?

那我只好违背你们的意志,

自行挤进你们联盟的秘密。

——你们已经开过会——在吕特利发誓结盟——

我知道——我全知道,你们商讨什么事情,

不是你们告诉我的事情,我就

当作神圣的宝物,保留在心。

我从来不是祖国的敌人,请你们相信,

从来没有采取行动反对过你们。

——你们如果迟迟不动,便会有灾祸发生,

时间逼人,必须迅速采取行动——

退尔便是你们拖延造成的牺牲——

施陶法赫:

我们宣誓等到基督的节日再行举事。

鲁登茨:

我当时不在场,没有跟着一起发誓,

你们接着等吧,我立即行动,不再推迟。

麦尔希塔尔:

什么?你打算——

鲁登茨:

我现在也属于本国的长老之列,

我首要的义务,便是保护你们。

瓦尔特·费尔斯特:

您的首要职责,最神圣的义务,

乃是使这亲爱的尸骸安然入土。

鲁登茨:

等我们解放了国土,就把鲜花

编织的胜利花环放在他的灵床之上,

——啊,朋友们!不仅为你们的事业,

我还得为我自己和暴君血战一场——

听着,我告诉你们!我的贝尔塔

被人从我们当中悄悄地抢走,不见踪影,

有人放肆大胆地犯下这一罪恶行径。

施陶法赫:

这个暴君竟敢对一个自由的贵族小姐

干出这样强暴的行径?

鲁登茨:

啊,我的朋友们!我方才答应帮助你们,

而我首先必须请求你们助我一臂之力,

我的恋人已被抢走,被人夺去,

谁知道这个暴徒现在把她藏在哪里,

他们会强迫她接受她深恶痛绝的婚约,

不知会大胆地采用什么样的暴力!

请你们帮我把她救出虎口,啊,别把我抛弃——

她爱你们,啊,她爱我们的国家,

值得大家为她拿起武器——

瓦尔特·费尔斯特:

您想采取什么行动?

鲁登茨:

我哪里知道?唉!

她的命运笼罩在沉沉黑夜之中,

疑虑重重使我忧心如焚,

我根本不知道该采取什么具体行动,

只有一点我心里清清楚楚:

惟有摧毁暴君的权力,

才能从暴政的瓦砾中把她救出,

必须攻克所有的要塞碉堡,

也许我们能够攻进监禁她的囚牢。

麦尔希塔尔:

走吧,带领我们前去,我们紧紧跟随,

今天能做的事为什么等到明天?

在吕特利宣誓时,退尔还有自由,

尚未发生那骇人听闻的事件。

时间推移,法律也随之改变——

谁要是胆怯,现在还可退缩不前!

鲁登茨(对施陶法赫和瓦尔特·费尔斯特):

你们武装起来,准备行动,

等着烽火信号在山上升起

我们的胜利会很快传到你们这里,

比信使的风帆飞得更加迅急,

一旦看见那令人喜悦的火焰升起,

你们就像雷霆闪电一般向敌人冲杀,

摧枯拉朽地摧垮暴政的大厦。

〔众人下。

第三场

〔居斯纳赫特空无一人的山隘。

〔人们从后面山岩之间爬下,行路者们在舞台上出现之前,已经可以在高处让人看见。巍峨高耸的山岩围绕着舞台;最前面的一块山岩上突出一石,长满灌木。退尔背着弓上场。

退尔:

他必然会从这条山隘走来,

别无其它道路通向居斯纳赫特。

我要在此了断——这可是个难得的良机。

那个接骨木灌木丛,正好容我藏身暂避,

我从那里可以一箭把他射中,

道路狭窄,挡住他来追捕的随从,

总督大人你向上天交账去,

你的气数已尽,你必死无疑。

我一向平静地生活,善良随和,

弓箭只是瞄准林中的野兽,

我的思想纯净,从无杀人之心——

你破坏了我宁静的生活,

把我温和的思想变得无比凶狠,

犹如柔和的乳汁变成凶龙毒液,

你让我习惯于凶残狠毒的行径,

谁曾瞄准过儿子的头颅射箭,

定能一箭命中敌人的心。

我必须保护可怜无辜的孩子,

和我忠实的妻子,总督大人,

免遭你的愤怒报复,——我当时

被迫拉紧弓弦——我的手瑟瑟发抖——

你像魔鬼似的残忍,兴高采烈,

逼我举起弓箭瞄准我儿子的头,

我束手无策,向你苦苦哀求,

我当时就在心里暗暗发誓,

发出只有上帝听见的毒誓,

我下一箭的第一个目标

便是你的心脏——我在忍受

地狱般苦刑的瞬间发的誓言

乃是一笔神圣的债务——现在我要偿还。

你是我的主人,皇上的总督,

可是纵使皇帝也不得胡作非为,

像你这样——他派你来到这里,

是让你执法——法律严苛,显示皇帝天威——

可并非任你以杀人取乐之心,

恣意逞凶施暴而不受惩,

天地之间惩罚复仇是由上帝执行。

现在你出来吧,给人重创的利箭,

我亲爱的宝贝,至高无上的珍宝,

我要给你一个目标,迄今为止,

人们虔诚地百般恳求也无法达到——

可是你可以所向无阻地达到这一目标——

而你,我熟悉的弓弦,你曾多次

为我忠实地效力进行欢快的游戏,

在这次可怕的认真较量时别把我抛弃。

现在请你绷紧,你这忠实的弓弦,

你曾多少次使我冷酷的箭脱弦如飞——

它若现在无力地从我手中脱落,

我可没有第二支箭可以射出。

(行路者走过舞台)

我要在这条石凳上坐下,

它供行路者短暂休息——

因为这里不是故乡——人人都

匆匆走过,彼此互不相识,

也不询问别人的痛苦——

这里有忧心忡忡的商人和衣着简朴

前去朝圣的信徒——虔诚祈祷的僧侣,

神情阴鸷的强盗和性格欢快的乐师。

驮夫牵着载满货物的马匹,

来自遥远的异国他乡,

每条大道都通向世界的尽头,

大家都沿着自己的路忙自己的事

——而我的事乃是杀人报仇!(他坐下)

平时爸爸出门,亲爱的孩子们,

你们见他回来,都欢天喜地;

因为每次回家,他都给你们带点惊喜,

一朵美丽的阿尔卑斯山上的花朵,

一只稀罕的小鸟或者一块光洁的菊石,

这是漫游者在山间岭上都会找到的东西——

现在他却去捕杀另外一种猎物,

坐在荒凉的路上,想着如何杀人,

他埋伏这里,要猎取敌人的性命。

——可是现在他也只想着你们,

亲爱的孩子们,——想着如何保护你们,

两个天真孩童,不让暴君向你们行凶,

为了杀死敌人,他现在拉开手里的弓!(站起身来)

我正守着,要猎取一只珍贵的野兽,

猎人不会烦躁恼火,在严冬酷寒气候,

他日复一日,到处搜寻,

在巉岩山石之间纵身跳跃,

在滑不留手的冰墙雪壁之上攀登,

用自己的鲜血粘住自己的身体,

——只是为了捕获一只可怜巴巴的羚羊,

而这里将要取得的代价要更加贵重,

这是我死敌的心脏,他妄想把我葬送。

〔远处传来欢快的音乐,乐声越来越近。

我一辈子弯弓射箭,

按照射手的规定,

比赛中我多次命中鹄的,

带回美妙的奖品,

但是今天我要大显身手,

射出神箭,正中靶心,

赢得整个山区的冠军。

〔一个迎亲的行列走过舞台,沿着窄路走去。退尔手扶着弓,观看迎亲的行列,看守土地者施图西走到他身边。

施图西:

这是莫尔利夏亨修道院的产业总管,

在这里迎娶新娘——他富甲一方,

在阿尔卑斯山上大概拥有十群牛羊,

他现在从伊米湖[66]迎来新娘,

今天夜里将在居斯纳赫特大宴嘉宾,

你也来吧!每个正派人都受到邀请。

退尔:

一个严肃的客人不适合举行婚礼的喜庆之家。

施图西:

你要是有烦心事,就把它抛到脑后,

时势艰难,今日到来者,今日就要消受。

因此必须及时行乐,不要迟疑。

这里在办喜事,别处在行葬礼。

退尔:

往往一件事情就接着另外一件。

施图西:

世界就是这样运行,往往

祸不单行——在格拉斯纳地方

发生山崩,格莱尔尼希[67]整整一边

全都塌陷。

退尔:

连巍巍高山

也都摇晃?没有坚实的东西在这世上。

施图西:

听说别处也发生怪事一桩,

我跟一个从巴登[68]来的人谈过,

有个骑士想骑马去见国王,

半路上遇到一大群黄蜂,

它们落在他的马上,

骏马不胜其苦,倒地死去,

骑士徒步去见国王。

退尔:

老天也赋予弱者一根刺,供他反抗。

〔阿姆嘎尔特带领几个孩子上,站在窄路的进口处。

施图西:

有人说全国会有重大的灾祸发生,

会发生违背天性的严重事情。

退尔:

这样的事情天天发生,

用不着预先昭示发生怪异事情。

施图西:

可不是,谁能平静无忧地耕作田地,

毛发无伤地与家人相聚,便算幸运。

退尔:

要是邪恶的邻人不让人安生,

即便是最温驯的人也不得安宁。

(退尔常常不安地带着期待的神情望着窄路的高坡)

施图西:

那就祝你安好吧——你在这儿等什么人吗?

退尔:

我是在等人。

施图西:

祝你愉快地回到家人身边!

——你是乌里人吧?我们的主人,

总督大人,人家今天还在那儿等他光临。

行路者(走来):

你们今天别再等总督了,

大雨滂沱,洪水泛滥,

大水已把所有的桥梁冲断。

〔退尔霍地站起。

阿姆嘎尔特(走向前来):

总督不来了!

施图西:

你找他有事吗?

阿姆嘎尔特:

唉,当然有事!

施图西:

你干吗守着这条山隘

拦着他的去路?

阿姆嘎尔特:

他在这儿躲不开我,非听我说话不可。

弗里斯哈特(急急忙忙地从窄路的高处下来,在舞台上大叫):

大家全都闪开让道——我们的主人

总督大人紧跟在我后面骑马驾到。

〔退尔下。

阿姆嘎尔特(兴奋地):

总督来了!

〔她带着孩子们走到前台。格斯勒和鲁道尔夫·哈拉斯骑着马出现在窄路高处。

施图西(对弗里斯哈特):

河水不是已把桥梁全都摧毁,

你们是怎么渡过这茫茫大水?

弗里斯哈特:

朋友,我们和大湖都作过搏斗,

根本不怕阿尔卑斯的山洪急流。

施图西:

你们在狂风暴雨之中乘船?

弗里斯哈特:

我们乘船航行,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施图西:

啊,你等一等,说来听听!

弗里斯哈特:

让我走,我得在前面快跑,

我得到城堡去通报总督已到。(下)

施图西:

倘若好人也在船上,

最后连人带船全都下沉;

水火无情,老百姓不会交好运。

(他环顾四周)

和我说话的猎人到哪儿去了?(下)

〔格斯勒和鲁道尔夫·哈拉斯骑马上。

格斯勒:

你说,你想干吗,我是皇上的仆人,

必须想到如何取悦陛下,

他派我到这个国家来,不是为了

迎合民众,对他们温情有加——

他期待的是民众驯从;争论的问题是,

这个国家的主人应是农民还是陛下。

阿姆嘎尔特:

现在是时候了!现在我要申诉!

(心惊胆战地走近总督)

格斯勒:

我在阿尔特多尔夫把帽子

放在杆上,不是为开玩笑,或是

考验民心;这个我早已心中有数。

我放上帽子,是让他们学会,

低下他们平时高高仰起的头颅。

我在他们必经的路上

设置了这个路障,

让他们仰望高处抬起眼睛,

想起他们业已忘记的主人。

鲁道尔夫·哈拉斯:

可是百姓也有一定的权利——

格斯勒:

现在可不是衡量他们权利的时候!

——气势宏大的事情正在形成,正在进行,

皇室欣欣向荣,蓬勃发展,

父亲开创的光荣事业,儿子[69]想要完成。

这小小的百姓是我们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不论以何种方式,它都必须俯首称臣。

〔他们想要向前走去,阿姆嘎尔特匍匐在总督马前。

阿姆嘎尔特:

发发善心吧,总督大人!开恩吧,开恩吧!

格斯勒:

您干吗冲到大道上来

拦住我的去路——退下!

阿姆嘎尔特:

我的丈夫关在牢里,

可怜的孤儿们嗷嗷待哺——

严厉的老爷,请可怜可怜我们巨大的痛苦!

鲁道尔夫·哈拉斯:

你是什么人?你丈夫是谁?

阿姆嘎尔特:

他是里济山里

可怜的荒山割草人,善良的老爷,

他越过阴沉的深渊在陡峭的岩壁,

收割野生野长的青草,就是牲畜

也不敢爬上这样险峻的岩石,冲天笔立——

鲁道尔夫·哈拉斯(对总督):

上帝啊,这生活多么悲惨多么可怕!

我请您放了他,放了这个可怜的人吧,

不论他犯的罪行多么重大,

他那可怕的工作对他已是足够的惩罚。

(对那女人)

会给你公道的——到城堡里去讲,

去诉说你的请求——这里可不是地方。

阿姆嘎尔特:

不,不,总督不还给我丈夫,

我绝不离开这里一步!

他在塔里已经足足关了六个月,

白白地等着法官的判决。

格斯勒:

你这婆娘,胆敢逼迫我?滚开!

阿姆嘎尔特:

讲讲公道啊,总督大人!你在国内

充当法官,是代替皇上和上帝行道,

请你恪尽职责!你期望上天

给你公道,请对我们也主持公道!

格斯勒:

滚开,给我把这大胆刁民从我眼前拖开。

阿姆嘎尔特(拉住马儿的缰绳):

不,不,我已一无所有,

不怕再有损失,你站住别走,

总督大人,你得先给我一个公道——

你爱皱眉瞪眼就皱眉瞪眼,

我们不幸已极,痛苦不堪,

不再在乎您是不是怒火冲天——

格斯勒:

婆娘,让开,

要不然我的马儿就要从你身上踏过。

阿姆嘎尔特:

让它从我身上踩过去吧——踩呀——

(她拉着她的孩子们扑倒地上,和他们一起拦着总督的去路)

我和我的孩子们

躺在这里——让你的马蹄

把这些可怜的孤儿踏得粉身碎骨,

你作恶多端,这还不算最伤天害理!——

鲁道尔夫·哈拉斯:

婆娘,你莫非疯了不成?

阿姆嘎尔特(更加激烈地接着说道):

你早就把

皇帝的这个国度踩在你的脚下!

——啊,可惜我是女人!我要是个男人,

不是跪在这里,自有更好的办法。

〔从窄路的高处传来先前的乐声,但是声音低沉。

格斯勒:

我的兵丁在哪里?

把这婆娘给我拉开,要不然我一冒火,

做出事情会有严重后果。

鲁道尔夫·哈拉斯:

啊老爷,兵丁们挤不过来,

迎亲的队伍堵住了狭窄的小路。

格斯勒:

对于这帮刁民我实在是个过于温和的主人

——他们的舌头还没拴上,放肆得很,

这帮人还没有驯服得惟命是听——

我发誓必须改变这种情形,

我要折断他们这股倔劲,

彻底摧毁他们渴慕自由的大胆精神,

我要在这几个州里颁布一道新的法令

——我要——

(一支箭射穿了他的身体,他伸手去摸自己的心脏,摇摇欲坠。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愿上帝对我仁慈!

鲁道尔夫·哈拉斯:

总督大人——上帝啊,这是什么?哪儿来的箭?

阿姆嘎尔特(霍地跳起):

杀人啦,杀人啦!他摇摇晃晃,倒下去了!他中箭了!

这支箭正好射中他的心脏!

鲁道尔夫·哈拉斯(从马上跳下):

多么可怕的事情——上帝啊——骑士大人——

祈求上帝怜悯吧——

您是死定了!——

格斯勒:

这是退尔射的箭。

(从马上滑到鲁道尔夫·哈拉斯的怀里,被放在石凳上)

退尔(出现在山岩高处):

你认得这个射手,不要去找别人!

茅舍草屋从此得到自由,无辜的人

不会受你威胁,你再也不能加害本地。

〔他从高处消失,民众拥上台来。

施图西(走在头里):

这里有什么事?出了什么事了?

阿姆嘎尔特:

总督被一箭射穿了。

民众(冲了进来):

谁给射死了?

〔迎亲队伍最前头的人走到台上,而最后头的人还在高处,音乐奏个不停。

鲁道尔夫·哈拉斯:

他血流不止。

快去找人来救救他!快去追捕凶手!

——您已没救了,您只好这样死去,

我的警告您听不进去!

施图西:

上帝啊!他脸色惨白,好像死人一样!

众人的声音:

这事是谁干的?

鲁道尔夫·哈拉斯:

这帮人疯了,

死了人还奏乐?叫他们安静。

〔乐声戛然而止,更多的人走过来。

总督大人,您能说就说话呀——

您已经不信任我了?

〔格斯勒做了个手势,看见人家不懂他的意思,使劲再做手势。

叫我上哪儿去?

——到居斯纳赫特去?——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啊,别发火——尘世的事您就撒手,

现在想想,怎么去和上天和解。

〔整个迎亲队伍围在这垂死的人身边,神情漠然,有些惊恐。

施图西:

瞧,他脸色死灰——现在,现在死神

已触及他的心脏——他眼睛已经无神。

阿姆嘎尔特(抱起一个孩子):

你们瞧瞧,孩子们,暴君会有什么下场!

鲁道尔夫·哈拉斯:

你这个疯婆子,你就没有感情,

你就高兴看见这样可怕的场景?

——帮帮忙吧,大家搭把手——就没人帮我

把这支使人痛苦的箭拔出他的胸口?

妇女们(纷纷后退):

叫我们去碰这个上帝惩罚的家伙!

鲁道尔夫·哈拉斯:

你们这些家伙真该诅咒!

(拔剑)

施图西(抓住他的胳臂):

你敢,先生!

你们作威作福,已经结束,

残害这个国家的暴君已经丧命,

我们不能再忍受暴力,我们是自由民。

大众(齐声高呼):

全国已经自由!

鲁道尔夫·哈拉斯: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

恐惧和服从这么快就告结束?

(对挤进来的武装兵丁)

你们已经看到,这里发生的谋杀事件,

骇人听闻——救助已是白费力气

——追捕凶手也是枉然。

——前往居斯纳赫特,还有其他急事要办,

上马出发,去拯救皇上的要塞!

此时此刻已经天下大乱,

无人尽忠职守,任何人的忠诚

都已不可信任。

〔他和武装兵丁下场,与此同时六名慈心会的修士上场。

阿姆嘎尔特:

让开!让开!慈心会的修士来了。

施图西:

祭品放在这里——乌鸦从天而降。

慈心会修士们(在死者身边围了半圈,用低沉的声音唱道):

死神迅速降临人的身上,

不会给他留下片刻时光。

它在人生中途向人冲击,

把年富力强的他拽走。

不论他是否有所准备,

必须和他的法官面对。

〔最后几句一再重复,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