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是猛狮的退却,是为了腾出地方以便纵身一跃。
王公故意放克瑞沃诺斯的部队开过池塘及河流,为的是让他败得更惨。战斗一开始,王公就动用了骑兵,而且稍经对阵就诈败逃跑,尼什人和贱民部队见此就打破了战斗队形,一哄而上,希望来个围追堵截。不料王公突然调动全部骑兵杀了他个回马枪,攻势如此之凌厉,竟使敌人毫无招架之功,只有落荒而逃。王公的兵马一口气追了一波里,重又杀回水边,冲过桥梁、堤坝,又追了半波里远,直追到克瑞沃诺斯的辎重营,一路斩将夺旗,毫不手软。十六岁的阿克萨克爵爷在这一天大显身手,正是他率领的骑兵首先发动了进攻,是他头一个打乱了敌人的阵脚。战阵之间,兵不厌诈,王公也只有依仗这样一支久历战阵、训练精良的部队才能用此谋略,若是择将不慎,用兵不当,佯输诈败就很可能变成真正的大溃退而不可收拾。由于王公善出奇兵,第二天克瑞沃诺斯败得更惨。他所有的野战火炮丢失殆尽,大量军旗,其中包括扎波罗热人在科尔松缴获的十几面王军军旗,统统落到了耶雷梅手中。倘若科雷茨基和奥辛斯基的步兵团队以及武尔策尔的火炮团队能及时跟上,与骑兵协同作战,也就可一举夺下克瑞沃诺斯的大本营。可是没等他们赶到,天就黑了,而且敌人已狼奔豕突,逃得很远,即便是再追下去也不可能追上。好在扎奇维利霍夫斯基夺取了敌人的半个大营,缴获了其中大量的兵器和粮秣储备。贱民兵勇再次揪住了克瑞沃诺斯,要把他交给王公,他只好答应立即去与赫麦尔尼茨基会合,好不容易才保住了一条命。这败军之将带着剩下的半个大营逃跑,被打得弃甲丢盔,七零八落,灰心丧气,直到溜回马赫鲁夫卡才惊魂稍定。赫麦尔尼茨基赶到后,一怒之下就下令用铁链锁住克瑞沃诺斯的脖子,把他钉在了炮车上。
扎波罗热统领怒气稍平,便想起这个招灾惹祸的克瑞沃诺斯毕竟是一位难得的头领,是他曾血洗沃伦,夺取了波隆诺耶,把成千上万的贵族打发去了另一个世界,让他们尸横遍野,血流成渠,而且他在遇到耶雷梅之前,确实也是连战连捷。扎波罗热统领想到克瑞沃诺斯的这些功绩,不由动了恻隐之心,不仅立即下令把他从炮车上释放,而且恢复了他的兵权,派他去波多利耶重新攻城夺堡,斩杀屠戮。
这时王公却向自己的部队宣布了大伙儿渴望已久的休整。在第二天的战斗里,王公的部队也损失惨重,尤其是骑兵冲击敌方的大本营时,哥萨克以辎重车辆为屏障,防守得既顽强又机敏。五百名王公的士兵捐躯;团队长莫克尔斯基身负重伤,不久便殒身;库舍尔、波拉诺夫斯基和年轻的阿克萨克都受了弹伤,虽说并不致命。扎格沃巴爵爷到底还是习惯了拥挤,跟随众人英勇地大干了一场,他两次受到连枷的打击,伤着了腰部,动弹不得,正躺在斯克热图斯基的马车上,简直像死了似的。
命运的变幻打乱了去巴尔的计划,他们没能马上起程,尤其是王公又派斯克热图斯基校尉率领几个团队进军扎斯瓦夫,去平定那里的民众暴乱。骑士受命后立即动身,打算去巴尔的事对王公只字未提,经过五天的冲杀涤荡,终于扫清了周围的环境,平定了暴乱。
连续鏖战、长途行军、埋伏、侦察、巡逻,最后弄得人困马乏。这时他得知王公已去了塔尔诺波尔,便决定去那里与王公会合。
就在回师的前夜,斯克热图斯基校尉将团队屯扎在霍莫拉河畔的苏霍任策村,自己就在一间农民的茅舍里宿夜。劳碌奔波,日以继夜的奋战,他实在太疲累了,一倒下便酣然大睡,整夜睡得像个死人似的。
凌晨,他还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迷迷糊糊的,仿佛看到有种奇怪的景象在眼前晃动,似梦又似幻觉,他好像是在卢布内,好像从来不曾离开过那里,好像此刻正睡在兵器库旁自己的那个房间里,而仁江则像平日一样,一大早就围着他团团转,替他张罗衣物,等他起床。
渐渐他清醒过来,幻觉消失了,想起自己是身在苏霍任策而不是在卢布内——只是仁江的身影并没有从他那迷离恍惚的眼前消逝。斯克热图斯基校尉看到他一直坐在窗边的小凳子上,忙着给他铠甲的皮带擦油——由于天气炎热那些皮带都收缩得厉害。
可他依然在想,这全是梦魇作怪。于是又闭上了眼睛。
过了片刻他睁开眼睛,仁江仍然坐在窗前。
“仁江!”校尉吼了一声,“是你,还是你的鬼魂?”
小伙子被这突兀其来的一声吼吓得不轻,手里的铠甲锒铛掉落在地上,他张开双臂说道:
“啊,上帝!大人,您吼什么呀?哪里是什么鬼魂!我活得好好的。”
“你回来啦?”
“莫非大人想把我赶走?”
“快过来,让我抱抱你!”
忠实的亲随跪倒在主人身边,搂住了校尉的双膝,而斯克热图斯基则把他的头搂在怀中,异常欣喜地亲了又亲。
“你活着!你还活着!”他反复说。
“啊,我的大人!见到大人还这么健健康康,安然无恙,我高兴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啊,上帝!……大人这一声吼可把我吓坏了,把铠甲都扔在了地上……瞧,这些皮带都打皱啦……看得出来,大人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啊,上帝!……啊,我亲爱的大人!”
“你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夜里。”
“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啊,我干吗要叫醒大人?!我一早就进来给大人收拾衣物……”
“你是从哪里来的?”
“从胡什察。”
“你在那儿干什么?你出了什么事?快给我说说!”
“是这么回事,大人,哥萨克到了胡什察,就抢掠焚烧布拉茨拉夫省总督的产业。而我是在此之前就跟帕特罗尼·瓦斯科神甫一起到了那里,因为总督派遣瓦斯科神甫去给赫麦尔尼茨基送信,他离开时也把我带走了。可如今哥萨克已把胡什察付诸一炬,把心里向着他们的帕特罗尼神甫也杀害了。如果总督大人在那里,恐怕也会落个同样的下场,虽说基谢尔总督也是个东正教徒,而且大大有恩于他们……”
“你说清楚点,别这么颠三倒四的,弄得我摸不着头脑。你是不是说,你在哥萨克中间,在赫麦尔那里待过一阵子?”
“不错,我是在哥萨克那边待过。因为他们在切赫伦抓住了我,却把我当成了他们自己的人给留下了。请大人穿衣服吧……我的上帝,怎么所有的衣服都是这么破破烂烂的,简直都拿不上手!这是怎么啦!……我的大人,有件事请您别恼火,大人在库达克写的那封信,我没能送到罗兹沃吉去,被那个强盗博洪抄走了;当时要不是那位胖爵爷,我连小命儿都丢啦。”
“我知道,知道。那不是你的过错。这位胖爵爷此刻就在我们大营里。他已把当时发生的事统统给我讲过了。正是他把公爵小姐从博洪手里救了出来,姑娘如今是住在巴尔城,活得蛮好。”
“啊!赞美上帝!我就知道,博洪是得不到她的。这么说大人肯定不久就要办喜事啰。”
“是的,要不了多久。根据命令我们马上就从这里出发去塔尔诺波尔,然后我就从那里去巴尔城。”
“感谢至高无上的上帝!这下那个博洪多半会去上吊啦。有个女巫已向他预言过,说他永远得不到他想得到的人,说他想得到的姑娘定会嫁个莱赫,不用说,这个莱赫必定是大人您了。”
“这个预言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是我亲耳听到的。这事说来话长,我得从头至尾详详细细地给大人讲一遍。不过,还是请大人先把衣服穿好,因为已经在给我们准备早餐了。当时我搭乘那条恰伊卡双舵快船从库达克出发,却走得一点儿也不快,因为是逆水,我们在第聂伯河上走了很久,加上船又坏了,非修补不可。我们修好船,又上路,我的好大人,我们就这么走呀,走呀……”
“你们走呀,走呀,就没有个头!……”斯克热图斯基校尉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啰嗦。
“终于我们到达了切赫伦。而我在那里的遭遇大人已经知道了。”
“是的,我知道。”
“当时我躺在马厩里,直僵僵的,人事不省。后来才知博洪刚走,赫麦尔尼茨基就率领扎波罗热大军开到了切赫伦。而在他之前,大统帅也到过,并且惩罚了那些跟扎波罗热人串通一气的切赫伦人,城里许多人被杀或是被拷打致伤,因此赫麦尔尼茨基的人见到我奄奄一息,就认定我是跟他们一路的。他们非但没杀死我,反而把我搬到了个舒适的地方,给我治伤,还不让鞑靼人把我带走,虽说鞑靼人干什么坏事他们都听之任之。我醒过来后,心里就琢磨,我该怎么办?当时那些强盗就去了科尔松,在那里打败了各路统帅。啊,我的大人,我亲眼目睹的那些事,真是没法说!他们干什么都不瞒我,在我面前一丝儿羞耻心也没有,因为他们把我当成了自己人。而我却在思忖:逃?还是不逃?逃跑要冒风险,倒不如留下见机行事更安全些。当时他们从科尔松运去的绫罗绸缎、鞍辔、金银器皿、瓷器餐具、珠宝……哟!哟!我的大人,那才真叫多呀!看得我的心差点儿就要炸开了,眼珠子几乎就要蹦出眼窝儿啦。他们是这样的一帮强盗,对抢来的东西视如粪土,花一枚三马克的银币就能从他们手上买得六把银汤匙,到后来,只需给他们一夸脱烧酒也就可以换到啦。你用半夸脱烧酒准能换到一颗金纽扣或是一只金发卡,或者是一个金帽缀儿。于是我心里就盘算:我干吗在这儿白待着?……让我也利用这个机会发笔财!上帝保佑我有朝一日回到波德拉谢的老家,回到我们的仁江庄园,就把它交给我的父母,他们正在那里跟雅沃尔斯基家打官司呢。那场官司打了整整五十年,如今手头没有钱,官司眼看就打不下去了。难道我不该给他们帮一把么?这么一盘算,我的大人,我就从那些强盗手里收购了各式各样的金银珠宝,多得差不多要用两匹马才能驮得动。那也算是我在伤心的日子里得到的一点安慰吧,因为那时候我想念大人您,心里真是苦死啦。”
“啊,仁江,你总是这样,从任何事里都能搞出点儿名堂来。”
“既然上帝对我施恩,这又有什么害处?我一不偷二不抢,再说大人给我的一袋子钱,让我去罗兹沃吉做路费,瞧,都在这里!既然罗兹沃吉我没去成,这钱我就该还给大人。”
仁江说着就解开腰带,掏出一只钱袋,放到了骑士面前,斯克热图斯基校尉淡淡一笑,说道:
“既然你交了好运,兴许比我还富有,不过这袋子钱还是归你,留下吧,多多益善嘛!”
“衷心感谢大人。不错,我是发了笔小财,上帝的恩赐!我父母不知会有多么开心哩,还有我那九十岁的爷爷,该乐得合不上嘴了。这官司恐怕就要打到让雅沃尔斯基家耗尽最后一枚铜板,拿起讨饭袋挨门乞讨去了。大人您也得益呀,大人在库达克时曾答应过把那条花斑腰带赏赐给我,既然大人没有给,我也就不提了,虽说它对我很派得上用场。”
“啊,多承提醒!你这个小崽子,真是只lupus insatiabilis!我不知道那条腰带在哪儿,不过既然我答应给你,就一定给,如找不到那一条,就给你别的。”
“万分感谢大人。”这亲随说着又去搂抱主人的双膝。
“不用谢,这算不得什么!往下说,后来又怎么啦?”
“上帝保佑我在强盗们中间占了点便宜。可我当时还是高兴不起来,心里老是沉甸甸的,不知大人的情况如何,又担心博洪把姑娘抢走了。直到后来听说,他被少公爵们打伤了,躺在切尔卡瑟,只剩下一口气。我不久也就到他那里去了,大人知道,我在配药敷伤方面很在行,哥萨克们都知道我有这么一手儿。于是有个叫陀涅茨的团队长就亲自带了我去给那个强盗治伤。到了那里我心上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因为我得知,我们的姑娘跟那位爵爷逃走了。那时我走到博洪跟前,心想:他会不会认得出我?开头他发着高烧躺在床上,没认出我。后来他认出是我,就问:‘你是去罗兹沃吉送信的?’我说:‘是我!’他又说:‘那么我在切赫伦打晕的也是你啰?’‘不错。’他又问:‘你是不是给斯克热图斯基校尉当差的?’于是我就信口胡扯起来:‘我已不给任何人当差了。就当那么回差,可吃的苦头比得的好处多得多,所以说还不如去当哥萨克过自由日子好。目前我打算照顾阁下十天,好让阁下身体尽早康复!’他居然相信了我的话,还跟我成了无所不谈的好朋友。我也是从他那里听说罗兹沃吉被人放火烧了,他杀死了两位少公爵,而其他几位得知此事之后本想去投奔我们的王公,由于没法去,就到立陶宛的部队投军服役去了。博洪最恨的是那位胖爵爷,一提起他,牙齿就咬得咯吱响,就像有人用牙咬核桃壳似的。”
“他病的时间长吗?”
“长,很长。因为他的伤先是很快就收了口,他也没当回事,后来伤口又裂开了。我在他身边坐了不知多少个通宵,就像守着个什么好朋友似的,心里却恨不得把他剁成碎块!大人应能理解,我暗自凭灵魂得救发誓,他对我的欺侮一定要还报,我的大人,我说话是算数的。哪怕是我一辈子跟着他,这个仇我是非报不可的,因为我是无辜受到他的伤害,他揍我就像揍条狗似的。可我毕竟是个贵族子弟,而不是什么泥腿子,任他为所欲为!他早晚得死在我手里,除非是有人在我之前就对他下了手。不妨对大人说,我本来有一百次机会可以宰了他,因为他身边经常是除了我再也没有别人。那时我就反复思忖:‘宰了他?还是不宰?’可考虑再三还是没动手,因为我认为杀死一个躺在病榻上的人是件丢脸的事。”
“你做得对,应该受到称赞,因为你没有在他aegrotum et inarmen的时候杀害他。那是农民干的勾当,不是贵族的作为。”
“喏,您瞧,我的大人,我也是这样想的。我还记得,父母送我出门的时候,爷爷跟我告别,画着十字对我说:‘记住,小迷糊,你可是个贵族,要懂得自尊自爱,当差要忠实,但不能让人欺侮。’他还说过:‘身为贵族倘若行事像个泥腿子,主耶稣会伤心落泪的。’我记住了这些告诫,而且牢牢遵守。因此我只能放弃那么多的机会。而博洪却越来越把我视为心腹!他不止一次问我:‘我该怎么报答你呢?’而我回答:‘阁下爱怎么报答就怎么报答吧。’我不能不说,他对我出手很大方,凡他给的,我都接受,因为我心想:‘与其让这些东西留在强盗手里,还不如我收下。’由于他对我很慷慨,别人也跟着纷纷送我东西。为什么呢?不妨对大人说,那边谁也不像他那样受人爱戴,尼什人爱他,贱民也爱他,虽说在整个共和国再也找不到一个贵族比他更蔑视贱民的了。这事说来也怪,须知他本人并不是贵族……”
仁江说到这里摇了摇头,仿佛想起了什么,仿佛对什么大惑不解似的,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了下去:
“是的,他是个奇人,应该承认,若论想象力,他完全是贵族式的。他对公爵小姐爱得那么忘情!爱得那么不要命!全知全能的上帝!他身体稍微好点儿,就有个叫陀尼楚芙娜的女巫来给他占卦,她没有向他预示任何吉兆。这是个不要脸的大块头女子,身量高得吓人,成天跟魔鬼交朋友……但作为一个大姑娘倒也颇有几分姿色。她若是大笑起来,你兴许会赌咒说准是牧场上的母马在嘶啸。她一开口就露出满嘴的白牙,结实得简直能把一件铠甲咬得稀烂;她一走动,地面都在打颤。看来也是天意,我这副好模样儿一下就把她迷住了。只要她从我身边走过,没有哪一次她不摸摸我的头,或拽拽我的衣袖,或推搡我几下就会善罢甘休的。她还不止一次对我说:‘跟我来呀!’可我不敢,只怕她把我带到个什么地方去魔鬼就会拧断我的脖子,这样我积攒的那许多财物可不就全泡汤啦?所以我就对她说:‘你有别的那许多男人还嫌不够吗?’而她却说:‘你合我的心意,虽说你还是个娃娃!可是合我的心意。’‘滚一边去,你这蠢货!’我吼叫道,可她还是一个劲儿地说:‘你合我的心意!你合我的心意!’”
“你见过她占卦没有?”
“我见过,也听说过。屋子里总是给熏得烟雾腾腾,夹杂着咝咝声和尖叫声,但见一些影子晃来晃去,真个是鬼影幢幢,把我吓得直发毛。她往烟雾中央一站,两道乌黑的浓眉倒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左顾右盼,嘴里念念有词:‘有个莱赫伴着她!有个莱赫伴着她!哎呀呀!有个莱赫伴着她!’紧接着女巫又往一只筛子里噼噼啪啪地撒麦粒儿,那些麦粒儿就像小虫子似地在筛子里滚来滚去,她眼睛盯着麦粒儿,嘴里仍在叨念:‘哎呀呀!有个莱赫伴着她!’唉,我的大人,博洪若不是个强盗,看到他在每次占卦之后的那副失魂落魄的熊样子,还真叫人心酸哩。女巫每叽咕一遍,他的脸立即变得刷白,仰面倒下,双手举过头顶,反绞着,嘴里呜咽着,数落着,抱怨着,又哀求着,乞求公爵小姐宽恕他像个暴徒那样闯进罗兹沃吉,杀害了她的兄弟;‘你在哪里,我的小杜鹃?你在哪里,我唯一的恋人?’他说,‘这人世间我只爱你一人,我本该把你抱在手上,可如今却失去了你,没有你我没法儿活!……我决不会对你动一动手指头,’他说,‘我愿做你的奴隶,我愿听凭你发落,只要我的眼睛能看到你,我就心满意足……’后来他提起了扎格沃巴爵爷,牙齿咬得咯吱响,他还用牙齿啃床沿儿,就这么一直折腾到睡去为止。可在睡梦里他还是不住地呻吟,叹息。”
“女巫从来就没有向他预示过一点吉兆?”
“后来是否预示过,我就不清楚啦,大人,因为他一康复,我便离开了。当时瓦斯科神甫来了,博洪就派我陪神甫去了胡什察。那些强盗都知道我积攒了一批财物,我对他们也不隐瞒,我老老实实说过,我要把这些东西送回家去资助父母。”
“他们也没有抢劫你?”
“他们倒真是想这么干的,不过幸好那儿当时没有鞑靼人,而那些哥萨克出于对博洪的畏惧就没敢动手。再说哩,他们已完全把我当成了自己人。就连赫麦尔尼茨基也吩咐我到了胡什察要把耳朵抻长点,如果有什么达官显贵到布拉茨拉夫省总督那里去,得注意听听他们在那儿都说了些什么,要立刻向他报告……见他的鬼!让刽子手去照应他!就这样我到了胡什察,可谁知克瑞沃诺斯的骑兵侦察队不久也到了,而且杀害了瓦斯科神甫。我打听到大人在扎斯瓦夫一带平叛,就把一半财物埋藏了起来,带着另一半溜到这里来了。赞美至高无上的上帝,让我见到大人身体健康,心情愉快,还准备去办喜事……这就是说,一切坏事都将结束,我们快熬到头了。我对那些强盗说过,谁要是跟我们的王公殿下作对,那准是有去无回。现在叫他们有苦头吃了!兴许这场战争就要结束了吧。”
“结束?跟赫麦尔尼茨基打仗这才是个开头。”
“那么大人婚后还得去打仗?”
“莫非你以为我婚后就得叫胆小鬼给缠住了?”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无论胆小鬼能缠住谁,也缠不住大人您,我只是随口问问,因为我打算把那点财物给父母送去之后,就回头跟大人一起去。说不定上帝能助我一臂之力,让我圆了向博洪报仇雪恨的心愿。既然我不能暗算他,那么除了在战场上,我又能在哪里找他交手呢?他是藏不住的,迟早要落到我手里……”
“你这个小家伙,竟然也是如此认真?”
“每个人都应当说到做到嘛。我一旦答应要跟谁在一起,那他即便是要去土耳其,我也得跟了他一起去,无话可说。不过眼下我得跟着大人去塔尔诺波尔,而后去办喜事。可是大人去巴尔城为什么要走塔尔诺波尔呢?须知这并不顺路呀。”
“因为我必须把团队带回去。”
“明白啦,我的大人。”
“现在去弄点儿什么来吃吃吧。”斯克热图斯基校尉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填饱肚子最重要。”
“早餐后我们立即出发。”
“好嘞,赞美上帝,虽说我那匹可怜的老马快要累死了。”
“我这就吩咐给你一匹驮马,你可以骑驮马走。”
“衷心感谢大人。”仁江满意地笑着说,他心里又在盘算:一袋钱,一条花斑腰带,这匹马就是他今天得到的第三件赏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