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王军又得重新构筑新的壁垒并紧缩连营,这样做既是为了使哥萨克已经完成的工事失去效用,也是为了使兵力日益削弱的王军便于防守。暴风雨过后他们便彻夜忙于挖壕堑,筑壁垒。同样,哥萨克也没有偷懒,他们趁着黑夜悄悄行动,从礼拜二到礼拜三,他们竟在一夜之间筑起了第二条土堤,这条堤坝比原先那一条要高得多,把王军连营团团围住。拂晓时分,双方刚喊过话,立刻便开始射击,接连四天四夜,枪炮对射,无止无休。彼此都给对方造成了许多损失,因为两边都调集了最优秀的射击手,展开了射击比赛。
时不时会有一群哥萨克和贱民发动强攻,但没有一次是得以接近王军壁垒的,只是射击越来越猛烈。敌人拥有强大的兵力,更番轮换作战部队,让一部分人打仗,另一部分人整休。可王军连营却没有人手替换:同是那一些人既要开火向敌人射击,在敌人强攻的威胁下,又要随时兼顾防守、出击、掩埋死者,还要掘井,而为了改善防务,更得不断地增高、加固壁垒。受困的将士们往往在壁垒旁边就地睡觉——其实也不过是打个盹儿罢了。防区内炮火纷飞,敌人射来的炮弹是那样的密集,以至每天早晨都能从空旷的场地上打扫走一大堆弹壳。接连四天,人人衣不解带,全都在雨中淋湿,在太阳下晒干,白天烈日烤炙,夜里寒气袭人。四天四夜,没有人吃到一口热食。人们为着壮劲儿甚至把火药掺着烧酒喝。大家啃的是面包干,吃的是牙齿嚼不动的风干熏肉,而这一切通常还都是在硝烟弹火间,在火炮轰鸣里,在炮弹的呼啸声中享用的。
无论是头部受伤还是腰部受伤,人们全不当回事。士兵往往是从衣服上撕下一块肮脏的烂布条把血淋淋的脑袋一裹,便又继续投入战斗。他们着实是一群奇人:穿的是悬鹑百结的制服,披的是锈迹斑斑的甲胄,使的是残缺的刀枪,由于缺眠少觉而两眼通红,可他们总是那样自觉自愿,无分昼夜,不问晴雨,时刻警惕着,准备着随时投入战斗。
全军上下同心同德,力挽狂澜。士卒们醉心于自己的统帅,愿跟随他履艰历险,冲锋陷阵,愿与他患难相随,同生共死。正是这种热情弘扬了他们的英雄气概,锤炼了他们的刚毅意志,净化了他们的高洁灵魂,使他们真正能做到“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各团队、各兵种你追我赶,比赛着为国效命,比赛着忍受饥饿、无眠、疲惫和辛劳;环境愈劣,他们反而愈加英勇、顽强,愈加气冲霄汉,愈加卓绝超凡。士气高昂到这种程度,以至指挥官很难把士卒留在壕堑之内,因为他们已不满足于防守,而是要求主动出击,骁猛得如同饿狼扑向羊群。各团队都笼罩着一种出奇的亢奋,把打仗视为赏心乐事。设若有谁哪怕只提到了“投降”二字,眨眼间就会给分了尸。“我们要死守在这里,与阵地共存亡!”每个人的嘴边反复说的就这么一句话。
统帅令出即行,快如闪电。有一次发生过这么回事,耶雷梅王公夜间巡视壕堑,听到以列什琴斯基的姓氏命名的团队火力减弱,他立即来到这些由王产供给的正规军跟前,问道:
“为什么你们不开火?”
“我们的火药用完了,正派人到城堡里去领。”
“可你们近处便有!”王公说着,把手指向敌人的壕堑。
王公的话音刚落,整个团队就跳出壁垒,奔跑着冲向敌人,像一阵龙卷风扫过壕堑。哥萨克顿时遭到刀砍、棒打、矛戳和枪托猛击,四门火炮炮口被堵,半个小时后,王军尽管十损其一,可毕竟胜利归来,带回了大量桶装的和用牛角筒装的火药储备。
酷烈的鏖战日复一日地打了下去。哥萨克的迂回壕堑越来越缩紧了包围圈,并用楔形方式插入,分割王军防线。射击已变得那么近,以至敌人强攻造成的伤亡不算,光是冷枪流弹,王军每个团队每日平均总得有十个人给杀伤,随军神甫常常来不及为每个死者作临终圣礼。被围困的士兵用车辆、帐篷、毛皮、甚至破衣烂衫作掩护物;夜间人在哪儿死,就在哪儿埋,可翌日活着的人又在自己同伴的坟地上更加顽强地战斗。赫麦尔尼茨基滥用自己人的鲜血作赌注,出手倒很大方,然而每发动一次新的强攻,他得到的都是更大的折损。王军如此坚壁顽抗,使他感到惊诧不迭;他能指望的仅仅是,如此围困下去,旷日持久被围困者自会心虚力怯。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兹巴拉日的保卫者们表现出的却是更加蔑视死亡。
将帅们都为士卒作出了榜样。耶雷梅王公跟士卒们一样,睡的是壁垒旁的光秃秃的地面,喝的是烧酒,吃的是熏马肉,啃的是面包干;他忍受着天气的变化,事事率先垂范,身体力行,艰苦备尝,过的完全是一种“超乎自己王公等级”的日子。御前掌旗官科涅茨波尔斯基和克拉斯内斯塔夫的市政长官索别斯基领兵出击,总是身先士卒;有时他们竟头不顶盔,身不披甲,就在稠密的弹雨中率兵抵挡敌人的强攻。甚至像奥斯特罗鲁格这样的将领,由于缺乏阵战经验,士兵们一贯对他们不信任,可是到了耶雷梅麾下,他们也都像变成了另一种人,使士兵们不得不刮目相看。老菲尔莱伊和兰茨科龙斯基也是跟士卒一样睡在壁垒旁边,而普瑞耶姆斯基都统白天指挥炮兵战斗,夜里则像鼹鼠一样干着打洞的活计。他跟士兵们一起,在哥萨克挖向王军阵地的坑道下边挖反坑道;他们或者炸毁敌人的迂回壕堑,或者开通暗道,让士兵们通过这些暗道,像不期而至的死神突然降临在熟睡的哥萨克头上。
赫麦尔尼茨基没法,最后决定试一试谈判这一招,在此他有个附带的想法:用谈判作掩护,暗中搞点儿名堂,以期能得到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七月二十四日傍晚,哥萨克就开始在壕堑全线向王军喊话,要求停火。被派往王军连营的一个扎波罗热人声称,他们的统领希望跟老掌旗官扎奇维利霍夫斯基见面。统帅们经过短暂的磋商,决定同意对方的建议,于是老人便骑马出了连营。
王军将士们远远看到,哥萨克壕堑里的人在怎样向他脱帽致敬,因为扎奇维利霍夫斯基当年曾当过哥萨克部队监督,虽说时间不长,可他赢得了野蛮的扎波罗热人的敬重,就是赫麦尔尼茨基本人对他也是另眼相看。双方的对射立刻就停止了。哥萨克们顺着迂回壕堑来到王军壁垒前面;骑士们也下了壁垒向他们走去。双方都很小心谨慎,然而在这种阵前相会中,彼此竟没有什么不友好的表现。波兰贵族对哥萨克的评价向来高于对普通贱民的评价,如今见他们打仗如此勇猛、顽强,更是高看他们,跟他们谈话也就像骑士对骑士一样平等;哥萨克们从近处看到这座顶住了他们强大兵力,顶住了汗的精兵悍将的不可攻克的狮穴,都禁不住发出声声赞叹。于是两方开始接近,彼此聊了起来,说双方本是一家人,不该流这么多基督徒的鲜血;最后甚至相互敬烟,敬酒。
“唉,骑士爷们儿,”扎波罗热的老兵们说,“若是你们过去都打得这么棒,就不会有黄水河、科尔松和皮瓦夫策啦。你们大概是魔鬼,不是人。我们在人世间还从来没有见过你们这样的。”
“你们明天再来也好,后天再来也好,你们会见到我们总是这样的。”
“嗯,当然,我们还会来。不过,赞美上帝,这会儿总算能喘上口气。真不幸,流了这么多基督徒的血!可不管怎样,饥饿将会把你们压垮。”
“国王陛下会比饥饿来得更快的;到时候我们就能吃得满嘴流油。”
“若是我们缺了粮食,定会到你们的辎重营里去找。”扎格沃巴两手叉腰说道。
“上帝保佑,但愿扎奇维利霍夫斯基老爷子能在我们统领那里谈出点儿什么名堂来,否则晚上我们又得发起强攻。”
“等着你们哩,我们都等得不耐烦了。”
“汗可是保证过,说你们统统都得掉脑袋的。”
“可我们王公也保证过,说他定要把汗的胡须系到自己的马尾巴上。”
“你们的王公是个巫师,可这件事他办不到。”
“你们本该跟我们王公一道去打异教徒,这样做岂不比动手犯上作乱强!”
“跟上你们王公……嗯,那倒是不错。”
“那你们干吗要造反?国王陛下马上就要到了,你们不怕国王么?耶雷梅王公对你们也像是父亲……”
“他这样的父亲,跟死亡妈妈一样。即便是鼠疫也未能夺走这许多哥萨克英雄好汉的命。”
“他呀,比你们说的更可怕,你们还不了解他。”
“我们可不想了解他。我们这儿老人们都说,哥萨克哪怕是冲他瞧上一眼,那就必死无疑。”
“赫麦尔尼茨基也逃不脱这个下场。”
“上帝知道,将来会是个什么样子!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两个不共戴天。我们老爷子说过,只要你们把耶雷梅交给他,你们统统都没事,而他也就会带着我们大家效忠国王。”
王军士兵听到这里,一个个禁不住来了气,他们一个个剑眉倒竖,咬牙切齿。
“住嘴!否则我们就要拔刀了。”
“生气啦,你们这些莱赫!”哥萨克们说,“不过,这样一来你们就得掉脑袋了。”
他们就这样谈谈说说,时而拉拉近乎,时而威胁恫吓,雷鸣电闪一番。到了午后,老掌旗官扎奇维利霍夫斯基回到了连营。谈判没有谈下去,停战也没有结果。赫麦尔尼茨基提出的要求骇人听闻,他要王军把耶雷梅王公和御前掌旗官科涅茨波尔斯基交给他。后来他又历数了扎波罗热部队所受的屈辱,还一个劲儿地说服扎奇维利霍夫斯基留下来跟他呆在一起。老骑士一听就火冒三丈,跳起来就骑马走了。当晚,哥萨克和鞑靼方面再次发动强攻,又是一场血战。整座连营在整整两个小时内完全被战火笼罩。王军不仅从防御工事赶走了哥萨克,步兵还攻占了敌方头道壕堑,破坏了他们的火炮发射场,捣毁了他们的坑道土盖儿,又焚毁了十四部活动炮塔。败阵的赫麦尔尼茨基当夜向汗赌咒发誓,说只要他的壕堑里还有一个活人,他决不退让。
次日清晨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对射,新一轮的强攻。战斗又持续了一整天。连枷、大镰、削刀、马刀、石头以至土块都成了武器。昨日双方的友好情意,对流洒基督徒鲜血所表示的惋惜,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双方打得比过去更加激烈。雨从一大早就霏霏地下。这天分配给军人的口粮削减了一半,为此扎格沃巴爵爷咕哝了好一阵儿。不过,总的说来,缺粮并不影响士气,相反,越是食不果腹,全军将士越是敌忾同仇。大家彼此盟誓,决心为保卫共和国这块前哨阵地,前仆后继,万死不辞,直杀到最后一息。傍晚时分,哥萨克伪装成土耳其兵,又一次发动了强攻,可是没攻多久就撤走了。随之而来的是个充满了喧嚣、吵闹和叫骂的“热闹非凡”的夜晚。对射片刻不停。双方相互挑战,进行了成队成堆的厮杀或单兵决斗。龙金骑士出场挑战决斗,可是对方没有一个人应战,没有一个人想跟他面对面较量,他们只是从远处向他开枪。这场决斗倒是使斯滕波夫斯基骑士杀敌立功,大受赞誉;伏沃迪约夫斯基骑士也出尽了风头,他在单兵决斗中斩了哥萨克著名骁将杜达尔。
扎格沃巴爵爷最后出场,可他不是斗剑,而是斗舌头。
“自从我劈了布尔瓦伊,”他说,“可不是随便什么土佬儿都配跟我打对儿的!!”
若论打舌头仗,在哥萨克里边绝对找不出一个能跟他较量的对手,他一动舌头,就把哥萨克骂得丧气绝望,不知如何应付。他躲在一个用草皮搭的严严实实的掩体内,扯开他那洪亮的大嗓门儿,仿佛是从地底下叫骂开来似的:
“你们就呆在这儿吧,你们这些土佬儿,你们蹲在兹巴拉日城外,可立陶宛部队已去了第聂伯河下游。他们就要去关照你们那些娘们儿和漂亮的妞们儿。来年春天如果你们还能找到自己的茅舍,准能见到成窝成窝喝甜菜汤的小崽子。”
这是实情:由拉吉维尔统领的立陶宛部队确实已到了第聂伯河下游,在那儿烧杀扫荡;大军过去,除了泥土和水,什么也没剩下。对这一切,哥萨克们都已知情,如今给触到痛处,更是气得发狂,就只能向他射来冰雹样密集的枪弹,那子弹哗哗落下,一如有人摇梨树落下的果子。可扎格沃巴爵爷小心地把脑袋藏在草皮后面,又叫嚷道:
“你们打歪啦,你们这些狗东西,可我打布尔瓦伊就没打歪,刀起头落!你们哪个敢站出来跟我决斗!你们都认识我!来吧,到我这儿来!你们这些土佬儿,捞到这么个机会,要放枪你们就赶快放个够,要不,到了秋天你们可就放不成啦,你们都得被送到克里木,去给那些鞑靼幼崽儿捉虱子,或者被送到第聂伯河去修堤筑坝。过来呀!过来呀!我早已预备下一个钢镚儿买你们赫麦尔的人头!这就扔到你们的猪嘴上,拿去给他吧,就说是从我这儿得到的。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扎格沃巴!你们听见了吗?怎么样?你们这些蠢货!这满地躺着的你们的尸体还少吗?你们干吗要像死狗似地留在这儿发臭?让瘟神照看你们?你们早该回去,拿起你们的禾叉,背起你们的犁耙,摇起你们的船橹!你们这些二流子,恶棍!你们早该到第聂伯河往上游运盐、运樱桃,干吗赖在这儿让我们恶心!”
哥萨克们也回嘴嘲笑“那些三个人分一块面包干的老爷”;他们问:你们这些贵族领主干吗不命令你们的农奴交代役租和什一税?当然,在打嘴仗的时候扎格沃巴总是占上风。就这样,在彼此对射、大仗或小仗之间就常常夹着这种喊话斗嘴,彼此嘲骂一阵,哄笑一阵,夜夜如此。
后来雅尼茨基爵爷作为使者去了汗的金帐,意在跟汗谈判议和,可是汗翻来覆去总是他那句话:你们统统都得掉脑袋。说得使者都不耐烦了,便反唇相讥:“这话您早已对我们说过了,可直到现在我们还是什么事也没有!谁想要我们的脑袋,谁就得先拎着自己的脑袋来!”汗要求耶雷梅王公出面跟他的大臣在战场上谈判。当然这纯属阴谋,一眼就能看穿。谈判最终破裂。其实在整个谈判期间仗一直打得热火朝天。夜晚是哥萨克的强攻,白天是榴弹炮、排射炮、火绳枪和被称为“笛子”的火枪的对射,是王军的出击,是双方混成一团的肉搏战,是骑兵的猛烈冲锋,是越来越多的流血和牺牲。
王军士兵都狂热求战,杀敌要刺刀见红,把危险完全置之脑后。他们奔赴战场时都唱着歌,像办喜事一般。杀声、枪声、炮声对他们已是司空见惯,那些奉命整休的部队能在战火中睡觉,能在稠密的弹雨里入梦。如今连营的口粮日益减少,因为在王公到来之前,统帅部没有储备足够的粮秣。城里百物腾贵,可无论谁只要有钱花,只要能买到烧酒或面包,总是高高兴兴地跟别人共同分享,大家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管明朝饿断肠,因为人人都知道,前途无非是两种:或者是国王率兵来解围,或者是战死!他们对两者都作了充分的准备,而准备最充分的则是战斗。这是历史上闻所未闻的战例,以几十对几千,抵抗得如此顽强,厮杀得如此酷烈,以至每次强攻对于哥萨克都是新的败绩。而且没有一天,王军不作几次主动出击,他们冲出连营,到敌人的壕堑里对敌人进行突然袭击。不知有多少个夜晚,每当赫麦尔尼茨基认为,即便是最有耐力的人也该为疲惫所征服,并正在悄悄准备最后一次的强攻时,立刻便有愉快的歌声传进他的耳中。这时哥萨克统领总要失惊地拍着大腿想:“耶雷梅恐怕是天下最有魔力的巫师,比哥萨克大营里所有的巫师都强一百倍。”于是他气得发疯,把哥萨克赶上前线,不惜血流成海、尸堆如山。因为他看到,在威灵显赫的王公那颗璀璨的星辰辉映下,他这颗星开始暗淡了。
在哥萨克的兵营里,有人竟然唱起了赞颂耶雷梅的歌曲,或者小声讲起了有关耶雷梅的种种故事。哥萨克听了这些故事往往吓得毛发倒竖。有人说,耶雷梅经常深夜骑匹白马出现在壕堑的胸墙上,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的身躯越长越高,直长到头部超过兹巴拉日教堂的塔楼;说他的两只眼睛犹如两轮明月,而他手里的那把剑就像一颗不吉的彗星——上帝每次让彗星在天上出现,人间就要遭殃。也有人说,每当耶雷梅一声吼,在战斗中阵亡的骑士都会一跃而起,叮叮当当地抖着甲胄,站到活人的队列里。耶雷梅的名字挂在所有人的嘴边,许多人都在歌唱他,包括弹着里拉琴的卖唱乞丐;许多人都在谈论他,从扎波罗热老兵到无知的贱民,到鞑靼人,概莫能外。正是在这些窃窃私语和议论里,在这种仇恨间,在这种由迷信而引起的恐怖中,似乎蕴含着某种野性的爱,这些草原民众就是用这种爱在爱着他们血腥的毁灭者。正是如此!跟他一比,赫麦尔尼茨基的形象不仅在汗的眼里,也不仅在鞑靼兵的眼里变得暗淡无光,就是在他自家人哥萨克的眼里也变得苍白了。这位扎波罗热统领深知,他必须夺下兹巴拉日,否则他的魔力就会像黑夜遇到晨曦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要么他把这头猛狮踩在脚下,要么他自己灭亡,别无其他选择。
然而这头猛狮不仅保住了自己,还天天跳出丛莽来袭击,变得越来越凶猛。阴谋、诡计把他无可奈何,公开较劲儿又赢不了他。同时贱民和哥萨克已开始抱怨,说他们蹲在硝烟、烈火和弹雨中,挨日晒、雨淋,忍受酷热,闻着死尸臭气,还要送命,他们实在吃不消。其实,剽悍的哥萨克从来不畏艰难困苦,他们怕的不是环境恶劣,不是硝烟、烈火、流血、牺牲,他们怕的是——耶雷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