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思绪使他当晚一夜辗转反侧,不能成寐。此后一连几天他还在想着亚历山德拉小姐,并且意识到姑娘已深深铭刻在他的心坎上。须知劳乌达贵族都从中说合要让他俩结为连理!诚然,她曾不假思索地断然拒绝过,可那时她既不认识他,也没见过他。而今就完全不同了。是他按骑士的方式把她从暴徒手里营救了出来,全然不顾枪弹和战刀可能危及自己的性命;简直就像夺取一座要塞那样解救了她……如果她再不是属于他的,那又该是谁的呢?她还能拒绝他什么?即便是求婚她又怎能拒绝?难道不值得去试试吗?兴许出于感激之情她在心中已对他产生爱恋。在人世间,被营救的姑娘当即把自己的身心托付给施救恩人的事屡见不鲜!如果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她对他也没有产生爱慕之情,那他就更该去作一番努力,以期赢得她的芳心。

“可是,她会不会还记着并眷恋着那一位呢。”

“不可能!”伏沃迪约夫斯基骑士暗自一再酌量,“如果她不曾对他拒婚,他又何必要用暴力劫持呢?”

不错,她对他确实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仁慈,可妇女一般都心软,往往对受伤者会产生恻隐之心,哪怕是对敌人。

她青春年少,无依无靠,是到了该出阁的时候了。她不会有出家的意向的,否则早就进了修道院。她要这样做是有足够的时间的。如此一位天姿国色的小姐,定会引起形形色色的骑士对她朝思暮想,神魂颠倒:一些人为她的财富,另一些人为她的花容月貌,也有一些人会为她的门第、血统。喔唷!在狂蜂浪蝶向她扑来之际,她能有人保护,并且能亲眼见到效果,那该是件多么美的事!

“可你也到了该正经过日子的时候啦,亲爱的米哈乌!”伏沃迪约夫斯基暗自说道,“是的,你还年轻,可光阴似箭,岁月如流。横刀跃马,你能得到的恐怕只有更多的伤疤,而不是好运。从前那种风流韵事也该结束了。”

想到此,便有一长串他生平曾为之长吁短叹过的年轻姑娘的倩影从伏沃迪约夫斯基的脑海中掠过。她们中既有国色天香的娇丽,也有出自簪缨世族的千金,但比这位更可爱、更卓越、更值得为之倾倒的一个也没有。整个乡绅村落,人人都对这个家族和这位小姐赞不绝口,从她那双明眸里射出的也是如此诚挚的光。上帝啊,你还能对谁恩赐比这更理想的娇妻!

伏沃迪约夫斯基骑士觉得,他这次可真是巧遇良缘,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尤其是他已为小姐效过不一般的汗马之劳。

“我还在这儿磨蹭什么!”他思忖道,“我还能期盼到什么比这更好的?得趁热打铁,赶紧行动。”

哎,可这会儿战争迫在眉睫,臂伤已经痊愈。当祖国伸手求援之际,身为骑士不去驰骋疆场而角逐于闺门之间却是可耻的。米哈乌骑士有种高尚的军人气质,有一颗爱国的心,尽管他几乎是从少年时代就开始了行伍生涯,尽管他参加过他那个时代几乎所有的征战,可他深知,他应为祖国鞠躬尽瘁,优哉闲哉的事他连想都不敢去想。

他不为邀名射利,不为贪功求赏,不为混口饭吃,只图腰下寒芒三尺剑,丹心碧血保江山。正因如此,他才觉得问心无愧,才意识到自身的价值,才感到由衷的欣慰。

“别人闹纠纷,搞内讧,而我却在为祖国战斗。”他心想,“上帝会犒赏忠诚的战士的,而今也自会助他一臂之力。”

他认识到,既然没有工夫去玩那种情场角逐的游戏,那就应该迅速行动,快刀斩乱麻,孤注一掷:这就去当面向她提亲,或者在仓促宣告订婚后立即完成大礼,或者吃她一次西瓜。

“我已吃过不止一次西瓜,如今顶多再吃它一次!”伏沃迪约夫斯基抖动着黄色的八字胡嘟哝道,“对我又有何妨!”

他一方面仓促作出决断,另一方面又对自己的决定不以为然。他脑子里翻腾着的问题是:我在营救了姑娘之后立刻就去求婚,会不会像个缠人的讨债鬼在要求欠债尽快归还,而且还要高利盘剥?

“也许这不符合骑士精神?”

咳!可若不是有功于人,又凭什么去要求别人报答?如果这份儿仓促不合姑娘的心意,如果她会因此而对他不屑一顾,难道他就不能这样说:“尊敬的小姐,倘若环境允许,我也会像别人一样缠磨闺门,经年不倦;我也乐于花前月下,侍应左右。可我是个军人,前方已吹响军号,召我去战斗!”

“就这样啦,我骑上马就走!”伏沃迪约夫斯基自言自语说。

但片刻之后,他脑海里又出现了另一个想法。如果她回答:“阁下去打仗吧,可敬的战士,打完仗你再经年累月不辞辛苦到我这儿来吧,因为我对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是不能草率以身相许的。”

那时可就一切都落空了!

“落空”,是伏沃迪约夫斯基非常明确的感觉,因为就算姑娘在这段时间里不会被别人娶走,骑士对自身感情的稳定性也没有把握。良心提醒他说:爱情之火在他身上往往像干草一样熊熊燃烧,可也像燃烧的干草一样迅速熄灭。

到那时可就一切都落空了!……你这个军人,流浪汉,你只好继续浪迹天涯,从一个兵营到另一个兵营,从一个战场到另一个战场;大千世界,你无室无家,举目无亲。等你打完仗,你环视四周,除了兵器库,你不知该把自己的脑袋搁在什么地方!

伏沃迪约夫斯基骑士完全乱了套,不知如何是好。

他觉得帕楚内里的庄园宅第似乎变得狭窄了,闷得他透不过气来,于是他抓起帽子,想到路上去逛逛,去享受一下五月的阳光。走到门口,他碰上一个克密奇茨手下被俘为奴的人,他给分到了帕科什老人家里。哥萨克在晒太阳,同时还在弹拨着一只班杜拉琴。

“你在这儿干什么?”伏沃迪约夫斯基问。

“我在弹琴,大人。”哥萨克抬起一张憔悴的脸回答。

“你是从哪儿来的?”米哈乌接着问,因为他心烦意乱,很想找点儿事儿打打岔。

“从很远的地方,大人,我是从兹维亚赫尔附近来的。”

“你怎么没学你那些伙伴儿的样脚底抹油呢?啊,这些龟儿子!在卢比奇,贵族饶你们的命,是因为需要干活儿的人,可刚把你们的绑绳解开,你们立刻就溜光了。”

“我没溜。我会死在这里,像条忠实的狗。”

“这儿有什么讨你这么喜欢?”

“谁更喜欢战场谁就溜,可我觉得呆在这儿更惬意。我的一只脚给子弹打穿了,可这儿的贵族小姐给我包扎了起来,她是老主人的女儿,说话很和气。这么漂亮的姑娘,我还从未见过……我干吗要走?”

“是哪一位这么合你的心意?”

“玛雷霞。”

“这么说,你就永远留下啦?”

“如果我死了,他们就会把我弄走;如果不死,我就呆在这儿。”

“莫非你是想好好干,从帕科什那儿得个闺女?”

“我不知道,大人。”

“像你这样的穷小子想得人家的闺女,还不是找死?”

“我在林子里埋有金币;足有两大捧呢。”

“抢劫来的?”

“抢劫来的,大人。”

“哪怕你有一罐金币也是白搭,你是农奴,人家帕科什是贵族。”

“我出身于自由农民,不是农奴。”

“如果你出身自由农民,那你就比农奴更坏,因为你是叛徒。你是怎么投敌的呢?”

“我可没有投敌。”

“那么克密奇茨是从哪儿把你们招来的?”

“从大路上。我原在副大统帅麾下服役,后来我们的团队给打得七零八落,没吃没喝的。我又没法儿回家,我的家被烧毁了。别人都去拦路抢劫,我也就跟他们一起去了。”

这话使伏沃迪约夫斯基吃惊匪浅。他迄今一直认为,克密奇茨是带领从敌人方面借来的兵力去劫持奥伦卡的。

“那么克密奇茨不是从特鲁贝茨基那儿招到你们的?”

“我们的人当中大部分先前在特鲁贝茨基和霍万尼斯基手下干过,不过他们早就开了小差,干起了拦路打劫的买卖。”

“为什么你们都愿跟克密奇茨走呢?”

“因为他是位有名的首领。有人对我们说,他若召唤谁跟他一道走,那就等于源源不断地往那人的钱袋里装塔勒。所以我们都愿跟他。唉,上帝没让我们交好运!”

伏沃迪约夫斯基开始直摇头,他心想,看来这个克密奇茨倒是给人抹得太黑了。然后他又朝那个面色苍白的自由农民瞥了一眼,又摇了摇头,说道:

“你是那么喜欢她吗?”

“啊,是的,大人。”

伏沃迪约夫斯基骑士走开了,可他边走边想道:“瞧,这倒是个果断的人。这个人用不着左思右想、绞尽脑汁,他爱上了这儿的姑娘,就留下不走。这种人日子过得最轻松……设若他果真是自由农民出身,那么他跟偏远的小贵族倒是同一等人,称得上是门当户对。等他把自己埋在林子里的金币挖出来,兴许帕科什老人真会把玛雷霞给他。为什么?因为他没有犹犹豫豫,只是横下一条心非娶她不可,我也得这么干!”

伏沃迪约夫斯基就这么寻思着走上了一条洒满阳光的路。他时而站住脚,眼睛盯着地面或抬头仰望天空;再继续往前走,直到突然看到一群凌空飞翔的野鸭。

于是他开始看野鸭是否降落,并暗自占卜:去?还是不去?最终野鸭飞走了。好兆头,可以去!

“我这就去,不能三心二意!”

说着他转身朝住屋的方向走,可顺路又去了马厩,他的两名侍从正在马厩前边掷骰子。

“塞鲁奇,”伏沃迪约夫斯基说,“那匹狼马的鬃毛编好了辫子没有?”

“编好了,团队长大人。”

伏沃迪约夫斯基走进马厩。狼马从马槽抬起头来迎他。骑士走到它跟前,拍了拍它的腰,接着便开始数起了马颈背上的辫子:

“去……不去……去!……”

占卜又是吉兆。

“鞴马,你们自己也打扮得像样儿点儿!”伏沃迪约夫斯基下令说。

然后他便反身快步回屋,开始着装打扮。他足蹬一双雇佣骑兵的黄色长统马靴,那马靴带小翻褶的皮衬里和镀金的踢马刺;身穿崭新的红色制服;佩一把带有钢鞘和赤金护手盘的宝剑;披一副由发亮的钢锻制的半胸甲,齐颈遮住了胸上部;他有顶饰着美丽的白鹭翎的猞猁皮尖顶帽,可这种帽子只能配波兰服装,他不得不把它留在了箱子里,顺手拿了顶有护面甲的瑞典头盔戴在了头上。穿戴完毕,他走到门廊前。

“尊敬的阁下这是要到哪里去?”坐在墙根土台上的帕科什老人问。

“到哪里去?我这是要去拜访你们的小姐,去向她问安。要不,她会把我看成个粗鲁无礼的人。”

“阁下浑身上下明光耀眼,梅花雀都比不上啦!除非我们小姐没长眼睛,要不她准得立刻爱上阁下。”

这时,帕科什的两个小女儿刚挤罢正午的牛奶,一人拎一个挤奶桶往家里走来。她们一见伏沃迪约夫斯基骑士都惊诧地站住一动不动,像钉在了地上似的。

“呀!是不是国王驾到啦?”佐妮娅说。

“阁下打扮得就像去参加婚礼。”玛雷希卡补充道。

“没准儿这一去就会有场婚礼呢!”帕科什老人笑着说,“因为他是去拜望我们小姐的。”

没等老人把话讲完,盛满牛奶的挤奶桶已从玛雷霞的手中掉了下去,倾泼出的牛奶小河淌水般地一直流到了伏沃迪约夫斯基的脚前。

“注意点儿你手上拎的东西!”帕科什生气地说,“瞧,真是头山羊!”

玛雷霞一声不吭,捡起挤奶桶悄悄走开了。

伏沃迪约夫斯基骑士上马,跟着他的两名侍从也都跨上了马背,三人并辔而行,朝沃多克蒂进发。天气晴朗,风和日丽。五月的艳阳照在伏沃迪约夫斯基的胸甲和头盔上,折射出灿烂的光华,远远看去,辉光在垂柳间闪烁,宛若又一轮太阳顺着大路移动。

“我多想知道,此去是带回一枚戒指,还是一个西瓜?”骑士自言自语地说。

“大人在说什么?”侍从塞鲁奇问。

“说你是个蠢材!”

侍从勒住坐骑,而伏沃迪约夫斯基继续策马向前,还在自言自语:

“幸好,不是黄花闺女出阁头一遭。”

这个想法给了他莫大的慰藉。

抵达沃多克蒂时,亚历山德拉小姐刹那间竟没有认出他来,使他不得不自报家门。她对他的欢迎客客气气,礼数周全,但神态庄重,且带有几分拘谨;他倒是应付裕如地自我介绍。虽然他是名军人,不是内臣,可他毕竟经常出入宫廷王府,跟上流人士交往已久。于是他毕恭毕敬地向小姐行礼,然后把一只手按在胸口这样说道:

“我是来看望女恩主向小姐问安的,但愿上次惊吓不致有伤玉体。我本应在第二天就登门请安,可又不想烦扰小姐。”

“阁下真不愧是位仁人君子,从那样的深渊中搭救了我,还一直惦念着……请坐呀,阁下,你可是位贵客。”

“我尊敬的小姐!”米哈乌骑士回答,“若是我不惦记小姐,那我就不配上帝的恩宠;正是上帝垂恩,才让我能为小姐这样有价值的人聊尽绵薄。”

“快别这么说!倒是我应首先感谢上帝,然后感谢阁下……”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俩一同感谢上帝吧,因为我不向上帝乞求别的,只求赐我机遇,让我能在每逢小姐需要时都能出手相助。”

伏沃迪约夫斯基说完此话便抖了抖他那涂了蜡的八字胡,它两边弯弯的已翘过了鼻梁。他对自己感到满意,因为立刻就进入in medias res;而她局促地坐着,默默无语,可姣美宛如春日。她的两颊泛起淡淡的红晕,长睫毛盖住了一双明眸,在脸蛋儿上投下了一道阴影。

“她局促是个好兆头。”伏沃迪约夫斯基思忖道。

于是他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又接着说道:

“小姐是否清楚,继令先祖之后劳乌达兵马是由我统领的?”

“我清楚。”奥伦卡回答,“我过世的爷爷未能亲自参加最近的那次征战,当他听说维尔诺总督王公将这个团队付托给什么人时,他感到由衷的高兴。他曾说,他深知阁下作为一位杰出军人的名望。”

“他曾经这样说起过我?”

“是我亲耳听见他是如何把阁下捧上天的。后来,在战役结束后,劳乌达人同样对阁下赞不绝口。”

“我是普通一兵,不仅不值得被捧上天,也不配被抬得比别人高。不过,令我欣喜的是,毕竟对于小姐我不是个完全陌生的人,否则,小姐没准儿会想,随着最近一场春雨,竟从云端掉下一个素昧平生、来历不明的客人!清楚是在跟什么人打交道总是一件有益的事。许多人闯荡江湖,口口声声总是说自己出自名门望族,总是用爵禄装饰自己,吹得神乎其神,可上帝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常常可能连小贵族都不是。”

伏沃迪约夫斯基有意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以表白自己究竟是何等人物,可奥伦卡当即接茬说:

“谁也不会怀疑阁下,因为在立陶宛就有同样姓氏的贵族。”

“不过那些人用的印章是奥佐里亚,而我的印章用的是科尔恰克·伏沃迪约夫斯基。我们家族起源于匈牙利,老祖宗是阿提拉王朝的一名内侍官。这位内侍官在受到敌人追击之时,曾对最神圣的圣女许愿:如果他能逃生,就皈依天主教。后来他平安渡过了三条河,并且信守了诺言,那三条河也就留在了我们家族的纹章上。”

“那么,阁下的家族不是源于立陶宛的这一支?”

“不是,尊敬的小姐。我是出自乌克兰罗斯的伏沃迪约夫斯基家族,时至今日我们的田庄还在乌克兰,只是现已被敌人占领。可我少小投军,关心自家产业远不如关心邻邦对我们祖国的侵犯。我自少年时代就在罗斯总督、我们永志不忘的耶雷梅王公麾下效力,跟他一起经历了所有的战争。我参加过马赫鲁夫卡战役,康斯坦丁诺夫战役,在兹巴拉日战役中我和别人一样忍饥挨饿,在别列斯捷奇科战役之后,我们至仁至爱的国王拥抱了我,亲吻了我的头。上帝明鉴,我尊敬的小姐,我来这儿并非为了自吹自擂,可我想让小姐知道,我不是个酒囊饭袋,那种人唱高调气壮如牛,可遇到须要流血牺牲的时候便胆小如鼠。而我的岁月则是在为国家竭诚效命中度过的,戎马倥偬中也赢得了小小的名望,我不曾因任何事玷污过自己的良心。全凭上帝助我!除此之外,许多仁人志士都可为我作证。”

“要是所有的人都跟阁下一样该有多好!”小姐感叹道。

“小姐这会儿准是想起了那个暴徒,他竟敢对小姐采取伤天害理的举动。”

亚历山德拉小姐眼睛盯着地板,一声不吭。

“他也受了点儿报应,”伏沃迪约夫斯基继续说了下去,“尽管有人对我讲,他会康复,可毕竟难逃惩处。所有正直的人都谴责他,甚至有些过分,说他与敌人勾结,向敌军求援,其实这倒不确,因为他带来劫持小姐的那些人,完全不是出自敌营,都是他从路上招揽来的。”

“阁下这是从哪里打听到的?”姑娘急忙追问,同时抬起她那双蔚蓝色的眼睛望着伏沃迪约夫斯基。

“是从他们自己人那里得知的。克密奇茨真有点儿古怪,在决斗之前我就骂过他是叛贼,这显然是冤枉了他,可当时他没有辩驳。他身上有股惊人的傲气。”

“阁下是不是到处说他不是个叛国者?”

“我没说过,因为我自己原先也不知道,不过现在我会说,他不是个叛国者。即便是对最大的仇家也不该拿这种话去诽谤。”

亚历山德拉小姐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小个子骑士,这一次是带着好感和谢意。

“阁下是个正直的人,像阁下这样正直的人实属罕见!……”

伏沃迪约夫斯基骑士开始满意地一次又一次抖动着八字胡。

“不要离题太远,亲爱的米哈乌!不要离题太远!”他在心里对自己提了个醒儿。

然后他高声对小姐说:

“尊敬的小姐,我还想说!……我谴责克密奇茨骑士的方式方法,可他想夺得小姐这一点,我并不奇怪,因为跟小姐相比,就是维纳斯也只配当个丫环。是绝望驱使他出此下策,如果他能找到机会,无疑还会干第二次、第三次。像小姐这样风华绝代的红粉佳人,身边怎能没有个保护?像克密奇茨这样的人世上多的是,你会在更多的人心中激起欲念,也就会有更多危及你冰清玉洁之身的惊险。上帝垂怜,派了我,也惟有我能解你之危,可是战神已在吹号召唤我……我走后还有谁来守护你呢?我尊敬的小姐!世人都指责军人轻浮,可这种见解是错误的。我又不是铁石心肠,对于这样的仙露明珠、无双佳丽,又岂能无动于衷……”

说到这里,伏沃迪约夫斯基骑士双膝落地,跪倒在奥伦卡面前。

“我尊敬的小姐!”他跪着说,“我已继承了令祖的团队,那就让我也继承他的孙女吧。请允许我来关怀你,让我能尝到相互爱恋的甜蜜,请把我当作你永远的监护人,即使我去打仗,我的名望也足以构成对你的庇护,你将过得平平静静,安安稳稳,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姑娘从椅子上跳将起来,愕然地听着伏沃迪约夫斯基的倾诉,可他还在一个劲儿地往下说:

“我是名清贫的大兵,可我是个贵族,是个诚实正派的人。我向你起誓,无论是在我的盾牌上,还是在我的良心上,你都找不到些微污点。我的过错或许是操之过急,但我求你谅解,因为祖国在召唤我,甚至为了你我也不能作忤逆之徒……你就不肯遂我的心愿?不给我点儿慰藉?你就不肯说句亲切的话?”

“阁下要求我的是件不可能的事……我的上帝!这不可能!”奥伦卡回答,语调里流露出惊惶。

“这要看你的心愿……”

“正因为如此,我只好断然回答阁下!不!”

说到这里,姑娘皱起了眉头。

“尊敬的骑士!我欠你的很多,绝不赖账。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准备一一满足,除了婚事。”

伏沃迪约夫斯基站了起来。

“小姐不肯要我?嗯?”

“我不能。”

“这是小姐最后的回答?”

“最后的和不可更改的。”

“或许只是由于我的仓促行事让小姐不喜欢?请你给我点儿希望!”

“我不能,我不能……”

“我在这儿找不到幸福,正如我在别处找不到幸福一样!我尊敬的小姐,你无需对我知恩图报,因为我不是为此而来,我是来求婚,不是来寻求报偿,而婚姻需要双方自愿,我就是来寻找这个自愿的。如果你答应嫁我,是为了报恩不得不嫁,我绝不会接受。没有自愿,也就没有幸福。你瞧不起我……但愿受到你青睐的人会比我更强,而不是比我更差。我怎么走进这间屋子的,就怎么出去……只是,我再也不会登门了。这儿把我不当一回事。那就听其自然吧。祝你幸福,哪怕你就是跟那个克密奇茨,兴许正是因为我在你俩之间横插一刀,你才这么恼我。既然你认为他比我好,那你可就真是配不上我了。”

奥伦卡双手抱住太阳穴,反复说:

“啊,上帝,上帝,上帝!”

她的这种痛苦没能使伏沃迪约夫斯基产生点儿同情,他冷冷地鞠了一躬便气呼呼地走出了屋子,立刻上马,扬长而去。

“我的脚再也不会踏上这家的门槛!”他大声说。

骑马走在他后边的侍从塞鲁奇赶紧跟上,问道:

“大人在说什么?”

“说你是个蠢材!”伏沃迪约夫斯基回答。

“这话在我们来的时候大人就已对我说过了。”

出现了瞬间的沉默。然后米哈乌骑士又开始喃喃自语:

“哼!忘恩负义,翻脸不认人!用藐视报答情爱……我恐怕只有一辈子打光棍儿了。这也是上天注定,命该如此!动不动就是拒婚……人世间没有公道!……可究竟是什么促使她拒绝我呢?”

伏沃迪约夫斯基双眉颦蹙,绞尽脑汁寻求答案,蓦地他用手在大腿上一拍。

“我明白啦!”他喊出了声,“她还在爱着那一个……不会是别的。”

可这发现并未使他的脸色豁朗些。

“这样一来对我就更糟,”他寻思道,“因为如果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她仍然爱他,那就绝不会放弃对他的爱。他能干出的最坏的事已经干过了。日后他要去打仗,去建功立业,自会声誉鹊起……谁也不应阻止他这么做……倒是该助他一臂之力,因为这对国家有利……瞧!事情就是如此!他是个好军人,这不假……可他又有什么绝招儿让她如此迷恋呢?谁又猜得着……别人就是这么走运,随便哪个女子只要让他瞥上一眼,就会跟着他赴汤蹈火而在所不辞。人哪,但愿能弄懂此中奥秘,说不定找到什么法宝就有可能奏效。靠救助之恩跟女人打交道什么结果也不会有!还是扎格沃巴爵爷说得对,世上最慧黠的生物是狐狸和女人。令我伤心的是,一切都落空了!这么一个美得惊人的尤物,正如大家所说,品德高尚。显然也是心高气傲得吓人……虽说她爱他,可谁知她是否会嫁他呢?毕竟他冒犯了她,使她失望透顶……他本可以平平静静地迎娶她,而他却要任性胡来。显然,她是准备舍弃一切,再也不会出嫁、生儿育女……我是心痛欲裂,她也同样伤心,可怜的人,或许比我还要伤心……”

想到此,伏沃迪约夫斯基骑士对奥伦卡的命运充满了同情,只见他又是摇头,又是咂嘴,最后终于说道:

“愿上帝助她!我不见怪!登门求婚遭到拒绝对我并非头一次,可为她这么痛心却是前所未有。可怜的姑娘,由于忧烦已是奄奄一息,我还拿克密奇茨去刺激她,给她黄连之上加苦胆!我本不该这么做,可我做了,这下我得去认错。但愿我吃枪子儿,因为我实在干得太莽撞。我要给她写封信,求她宽恕,今后我一定要竭尽所能帮她一把。”

伏沃迪约夫斯基的沉思默想给他的侍从岔断了。但见塞鲁奇又催马向前,说道:

“看呀,大人,那边山上好像是哈尔瓦姆普校尉带着个什么人骑马来了。”

“哪儿?”

“瞧,就在那儿!”

“不错,是来了两个骑马的人,可哈尔瓦姆普校尉是留在了维尔诺王公总督身边的呀,你凭什么隔这么远就能认出他来?”

“凭那匹浅黄马。全军谁都认得它。”

“可不,是看见了浅黄马……不过,也许是别人的呢。”

“可我还认得那匹马走路的架势……肯定是哈尔瓦姆普校尉,错不了。”

于是他俩催马向前,对面的骑者同样催马来会,眨眼间伏沃迪约夫斯基便认出,来者果然是哈尔瓦姆普。

此人是立陶宛军队编制的轻骑兵校尉,伏沃迪约夫斯基的故旧,一个老军人,也是个好军人。当年他和小个子骑士之间曾有过很厉害的冲突,可后来他们一起服役,一道打仗,彼此非常要好。伏沃迪约夫斯基跃马上前,张开双臂喊道:

“你好吗,大鼻子?!你是从哪儿来的?”

这位军官果真不负大鼻子的绰号,因为他的鼻子确实奇大无比。他一下投入了团队长的怀抱,彼此嘘寒问暖,高兴得不得了;然后他喘了口气说:

“我是专门来找你的,带着公文和钱款。”

“带着公文和钱款?从谁那儿来的?”

“从维尔诺王公总督,我们的统帅那儿来的。他给你一道国王征兵诏书,要你从速征集兵马;第二道诏书是给克密奇茨的,他也应该是在这一带。”

“也有一道给克密奇茨的诏书?两个人怎能在一处征兵?”

“他应去特罗基,而你留在这里,在这一带的乡绅村落征兵。”

“你怎么知道在这儿找我?”

“统帅亲自到处打听你的消息,直到那些还在他麾下服役的这一带的人告诉他,说在这儿能找到你。我是有把握才来的……你这个人总是得宠!我就听见我们的王公亲口讲过,说他并未期盼能从罗斯总督那儿继承到什么,不意却继承了一位最了不起的骑士。”

“愿上帝保佑他也能继承罗斯总督的彪炳战功……派我征集兵马,对我当然是莫大的荣耀,我会立即着手……这儿不乏能征惯战的人,只要有足够的装备就能使他们行动起来。你带的钱款多吗?”

“到了帕楚内里你自己去数。”

“这就是说,你已经去过帕楚内里?只是,你得小心点儿,那儿的漂亮妞儿多得就像园子里的罂粟花。”

“所以你在那儿过得才这么有滋有味儿!瞧,差点儿忘了,我这儿还有封私信,是统帅给你的。”

“快拿来!”

哈尔瓦姆普校尉掏出一封盖有拉吉维尔小印章的书信,伏沃迪约夫斯基拆开读了起来:

伏沃迪约夫斯基团队长阁下:

有鉴于阁下效命祖国的忠诚意愿,特地给你送来国王征兵诏书,以便能开展征召工作。这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招募兵员,而是十万火急!因为periculum in mora。你若愿给我们一点儿宽慰,就在七月底集结好团队,至迟不得超过八月中旬配备齐全,准备开拔。我们感到焦虑的是,阁下从哪里能购得良马,尤其是我们送来的钱款少得可怜,因为从财政大臣那儿再也挤不出更多的钱来,此君一如既往跟我们作对。这笔款项中的一半请转交尊贵的克密奇茨骑士,哈尔瓦姆普校尉也给他带去了一道国王征兵诏书,期盼他能热忱为我们效力。但他在乌皮塔恣意妄为的事我们也有所闻,因此阁下最好是把要给他的诏书从哈尔瓦姆普校尉手中取走,并自行决定是否将诏书给他。如果你认为对他的gravamina过于严重,使他名誉扫地,那就别给!因为我们担心,像财政大臣和维捷布斯克总督之流,作为我们的仇家会借机大叫大嚷,说我们起用了不配当此重任的人。但是,如果你认为他那些行为并无大碍,就请把诏书交给他,让克密奇茨竭尽所能,努力报效,将功补过。对法院的任何传唤他都可以不出庭,因为他归我们统帅的司法管辖,他的案子将由我们,而不是别的任何人审理,并且得在他完成任务以后进行。此托务请照办,并视为我们信赖阁下的智慧和忠诚的证据。

雅努什·拉吉维尔

比尔瑞和杜宾基王公

维尔诺总督

小个子骑士读罢信,哈尔瓦姆普校尉对他说:“统帅大人对你的马匹问题非常担心。”

“可不是!马匹将是个难题。”伏沃迪约夫斯基回答,“这儿的小贵族多的是,只要一声号令他们就会前来集结,但他们只有矮小的日姆兹役马,打仗不怎么顶用。说实话,该给他们都换上高头大马。”

“可日姆兹马都是宝马良驹,这是我早就知道的,它们非常耐劳,而且动作敏捷。”

“哎!”伏沃迪约夫斯基说,“你说得不错,可它们体形太矮小,而这儿的贵族又都是彪形大汉。如果他们骑上这样的马匹组成队列,你准会说:‘这是个骑狗的团队。’瞧,这该多麻烦!……我会加紧去办的,因为我自己也着急。把要给克密奇茨的诏书给我留下,按照统帅大人的指令,我亲自去交给他。这诏书来得正是时候。”

“为什么?”

“因为他在这儿按照鞑靼的习俗,劫持了一位小姐。他惹下的官司和麻烦多得就像他脑门儿上的头发。我跟他刀对刀决斗至今还不满一个礼拜。”

“哎哟!”哈尔瓦姆普说,“若是你跟他动了刀,那他这会儿定是躺倒了。”

“不过他这会儿已经好多了。再过一两个礼拜就能康复。你们那儿的de publicis究竟如何?”

“糟,一如既往……财政大臣戈谢夫斯基总是在跟我们王公较劲儿。既然正副统帅失和,事情还有个条理吗?好在最近有所改善,因此我想,只要统帅们能齐心协力,对付外敌我们是有办法的。上帝保佑,我们还可骑在他们的脖子上一直到他们的国家去。一切都是财政大臣的过错。”

“可别人都说,是大统帅的过错。”

“那都是些叛徒。维捷布斯克总督也这么说,因为他和财政大臣早就臭味相投了。”

“维捷布斯克总督可是位正直的公民。”

“莫非你也是站在萨皮耶哈一边反对拉吉维尔的?”

“我站在祖国一边,所有的人都应站在祖国一边。事情糟就糟在连军人都得分派,不是去打仗,而是忙于朋党之争。至于萨皮耶哈是位正直的公民,此话就是当着王公本人的面我也敢讲,虽说我是在王公麾下效力。”

“一些有资格的人士曾试图让他们和解,却是白费劲儿!”哈尔瓦姆普说,“如今国王的特使来找我们王公的次数多得吓人……他们说,外面世界上又在酝酿什么新阴谋。我们都期盼过招募贵族民团,由国王御驾统领,却没有实现!他们说,或许别的什么地方还有这种需要。”

“除非是乌克兰。”

“我怎么知道?有一回布罗赫维奇校尉给我讲了件他亲耳所闻的事。蒂曾哈乌兹从国王那儿来找我们统帅,两人关起门来谈了很久,谈些什么布罗赫维奇没听见,可当他们出门的时候,他亲耳听见统帅说:‘由此或许就要打一场新的战争。’我们挖空心思怎么也猜不透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多半是听错了!这场新战争是跟谁打呢?皇帝如今对我们的态度比对我们敌人的态度要好得多,他为像我们这样的文明国家鸣不平是值得的。跟瑞典停战协定尚未到期,还有六年时间,而鞑靼人这会儿在乌克兰正帮我们打仗,若未得到土耳其的首肯他们是绝不会这么做的。”

“我们即便搜索枯肠也同样想不出个道道儿来!”

“因为,天下本无事。而我倒要赞美上帝,有了一份新工作。我已经巴不得去打仗了。”

“你想亲自把国王的征兵诏书交给克密奇茨吗?”

“我已对你讲过,这是统帅大人的指令。再说我也该去探望克密奇茨,这样做才合乎骑士习俗,有了诏书我就会有更好的借口。至于诏书是否给他,那是另一回事;既然由我决定,就得让我仔细想想。”

“这倒也正合我意。我忙于赶路,不能耽搁。还有第三道诏书要送给斯坦凯维奇;然后还得去凯代尼艾,那儿要到一批火炮,我奉命将其带走;再后就是去比尔瑞,看看城堡的防务是否已一切准备就绪。”

“还要去比尔瑞?”

“不错。”

“这我就闹不懂了。敌人并没有赢得任何新的进展,因此他们离地处库尔兰边境的比尔瑞还远着哩。我看,新团队一旦组成,不仅能抵挡敌人进攻,就连被敌人占领的地区也能夺回。库尔兰人并不想跟我们开战。他们是不错的士兵,可人数太少,仅一个拉吉维尔抬手就能把他们按住。”

“我也感到奇怪,”哈尔瓦姆普回答,“尤其是要我办的事刻不容缓,还给我下了这样的指令,说是如果我发现什么地方不对头,就要立即报告博古斯瓦夫王公,他会派彼得森工程师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愿不是在准备一场内战。上帝保佑我们吧!凡是有博古斯瓦夫王公染指的事,都是糟得只有魔鬼才高兴。”

“快别说他坏话。这可是个勇敢的人!”

“我不否认他的勇敢,可是在他身上德意志人或法兰西人的气质比波兰人的气质要多得多……他压根儿就不关心共和国,只关心拉吉维尔家族,只想把他们一家抬得最高最高,把其他所有的人都压在下面。维尔诺王公总督,我们的这位统帅本来就自命不凡,经他一撺掇,就更加傲慢。那些跟萨皮耶哈和戈谢夫斯基之间的龃龉都是他栽的树结出的恶果。”

“我看,你倒成了个国务活动家了。了不起呀,亲爱的米哈乌,你得赶快结婚,别浪掷了这股聪明劲儿。”

“结婚?……嗯?”

“正是!兴许你就是到哪儿去求婚的吧,因为我瞧你这身打扮,活像是去接受检阅。”

“你呆一边儿去!”

“哎,你就承认吧……”

“最好各人去吃自己的那份儿西瓜,别人的事莫打听,你吃西瓜也不止一次。再说,这会儿哪是想老婆的时候,我满脑子装的全是征兵。”

“七月份你能准备就绪吗?”

“七月底我会组好团队,哪怕是从地下刨出军马来。感谢上帝,你给我带来了这份儿差事,要不忧郁症会把我吃掉。”

统帅那儿传来的信息,繁重工作的前景,给伏沃迪约夫斯基骑士以莫大的慰藉,尚未抵达帕楚内里,他就几乎不再去想一个钟头前遇到的那件憾事了。有关国王征兵诏书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小贵族庄园。贵族们纷纷前来询问消息是否属实,当伏沃迪约夫斯基作了肯定的答复,立刻群情激昂。自愿应征的情绪是普遍的,也有些人表示为难,因为七月底秋收在即却要开拔。伏沃迪约夫斯基派专使到其他乡绅村落四处传信,去乌皮塔,也去某些更像样的贵族大户。傍晚时分,便来了十几个布特雷姆族人、斯塔克杨族人和陀马舍维奇族人。

他们彼此激励,争相表示应征愿望,说尽了威慑敌人、深信必将凯旋的话。惟有布特雷姆族人沉默不语,但谁也没有怪罪他们,因为大家都知道,他们行动起来就会齐心得像一个人。次日,所有的小贵族庄园都像蜂房似地喧闹了起来。人们谈论的已不再是克密奇茨和亚历山德拉小姐,而是未来的远征。伏沃迪约夫斯基打心底里原谅了奥伦卡的拒婚,同时他也自我安慰地想到,这不是最后一次拒婚,当然,他的爱情奇遇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只是,怎么带着诏书去见克密奇茨,却让他颇费了一番心思。

[73] 据乌克兰–波多莱一带的习惯,对不喜欢的求婚者用西瓜招待,表示拒绝他的求婚。​

[74] 班杜拉琴是乌克兰哥萨克的一种三弦弹拨乐器。​

[75] 原文是乌克兰语。​

[76] 玛雷霞和玛雷希卡都是玛丽亚的爱称。​

[77] 原文是乌克兰语。​

[78] 参加当时哥萨克叛乱的多是农奴;而哥萨克中的自由农民多是在册哥萨克,有的拥有贵族特权,有的在波兰军队或波兰各王公府邸服役。​

[79] 原文是乌克兰语。​

[80] 凭飞鸟占卜是波兰民间习俗,如果鸟群降落就是不吉,鸟群飞走就是吉兆。​

[81] 波兰在16-17世纪雇佣了一些外国轻骑兵团队,团队长多为波兰骑士。​

[82] 拉丁语,意为:直谈事物本题。​

[83] 阿提拉(约405-453),匈奴帝国国王,在位时占有里海至波罗的海和莱茵河间广大地区,东、西罗马帝国均被迫纳贡,为匈奴帝国极盛时期。后病死于其根据地班诺尼亚,即今匈牙利。史称上帝之鞭。​

[84] 三场战役均为亨·显克维奇在《火与剑》中描写过的波兰王军同哥萨克–鞑靼联军之间展开的著名战役。​

[85] 维纳斯即希腊神话中的阿佛洛狄忒,是司爱情的女神。她的形象是一个韶华正茂、容光焕发的女人,因而也是美女的同义语。​

[86] 拉丁语,意为:危险在于迟延。​

[87] 拉丁语,意为:指责、非议。​

[88] 拉丁语,意为:公众事务。​

[89] 指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费尔迪南三世(1637-1657年在位)。​

[90] 瑞典与波兰于1629年订立停战协定,1635年又将停战协定再延长26年。这样,到了1655年时还有6年时间的有效期。​

[91] 1654年俄军入侵立陶宛和乌克兰,波兰收买了鞑靼人,在其帮助下抗击俄国军队和赫麦尔尼茨基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