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扎格沃巴爵爷当着可怕的统帅之面,一连大骂他三声“卖国贼!”的时候,已是喝得满脑子晕晕乎乎。一个钟头后,当葡萄酒从他那秃顶上蒸发消散,他已跟斯克热图斯基兄弟和米哈乌骑士一起被关进了凯代尼艾的城堡地牢;等到发现他拿自己和战友们的脖子作了一场怎样的冒险时,后悔已为时晚矣。这会儿他可真是忧心如焚。

“现在可怎么办?”他问,同时向小个子骑士投去了呆滞的目光。每到艰难时刻,他对米哈乌总是特别信赖的。

“让魔鬼把命夺走!对我反正是一码事!”伏沃迪约夫斯基回答。

“我们活到了这种倒霉时刻,经历了如此的奇耻大辱,可算是迄今世所未见,举国未闻!”杨·斯克热图斯基校尉说。

“但愿我们能活到报仇雪耻的时候,”扎格沃巴说,“到那时我们就能给别人作出个好榜样,弘扬美德……可我们能活到那个时候吗?这才是问题的症结……”

“事情太可怕了,简直是超出了人们的想象!”斯坦尼斯瓦夫·斯克热图斯基说,“像这号事别处哪曾有过?救救我吧,各位,我觉得脑子里乱成了一团……同时打两场战争,还有哥萨克作乱……如今更是雪上加霜,叛变卖国犹如瘟疫流行:拉杰约夫斯基、奥帕林斯基、格鲁津斯基、拉吉维尔!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是世界末日到了,最后审判临头?!但愿大地在我们的脚下裂开。我亲爱的上帝,我简直要疯了!”

他把两手搁在后脑勺,在地牢里东走西撞,像头关在笼子里的野兽。

“我们来祷告吧,怎么样?”最后他问,“慈悲的上帝,请救救我们!”

“沉住气,阁下!”扎格沃巴说,“这会儿不是悲观绝望的时候。”

斯坦尼斯瓦夫团队长突然火冒三丈,气愤地冲扎格沃巴吼道:

“但愿他们宰了你!都是你出的馊点子,让我们来投奔这个卖国贼!但愿你们两个都受到报应!”

“冷静点儿!斯坦尼斯瓦夫!”杨口气严厉地说,“发生这种事,谁也不能未卜先知……忍着点儿,难受的不单是你一个。你该明白,我们的位置不能在别处,只能在这里……慈悲的上帝,不求你怜悯我们,但求你怜悯这个不幸的国家!”

斯坦尼斯瓦夫什么也没说,只是不停地拧着手,弄得骨节嘎巴响。

大家都沉默不语。惟有米哈乌骑士透过牙缝吹着口哨,神色茫然,对于身边发生的一切似乎无动于衷,而实际上他正承受着双倍的痛苦:首先是为祖国的不幸椎心泣血,其次是为那抗命不遵心烦意乱。不服从命令对于一个彻头彻尾不折不扣的军人来说是件极难忍受的事。他宁可去死一千次,也不愿干一次这种违命抗上的事。

“别吹口哨啦,米哈乌阁下!”扎格沃巴对他说。

“对我反正是一码事!”

“怎么?难道你们谁也不考虑有没有什么解救的办法?要知道在这件事上是值得动动脑筋想想点子的!正当祖国极需人手之时,正当一个爱国者足以对付十个卖国贼之际,我们这些堂堂七尺男儿能给白白关在地窖里发霉?!”

“老爷子讲得对!”杨·斯克热图斯基说。

“只有你一个没有因为伤心而变傻。你估摸会怎么样?这个卖国贼打算把我们怎么办?他总不能砍掉我们的脑袋吧?”

伏沃迪约夫斯基突然爆发出一阵绝望的狂笑。

“为什么不能?这倒很有趣!……难道审判权不是掌握在他手里?难道刀剑不是握在他的手中?你们大概是不了解拉吉维尔吧?”

“你都在说些什么!他有什么权力可以这样做?……”

“什么权力?对我,他有统帅大权;而对你们,他有实施暴力的权力。”

“实施暴力,他可得承担罪责。”

“对谁承担罪责?对瑞典国王?”

“这可是你对我的莫大安慰,没得说的。”

“我压根儿就没想安慰阁下。”

他们都闭口不言,好一阵子只听见地牢门外苏格兰步兵从容不迫的脚步声。

“没什么了不起!”扎格沃巴说,“不过这儿得用点儿计谋,耍点儿花招儿。”

没有人插嘴,过了片刻,他又说道:

“我总不信,我们会受到审判丢掉脑袋。若是为一句半句不假思索的话,而且还是在酒后说出的就要砍脑袋,那么在我们这个共和国,恐怕就没有一个贵族能够肩上扛着脑袋走路了。还有那neminem captivabimus呢?难道是不作数的废话吗?”

“是不是废话阁下已在自己身上,也在我们身上找到了例证!”斯坦尼斯瓦夫·斯克热图斯基说。

“因为这是病急乱投医,不过我坚决相信,王公定会省悟过来。我们,作为外来人,无论如何都不在他的司法权管辖之下。他不能不考虑舆论,他想维持局面就不能从实施暴力开始,否则就会惹恼所有的贵族。的确!我们这群人也太多了,他哪能砍掉所有人的脑袋。他有权处罚军官,这我不否认,不过我想,他对部队是有所期望的,不能不考虑部队的态度,而部队绝不会不牵挂自己的军官……你的团队在哪儿,米哈乌阁下?”

“在乌皮塔。”

“只是你得告诉我,你是否有把握,你的人对你都忠心耿耿!”

“我怎么知道?他们都相当喜欢我,可他们也明白,统帅是我的上司。”

扎格沃巴思量了好一阵子。

“给我对他们下一道命令,就说若是我出现在他们中间,让他们事事听我的,让我指挥他们,如你亲临。”

“阁下似乎觉得,你已经自由了!”

“这不碍事。人有时陷入比这更大的困境,可总能得到上帝的救助。你给我一道命令,也给两位斯克热图斯基一道命令。谁头一个脱身,立刻就去找你的团队,把团队人马带来搭救其他的人。”

“阁下说什么梦话!空费时间在这儿瞎唠叨!谁还能从这儿溜掉!再说我拿什么给你下命令?阁下你有纸?有墨水?有笔吗?阁下真是昏了头。”

“好不丧气!”扎格沃巴说,“哪怕是你把自己的戒指给我也行。”

“拿去吧,阁下,让我安静点儿!”米哈乌骑士把手伸给了他说。

扎格沃巴摘下他的戒指套到自己的小拇指上,便踱起了方步,沉思默想起来。

这时冒烟的油灯熄灭了,黑暗笼罩了他们大家;只从高处窗栅的缝隙里可以见到几颗星星在晴朗的夜空闪烁。扎格沃巴的眼睛没有离开那窗栅。

“假若归天的波德比平塔这会儿活着并跟我们在一起,”扎格沃巴嘟哝道,“他或许就能扭断这窗栅,一个钟头后我们就该在凯代尼艾城外相见了。”

“你能让我踩着肩膀够到窗口吗?”杨·斯克热图斯基骤然问。

扎格沃巴和斯坦尼斯瓦夫并排站在墙边,转眼间杨就站到了他俩的肩膀上。

“喀嚓响啦!我的上帝!喀嚓喀嚓!”扎格沃巴叫喊说。

“老爷子咋呼什么!”杨说,“我还没动手拉呢!”

“要不你兄弟也爬上去,两人一起干,好歹我扛得住你们……过去我常叹惜米哈乌生得那么纤巧,这会儿倒恨不得他再纤巧点儿,要是那样,没准儿就能像蛇一样从窗栅里溜出去。”

但杨却从肩膀上跳了下来。

“那边站着苏格兰大兵。”他说。

“但愿他们都化为盐柱,像罗德之妻。”扎格沃巴说,“这儿黑得哪怕你扇他一耳光,都不知是谁打的。天就要亮了。我想,他们总得给我们送来点儿什么alimenta,哪怕是路德宗信徒,也不兴让俘虏活活饿死。说不定上帝会点化统帅,让他醒悟。在夜间,人有时会天良发现,魔鬼会折磨罪人。难道说,进这个地牢只有一个入口不成?天亮后让我们查探一下,看有没有别的。我觉得脑袋死沉死沉的,什么点子也想不出来,但愿明天上帝能帮我开点儿窍,现在让我们祈祷吧,各位,让我们在这异教徒的监牢里把我们的生死存亡托付给最圣洁的圣女。”

果然不久他们便念起了主祷文,又念了祈求圣母赐福的连祷。随后斯克热图斯基兄弟和伏沃迪约夫斯基都怀着满腔忧愤缄口不言,扎格沃巴却还在悄声唠叨:

“不会是别的,一到明天他们肯定要对我们说:aut,aut!你们跟我拉吉维尔走,我对你们便一切既往不咎,还要大大奖赏!是这样?那好!我跟拉吉维尔走!只是让我们来瞧瞧,究竟谁骗得过谁。你不是把贵族塞进了地牢吗?你不是既不考虑年岁,也不考虑功劳吗?那好!谁吃亏,就该谁哭!笨伯活该在人下,而智者总是占上风。你想怎么干,我都答应奉陪,不过我对你许下的诺言一个大子儿都不值,连给皮靴打个补丁都不配。既然你对祖国不履行诺言,那么对你不履行诺言的人就算有德。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共和国必是末日到了,连第一流的达官显贵都跟敌人沆瀣一气……这可是人世间旷古未闻。想想这种事真叫人丧失mentem。让此等卖国贼受尽地狱里所有的煎熬都嫌太便宜了他们。这样一个拉吉维尔究竟还缺少什么?国家给他的恩惠难道还少吗?为什么他偏要在大灾大难之时,在三场战争一齐压来之际像犹大那样出卖祖国?……啊,上帝,你的震怒是公平的,请赶快降下你的惩罚吧!让卖国贼得到应有的报应!阿门!只要我能尽快从这儿出去,只要我能获得自由,我一定要组织游击队收拾你,统帅阁下!我一定要叫你尝尝卖国的苦果。你还得把我当成朋友,比我更好的朋友你到哪儿去找?你千万别去猎熊,除非你不珍惜自己身上的那张皮……”

扎格沃巴就这么自言自语地嘟囔着。时间过了一个钟头又一个钟头,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了。透过窗栅射进来的灰蒙的曙光,逐渐驱散了笼罩着地牢的黑暗,显露出坐在墙边的骑士们幽暗的身影。伏沃迪约夫斯基和斯克热图斯基兄弟俩实在太疲乏都在打瞌睡。可是到了天色更亮点儿的时候,当军人的脚步声、兵器的铿锵声、马蹄的嘚嘚声和大门口的号声从城堡的庭院传进地牢时,骑士们都霍地站立起来。

“这一天开头对于我们可不怎么顺利!”杨说。

“上帝保佑,但愿结束得顺利点儿。”扎格沃巴回答,“你们可知道,各位,我在夜里想些什么?我想,他们定会向我们提出,如果我们肯为拉吉维尔效劳,帮他卖国,他就会赏我们一条活命,我们索性同意,争取获得自由,好为祖国效命。”

“愿上帝保佑我,千万别让我在降书上签字。”杨回答,“否则,即便事后离开这个卖国贼,我的姓氏仍会留在卖国贼们中间,让我的儿孙后辈蒙受耻辱。我宁愿死,也绝不这么做。”

“我也不干!”斯坦尼斯瓦夫说。

“我对各位有言在先,我会干。不过是一条计策罢了。以后怎么样,全凭上帝安排。谁也不会认为我这么干是出于自愿,是真心诚意。但愿魔鬼抓走拉吉维尔这条恶龙!我们走着瞧,看究竟谁占上风。”

他们的交谈被庭院里传来的呐喊声打断。可以听到凶狠的怒喝、激动的咒骂,同时又有短促的口令、整群整群的人的脚步声,还有低沉的隆隆声,仿佛是在拖曳火炮。

“那边出了什么事?”扎格沃巴问,“我的天,兴许是有人来搭救我们?”

“的确,这喧嚣不寻常。”伏沃迪约夫斯基说,“你们扛着我到窗口看看,我立马就能判断出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斯克热图斯基抓住他的腰部,就像举个娃娃似地把他举了起来,米哈乌抓住窗栅,急忙朝庭院里张望。

“是出了事,是的!”他猝然激动地说,“我看到了奥斯凯尔科指挥的王府匈牙利步兵团队。士兵们都非常喜欢他,而他也同样被关了起来;可以肯定,他们是来要人的。我的天!他们都排好了战斗队列。斯塔霍维奇校尉跟他们在一起。他是奥斯凯尔科的朋友。”

这时呐喊声更大了。

“甘霍夫骑马来到了他们面前……正在跟斯塔霍维奇说什么……好厉害的鼓噪!……我看到了,各位,斯塔霍维奇带着两名军官离开了团队。他们肯定是作为代表去晋见统帅的。我的天!准是部队哗变。火炮都对准了匈牙利步兵,苏格兰团队也摆好了阵势。波兰团队的贵族也纷纷向匈牙利人靠拢。没有匈牙利兵他们不会这么大胆。匈牙利步兵是纪律严明、训练有素的。”

“上帝啊!”扎格沃巴咋呼道,“我们的得救就在此一举!……米哈乌阁下,波兰团队的势力大吗?若是他们起来,那准是一场兵变!”

“斯坦凯维奇的骠骑兵和米尔斯基的铁甲骑兵驻防地离凯代尼艾有两天路程,”伏沃迪约夫斯基回答,“假若那些团队在这里,就没人敢逮捕他们俩。等一等……哈尔瓦姆普的龙骑兵来了,整整一个团队,第二个是米耶莱什科的团队;这两个团队是站在王公一边的……涅维亚罗夫斯基也宣布拥护王公,不过他的团队离得很远……两个苏格兰团队……”

“站在王公一边的是四个团队。”

“还有科尔夫指挥的炮兵,两个团队。”

“啊!怎么这样多!”

“还有克密奇茨的团队,装备极好……有六百人。”

“克密奇茨站在哪一边?”

“我不知道。”

“你们没见到他吗?他有没有扔出权杖?”

“我们不知道。”

“是谁在对抗王公?是哪些团队?”

“首先是那些匈牙利兵。二百人。其次是米尔斯基和斯坦凯维奇指挥下的少量松散骑兵。还有一些贵族……以及克密奇茨,但这个人说不准。”

“就算他靠得住!……看在上帝的分上……这兵力太小了!太小!……”

“匈牙利兵算是两个团队的兵力。都是老兵,训练有素!你们等一等……他们在点火炮上的引信,似乎要大干一场……”

斯克热图斯基兄弟俩都沉默不语,扎格沃巴急得团团转,像发烧似的。

“打那些卖国贼!打那些恶棍!嗨,克密奇茨,克密奇茨!一切就看他的了。他是名勇敢的军人吗?”

“就像个魔鬼……无所畏惧。”

“这样,他准是站在我们这一边。”

“部队造反!瞧!这就是统帅干的好事!”伏沃迪约夫斯基说。

“谁是造反者?是部队,还是背叛自己君主的统帅?”扎格沃巴问。

“对此上帝自有公断。莫忙,那边又有动静。哈尔瓦姆普的龙骑兵中一部分站到匈牙利步兵一边。在这个龙骑兵团队里服役的全部是优秀的贵族。你们听见了吗?叫喊得多么厉害!”

“要我们的团队长!要团队长!”庭院里响彻了威严的呐喊声。

“米哈乌阁下!看在受难的天主面上,你冲他们喊喊,叫他们去把你的团队招来,去把铁甲骑兵和骠骑兵团队招来!”

“安静点儿,阁下!”

扎格沃巴自己咋呼开了:

“你们快去把其余的波兰团队招来,彻底消灭卖国贼!”

“安静点儿,阁下!”

骤然间,不是在庭院,而是在城堡后边,响起了短促的火枪齐射声。

“耶稣马利亚!”伏沃迪约夫斯基惊叫道。

“米哈乌阁下,怎么回事?”

“他们准是枪杀了当代表的斯塔霍维奇和另外两名军官。”伏沃迪约夫斯基焦急地说,“不会是别的。”

“我的天呀!那就别指望什么缓和了。”

嗒嗒的枪声淹没了他们的谈话。米哈乌骑士痉挛地抓住窗栅,尽量把前额紧贴窗口,可是好一阵儿除了站立在窗外的苏格兰步兵的腿,他什么也看不到。火枪的齐射越来越密,最后火炮也响了。砰砰响的枪弹冰雹似地撞击在地牢上边的墙壁上,听得一清二楚。城堡在基座上瑟瑟发抖。

“米哈乌,快跳下来,你在那儿会给打死的!”杨叫嚷说。

“没事儿。子弹飞得高,而火炮正是向对面射击。无论如何我都不下来。”

伏沃迪约夫斯基双手紧紧抓住窗栅,把整个身子都吊到了窗台上,已完全用不着斯克热图斯基的肩膀支撑了。地牢里变得漆黑,因为窗子本来就小,米哈乌骑士虽说生得瘦小,可还是把整个窗口都遮住了。但这样一来留在下边的伙伴们便每时每刻都能听到新的战报。

“现在我看到啦!”米哈乌骑士叫嚷道,“匈牙利步兵都靠着墙,从那里开火……嗨!我还担心他们会被逼到一个角落,要是那样,转眼之间火炮就会把他们消灭。多么好的兵!我的上帝!没有军官,他们都知道该怎么打。又是浓烟!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射击声开始变弱。

“慈悲的上帝!千万别延宕惩罚!”扎格沃巴咋呼着。

“怎么样,米哈乌?”斯克热图斯基问。

“苏格兰兵开始进攻。”

“让雷劈了他们!可我们却不得不在这里呆坐着!”斯坦尼斯瓦夫嚷道。

“他们也来了!城堡执戟侍卫队!匈牙利步兵正在用刀挑他们!啊!上帝!你们是没法看到啊!多么好的兵!”

“在这儿自相残杀,而不是去打敌人。”

“匈牙利步兵占了上风!左翼的苏格兰兵在后撤。一点儿不错!米耶莱什科的龙骑兵掉转了枪口在打他们!……苏格兰兵正两面受敌。科尔夫没法儿开炮,因为火炮也会打中苏格兰兵。我见到甘霍夫的制服在匈牙利步兵里闪来闪去。他们在攻打大门。他们想从那里冲出去。他们简直像暴风雨!真是所向披靡!”

“嗯?怎么样?我巴不得他们夺下城堡!”扎格沃巴一个劲儿地咋呼。

“这有什么!他们明天就会回来,还要带回米尔斯基和斯坦凯维奇的团队……嗬!哈尔瓦姆普死了!……不!他没死,又站起来了,只是受了伤……瞧,他们已经到了大门口……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是大门口的苏格兰哨兵转到了匈牙利步兵一边,他们竟然打开了大门……大门外边尘沙滚滚。我看到了克密奇茨!克密奇茨!克密奇茨领着骑兵从大门冲了进来!”

“他站在哪一边?究竟是在哪一边?”扎格沃巴不停地叫嚷。

有那么一会儿米哈乌没有回答;可就在这时传来了加倍激烈的兵器的格击声和呐喊声。

“他们完了!”伏沃迪约夫斯基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谁完了?谁完了?”

“匈牙利步兵完了!骑兵打垮了他们,正在践踏他们,劈砍他们!他们的军旗落入了克密奇茨的手中!……完了!完了!”

米哈乌骑士这么说着就从窗口上栽了下来,落入杨·斯克热图斯基的怀中。

“你们揍我吧!”他喊道,“你们狠狠地揍我吧!因为这个人曾落在我的刀下,是我放了他一条活命的,是我把征兵的诏书送给了他的!由于我他才征集了这个团队,如今正是要率领这个团队向祖国开战!他清楚,他征集的都是些什么角色,都是些恶棍、绞刑犯、强盗、歹徒,都是跟他一样的人。但愿我能再次跟他拔刀相遇……上帝!求你让我活得长点儿,求你让我结果了这个叛徒!我发誓,他再也不能从我手里溜走……”

这时呐喊声、马蹄声、火枪的排射声还在喧嚣,仍异常猛烈;不过已在逐渐变弱,一个钟头后凯代尼艾城堡便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只听见苏格兰哨兵有节奏的脚步声和发出各种口令的回声。

“米哈乌阁下,你再去瞧瞧,究竟是怎么回事?”扎格沃巴恳求说。

“干吗?”小个子骑士回答,“凡是军人都能猜到这是怎么回事。再说我已看到他们被打得溃不成军。克密奇茨胜了!”

“但愿给他万马分尸!这个混蛋,地狱的魔鬼!但愿把他弄去当侍奉鞑靼后宫的太监!”

[214] 拉丁语,意为:我们不监禁任何人。这是瓦迪斯瓦夫·雅盖沃国王保障贵族人身不可侵犯宣言的头一句话。​

[215] 典出《圣经·创世记》第19章。上帝要毁灭所多玛城,因罗德曾礼遇两位天使,天使把他们夫妻和两个女儿领出所多玛城,并嘱咐他们不可回头。上帝将硫磺和天火降向所多玛城时,罗德之妻回头看了,立即化为盐柱。​

[216] 拉丁语,意为:吃食。​

[217] 拉丁语,意为:或者,或者!​

[218] 拉丁语,意为: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