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露霞随科特齐茨离去后,萨皮耶哈的连营还在比亚瓦驻扎了一个礼拜。克密奇茨则奉命率领他的鞑靼部队去了附近的罗基特诺休整,因为经过长途跋涉,马匹需要休息放牧。比亚瓦的世袭领主米哈乌·卡齐米日·拉吉维尔内廷御膳官王公来到该城。这位显赫的权贵属拉吉维尔家族涅希维耶日的一支,据说他家光是从基什基家族承袭的产业便有七十座城镇和四百座村庄。这位王公与他祖居比尔瑞的两位同宗亲属毫无共同之处。论抱负他或许不亚于比尔瑞的拉吉维尔,但信仰不同,他是位炽烈的爱国者,衷心拥戴合法的国王,全心全意参加蒂朔夫采同盟,并致力于加强这一同盟。虽说近年来同北方人进行的连绵不断的战争使他那庞大的产业遭受了惨重的破坏和损失,可他仍然麾领力量可观的兵马勤王报国,给统帅以不少的援助。
然而,与其说这位内廷御膳官的兵马数量能决定表明战争胜负的天平倾向哪一边,还不如说拉吉维尔挺身反对拉吉维尔这一事实本身具有重大的意义,因为这样的对立消除了博古斯瓦夫最后那点儿合法的外表,赤裸裸地暴露出博古斯瓦夫的行为纯粹是一种叛逆,是替入侵者为虎作伥。
因此,萨皮耶哈总督在自己的大营中以欢快的心情会晤了内廷御膳官王公。如今他已有十足的把握战胜博古斯瓦夫了,因为他所麾领的兵力较之对方已占有优势。尽管形势有利,但他仍然按自己的习惯办事,他从容不迫地慢慢盘算筹划,仔细思量,再三斟酌,反复召集军官们开会商议。
克密奇茨骑士有时也参加这些军事会议。他对拉吉维尔这一姓氏是如此深恶痛绝,以至当他头一次见到米哈乌王公时,竟恼恨得浑身发抖。但米哈乌王公很善于争取人,单凭他那张面孔,凭他那张融合着俊美与仁厚的面孔,就能博得人们的欢心。何况他忠君爱国,品格高尚,不久前,在国难时艰之际,他挺身而出,讨伐了哥萨克头目佐乌塔伦科和俄国军官斯雷布尔内,度过了许多艰苦的日子,这一切都使他成为共和国当代最杰出的骑士之一。他置身于拉吉维尔家族的竞争对手和宿敌萨皮耶哈的大营这件事本身,就足以证明,年轻的王公是多么懂得大义灭亲,捐私为公。凡是熟悉他的人都不能不爱他,就连性情暴躁、肝火极旺的安德热伊骑士都难以抗拒对他的这样一种情感,尽管初次见面时他对拉吉维尔家族的人怀有一种本能的敌意。
王公最终以自己对作战方略的真知灼见征服了安德热伊骑士的心。
因为王公建议,不可因循耗费时间,贻误战机;攻打博古斯瓦夫兵贵神速,不可跟他进行任何谈判,要以彼人之道还施彼身,要打得他没法夺取城堡,要打得他没法喘口气,更不能让他养精蓄锐,卷土重来。王公认定,只有这样才能速战速决,稳操胜券。
“查理·古斯塔夫不可能不出兵,因此,我们必须尽快腾出手来,以便赶去驰援查尔涅茨基。”王公如是说。
克密奇茨也是这种意见,到了第三天,他便想不听指挥,擅自离去,这使他不得不跟自己过去那种为所欲为、自行其是的恶癖苦斗。
但是萨皮耶哈喜欢有绝对把握的行动,惟恐采取的步骤会考虑不周,因此他决心等待更确切的情报。
统帅的谨慎也有其道理,因为所传博古斯瓦夫进军波德拉谢的说法可能只是个骗局,只是一场战争游戏。有可能只是一次佯攻,即他只率领小股部队摆出大战的架势,目的在于阻止萨皮耶哈部队同王军部队的会合。如果是这样,博古斯瓦夫将会在萨皮耶哈面前虚应故事,不进行正面交战,而是跟你“泡蘑菇”,牵制你的兵力。这样,查理·古斯塔夫便能赢得时间,跟选帝侯一起去进攻国王,将以琴斯托霍瓦光辉榜样为契机的卫国战争消灭在萌芽状态。
萨皮耶哈不仅是军事统帅,也是政治家。在军事会议上他力陈利害,解释因由,连克密奇茨听了也不得不心悦诚服。首先应该知道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办。如果事实证明博古斯瓦夫的进犯只是一场游戏,那么只要调拨几个团队去迎击他便已足够,而主力部队则该全速向查尔涅茨基靠拢,以便跟敌方主力觅机决战;统帅自可放心大胆留下几个团队,因为事实上他的全部兵马并非都集结在比亚瓦一带。年轻的克瑞什托夫——人称小克瑞什托夫·萨皮耶哈——就率领两个轻骑兵团队和一个步兵团队驻扎在雅努夫,霍罗特凯维奇正带领半个训练有素的龙骑兵团队和五百名志愿兵,外加一路以总督本人名字命名的轻骑兵团队在蒂科青附近转悠。此外,在比亚维斯托克还驻扎有兰军步兵。
设若博古斯瓦夫只带数百乘骑进犯,那么仅以上述兵马来抵抗他就已绰绰有余。
远见卓识的统帅向四面八方派出了探马、骑哨,他在等待情报。
终于有消息传来,可这消息对于统帅不啻是晴天霹雳,更有甚者,由于偶然巧合,所有情报都在一个夜晚传来。
当时在比亚瓦城堡正举行军事会议,一名传令官入内,将一份文书呈给了统帅。
总督将那文书匆匆看了一遍,脸上陡然神色大变,他向在场的人们说道:
“我的本家管带的兵马在雅努夫被博古斯瓦夫本人彻底歼灭了。克瑞什托夫自己也差点儿性命不保!”
顷刻之间全场鸦雀无声,直到统帅开口打破这静默:
“书信是从布兰斯克送来的,是在逃跑途中仓促写来的,”他说,“因此信里对博古斯瓦夫的兵力情况只字未提。我想,既然如来信所说,两个骑兵团队和一个步兵团队均被彻底歼灭,对方的兵力定是相当可观!……当然,也许是博古斯瓦夫王公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信里对此没有提供确切情报……”
“统帅阁下。”米哈乌王公说道,“我敢肯定,博古斯瓦夫是想占领整个波德拉谢,以便将来通过谈判将它作为分封的采邑据为己有……这样,他定会倾其所能集结全部兵力悍然进犯。”
“王公殿下,作出这样的推测应该有必要的证据。”
“别的证据我没有,惟有对博古斯瓦夫的了解。他关心的既不是瑞典人,也不是勃兰登堡人,只是他自己……作为将领,他是不同凡响的,而且向来自信吉星高照。因此,他想攻占波德拉谢省,为雅努什复仇,使自己名显天下,就是很自然的事。他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拥有相应的兵力,而且看来已经有了。所以说,得出奇制胜,对他来个突然袭击,否则他就会来袭击我们。”
“办任何事,如无上帝赐福,断难办成,”奥斯凯尔科说,“可上帝只赐福于我们!”
“尊贵的统帅大人,”克密奇茨说,“情报是必不可少的,恳请大人恩允,让我带领鞑靼兵马前去,我定能给大人搞到情报。”
奥斯凯尔科参与军机,自然知道巴比尼奇为何人,立刻表示热烈赞同他的意见:
“我的上帝!这可是个最佳良策!那边需要的正是这样的骑士、这样的部队!只要马匹已经歇养得可用……”
奥斯凯尔科说到这里突然住口,因为传令官又走进了房间。
“尊贵的统帅大人,”他说,“从霍罗特凯维奇的团队来了两名士兵,他们急于要见大人。”
“赞美上帝!”萨皮耶哈用双手拍着膝盖,大声说道,“他们带来了情报……快放他们进来!”
不一会儿进来了两名军衣褴褛、浑身泥泞的轻骑兵。
“从霍罗特凯维奇那儿来的?”萨皮耶哈问。
“是的,大人。”
“他此刻在哪里?”
“给打死了,要是没给打死,我们也不明其下落……”
总督腾地站立起来,又颓然坐下,询问的口气渐渐变得平缓了:
“团队在哪儿?”
“被博古斯瓦夫王公打垮了。”
“伤亡大吗?”
“被斩尽杀绝,或许会剩下几个人,跟我俩一样当了俘虏。有人说,团队长逃得了性命;可他负了伤,是我亲眼所见的。我俩是从俘虏营里逃出来的。”
“你们是在哪里受到袭击的?”
“在蒂科青城外。”
“你们既感兵力不足,为何不到城内去隐蔽?”
“蒂科青陷落了。”
统帅用手捂住了眼睛,然后又揉了揉额头。
“博古斯瓦夫身边有多少兵马?”
“有四千骑兵,外加步兵和炮队。步兵非常精良。骑兵押着我们走在前面,但我们总算幸运地逃脱了。”
“你们是从哪里脱身的?”
“从德罗希琴。”
萨皮耶哈瞪圆了眼睛。
“我的兵爷!你莫不是喝醉了酒?博古斯瓦夫怎么就到了德罗希琴?他是什么时候打垮你们的?”
“两个礼拜前。”
“这会儿他在德罗希琴吗?”
“他的骑兵侦察队在那儿。他自己断后,科特齐茨骑士领带的一支护送队也给他虏获了。”
“他护送的是博若博哈塔小姐!”克密奇茨骑士惊叫起来。
又是一阵儿沉默,持续的时间比前次更长。谁也没有吭声。博古斯瓦夫兵从天降,所向披靡,如此出人意料,真使在座的军官们惶悚异常。大家在内心深处都认定,这是由于统帅优柔寡断之过,但谁也不敢明说。
可萨皮耶哈却感到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合理的、明智的,因之也是他头一个从震惊中镇定了下来,他冲那两名轻骑兵摆了摆手,令其退出,然后说道:
“战局瞬息万变,胜败乃兵家常事,谁也不应惊惶失措。各位,请勿沮丧,不能认定我们已经打了什么败仗。只可惜折损了那些团队,这是事实……但若博古斯瓦夫诱使我去那偏远省份,那时给祖国造成的损失就可能是其百倍。现在既然他来就我……我们自当尽地主之谊,开门迎客,给予应有的款待。”
说到这里,他转身向各位团队长发令道:
“遵我军令,全体官兵都应做好出发准备。”
“都已准备停当,”奥斯凯尔科说,“只需给马匹戴上嚼子,鸣号出发。”
“今日鸣号传令,明晨拂晓进兵,不得有误……巴比尼奇骑士率领鞑靼骑兵作前锋,要尽快给我们抓到舌头。”
克密奇茨刚听到军令,人已到了门外,刹那间便怒马腾跃,向罗基特诺全速驰骤而去。
萨皮耶哈总督也没多耽搁。
夤夜时分,悠长的军号吹响,霎时间骑兵、步兵开始奔拥田野;部队后面延展着一长列的辎重车辆,辚辚而行。头一道晨曦照射在火枪的枪管上,照射在长矛的矛尖儿上,发出闪闪的红光。
一个步兵团队接着一个步兵团队,一个骑兵团队接着一个骑兵团队,军容整饬,井然有序。晓寒料峭,骑兵默念着晨祷,战马欢快地打着响鼻儿,士兵们认为马打响鼻儿是吉兆,预示着他们出师必捷。
人们心中充满了慰藉,因为骑士们从经验中知道,萨皮耶哈总督凡事必再三斟酌,千思百量,对每个举措都会从利弊两个方面反复权衡,可一旦他着手办起事来,定会善始善终,一旦他决定发兵,定会不打出个局面誓不罢休。
大军抵达罗基特诺,在那里他们发现鞑靼兵的宿营地已是房寂灶冷;他们早在昨晚便已开拔,想必已经走得很远了。使萨皮耶哈统帅感到骇异的是,沿途很难打听到他们的行踪,甚至见不到他们留下的蛛丝马迹,虽说克密奇茨管带的部队包括志愿兵在内共计有数百兵马,如此规模的部队过境很难做到杳然无踪。
凡是有经验的军官对这样的行军无不大为惊诧,无不赞叹巴比尼奇骑士领兵竟然如此神奇。
“他像头狼在柳丛中穿行,也会像狼一样狠咬人一口。”人们说,“他可真是一位天设地造的奇才!”
如前所述,奥斯凯尔科团队长早知巴比尼奇是何许人物,这会儿他对萨皮耶哈总督说:
“霍万尼斯基当初悬赏要他的脑袋,自然不是随便作出的决定。上帝想赐谁胜利,就会恩赐给谁,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博古斯瓦夫很快就会后悔不该跟我们打仗。”
“只是可惜巴比尼奇一去竟杳如黄鹤。”统帅回答。
确实,三天过去,克密奇茨一行兵马依旧音信杳然。萨皮耶哈的主力部队抵达德罗希琴,渡过了布格河,仍未发现前方有敌人的踪影。统帅开始焦躁不安起来。据两名轻骑兵禀报,博古斯瓦夫的骑兵侦察队曾到过德罗希琴。如此看来,博古斯瓦夫显然是突然决定撤兵的。可这撤兵又意味着什么?博古斯瓦夫是否知道萨皮耶哈兵力强大,不敢与之交锋?或者是想引诱统帅麾师北上,以使瑞典国王出兵攻击查尔涅茨基和王军各路统帅更容易得手?巴比尼奇应当已抓到了舌头,并将确切军情报闻统帅才是!两名轻骑兵报告的有关博古斯瓦夫的军队数量说不定会有差错。因此尽早获得确切情报,对于萨皮耶哈是至关重要的。
这时又过了五天,巴比尼奇还是杳无音信。春天到了。白天变得越来越暖和,积雪已在消融。到处是一片水乡泽国,水下隐藏着黏滞的泥泞,给行军造成了非比寻常的困难。统帅不得不将大部分火炮和辎重车辆留在德罗希琴,然后继续麾领部队轻装前进。极度艰难的行军,宿营时缺乏帐篷、卧具,这使官兵啧有烦言,尤其是贵族民团更是一路埋怨。到了布兰斯克,遇上冰消雪融的天气,兵马陷入一片泥潭,步兵已无法继续前进。统帅只得沿路从农民和小贵族那里征用马匹为火枪兵代步;而轻骑兵则不断从别人手中牵走坐骑。但是敌人始终离得太远,统帅明白,兵贵神速,如今唯一能做的只有:以最快的速度行军,尽早摆脱困境。
博古斯瓦夫始终在后撤。沿途不断地遇到他施暴的痕迹,这里那里是被烧毁的村庄,这里那里是吊在树上的人尸。时不时总有地方小贵族前来向萨皮耶哈报信,但所说情况通常总是矛盾百出,真假莫辨。有人说只见到一个连队兵马,而且指天发誓,说王公所统兵力仅此而已,再无其他。也有人说见到两个连队,还有人说是三个,更有人说见到的是整路大军,行军行列长达一波里。简而言之,通常不习征战、不谙军事的人们往往都是信口雌黄,讲些童话式的传闻。
这里那里也有人说见过鞑靼兵,可正是有关他们的消息最不可信,因为有人说,见到的鞑靼兵马不是跟在王公队伍后面,而是在王公队伍前面,给他打头阵。萨皮耶哈总督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气喘吁吁,当有人在他面前提起巴比尼奇时,他对奥斯凯尔科说道:
“阁下把他抬得太高了。我遣走伏沃迪约夫斯基真不是时候,倘若他在这里,我想要多少舌头他都能抓到;可这个巴比尼奇只是一阵旋风,说不定更糟……谁知他是怎么回事?说不定他真的投奔了博古斯瓦夫,去充当其前卫!”
奥斯凯尔科自己也不知究竟该如何判断。这时又过了一个礼拜,部队已抵达比亚维斯托克。
时值晌午时分。
两个钟头后,前哨探马来报,说有支队伍正在向他们靠拢。
“可能是巴比尼奇!”统帅叫嚷说,“我得给他念pater noster!”
来的确是巴比尼奇的兵马,然而巴比尼奇本人却没有来。这支队伍的到来,竟然轰动了整座大营,连萨皮耶哈总督也情不自禁地要出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各骑兵团队的军官全都飞跑而来,叫喊着:
“从巴比尼奇那儿来的!战俘!战俘!一整队战俘!……他抓到了这么多的人!”
统帅果然见到,确有数十名兵勇,骑的是疲惫不堪的瘦马。这些鞑靼兵将大约三百名给捆住双手的战俘团团围住,用生牛皮鞭子驱赶着他们走路。战俘个个形容憔悴,狼狈不堪,他们与其说是一群人,莫如说是一堆人的影子。一个个破衣烂衫,半身赤裸,面黄肌瘦,皮肤下如柴的瘦骨突兀,浑身鲜血淋漓,半死不活地走着;他们对一切都无动于衷,甚至对抽打在他们身上的皮鞭,对鞑靼人野性的吆喝也麻木得毫无反应。
“这是些什么人?”统帅问。
“博古斯瓦夫的部队!”克密奇茨的一个志愿兵回答,此人是跟鞑靼人一起押送战俘的。
“你们是在什么地方抓到这许多俘虏的?”
“这还算多!几乎有半数饿死在路上了。”
这时有个年纪大些的鞑靼人走上前来,看样子像个汗国的骑兵司务长。只见他向萨皮耶哈统帅叩首礼拜,并呈上克密奇茨的信件。
统帅不等他站起身,便撕掉信件上的封印,高声朗读了起来:
尊贵的统帅大人!
迄今我尚未给大人送来任何信息,也没有送来抓到的舌头,原因是我抢到了博古斯瓦夫王公的部队前面去了,而不是跟在他后头,我这样做是想抓到更多的舌头送给大人……
统帅读至此,突然打住。
“这个鬼家伙!”他说,“他不是跟踪王公,倒是抄到王公前面去了。”
“这个挨枪子儿的!……”奥斯凯尔科团队长瓮声瓮气地补充了一句。
统帅接着读道:
虽说采取这种举措是危险的,因博古斯瓦夫的骑兵侦察队散布在各处,可我毕竟消灭了其中两路,无一存活,使我得以抢到了博古斯瓦夫的主力部队前面。如此运动,完全打乱了王公的阵脚,把他搞得六神无主。因为他立刻便开始揣测,以为自己已被包围,落入了陷阱……
“所以王公才这么突然撤退!”统帅嚷道,“这鬼家伙,这机灵鬼!”
王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晕头转向,并派出了一支接一支的骑兵侦察队,但这些侦察队又多遭我方袭击,没有一支能全数返回。我是在他们前边,接收他的粮秣储备,毁桥破堤,使博古斯瓦夫举步维艰,疲于应付;叫他们睡不成,吃不好,日夜不得安宁。他们如今已不敢迈出大营一步,因为汗国兵会出其不意将他们擒获;而当敌营瞌睡之时,鞑靼兵便又在柳丛里嚎叫喊杀,使得敌人个个昏天黑地,乱作一团,都以为我方大军已向他们杀将过来,从而不得不整夜处于战备状态,人不离甲,马不离鞍。王公给闹腾得绝望至极,不知该怎么办,不知该走向何方,不知该往哪里去。有鉴于此,亟宜在他惊魂未定之前,趁热打铁,火速派大军前来攻打他。他统有六千兵马,但折损已近千人,战马倒毙无数。他的雇佣骑兵是精良的,步兵也很不错,但上帝已让它像冰雪一样一天天消融,只要我方大军能追上他们,他们就会土崩瓦解。在比亚维斯托克我缴获了王公多辆四轮轿式马车,部分金银餐具器皿和许多贵重物品,外加两门大炮,可我不得不将缴获物的大部分投诸江河,这只是因为行军作战,携带不便。卖国王公作恶多端,身染重病,febris发作,寒热日夜不退,骑马都已勉强。博若博哈塔小姐虽遭掳掠,但病中的王公尚不能危及她的贞洁。上述军情,以及有关博古斯瓦夫身陷绝境的招供,都是我的鞑靼兵拷问战俘得到的,这些人若再次受到拷打,定会随时道出真情。我谨为尊贵的统帅大人谦卑效命,倘若所做何事有悖尊意,恳请大人宽宥。汗国兵都是好样儿的,眼见缴获颇丰,干得都非常出色。
“尊贵的统帅大人!”奥斯凯尔科说,“大人该不再那么后悔没把伏沃迪约夫斯基留在自己身边了吧?因为跟这个鬼家伙的鬼名堂相比,恐怕连伏沃迪约夫斯基都会自愧弗如。”
“这种事真是匪夷所思,令人骇异!”萨皮耶哈总督双手抱头,感叹道,“可他该不是撒谎吧?”
“他为人飞扬勇决,岂是浮沉险诈之徒!他对维尔诺总督王公都是当面直言无忌,全然不顾王公爱听还是不爱听。哎,他跟霍万尼斯基较量就已作出了先例,哪怕霍万尼斯基拥有的兵马比他多十五倍。”
“如果这是真的,那就该赶快行动,全速进军!”萨皮耶哈说。
“趁王公还没有清醒过来,从两面夹击他定能奏效。”
“我们马上就开拔,愿上帝保佑!那个人在挖他的墙角,扫除障碍,我们攻上去当可一举而歼之!”
这时,由鞑靼兵押解的战俘挤成一大团,拥在萨皮耶哈面前。他们见到统帅,全都唉声叹气,哭哭啼啼,诉说着他们的困苦,用各种语言乞求怜悯——他们中有瑞典人、德意志人,也有博古斯瓦夫的苏格兰近卫。萨皮耶哈总督就这样把他们从鞑靼兵手中接收了过来,下令给他们吃喝,未施拷打就获得了他们的招供。
他们的供词证明克密奇茨所言属实。于是萨皮耶哈麾下的所有兵马就神速奔赴前方。
[666] 克瑞什托夫·萨皮耶哈(1625-1665),立陶宛部队校尉。
[667] 拉丁语,意为:疟疾。
[912] 拉丁语,意为:我们的天父。此处为天主教祈祷文中的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