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整个共和国人人敌忾同仇,横刀跃马,保家卫国之时,查理·古斯塔夫却一直呆在普鲁士,忙于攻占那儿的城市,忙于跟选帝侯进行没完没了的谈判。
在进行一系列出乎意料的轻松征服之后,这位敏锐的斗士很快便发现,瑞典雄狮囫囵吞下的东西实在太多,多到连它的肠胃都消受不了。杨·卡齐米日御驾回返,这使他失去了占领整个共和国的希望。但当他在心灵深处打算放弃攫取整个共和国的同时,却想至少要保住已获得的绝大部分战利品,首先就是要保住王国普鲁士,这是一个与他的滨海地区毗连的省份,土地肥沃,物阜民丰,通都大邑星罗棋布。
可正是这个省份,却首先奋起自卫,抗击瑞典,迄今仍然坚持效忠于它从前的君主,效忠于它的共和国。杨·卡齐米日返驾和由蒂朔夫采同盟开始的战争,很有可能鼓舞普鲁士人的斗志,坚定他们忠君报国之心,激励他们坚持抗战的热忱,因此查理·古斯塔夫决心敉平武装起义,铲除卡齐米日的势力,以使普鲁士人丧失赢得支援的希望。
他不得不这样做,也是考虑到选帝侯的为人,此公向来是个骑墙派,谁势力大就倒向谁。瑞典国王对他的作为早已洞若观火,片刻也不曾怀疑过:一旦卡齐米日时来运转,在这场较量中占了优势,选帝侯便会重新站到他那一边。
围攻马耳博克的进展缓慢,因为攻得越猛,韦伊海尔总督便守得越是顽强。就在这种久攻不克的情况下,查理·古斯塔夫又转向共和国,再次对杨·卡齐米日发动进攻,心想哪怕打到共和国的尽头,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他一旦下了决心,行动起来便迅如电闪雷鸣。他集中了散布于普鲁士各城市的兵马,长驱直入,在共和国觉察之前,甚至连他起兵的消息尚未传开的时候,瑞典大军便已越过华沙投入到烈焰冲天的战火之中。
为恼怒、仇恨和报复心所驱使,他之进兵势如狂飙。万匹战马随他一起践踏着还是冰封雪盖的土地,他又从各防区调集步兵,统领他们一道旋风似地深入共和国腹地,直扑共和国南方。
他的部队一路烧杀掳掠,无所不为。他再也不是先前那个查理·古斯塔夫,那个和蔼可亲、充满人情味、笑容满面的国王了,再也不是那个鼓掌欢迎波兰来降的骑兵,在宴会上冲军人挤眉弄眼,用好听的话恭维人的主子了。如今,他在哪里出现,哪里的贵族和农民就要血流成河。他沿途剿灭起义队伍,绞杀战俘,谁也休想留得性命。
然而就像在密林深处,一头以自身笨重的躯体不断摧折灌木丛和树枝的四处奔突的巨熊,后边总有刁钻的狼群跟着——尽管这狼群不敢拦截熊的去路,却是越来越逼近它,尾随不舍——那样,那些起义兵马也在跟踪着查理的大军,而且人数越来越多,队伍越来越密集。他们如影随形,不分昼夜,不论天气阴晴,顽强地紧跟不舍。在查理大军的前方,则有人在破坏桥梁,有人在焚烧粮秣,洗劫储备物资,使瑞典国王如在荒漠中行军,无处藏身,无物充饥,无法休整,无法恢复体力。
查理·古斯塔夫很快便意识到自己所采取的举动是多么危险。战火已在他前后左右蔓延扩展开来,其势如狂涛巨浪,就像那无垠的大海在迷航的轮船周遭汹涌激荡。普鲁士在燃烧,大波兰在燃烧,这个首先投降的省份,如今又首先奋起,要甩掉瑞典的桎梏。小波兰燃起了战火,罗斯、立陶宛和日姆兹都在燃烧,到处烈焰腾腾。瑞典兵龟缩在城堡和大城市里,如同被困守在惊涛骇浪中的点点孤岛,城市周围的村庄、松林、田野、江河都已掌握在波兰人手中。不仅是单个的瑞典军人,不仅是小规模的骑兵侦察队,即便是整个团队也不敢擅离瑞典主力两个钟头,因为一离开主力,这个团队很快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而落进农民手里的战俘常常会在可怕的折磨中死去。
查理·古斯塔夫徒然在城乡颁布诏令,说无论哪个农民,只要能弄到武装贵族,无论是生擒还是击毙,都能受到奖赏,都能获得终身的自由和田地。可这类宣传丝毫不起作用,因为农民跟贵族、平民一样,全都进入了森林。山区居民、偏僻的荒原居民、草场牧民、种田耙地的庄稼汉都藏在各处的森林里,专门拦路伏击瑞典兵马,袭击规模较小的守备部队,遇到骑兵侦察队时则往往杀它个片甲不留。连枷、铁叉和大镰沾满了瑞典人的鲜血,它们砍杀起来一点儿也不逊于贵族的刀剑。
更加让查理心中无明火起的是,曾几何时他占领这个国家是那样轻而易举,而十几个月后他竟然如此寸步难行!对这一切变化的因由他几乎无法理解,不知这股力量从何而来,这顽强的抵抗因何兴起,这可怕的生死之战因何爆发。他看不清自己面临的这场战争的结局,也无法设想今后事态将会怎样发展。
在瑞典大营频繁召开了军事会议,但收效甚微。随王驾出征的有国王的弟弟,指挥全军的毕邦特公爵阿道尔夫;有罗贝尔特·道格拉斯将军;有亨利克·霍恩——他是那位在琴斯托霍瓦死于农民大镰之下的霍恩的本家;有丹麦伯爵瓦尔德马尔;有那位在光明山脚下丧失了自己的战斗荣誉的米勒将军;有在瑞典军中指挥骑兵最为出色的阿舍姆贝格;有管辖火炮的哈梅希尔德团队长;有以掠夺闻名、给花柳病折磨得朝不保夕的老贼阿尔维德·威滕伯格元帅;有福尔盖尔,还有其他许多将领。所有这些人都是善于攻城夺寨的骁将,在战场上论指挥的才华仅稍逊于国王本人。
而今这些人都心怀畏惧,害怕国王率领的精锐雄师会由于劳累、饥饿和波兰人的顽强抵抗给折腾得力竭精疲而全军覆没。老威滕伯格曾向国王直言进谏,反对进兵,他说:
“这话该怎么说才好呢,国王陛下,为找敌人会战,陛下将不得不一直深入到罗斯地区,沿途敌人到处搞破坏,又神出鬼没,让陛下看不见摸不着,陛下又何苦要如此劳师千里呢?如果马匹不仅吃不上草料和燕麦,连农民茅舍上盖顶的茅草都张罗不着,而官兵又一路劳顿,得不到休息,纷纷倒毙,那时我们又该怎么办呢?那些理应驰援我们的部队如今又都在哪里呢?能让我们喘口气、稍事休整、松松筋骨的城堡又在何处?陛下的声望我自愧弗如,可倘若我是查理·古斯塔夫,我就不会让百战百捷的雄主英名去听凭战争命运的摆布。”
对此,查理·古斯塔夫回答说:
“倘若我是威滕伯格,我也会这么讲。”
然后国王又特意提到马其顿的亚历山大。他通常总爱把自己与之相比拟。国王既以亚历山大大帝自视,那又有什么他不能做的事呢?于是他继续挥师前进,追击查尔涅茨基;而这位波兰将领兵力既不大,部众也非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因此在瑞典大军面前步步后撤,但在后撤的同时,又像狼一样刁钻,往往要乘其不备回头猛咬追者一口。他时而出现在瑞典大军的前面,时而出现在其侧翼,时而隐蔽在密林深处,故意让敌军超前。这样,敌人还以为在追击他,而他实际上是跟在他们的后面,砍杀其疏于防范者,在这里那里不时打掉他们整个的骑兵侦察队,歼灭他们整团队的行动迟缓的步兵,袭击他们装载粮秣的辎重车辆。瑞典人没法弄清他究竟在哪里,会从哪个方向出击。不止一次在暮色苍茫时刻,瑞典兵动用大炮与火枪冲灌木丛开火,误认为敌人就在自己前方。瑞典大军人困马乏,在寒冷、饥饿和担忧中行进,而那些vir molestissimus则总是无止无休地缠住他们不放,就像那冰雹云团总悬在庄稼地的上方。
终于在戈翁布市郊,在离猪河与维斯瓦河交汇的不远处,瑞典大军赶上了查尔涅茨基的部队。几个波兰团队已做好战斗准备,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敌人发动强攻,引起敌方一片恐慌和混乱。带领着自己的劳乌达团队的伏沃迪约夫斯基骑士首先快速向前猛冲,截住了丹麦王子瓦尔德马尔的去路;卡韦茨基兄弟俩——萨穆埃尔和杨——带领铁甲骑兵团队从小山丘上猛扑下来,冲击了维基尔松管带的英格兰雇佣兵,就像一条狗鱼吞食一条圆鳍雅罗鱼那样,眨眼之间就把他们囫囵吞掉了。马拉夫斯基竟如此逼近毕邦特公爵,以至双方的人和马彼此混杂,酷似两股旋风从相反的方向刮来,卷掠着烟尘,翻滚于沙场之上,化成一个大旋涡。霎时间瑞典兵马给逼向了维斯瓦河。道格拉斯将军眼见如此危局,匆忙麾领精良的雇佣骑兵赶来助战。但即便是骁骑驰援,也抵挡不住波兰兵马的强攻。瑞典兵开始从高耸的河岸往冰河里跳,在那雪野之上,瑞典兵马遗尸枕藉,密密麻麻,宛如白纸上写满了黑字,丹麦王子瓦尔德马尔当场殒命,维基尔松丧生,毕邦特公爵连人带马给打翻在地,折断了一条腿。波兰方面同样伤亡惨重,卡韦茨基兄弟阵亡,马拉夫斯基、鲁达夫斯基、罗戈夫斯基、蒂明斯基、霍因斯基和波尔万涅茨基也都壮烈牺牲,只有伏沃迪约夫斯基骑士在千军万马的瑞典人中间如潜鸭戏水,飞潜自如,不曾受到些微损伤。
这时查理·古斯塔夫亲率瑞典主力及火炮赶到,战局顿时发生了变化。查尔涅茨基的其他团队,纪律松弛,未经严格训练,不会及时布阵;有的骑兵身边没有马匹,有的团队驻扎在远处的村庄,虽说军令频传,要他们常备不懈,可他们仍在各茅舍里优哉闲哉地“休整”。因此当敌人猝然攻来,那些人立刻便五离四散,朝猪河的方向逃跑。查尔涅茨基只得下令鸣号收兵,以保首批发起进攻的那些团队不致丧失殆尽。于是一些人过了猪河,另一些人撤到了孔斯科沃拉,把鏖兵的战场和胜利的美誉留给了查理·古斯塔夫。那些渡过猪河的人们,还遭到仍站在瑞典一边的兹布罗热克和卡林斯基两路团队的长时间追击。
瑞典连营一片欢腾,充满了欢乐喜庆的气氛。诚然,瑞典方面从那场胜仗中缴获无多,只有若干袋燕麦和少量的空车,但这一次查理看重的并非战利品,他感到高兴的是,胜利一如既往总是跟随着他;他刚一露面,略显身手,就把查尔涅茨基亲自统领的兵马打得落花流水,而杨·卡齐米日和整个共和国对查尔涅茨基是寄予最大的期望的。不难料想,消息很快便会传遍全国,人人嘴边都会挂着这样一句话:“查尔涅茨基垮了!”一些胆怯的人还会夸大其失败的程度,而那些听从蒂朔夫采同盟号令拿起兵器的人,便会灰心丧气,打不起精神。
因此当有人把若干袋燕麦作为战利品给他送了来,又有人把维基尔松和瓦尔德马尔的尸身抬到他跟前时,查理向自己那些愁容满面、忧心忡忡的将领劝谕道:
“各位,请舒展开你们紧皱的眉头,因为这是我一年来赢得的最大的一次胜利,这场胜利有可能结束整个战争。”
“国王陛下,”威滕伯格回答说,他身子比往常更弱,看问题也比较悲观,“感谢上帝,经这一战,我们将能平静进兵;虽说像查尔涅茨基统领的这样一支兵马散得快,可重新集结起来也会很迅速。”
对此国王说:
“元帅阁下!作为将才,我不认为你会比查尔涅茨基差,但设若我把你打得这样七零八落,我敢打赌,要重新集结起兵马,给你两个月的时间你都办不到。”
威滕伯格只是默默地低着头,查理继续说:
“不错,我们将能平静进兵,因为只有一个查尔涅茨基能真正成为阻挠我们向前推进的障碍。既然查尔涅茨基的兵马没有了,那么我们自然能长驱直入,一路畅通!”
将领们听到国王的这番话无不心花怒放。为胜利所陶醉的部队走过王驾面前无不为之欢呼喝彩,高唱凯歌。查尔涅茨基再也不是悬在他们头顶上的乌云了。查尔涅茨基已被打垮,已不复存在!想到这一点,他们就把自己过去所受的苦楚忘到了九霄云外;想到这一点,未来的辛劳对于他们也是甜蜜的。国王的话,许多军官都听到了,霎时便传遍了连营。许多人都认为,这场胜仗具有非同一般的意义,战争之龙既然又一次被杀死,那么报仇雪恨和统治这个国家自然是指日可待。
国王让全军休息十几个钟头,这时从科杰尼采又来了运粮秣的车队。全军兵马广布于戈翁布、克罗文尼基和日申。雇佣骑兵们纵火烧毁了一些空荡荡的房舍,绞死了十几名手持兵器的农民,又有几名兵弁被当作起义的农民被绞死。接着是举行了酒宴,士兵们吃饱喝足,都酣睡不醒,这是他们长期以来第一次睡了个安稳觉。
翌日,天刚亮,他们醒来时都精神饱满,所有人嘴里吐出的第一句话就是:
“再也没有查尔涅茨基了!”
这句话人们彼此重复着,仿佛是要相互肯定这好消息是真的而非臆造出来的。在欢乐的气氛中又开始了行军。天气晴朗,干燥,寒冷。马匹的鬃毛和鼻翼都结上了一层白霜。寒风使卢布林驿道上的水洼结上了冰,道路变得好走了。部队排成约莫一波里长的长蛇,蜿蜒而行,这在从前是不曾有过的。法兰西人杜波伊斯管带的两路龙骑兵团队去了孔斯科沃拉、马尔库舍夫和加尔布夫,离开主力部队约一波里。若是在三天前,他们这样行军肯定是去送死,可这会儿有慑人的军威和胜利的荣耀在前面开道,人们也就放心大胆这样往前走了。
“再也没有查尔涅茨基了!”官兵们彼此反复这么说。
果然部队平静地行进。从密林深处没有传来呐喊声,灌木丛中也没有看不见的手射出来的箭矢。
黄昏时分查理·古斯塔夫抵达加尔布夫,他欢欢喜喜,情绪极好。当阿舍姆贝格通过值班军官禀奏,说有急事要觐见国王的时候,他正准备安歇。
不一会儿阿舍姆贝格进入国王的住所,随行的还有一名龙骑兵尉官。国王目光锐利,记忆力非凡,几乎能记住所有军人的名字,因此他一眼便认出了尉官:
“有什么新闻,弗雷德?”他问,“杜波伊斯回来了吗?”
“杜波伊斯被打死了。”弗雷德回答。
国王显得困惑不解。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尉官面色惨白,像是从坟墓里刨出来的陈尸,所穿的制服也被撕成了烂布条。
“龙骑兵呢?”他又问,“那不是两个团队吗?”
“全被斩尽杀绝了。只放我一人活命。”
国王黝黑的面孔变得更加黑了;他用两手将鬈发撩到耳后。
“是谁干的?”
“查尔涅茨基!”
查理·古斯塔夫哑口无言,以骇异的目光望着阿舍姆贝格,后者只是点着头,好像是在重复:
“查尔涅茨基!查尔涅茨基!查尔涅茨基!”
“这一切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过了片刻,国王说,“你是亲眼见到他的?”
“不错,就像此刻我见到陛下一样。他命我向陛下鞠躬致敬,并向陛下通报,说他此刻又在横渡维斯瓦河,马上又要跟踪我们。我不知他说的是否是真话。”
“好啦!”国王说,“他身边的兵马多吗?”
“我无法作出准确的猜测,不过就我亲眼所见,约有四千兵勇,森林后面还驻有一支什么骑兵部队。在克拉西琴附近我们受到了包围。杜波伊斯团队长是有目的离开驿道去那里的,因为有人向他报告,说那边有支什么兵马。现在我明白了,那准是查尔涅茨基故意派人给我们送信,好把我们引进伏击圈。除我一人之外,谁也未能逃得性命。伤员都给农民杀死了,我能生还算是奇迹!”
“那个人恐怕是曾跟魔鬼拜过盟!”国王以手抚额说道,“经历了如此惨败之后,他又能集结兵马,重新骑到我们的脖子上,这绝非人力之所能为!”
“发生的事与威滕伯格元帅的预见丝毫不差。”阿舍姆贝格插言道。
国王一听便生气:
“你们大家都有先见之明,只是出主意半点儿都不会!”
阿舍姆贝格的脸立刻变得刷白,他赶紧缄口不言。查理·古斯塔夫高兴的时候,看起来不啻是善良的化身,可一旦皱起眉头,就是在那些最亲近的宠臣心中也能激起难以描述的畏惧——就是小鸟在雕面前躲藏,也不像那些身经百战、功勋卓著的老将在他国王面前藏得那么快、那么战战兢兢。
可这会儿国王迅速冷静了下来,又向尉官弗雷德问道:
“查尔涅茨基身边的兵马可是很精良?”
“我见到几路无可比拟的精兵,这种骑兵团队是他们波兰人常有的。”
“这仍是那几路在戈翁布市郊疯狂进击的团队。想必都是久经征战的老团队。查尔涅茨基本人情绪怎样?他显得快活吗?很自信吗?”
“他傲气十足,仿佛在戈翁布市郊是他打垮了我们。现在他们的信心准得进一步提高,因为他们已忘却在戈翁布的惨败,而大肆吹嘘克拉西琴的胜利。国王陛下!查尔涅茨基命令我向陛下重复的话,我都已向陛下禀报了,可就在我离开他们的那会儿,他们的军官中有个人走到我跟前,看来是个大头目,很有把年纪,生得膀大腰圆。他对我说,当年正是他,在徒手搏斗中把名垂千古的古斯塔夫·阿道尔夫揍得仰面朝天。他还骂骂咧咧,讲了许多亵渎陛下的污言秽语,别的人也在一旁随声附和。他们就是这样大吹法螺!我是在羞辱和谩骂声中骑马离开的。”
“这并不重要!”查理·古斯塔夫回答,“查尔涅茨基没给打垮,他又集结了部队,这才是根本。这样一来,我们就必须加速前进,尽早追上那个波兰的大流士。你们二位可以自便了。去向全军宣布,就说那两路团队陷进了没结冰的沼泽地,给一群农民砍杀了。现在我们继续前进!”
两名军官退出,查理·古斯塔夫独自留下。他阴郁地思索了良久。难道说戈翁布大捷没有带来任何成果,双方处境并无变化,相反,只能在这个国家激起更大的仇恨?
查理·古斯塔夫在部队面前,在将领们面前,总是显得很自信,而且坚定不移;可当他独自一人时,便总要思考这场战争,它开始时是多么不费力气,可后来却越来越艰难。不止一次,他心中塞满了疑虑。所有事件在他看来都有些奇特,令他难以理解。他经常看不到出路,猜不透结局。有时他觉得,自己就像个离开了海岸往水里走的人,每走一步都陷入更深的水中,很快便会失去落脚之地了。
可他相信星象。这会儿他又走到窗前,想看看自己选中的那颗命星,那颗星在北斗七星中,也就是在大熊星座中占据的位置最高,也最明亮。天空晴朗,万里无云,故而在此时此刻那颗星光辉灿烂,闪烁着蓝、红两色的光。——只是在远方,在那暗蓝色的长空低处,出现了一团孤零零的云翳,其形状像蛇,颜色发黑,从这云团仿佛逐渐伸出了一些臂膀,一些树枝,一些海怪的触角,它们似乎正越来越向国王的那颗命星逼近。
[675] 雅库布·韦伊海尔(?-1657),自1641年起任马耳博克总督。
[676] 毕邦特公爵是德意志双桥公国的拉丁化的公爵称号。阿道尔夫拥有这一称号。
[677] 阿道尔夫·约翰·古斯塔夫(1629-1689),查理十世·古斯塔夫之弟,自1656年起任入侵波兰的瑞典军总指挥。
[678] 亨利克·霍恩,原名亨利克·弗利希·冯·霍恩(1618-1693),瑞典军队少将。
[679] 瓦尔德马尔伯爵是丹麦国王的儿子。
[680] 亚历山大大帝(前356-前323),马其顿国王,天才的统帅,演说家。即位后镇压希腊各城邦的反马其顿运动,大举侵略东方,灭波斯帝国,建立希腊–马其顿国家。疆土东起印度河,西至尼罗河,称亚历山大帝国。
[681] 拉丁语,意为:最令人头痛的家伙。
[682] 这次战役称戈翁布战役,发生在1656年2月18日,以查理·古斯塔夫获胜告终。
[683] 指古斯塔夫二世·阿道尔夫。
[684] 指大流士三世(约前380-前330),波斯国王,被亚历山大大帝征服。是个无能、胆小的国君。瑞典国王以此表示对杨·卡齐米日的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