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方面的偷袭只算部分地达到了目的,因为博古斯瓦夫的部队毕竟进了城,但偷袭本身并没有取得像样的战果。诚然,科特维奇的团队和奥斯凯尔科的龙骑兵损失惨重,可是瑞典的兵马也是血肉横飞,尸陈遍野,而受到伏沃迪约夫斯基和万科维奇攻杀的那路步兵团队,则几乎被彻底歼灭,生还者寥寥无几。立陶宛人甚至在夸耀说,此战敌方受到的损失比他们自己的损失要大得多。唯有萨皮耶哈总督却心情抑郁,五内如焚,因为他又遇上了新的“尴尬事”,这将使他的名望受到极大的损害。挚爱统帅的团队长们竭尽全力劝慰他,而且,说句实话,这教训对他也是大有裨益的。确实,从此他便再也没有举行过如此忘乎所以、纵酒豪饮的宴会,即便是军中有什么娱乐,在此期间也要保持最高的警惕,做好应变一切不测的准备。第二天,瑞典人立刻便悟到,应抓紧这个战机,因为他们揣测,萨皮耶哈统帅不会料到继上次偷袭之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会再来一次偷袭,于是重又走出了城墙,可是这一次他们却遭到了迎头痛击,留下了一些尸体便赶紧撤回。
这时在统帅的驻地,人们开始审问哈斯林,这使安德热伊骑士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差点儿没有灵魂出窍。因为他想尽快把这苏格兰人带回自己的驻地,跟他详细谈陶拉盖的情况。他一整天围着统帅的行营打转转,不时走进去听听哈斯林的供述,可是一听到博古斯瓦夫的名字,他就禁不住从长凳上跳将起来。
傍晚时分,他接到命令,要他带领骑兵侦察队外出巡逻。他一声不吭,只是咬紧了牙关,照办了,因为他确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与从前的克密奇茨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他已学会了为公务把个人私事搁置一旁。但在巡查侦察时,他对鞑靼兵凶得要命,往往为一点小事大发雷霆,甚至用权标揍他们,揍得他们嗷嗷直叫唤。那些鞑靼兵私下里议论说,他们的“英雄”发疯了。于是他们一路都非常安分,胆怯得像群家兔,处处看威严的长官的眼色办事,长官一开口便猜到他的意图。
待他回营时,便见到哈斯林已在自己的住所,却病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因为他在被擒时已给揍得够戗,此后又整天受审,现在正发着高烧,甚至问他什么他都听不明白。克密奇茨没办法,不得不以扎格沃巴转述的哈斯林的供词为满足。但那些供词只涉及公务,不涉及私事。关于博古斯瓦夫,年轻军官供称的只是:他自从远征波德拉谢在雅努夫遭到惨败,回去之后便一病不起。由于恼怒和抑郁,他许久高烧不退,得了谵妄症,而等他身子稍一复原,便立即麾领部队去了波莫瑞,那是施泰因博克和选帝侯十万火急召他到那里的。
“那么,他此刻在哪里?”克密奇茨问。
“根据哈斯林所说——他是无需撒谎骗人的——博古斯瓦夫此刻跟瑞典国王的兄弟和道格拉斯一起呆在纳雷夫河和布格河的河口的一座设防营地,在那里,博古斯瓦夫统率整个骑兵。”
“哼!他们是想来这儿解围。这样,我们还会相逢。我的天,我一定要找到他,哪怕他乔装改扮,变了个模样儿!”
“阁下,别发火,发脾气也没用!”扎格沃巴道,“当然,他们巴不得赶快来解华沙之围,可是办不到,因为查尔涅茨基总兵堵了他们的来路。你瞧,是这么回事:查尔涅茨基总兵既无步兵,又无火炮,没法进攻他们的大营,可他们也不敢向他发动进攻,因为他们确信,打野战他们不是查尔涅茨基的兵马的对手。同时,他们也明白,如果打起来,就是布格河也成不了他们的屏障。哼,若是瑞典国王在那里,他们倒是有可能会出战,因为在他的指挥下,士兵们打仗会更英勇。士兵们都信服他,都认定他是天赋奇才、伟大的战士!但无论是道格拉斯还是瑞典国王的兄弟,抑或是博古斯瓦夫王公全都不成,虽说这三人都是骁将,可都不敢跟查尔涅茨基较量。”
“那位瑞典国王这会儿在哪里呢?”
“他去了普鲁士。国王不相信我们能对华沙,能对威滕伯格动手。不相信我们已然兵临城下。其实,不管他信还是不信,有两条理由促使他不得不去那里:其一,为了最终争取到选帝侯的合作,哪怕以整个大波兰作为代价,他也在所不惜;其二,他突围时带出来的兵马,如果不做一番休整,那是不堪一击的。辛劳、疲惫、不断的警号惊扰,已把那些士兵折腾得够戗了,他们的手已经连火枪都拿不住了。要知道,那是瑞典全军最精锐的部队,他们曾踏遍德意志和丹麦各地,取得过赫赫战果,堪称所向披靡!”
这时伏沃迪约夫斯基骑士进屋,打断了他俩的谈话。
他站在门口,劈头就问:
“哈斯林怎么样啦?”
“他病了。神志不清,一直在说胡话。”克密奇茨回答。
“你找哈斯林又有什么事,亲爱的米哈乌科?”扎格沃巴问。
“阁下莫非什么也不知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关心的是博古斯瓦夫王公栽到自己花园里的那棵樱桃树。他是个辛勤的园丁,你放心,他用不着等上一年,就会开花结果!”
“阁下起的什么哄,当心遭雷打!”小个子骑士吼叫道。
“瞧他这副模样儿,跟他开个最无邪的iocus,他立刻就抖动他那两撇小须儿,活像一只发了疯的金龟子。我欠你什么啦?有气找博古斯瓦夫撒去,别找我!”
“上帝保佑,我一定要去找他,而且定能找到!”
“刚才巴比尼奇也是这样说的!我看,要不了多久,全军都会同心合力去对付他;只是博古斯瓦夫防得很严,如若没有我的点子,你们谁都拿他没办法。”
两个年轻人霍地跳起,同声问道:
“阁下有什么点子?”
“你们以为一个人脑袋里想出点子就像抽刀出鞘一样便当吗?如果博古斯瓦夫此刻在这里,我自会想出不止一条的妙计来算计他,可是隔得这么远,别说什么计谋,就是大炮也够不着他。安德热伊阁下,请吩咐给我送杯蜜酒来,今天这儿实在热得慌。”
“只要阁下能想出什么好点子,要我给一桶蜜酒都行!”
“头一条,你们干吗要像刽子手对一个无辜者那样对待这么一个哈斯林?你们俘虏的又不止他一个,难道就不可以去问问别人吗?”
“那些我全都拷问过了,可他们都是普通列兵,全都是一问摇头三不知;而他,作为一名军官,经常出入王公的府邸,自然会了解得更多一些。”克密奇茨回答。
“这也有道理!”扎格沃巴言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得跟他好好聊聊,让他给我讲讲博古斯瓦夫王公的为人和他的习惯,从中或许就能找到什么可以对付他的计谋。现在的关键在于,得尽快结束对华沙的围攻,这边的事一了结,我们肯定要去攻打那边的兵马。可似乎还得有一段时间我们才能见到我们仁慈的君主和王军各路统帅!”
“怎么会呢?”小个子骑士反问道,“这会儿我刚从统帅那儿回来,他刚得到消息,说国王陛下今晚就带着近卫团队移驾此地,跟我们会合,而各路统帅和他们麾领的正规王军精锐师团也将在明天到达。他们从索卡尔出发。他们在那儿只稍事休整,便开始了大规模的浩浩荡荡的进军。几天前大家就已知晓,王军要来跟我们会师,只是暂时还见不着他们。”
“他们麾领的兵马多吗?”
“差不多是萨皮耶哈总督兵马的五倍。步兵是俄国和匈牙利的雇佣军,非常精良;同来的六千汗国兵马由苏巴哈吉统领,不过好像对他们得严加管束,一天都不能放手,因为他们恣意妄为,到了哪里都只管打劫,搅得四下里不得安生。”
“最好让安德热伊骑士去给他们当指挥官!”扎格沃巴说。
“哼!”克密奇茨道,“若由我管带,我立即就将他们从华沙城下领走。围城攻坚,他们都不顶用,我会带领他们直接杀向布格河和纳雷夫河口。”
“围城他们既没用,也有用。”伏沃迪约夫斯基言道,“封锁运输线,阻止粮秣进入要塞,谁都比不上他们顶用。”
“嘿,这下子威滕伯格可要变成热锅上的蚂蚁了!等着瞧吧,你这个老贼!”扎格沃巴咋呼道,“打仗你是把好手,这一点我并不否认,可盗窃、掠夺,你更是行家;你有两张嘴巴:一张专门用来盟假誓,另一张专门用来毁诺言,现在你即使是用两张嘴巴也央求不到宽赦。花柳病会使你感到钻心地痒,医生们会抓烂你的皮肉。等着吧,我们倒可以给你抓得更是地方。有我扎格沃巴这副脑袋,你就等着看我们怎么收拾你吧!”
“哼!一旦他接受国王的招降条件,谁又能把他怎么样?”米哈乌骑士回答说,“我们还不得不以军队的礼节让他光荣投降!”
“他会接受招降条件?他肯吗?”扎格沃巴嚷嚷道,“如果是这样,那好!”
接着他挥起拳头使劲地擂桌子,把桌子擂得砰砰响,此时,适逢罗赫·科瓦尔斯基来了,他一看这阵势,吓得呆立在门口,像钉在了地上似的。扎格沃巴接着吼叫道:
“如果我让那个亵渎信仰的异教徒,那个掠夺教堂的强盗,那个欺凌少女的压迫者,那个屠杀男人和妇女的刽子手,那个纵火犯,那个大流氓,那个专门给人放血的家伙,那个贪财的恶棍,那个活剥人皮的坏蛋自由自在地离开华沙,那我就宁愿给犹太佬当下人去!好哇!国王按谈妥的条件放他走,统帅们按谈妥的条件放他走,可我,扎格沃巴,作为一名天主教的信徒,作为一名生图幸福、死慕上帝圣恩的赤子,我定要闹出一场共和国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大乱子跟他干到底!米哈乌阁下,你别跟我摇手!我定要大闹一场。我再说一遍,我定要闹一场大乱子!”
“表叔定能闹一场大乱子!”罗赫·科瓦尔斯基吼叫道。
蓦地,阿克巴赫–乌兰从门口探进他那张野兽般的嘴脸,对克密奇茨说道:
“埃芬迪!国王兵马已到达维斯瓦河对岸,凭肉眼都能看到了!”
所有的人全都一跃而起,跑到了门廊前。
果然,国王驾到。最早抵达的是作前锋的鞑靼部队,由苏巴哈吉带领,但人数比预期的要少。继鞑靼兵之后抵达的是王军部队,人数众多,且装备精良,而更重要的是士气高昂。黄昏前所有部队全都通过了新近由奥斯凯尔科建造的那座河桥。萨皮耶哈麾领各路团队,摆开战斗队列,一个团队接着一个团队排列就绪,宛如一堵巨大的城垣,在等待着迎迓王驾。那队列很长,一眼望不到头,校尉们就肃立于各团队之前,他们身边是各团队的旗手,每名旗手都稍偃旗帜,以示向国王致敬。军号、军鼓、扁口号、土耳其大鼓、铜鼓一齐鸣奏,那种欢乐喧腾的场景简直难以描述。随着王军各团队相继抵达,他们同样有序地排成战斗队列,与立陶宛大军相向而立。两军之间留下约一百步宽的空地。
萨皮耶哈手执权杖徒步走到那片空地上,紧随其后的是十几名最杰出的军官和文职达官显贵。而另一边,从王军的队伍里,催马出列的是国王。国王骑一匹漂亮的弗里西亚高头大马,此马还是在卢博夫拉时王国元帅卢博米尔斯基赠送给国王的。此时国王作出征打扮,身披天蓝色带金色图案的轻甲,在铠甲下边可以看到黑色金丝绒束腰的长衣,皱褶花边的领子翻到了胸甲上;他没顶头盔,只戴着一顶普通的瑞典圆檐帽,帽子上簪饰着黑色鸟翎,而手上戴的则是一副军用手套,足蹬一双金龟子色的高统马靴,靴靿儿高至膝盖以上。
策马随行于王驾之后的是罗马教皇的使节、利沃夫大主教神甫、卡缅涅茨主教神甫、新任命的卢茨克主教神甫、切齐朔夫斯基神甫、克拉科夫总督、罗斯总督、帝国使臣利索拉男爵、鲍廷根伯爵、卡缅涅茨基爵爷、莫斯科的特使、格罗齐茨基将军、国王内侍官蒂曾哈乌兹以及其他许多文臣武将。萨皮耶哈像当初王国元帅那样,恭敬地走上前来要为国王坠镫,但国王没等他走近,早已轻快地跳下了马鞍,奔向了萨皮耶哈,他一言未发便紧紧地把总督搂在怀中。
就在两军众目睽睽之下,国王把萨皮耶哈揽在怀中拥抱良久,始终默默无言,只是泪如泉涌,顺着两颊滚滚滴落,因为他紧紧搂在怀中的是一个忠君报国的最真诚的臣仆。此人虽说在天赋才智方面或许比别的人稍逊一筹,虽说有时会犯这样那样的错误,但他老实忠厚,如璞玉浑金,远胜于这个共和国所有的豪门权贵。自从战争爆发以来,他一贯忠肝烈胆,义薄云天,从未有过动摇;为了自己的君主,为了自己的国家,他毫不犹豫地献出了自己的全部家财,随时准备奉献自己的鲜血和生命。
早先立陶宛官兵里曾有人窃窃私语,以为萨皮耶哈总督在桑多梅日郊外放走了查理·古斯塔夫,最近在华沙坡下又因一时大意遭到敌人袭击,这样他定会受到国王责备,至少要受到冷遇,但眼前所见,竟是国王溥施隆恩,宠爱有加,于是,立陶宛全军为仁德的君主发出了热烈的欢呼,雷鸣般的声响直上云霄。王军各队也立即以雷鸣般的喝彩回应,于是两军的震天呐喊盖过了鼓号喧腾的鸣奏,盖过了火炮齐射的轰隆:
“Vivat Joannes Casimirus!”
“Vivat王军部队!”
“Vivat立陶宛部队!”
华沙城下两路大军相互致意,欢声雷动,震得城墙都在发抖,城墙内的瑞典人也在发抖。
“上帝啊!我真想痛痛快快大哭一场!大哭一场!”扎格沃巴动情地叫嚷道,“我实在忍不住了!各位,请看看吧,这就是我们的君主!我们的慈父!我这就要哭啦!终于看到了我们的慈父!……我们的国王,不久前还在到处漂泊,曾为一切人所背离,而现在……而现在……瞧,仅这里就有十万把战刀随时听候召唤!……啊上帝,仁慈的上帝!……我无法止住我的泪水长流……昨天他还是个漂泊者,今天……就是德意志皇帝也没有这么多的精兵良将!”
说到这里,扎格沃巴爵爷已是老泪纵横,时不时泣不成声,突然他转身对罗赫喝道:
“你安静点儿!干什么哭哭啼啼的!”
“表叔就没哭哭啼啼?”罗赫反问道。
“不错,亲爱的上帝,不错!各位,我曾为这个共和国感到羞耻过……可如今,叫我变成任何别的国家的人我都不干!……十万把战刀,十万名勇士,在向一个温和得像鸽子一样的人山呼万岁!……还有哪个国家能做到,不妨亮出来瞧瞧!……这觉醒是上帝所赐,上帝所赐!上帝所赐!……”
是的,扎格沃巴爵爷所讲的并没太离谱,因为集结于华沙城下的兵马的确有近七万之众,尚未抵达的查尔涅茨基总兵的师团还不在此数之内,也不算在必要时同样能参加战斗的随营武装勤务,这类人多得不可胜数,每处营地都有他们的身影。
接驾仪式结束后,国王匆匆检阅了部队,在群情激昂、热血沸腾的气氛中,国王向萨皮耶哈的部队表示了深切的谢意,感谢他们忠诚效命,然后便移驾到乌雅兹陀夫去,部队则进入指定的阵地。某些团队留驻在普拉加,别的团队则环城布阵。庞大的辎重车队直到次日中午才渡过维斯瓦河,进入各自的营地。
第二天早晨,京城四周都搭起了白色的营帐,看上去仿佛地面上盖了一层雪。邻近的牧场上,不计其数的马群迎风嘶啸。跟在兵马后边还来了成群结队的亚美尼亚商贾、犹太商贾和鞑靼商贾,他们是专门来做生意赚钱的。于是平原上骤然兴起了一座新城,其占地之广,其嘈杂喧闹和繁忙的状况,尤甚于被围困的都城。
开头几天,瑞典人慑于波兰国王的军威,没敢进行任何偷袭,因此,火炮统领格罗齐茨基将军能够平静地环城走马,从容制订攻城的计划。
随后,各营地武装勤务开始遵照格罗齐茨基将军的计划挖掘堑壕,构筑壁垒;堑壕上布置了口径较小的火炮,因为大口径重型火炮尚需几个礼拜之后方能运到。
国王杨·卡齐米日派了一名使者传谕老威滕伯格,敦促他放下武器,开城投降;允诺给他宽厚的条件。此事一在军中传开,很快便在军中引起了不快。这种不快,主要是扎格沃巴爵爷煽起来的,因为他对上述这位瑞典将军怀有一种特殊的憎恶。
不难料到,威滕伯格拒绝了波兰国王提出的投降条件,他决心死守,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他宁愿葬身于华沙城废墟的瓦砾之中,也不肯将波兰的京都交还给波兰国王。对于围城兵马的宏大规模,他并无半点畏惧,因为他深知,兵马数量过多,非但无助于围攻,反而会成其负担:大军云集,旷日持久,给养困难,说不定就会不攻自溃。而且他及时得到传报,知道波兰国王大营之内,竟无一门攻城重炮,而在瑞典方面,却多的是巨型火炮,更不用说他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弹药储备了。
可以预见,瑞典人将负隅顽抗,疯狂死战。因为华沙迄今一直是他们用作储存战利品的大仓库。
他们在整个共和国各个城市、各个城堡、各个教堂掠夺来的大量财宝全都聚集到首都,然后从这里走水路分批运往普鲁士,再从普鲁士运往瑞典。现阶段,当全国奋起抗战,而据守各城堡的小股瑞典警备人员不能保障安全时,各地抢劫来的物品自然就更加集中到华沙。瑞典士兵宁可牺牲性命也不肯丢失这些战利品。他们原本是贫寒的百姓,好不容易才见到一个丰饶富裕之邦的如许财宝,他们的物欲自然膨胀到如此地步,以至在人世间你再也找不到任何比他们更加贪得无厌的掠夺者了。瑞典国王便是以贪婪著称于世的,他挟虎狼之国,有吞天下之心,将领们也无不以他为榜样,而威滕伯格的视耽欲逐、规求无度,则超过其他所有的人。当问题涉及到物质利益时,那就无论是骑士荣誉还是军衔级别的尊严都统统不能遏制这些官儿们的无厌贪欲了。他们巧取豪夺,勒索压榨,无所不用其极,真可谓人过扒皮,雁过拔毛,无论什么东西落入他们手中,绝无放过之理。在华沙,有许多豪门贵胄、高级别的团队长经常向自家的士兵贩卖烧酒和烟草而不引以为耻,只要能有收益,能中饱私囊,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还有一点,可能更激发瑞典士兵疯狂地死守孤城,那就是当时他们国中的极品人物多被困于华沙的城门之内。首先是威滕伯格,他是仅次于查理·古斯塔夫的第二号总指挥。正是此人头一个进入共和国的国境,在乌伊希切首战告捷,导致共和国的倾颓。为表彰他的汗马功劳,在瑞典国内已准备将他当成一位征服一个泱泱大国的英雄来迎接他的凯旋。除此之外,困守在城里的还有奥克逊斯蒂恩宰相,一位享誉世界的政治家,由于他的诚信,甚至他的仇敌都敬他三分。有人称他为国王的弥涅耳瓦,查理正是多亏了他的卓见,才通过谈判而赢得了一个又一个的胜利。在华沙还有许多将领:小弗兰盖尔、霍恩、埃里克逊、小劳汶豪特,以及许多出身高门的瑞典贵妇,她们伴随各自的丈夫来此,原是把这个国家当作瑞典的新领地的。
瑞典人方面确实有其值得一保的事物。波兰国王杨·卡齐米日同样明白,这次围城,特别是在己方缺少攻城重炮的情况下,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血战;各路统帅对此也全都心知肚明,但军中广大官兵却无人想到这一点。因此当格罗齐茨基刚把堑壕构筑成形,刚把工事略向城墙推进之时,各路团队便纷纷推派代表觐见国王,请求恩准他们组织义勇队发动强攻。国王不得不作长时间的解释,说明攻城夺塞光靠马刀是不成的,这才制止住人们蛮干的热情。
然而,工事却仍在以极快的速度向前推进着。不能开展强攻的部队就跟营中的勤务人员一起投入热火朝天地挖掘堑壕、构筑壁垒的工作中。一些最精良、最著名的团队兵勇,咳!甚至是军官都亲自用手推车运土,运送加固战壕的梢捆,挖掘坑道,修筑地堡。他们辛勤劳作,忙得不亦乐乎。瑞典兵企图阻挠工程进展,无有一日不来偷袭,可瑞典的火枪兵刚刚走出城门,在工事里劳作的波兰官兵便立即扔下了手上的手推车,扔下了梢捆,扔下了铁锹、十字镐,操起了战刀,冲进那硝烟尘雾之中,冒着弹雨,猛烈地杀向了敌人,使偷袭的瑞典兵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赶忙缩回要塞藏身。在这样一些战斗里,伤亡往往很大,常常遗尸累累,那护城河、那开阔地、甚至堑壕,到处都是坟头儿,那是在短暂的战斗间歇期间,人们随便找个地方掩埋死者留下的。最后,连挖坑埋尸的时间都没有,只好让尸体搁在地面,以至受围的城市和包围者的阵地都弥漫着一种可怕的腐臭。
尽管要历尽千难万险,每天都有京城里的市民偷偷溜出城来到国王行营,禀报城中发生的各种事态。人们双膝跪地,苦苦哀求,要国王陛下恩允尽快对城市发动强攻。人们说,瑞典兵马粮秣还相当充足,但百姓却饿死街头。城里的居民生活在穷困和守备敌兵的残酷铁腕的压迫统治之下,真是度日如年。波兰营地每天都能听到城里的枪声,据逃亡者说,那是在处决被怀疑为对自己的国王心怀善愿的市民。从逃亡者口中听到的故事,真令人气得毛发倒竖。难民们说,城里的居民,病妇也罢,新生婴儿也罢,老人也罢,统统露宿街头,因为瑞典人把他们赶出了家门,而将他们的住宅打通了,以便在国王兵马入城的情况下,守备人员能退守自如,开展巷战。居无定所的百姓在街头巷尾存身,下雨遭雨淋,晴天则受到骄阳的烤炙,夜晚又寒气砭骨,真是苦不堪言。由于严禁城里居民举火,致使他们连一顿热饭热汤都吃不上。各种疾病正在蔓延,越来越厉害,已被夺走的生命数以百计。
国王听着这些禀报,心痛欲裂,因此他派出一批接一批的急使,敕令火速运来重炮。时间在流逝,许多天过去了,许多个礼拜也过去了,波兰部队除打退敌人的偷袭外,不能有更大的作为。可让围攻者聊以自慰的,只是想到瑞典的守备部队总有一天会弹尽粮绝,因为所有的通道均已被彻底切断,哪怕是一只耗子都无法进入要塞。被围困的敌兵也在一天天失去解围的希望;道格拉斯统领的那支大军离得最近,不仅不能前来救援,而且还不得不为自身的皮肉着想,因为波兰国王杨·卡齐米日兵多将广,除足够围城外,还可用以打击那些援兵。
终于,还在那些重炮运到之前,波兰人便开始用小口径火炮射击要塞。格罗齐茨基将军从维斯瓦河畔像鼹鼠似地挖掘坑道,构筑地下掩体和土堤,逐步推进到离护城河只有六步之遥的地方,就从那里向不幸的都城不间断地开火。金碧辉煌的卡扎诺夫斯基宫变成了一片废墟,对此没有人表示惋惜,因为这宫苑的现主人是卖国贼拉杰约夫斯基。残缺的宫墙犹在,炸掉了玻璃的窗户空洞洞地任凭风吹日晒;纷飞的弹雨没日没夜地落向华丽的阳台和花园,摧毁了神奇的喷泉、典雅的小桥、亭榭以及座座大理石塑像,受惊的孔雀用悲哀的啼鸣诉说着自己的不幸境遇。
格罗齐茨基将军向伯尔那修道院钟楼和克拉科夫门猛烈开火,因为他决定从这个方向发动强攻。
这时,那些随营勤务人员也开始请求让他们参与攻城,因为他们极想能首批接触到瑞典人聚集的财宝。国王起初拒绝了他们的要求,但是最后还是不得不同意。几名显要的军官受命领队攻城,内中便有克密奇茨,这些天以来无所作为的日子不仅使他深感厌倦,而且他压根儿就不知自己该怎么办才好,因为哈斯林重病卧床不起,一连几个礼拜神志不清,什么话都不能讲,对此他更是一筹莫展。
不少人都在叫嚷要立即发动强攻,格罗齐茨基将军直到最后一刻仍在反对,他坚持说,在打开缺口之前,城市不可能被攻下,不仅勤务人员攻不下它,即便是正规步兵发动进攻也是徒劳无益。但是既然国王事先已同意发动强攻,他便不得不作出让步。
六月十五日,结集了六千多随营勤务人员,准备了云梯、梢捆、沙袋、钩竿,傍晚时分,大多数只以马刀武装的人群开始集中到有坑道和土堤的地方,借助这些工事的掩护,偷偷接近护城河。等到天已完全落黑,一个信号发出,所有的兵勇发出一声可怕的呐喊,向护城河冲去并开始填河。警觉的瑞典守军以火枪和火炮组成致人死命的火力向他们猛烈射击,城市东面全线展开了激烈的战斗。勤务兵们在黑暗的掩护下,转眼之间便把护城河填平并毫无秩序地扑向了城墙。克密奇茨骑士带领两千兵丁攻打波兰人称为“鼹鼠窝”的地堡,这座地堡位于克拉科夫门附近,尽管瑞典兵进行了苦战死守,但还是给他一鼓而攻克。守军全部被斩尽杀绝,没留一条活命。安德热伊骑士立即下令,调转炮口对准克拉科夫门,一部分火炮枪口转向了城墙,向较远处的城墙猛轰,借以支援并掩护那些力图爬上城墙的人群。
即便如此,攀城的人们并未能碰上好运。兵丁们确实搭上了云梯,而且不顾一切地缘梯而上,那种爬梯的熟练技巧和速度,即便是受到良好训练的步兵也未必能超过他们。但瑞典兵靠雉堞的掩护,正对着来者的面部开火,还将事先准备好的滚木礌石劈头盖脸地向他们砸去。在巨石、原木的冲击和重压下,云梯折断了,变成了碎块。随后,瑞典步兵便用长矛向攻城兵勇连戳带推,而波兰兵勇用的马刀没法对付此等长矛。
五百余名最英勇顽强的勤务兵陈尸墙下;剩下的兵丁在敌方火器连续不断的射击下,慌忙撤过护城河,重新回到波方坑道里藏身。
强攻被打退了,但那个小小的地堡却仍留在波兰人手中。瑞典人用最重型的攻城炮向这地堡轰击了一整夜,却是徒劳,克密奇茨也以缴获的火炮彻夜还击。直到翌日凌晨,天已放亮,他的最后一门火炮才被打哑。威滕伯格看重那座地堡如同看重自己的脑袋。他立即派遣步兵去夺回,并下令说,若不能夺回失去的地堡,谁也不准生还。但格罗齐茨基也给克密奇茨派去了援兵,有援兵的助战,他不仅击退了瑞典步兵的进攻,而且还反攻过去,将敌兵一直赶回克拉科夫门。
格罗齐茨基将军满心欢喜,亲自跑到国王驾前禀报战况。
“仁慈的陛下!”他说道,“我曾反对过昨天的强攻,但现在我看到,这番努力并非白费力气!只要那地堡留在敌人手中,我方就无法进攻城门;如今只需重炮运到,我一个晚上就能在城墙上轰出缺口。”
正为折损那许多优秀的勤务人员而郁郁不乐的国王听了格罗齐茨基的禀报,心情豁朗了一些,当即问道:
“是谁在那里指挥守堡的?”
“巴比尼奇骑士!”好几个嗓门儿同时回答。
国王两手一拍,说道:
“无论在哪里,他都是一马当先!将军阁下,我熟悉他!这是位异常顽强的骑士,敌人想用火炮把他轰走是断然办不到的!”
“仁慈的陛下,”格罗齐茨基回答,“如果我们让敌方把他轰走,那将是不可饶恕的过错。我已派出步兵增援他,还配备有小口径火炮。敌人会千方百计要把他从那里轰走,一定会的!因为这涉及华沙的得失!这骑士的价值相当于等同他体重的黄金!”
“他比黄金可要贵重得多!因为这样的壮举对于他不是第一次,也不是第十次!”国王回答。
然后国王吩咐立即鞴马,他带着瞭望镜骑马观望那地堡。但是硝烟弥漫,根本就看不见它。十几门攻城重炮不间断地朝它开火,投去填满硝石、弹头和金属碎片的霰弹。再者,那地堡离城门不远,几乎是在火枪的射程之内;可以清楚地看到,那边炮弹飞起,形如小云朵,在空中呼啸着画了个极弯的弧线落入那硝烟磺雾之中,发出吓人的爆炸声并炸成了碎片。许多炮弹落向堑壕后面,阻断了增援的通道。
“以圣父、圣子和圣灵之名!”国王说,“蒂曾哈乌兹,你瞧!”
“什么也看不见,仁慈的陛下!”
“那儿只剩下一堆炸得坑坑洼洼的黄土!不可能是另一种样子!蒂曾哈乌兹,你可知道,呆在那里坚守的是谁?”
“我知道,仁慈的陛下,是巴比尼奇!如果他能活着走出来,他将可以说,他生前就已到过地狱。”
“将军阁下!该向他那儿再派些生力军去!”
“已经下了命令,但是难以到达地堡,炮弹会将他们炸飞。落到地堡这一边的炮弹密得简直就像雨点儿似的。”
“所有的火炮都给我朝城墙开火!破坏敌人的火炮阵地!”
格罗齐茨基刺马向着堑壕急驰而去。顷刻之间便听见全线火炮齐鸣,稍后,又见到一队马佐夫舍的生力步兵跳出坑道,奔向了“鼹鼠窝”。
国王一直站着,望着,最后他喝令道:
“该把巴比尼奇替换下来,各位,谁自愿前去接替他?”
斯克热图斯基兄弟俩和伏沃迪约夫斯基此刻全都不在国王身边,因此在国王发问之后,出现了片刻的沉默。
“我去!”托普尔·格雷莱夫斯基突然说道,他是以大主教名义组建的轻骑兵团队的军官。
“我去!”蒂曾哈乌兹大声说。
“我去!我去!我去!”霎时间又响起了十几个嗓门儿。
“谁头一个表示愿去的就让谁去!”国王说。
托普尔·格雷莱夫斯基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接着把军用水壶凑到嘴边,猛喝了一口烧酒,便策马飞驶而去。
国王始终站立着,望着那硝烟磺雾,滚滚浓烟把那“鼹鼠窝”笼罩得严严实实,而且烟雾高腾,仿佛向那城墙搭起了一座桥。只因地堡的位置更接近维斯瓦河,城市的围墙凌驾其上,敌人居高临下,火力便显得更其凶猛。
这时炮声略微减弱,虽说炮弹仍在不间断地画着弧线,可是火枪的射击声却噼噼啪啪地响了起来,犹如数千农民挥动连枷在打谷场上同时拍打那收割下来的麦子。
“看来,他们又在发动进攻。”蒂曾哈乌兹说,“若是烟雾略淡一点儿,我们或者就能看到那些冲锋中的步兵。”
“我们再走近点儿!”国王说,同时策马向前。
随王伴驾的人们相继跃马跟上,他们一行沿着维斯瓦河岸由乌雅兹陀夫几乎一直走到了索莱茨。迤逦而下、向维斯瓦河方向延伸的诸多宫殿和修道院的果园、林苑以及那些参天秀木和各种果树,在去年冬天就已被瑞典人砍伐作了取暖的柴薪,再也没有树木遮挡视线,因此极目远眺,城下所发生的一切一览无余。他们即便不用瞭望镜,也能看出那正是瑞典人再次发起了冲锋。
“我宁愿失去这个阵地,”国王蓦地说道,“也不愿巴比尼奇丧命!”
“上帝自会保佑他!”切齐朔夫斯基神甫安慰国王说。
“格罗齐茨基将军会毫不延宕地给他派去援兵!”蒂曾哈乌兹补充道。
他们的谈话被一名迅速接近的骑者岔断,这名骑者从城市的方向以全速奔驰而来。蒂曾哈乌兹有一双锐利的眼睛,他用裸眼比别人用瞭望镜看得更清楚。他一见到那名飞驰而来的骑者,顿时用双手抱住了脑袋,惊叫道:
“格雷莱夫斯基返回来了!想必巴比尼奇已经捐躯,地堡已经丢失!”
国王用双手捂住了眼睛,似乎不忍看那惨烈的一幕,这时格雷莱夫斯基已跃马前来,就地勒住了坐骑,张着嘴巴深深吸了一口气,朗声叫道:
“仁慈的陛下!”
“那里怎么样?他给打死啦?!”国王问。
“巴比尼奇骑士说,他在那里很好,不想有人来替换他;他只请求给他们送些吃的去,因为从早上起他们就没有任何吃食进嘴!”
“这就是说,他还活着?”国王惊诧地大声问道。
“他说,他在那里很好!”格雷莱夫斯基把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其他人渐渐从骇异中冷静下来,纷纷叫嚷道:
“这才是骑士的胆略!”
“这才是真正的军人!”
后来又有人冲着格雷莱夫斯基叫嚷:
“这种时候你应该留在那里才是,无论如何都应把他替换下来。就这么返回来能不觉得丢脸吗?是胆怯还是怎么的?既然是这个样子,开头就不应逞能!”
对此责难格雷莱夫斯基说:
“仁慈的陛下!谁敢称我为胆小鬼,我就向谁挑战决斗,在任何场地我都能纠正他的看法。但是在陛下面前我不得不申辩几句以证明自己是无过的。我本已进入那个‘鼹鼠窝’,这一点在场的诸位中或许有不止一个人是办不到的,而那位巴比尼奇还因我表示了想替换他的意图而冲我大发雷霆,他对我说:‘给我滚开,阁下,真见鬼!我在这里干活,忙得差点儿灵魂出了窍,哪有时间跟你闲聊!我既不愿跟任何人分享光荣,也不愿跟任何人分享指挥权。我在这儿很好,(他说)我就留在这里,哪儿也不去,我这就发令把阁下赶出地堡!但愿你这啰唆鬼给宰掉!(他说)我们在这儿盼望的是吃食,却给我们派来个指挥官而不是送来吃的东西!’仁慈的陛下,他这么个态度,我还有什么办法!我对他的这种情绪甚至都不感到奇怪,因为他们在那里确实忙得连手都不听使唤了。”
“他在那里的情况究竟如何?能坚持下去吗?”
“像他这么一个不顾死活的人,在什么地方会坚持不下去?!有句话我还忘了讲,就在我离开时,他还冲我吼叫说:‘我在这里能呆上一个礼拜,只要有吃的,我就不会动窝!’”
“那儿能呆得下去吗?”
“那儿,仁慈的陛下,真正是末日审判!炮弹一颗连着一颗朝那里洒落,弹片呼啸着,就像魔鬼在你耳边打唿哨,坑道里的土地被炸出一个个深坑,硝烟呛得人无法张口讲话!炮弹炸飞的沙土、草皮落得人满身都是,时不时就得抖一抖,否则就得给它掩埋掉。许多人牺牲了,凡是活着的都躺在坑道的坑子里,各自在脑袋前边打桩,做成防护栏,还用泥土加固。瑞典人煞费苦心构筑了那座地堡,现在却被用来对付他们自己。我在那儿时,格罗齐茨基将军已经派去了步兵,这会儿那里又打起来了。”
“既然不能在城墙上轰开豁口,那就不能去攻城。”国王说,“那么我们今天就去攻打克拉科夫近郊地区的那些宫殿,这将是对敌人守城计划最好的破坏。”
“那些宫殿都已筑工事以加强其防御能力了,几乎变成了一座座要塞。”蒂曾哈乌兹评论道。
“敌人未必能火速从城里来增援那些宫殿的守军,因为他们的全部注意力都投向了巴比尼奇,把一腔的怒火都喷发到他身上。”国王回答说,“就这么办,只要我活着,就这么办了!我这就下令发动强攻,只是先得为巴比尼奇画个十字祝福。”
国王说毕便从切齐朔夫斯基神甫手中接过带有耶稣蒙难像的金质十字架,上面镶有几块圣十字架的碎片。国王将十字架高高举起,朝着远处被烈火浓烟笼罩的地堡画了个大大的十字,嘴里念念有词地说:
“亚伯拉罕子孙的上帝,以撒子孙的上帝,雅各子孙的上帝!请怜悯你的子民吧,请赐垂危者以拯救吧!阿门!阿门!阿门!”
[766] 米哈乌科是米哈乌的小称。
[767] 拉丁语,意为:玩笑。
[768] 索卡尔是利沃夫以北25公里处的一座设防的城市。
[769] 指荷兰弗里西亚省所产的一种良种马,当时多作为骑士的战马。
[770] 指沃伊切赫·切齐朔夫斯基(1607-1675),耶稣徒,国王的忏悔神甫,维尔诺大学教授,1646-1649年任该校校长。
[771] 指弗朗茨·鲍廷根,德意志皇帝派往瑞典的使节。
[772] 指克瑞什托夫·格罗齐茨基(?-1659),波兰共和国火炮统领,曾于1640-1648年任库达克要塞总兵。
[773] 拉丁语,意为:杨·卡齐米日万岁!
[774] 拉丁语,意为:万岁。
[775] 乌雅兹陀夫现为华沙的一条著名林荫大道,以景色优美闻名,当时是华沙近郊的一个村庄。
[776] 弥涅耳瓦即希腊神话中的雅典娜,智慧女神。
[777] 指路德维克·劳汶豪特,团队长。
[778] 索莱茨在华沙东南部,当时还是个村庄。
[779] 亚伯拉罕是《圣经·旧约》中的人物,犹太人的第一代祖先。
[780] 以撒是亚伯拉罕的儿子,犹太人的第二代祖先。
[781] 雅各是以撒的儿子,犹太人的第三代祖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