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霞小姐还是找到了伏沃迪约夫斯基,求他传授“击剑”之术。他也没有拒绝,虽然他更乐意跟德罗霍约夫斯卡小姐呆在一起。但是,几天之后,他对巴希卡也很有好感,再说,谁想不喜欢她也难。
某天一大早,便开始了第一课,主要是因为巴希卡大言不惭,断然说她对剑艺已掌握得相当不错,一般的角色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那是一些老军人教我的,”她说,“在我们那儿向来是不乏老军人的,须知我们的击剑手在技艺上是无与伦比的……各位,哪怕你们技艺超群,可是要跟我们的击剑手对打,能否取胜还是个问题。”
“你这位小姐在讲些什么?”扎格沃巴叫嚷道,“我们的剑术可是盖世无双的!”
“我倒想试试,没准就连我也能跟你们斗个平局。虽然我不敢期望这种结果,但我愿一试身手。”
“拿短管火枪射击,就连我也乐意比试。”马科维耶茨卡夫人笑道。
“我的上帝!在拉蒂楚夫地区住的莫非都是阿玛宗人?”扎格沃巴说。
说到这里,他转身问德罗霍约夫斯卡:
“小姐最擅长的是哪般兵器?”
“我任何兵器都不会用。”克瑞霞回答。
“啊哈!任何兵器!”巴希卡叫了起来,于是她用打趣克瑞霞的腔调唱道:
啊,骑士,请你相信
铁甲毫无用处,
金盾也难防护!
那是丘比特的利箭,
能穿透钢和铁。
直戳人的心窝儿!
她补充了这么一句,同时转身对伏沃迪约夫斯基骑士和扎格沃巴爵爷说:“她也是位身手不凡的击剑手。”
“小姐,出手吧!”米哈乌骑士想掩饰自己轻微的窘态,就这样说道。
“唉呀,上帝!我只是这么想想而已,不料倒是弄假成真了!”巴希卡叫嚷道,乐得满脸绯红。
她立刻占好了位置,右手掣一把波兰短刀,左手放到背后,胸脯前倾,昂着头,张着鼻孔。姑娘显得如此娇丽俊美!恰似一朵鲜艳的玫瑰,以至于扎格沃巴对御膳官夫人说:
“无论哪种琼浆玉液,即便是匈牙利的百年陈酒,给我带来的乐趣都比不上这般景象!”
“注意啦,小姐,”伏沃迪约夫斯基说,“我将只是防卫,一次也不会出击。小姐进攻吧,爱怎么出手就怎么出手。”
“好极了。如果阁下想让我住手,随时只消说一声。”
“如果我想结束这场比试,无须我说一句话的时间。”
“用什么办法?”
“对付像小姐这样的击剑手,我无须出招,轻轻一碰就能把刀子从你手中打飞。”
“我们走着瞧!”
“不必走着瞧,因为我得讲礼貌,不会这么做。”
“这里无需讲什么礼貌。如果阁下有这种能耐,不妨拿出来瞧瞧。我知道,我会比阁下差点儿,但不管如何,手中的兵器给别人一碰就飞的事是不会有的!”
“小姐就这么自信?”
“是的!”
“算了吧,最可爱的小侍卫,”扎格沃巴说道,“他对最大的名家都曾这么干过。”
“我们走着瞧!”巴希卡依然这么说。
“那就让我们瞧瞧,出刀吧!”伏沃迪约夫斯基说,姑娘口出狂言,让他听着有点儿不受用。
他们开始了。
巴希卡气势汹汹,连劈带砍,又捅又戳,蹦跳腾挪,活像只螳螂。
伏沃迪约夫斯基则站在原地,按照自己的习惯握住手中的刀,漫不经心地完成幅度极小的动作,甚至不怎么在意对方的进攻。
“阁下竟像驱赶讨厌的苍蝇似的对付我!”受了刺激的巴希卡叫喊道。
“我可没有跟小姐比试,只是传授刀技!”小个子骑士回答,“这样进攻就对了!对一个妇女而言能达到这种水平就很不错了!掣刀的手平稳点儿!”
“对于一个妇女?阁下得为这声‘妇女’吃一刀,叫你吃一刀!叫你吃一刀!”
尽管巴霞使出了自己最拿手的劈砍法,米哈乌仍然若无其事地应付着。他反而故意跟扎格沃巴闲扯,以示对巴霞的劈砍根本不在意。
“阁下离窗口远点儿!”他对老爵爷说,“给小姐让点儿亮,虽说她手里的刀比绣花针大得多,可是小姐使刀远不如使绣花针娴熟。”
巴霞的鼻孔张得更大了,额发全都垂落到了她那亮闪闪的眼睛上。
“阁下藐视我?”她喘着粗气,问道。
“不是藐视小姐这个人,上帝保佑,我是对事不对人!”
“你这个米哈乌骑士,真叫人受不了!”
“瞧吧,教习爷,你为学子传功授业,得到的就是这种回报!”小个子骑士自嘲说。
然后他对扎格沃巴说道:
“啊哟,开始下雪了。”
“这才是雪!雪!雪!”巴希卡一面说着,一面一刀紧接一刀地劈砍过来,“这才是雪!”
“巴希卡,够了!你已经只勉强喘得过气来了!”御膳官夫人插言道。
“喂,小姐把刀拿稳点,因为我要出手了!”
“我们走着瞧!”
“瞧这儿!”
果不其然,刀像鸟儿似的从巴霞手中飞走了,叮当一声落到了壁炉旁边。
“那是我一不留神自己脱手弄掉了的!不是阁下打掉的!”小姑娘噙着泪花叫道,迅速抓起刀来,又开始劈砍。
“阁下,这会儿再试试……”
“瞧这儿!”米哈乌骑士还是那句戏言。
巴霞手里的刀再次飞到了壁炉旁边。
这时米哈乌骑士却说:
“够了!今天就练到这儿吧。”
御膳官夫人开始打颤,说话的声音更尖,也提得更高。巴霞则站立在房间中央,困惑不解,不知所措,气喘吁吁。她咬紧嘴唇,强忍着泪水,不让挤满眼眶的热泪流出来。她知道,如果她哭出来,只能引起人们强烈地讪笑她。她下定决心,必须忍住不哭,可眼见自己再也忍受不住,就猝然从房间奔了出去。
“我的天!”御膳官夫人叫道,“她一准又是往马厩里跑了,她这样浑身滚热的,遇到寒气,一准要着凉。得有个人跟着她去!克瑞霞你别出门!”
她这么说着,随手抓起一件暖和的对襟束腰小棉袄,出了屋,跟着她奔向马厩,扎格沃巴心疼自己的小侍卫,也跟在夫人后面跑。
德罗霍约夫斯卡正想往外跑,但小个子骑士抓住了她的一只手。
“小姐没听见禁令吗?他们不回来,我决不放下这只手。”
果然,他没有放下克瑞霞的手。这是一只宛如绸缎般的柔软的手;米哈乌骑士顿时感到,似乎有股暖流从那些纤细、娇嫩的手指上涌进了他的骨髓,由此而生发出某种非比寻常的欢愉,于是他把姑娘的手握得越来越紧了。
克瑞霞俊俏的脸上掠过一抹淡淡的红晕。
“看来,我成了一名被俘虏的囚徒!”她说。
“谁若真的抓到了这样的俘虏,恐怕连苏丹也没有什么值得他羡慕,倒是苏丹为换取这样的俘虏会不惜拿出半壁江山。”
“但是阁下总不至于把我出卖给异教徒吧?”
“正像我不会把自己的灵魂出卖给魔鬼一样!”
说到这里,米哈乌骑士突然悟到,一时的热情把自己冲得太远了,于是立刻改口道:
“正像我不会出卖自己的姐妹一样!”
德罗霍约夫斯卡严肃地回答说:
“这倒像是句正经话。我对御膳官夫人是怀着一种姐妹的爱,对阁下也是如此。”
“我由衷地感谢小姐!”米哈乌骑士说着就在姑娘的手上印下了一个热吻。
“我知道,知道!”小姐重复着说,“我也是个孤女!”
说到这里,一小滴泪珠从她的眼中滚落,停留在嘴唇上的汗毛里。
伏沃迪约夫斯基凝望着这颗泪珠,凝望着姑娘嘴边淡淡的暗影,于是又道:
“小姐善良得就像位天使!我已感到轻松多了。”
克瑞霞莞尔而笑,笑得很甜。
“愿上帝保佑阁下!”
“愿上帝垂怜!”
此时小个子骑士觉得,如果他能再吻一次那只纤纤素手,他的心也就会更加松快。可就在此时马科维耶茨卡夫人走进房来。
“巴希卡拿走了束腰小棉袄,”她说,“可她窘困到这般地步,以致无论如何都不肯回来。扎格沃巴爵爷正跟在她后面满马厩里追赶。”
确是如此,对巴希卡,扎格沃巴爵爷既不惜说尽安慰话,也不惜劝告,不仅是追着她跑遍了整个马厩,而且最终把她逼到了庭院里,企盼能尽快说服她回到暖和的房间去。
她却是一个劲儿地溜走,还反复说:“我不会去!让我着凉好了!我决不会去!决不……”后来她发现,屋边有根柱子,柱上钉了些短桩,恰好有张梯子斜靠在这柱子上。她立刻就像只松鼠那样蹿上梯子,一直爬到能把身子倚在屋梁为止。她就在那儿坐下了,调过头来朝扎格沃巴爵爷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叫嚷道:
“好吧,我回去,如果阁下能爬到这儿来拽我!”
“让我像只猫,小侍卫,跟在你后面爬梯子,这成何体统!我这么爱你,你就如此报答我?”
“我也爱阁下,不过是从屋顶上!”
“爷爷说一套,奶奶说一套,各说各的!你立刻就给我下来!”
“我偏不下去!”
“可笑,我的上帝,竟然把一个小小的败仗放在心上!不仅是你吃败仗,倒霉的伶鼬,即便是克密奇茨,论剑术他堪称大师中的大师,照样吃败仗。伏沃迪约夫斯基还不是轻轻一拨,就把他手中的剑打飞了?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而是在进行决斗的时候。还有些举世闻名的击剑手,那些意大利人、德国人、瑞典人,跟他拼杀者能顶住他的时间最长也超不过念一遍主祷文的工夫,就纷纷败下阵来。可这儿,一个女娃儿倒把这点儿不愉快的事放在心上!呸!羞不羞!下来吧!下来!须知你是刚刚开始学习!”
“可是我受不了米哈乌骑士!”
“瞎说些什么!就是因为他是exquisitissimus?他的绝招儿不正是你想学会的吗?你由此更应当爱他才是!”
不出扎格沃巴爵爷所料,巴霞尽管吃了败仗,可她对小个子骑士的钦慕和崇拜却不断增强,但她还是说:
“让克瑞霞去爱他吧!”
“下来,下来!”
“我偏不下去!”
“好吧,那你就坐着;不过我得提醒你,一位大家闺秀坐到梯子上,这不合礼数,而且也会成为让人们开心取乐的一种景象。”
“并非如此!”巴霞说,同时用双手紧了紧开襟的小棉袄。
“我活到这把年纪,可眼睛并不瞎。我这就把所有的人都召唤到这里来,看大家如何惊诧、叹为观止!”
“我下来就是了!”巴霞叫嚷道。
那时扎格沃巴已转到了房屋的侧面。
“天啦,有人来了!”他说。
果然,从屋角那边来了一个人,那是年轻的亚当·诺沃维耶斯基骑士。他是骑马来的,就把牲口系在边门那儿,自己围着房屋打转,想从正门进入宅第。
巴霞瞥见来人,便连蹦带跳落到地面,可惜,已为时晚矣。
诺沃维耶斯基骑士见到她正从梯子上往下跳,于是站住了,又是困惑不解,又是惊诧,难堪得面红耳赤,活像个大姑娘。巴霞也是羞得满面通红,站在来人面前不知所措。直到最后她蓦地叫了起来:
“这是我第二次丢脸!”
扎格沃巴爵爷乐不可支,不时眨巴着他那只完好的眼睛,终于说道:
“这位是诺沃维耶斯基骑士,我们的米哈乌的朋友和部属;这位是德拉比诺夫斯卡小姐……咳!看我多么糊涂……我想说的是:耶齐奥尔科夫斯卡小姐!”
诺沃维耶斯基迅速恢复了常态。他虽然年轻,却已是个机敏过人的军官,于是他躬身行礼,然后抬眼望着这妙人儿,说道:
“我的上帝!在凯特林的花园里,玫瑰花竟能在雪中开放!”
巴霞行了个屈膝礼,一面暗自言道:
“花香是为了另一个人的鼻子,而不是为你的!”
然后她彬彬有礼地说道:
“赏光啰,请进吧!”
她自己抢在前面直奔客厅。米哈乌骑士正在那儿跟别人闲谈。姑娘一进门就高声嚷道,同时也不忘挖苦诺沃维耶斯基的红色长袍:
“有只梅花雀飞来了!”
然后她便坐到了一张凳子上,两手十指交叉放在胸前,紧闭双唇,完全符合受过良好教育、谦虚谨慎、温文尔雅的千金小姐的风度。
米哈乌骑士当即向姐姐介绍了自己的年轻朋友,又向克瑞霞·德罗霍约夫斯卡作了引见。年轻骑士看到又是一位小姐,这一位跟刚才见到的虽说风韵迥异,但同样是绰约多姿、倾国倾城的婷容美女,不禁又一次慌了神儿。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他连忙躬身行礼,可又想给自己添点儿神采,就抬手去捋自己的胡须,无奈他的胡须还没有长到足够的长度。
他将手指在嘴唇周围转了一圈,然后掉头向伏沃迪约夫斯基说明自己的来意。原来大统帅急切要见到小个子骑士。照诺沃维耶斯基骑士的揣测,问题可能与军务有关,因为统帅新接到了几封书信,有维尔奇科夫斯基写来的,有西尔尼茨基写来的,有皮沃团队长写来的,还有其他驻防于乌克兰和波多莱地区的各路指挥官写来的。信中说的全都是克里木的局势严重,前景堪忧。
诺沃维耶斯基骑士接着说道:
“据说克里木汗和喀尔喀苏丹,都愿信守跟我们签订的波德哈莱条约,可是勃疆鞑靼兵此刻正闹腾得活像分群时的蜜蜂,比亚沃格罗德汗国也是一片喧嚣,他们既不愿顺从克里木汗,也不肯听喀尔喀苏丹的指挥……”
“索别斯基大统帅曾致函于我,征询我的意见。”扎格沃巴说,“现在那边关于春天的事有何说法?”
“人们都在说,只待头茬青草长出来,这些虫豸就必然会有动静,因此急需及时再一次把它们掐死、踩烂。”诺沃维耶斯基骑士回答。
他摆出了一副威严的马尔斯的架势,开始捻起他那小胡子来,直到把他的上嘴唇拉拽得发红。
目光锐利的巴霞立刻就察觉到这一点,随即便把自己坐的板凳稍微向后挪一挪,避过亚当骑士的视线,接着便模仿这位年轻骑兵,也捻起“胡子”来。
御膳官夫人向她投去责备的眼神,但与此同时又竭力忍住笑而开始打颤,米哈乌骑士也在咬嘴唇,而德罗霍约夫斯卡则垂下了眼睑,她那长睫毛给面颊投下了一抹阴影。
“阁下虽说年轻,”扎格沃巴说,“却是位有经验的军人。”
“我今年二十二岁,倒有七个寒暑是在为祖国效劳中度过的,因为我年满十五岁就离开了学校投奔战场。”年轻人回答。
“而且他熟悉草原,善于在青草丛中捕猎,收拾汗国的兵马犹如老鹰抓山鹑一般;”伏沃迪约夫斯基骑士补充道,“他还是位了不起的袭击能手!草原上的鞑靼兵在他面前简直无处躲藏!”
诺沃维耶斯基骑士听到这些嘉许,乐得心花怒放,因为这些赞扬是出自一位大名鼎鼎的人士之口,而且是当着夫人小姐们的面。
他不仅是一只草原雄鹰,同时也是个经受过风吹日晒,肤色微黑的英俊小伙儿。他脸上有道伤疤,从耳边延伸到鼻子,由于这处刀伤,他的鼻子的一边就比另一边显得薄些。他有双锐利的眼睛,最善远眺;两道黑色的浓眉直连到鼻梁上部,在那眼睑之上,活像是两把鞑靼强弓。在那剃光的脑袋上,蓬乱地竖着一绺不驯服的黑色额发。他的言谈举止都讨巴霞喜欢,尽管如此,她仍然没有停止模仿他的一举一动。
“我呀,”扎格沃巴说,“像我这样的老人,见到无愧于我们的年轻一代茁壮成长,那是最快活不过的事。”
“跟前辈们相比,还差得远呢!”诺沃维耶斯基回答。
“阁下的谦逊同样值得我称赞!很快就会看到,他们将会把一些次要的指挥权托付给阁下。”
“说什么啦!”米哈乌骑士叫嚷道,“他已经不止一次当过指挥官啦,并且靠自己的双手歼过敌,立过功!”
诺沃维耶斯基骑士又捻起了胡须,用劲之大,以至差点儿没把嘴唇扯下来。
巴霞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也把双手举到脸上,模仿他所有的动作。
可这位机灵的军人很快便发现,室内所有人的眼睛都不时转向侧面,转向他身后的某个地方,他知道,那个他曾见过的呆在梯子上的姑娘就坐在那里,于是他立刻就猜到,准是她在那儿搞什么针对他的恶作剧。
他佯装浑然不觉,照样谈话,照样在嘴唇上边寻找胡须。终于,他看准了时机,飞快地调转脸来,以至巴霞既没有时间从他身上调转目光,也来不及从脸上放下恶作剧的手。
她的脸一下变得通红,惶然不知所措。她蓦地从坐凳上站了起来,所有的人都有点愕然,出现了瞬间的沉默。
巴霞突然用双手拍打自己身上的连衣裙。
“第三次丢脸!”她用自己银铃般的嗓音叫了起来。
“我尊敬的小姐!”诺沃维耶斯基骑士兴奋地说道,“我早就发现在我背后正进行着什么恶作剧。坦率地说,我渴望有部像样的胡须,但如果我等不到它长出来,那是由于我为国捐躯了。若是出现这种情况,尊敬的小姐,我希望赢得的是你的哭,而不是你的笑。”
巴霞低垂着眼睛站立着,骑士的一番诚挚的话语使她更加羞愧。
“阁下,你得原谅她,”扎格沃巴出来打圆场,“她有点儿任性,那是因为她年轻。不过她倒有颗金子般的心!”
而她,似乎是为了证实扎格沃巴爵爷的话,立刻悄声说道:
“对不起,阁下……非常……”
也就在这时,诺沃维耶斯基骑士抓起了姑娘的两只手,在上面吻了又吻。
“天啦!请小姐别放在心上!须知我也不是什么barbarus。倒是我该向小姐道歉,因为我竟贸然破坏小姐的游戏。我们这些军人,其实自己也爱找乐子!这是mea culpa!请允许我再一次吻吻这双手,如果小姐不原谅我,我就一直吻下去。不过,看在上帝的分上,但求小姐别原谅我,哪怕是直到傍晚!”
“嗬,这是位挺有礼貌的骑士!巴希卡,看到了吧!”马科维耶茨卡夫人说。
“我看到了!”巴霞回答。
“好啦,好啦,没事啦!”诺沃维耶斯基骑士说。
他这么说着,挺直了身子,又带着莫大的遐想以习惯性的动作伸手去摸胡子,可又猛然想起他的胡子实际上还没有长长,不禁哑然失笑;巴霞也跟着噗嗤笑了,别的人都跟着巴霞一齐笑了。所有的人都非常开心,非常愉快。扎格沃巴立刻吩咐从凯特林的地窖里搬出一瓶又一瓶的美酒。人们的兴致也随之更加勃发了。
诺沃维耶斯基骑士不时把踢马刺碰得叮当响,用手指把额头上那绺头发扒拉得威严竖立,眼睛则愈来愈热切地望着巴霞。他很喜欢这个爱捣蛋的姑娘。他也变得越来越健谈,一时竟口若悬河,语惊四座。由于他毕竟在大统帅麾下服役,见过大世面,故而总能找到有趣的话题。
他谈到了王位虚悬期的议会,谈到了议会的进程和结局,还谈到了元老院的壁炉如何在好奇的旁听者眼皮底下轰然倒塌……令大家好不开心。直到午餐过后,他才起身告辞,在眼里和心里装的全都是巴霞的情况下骑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