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先生,心靈的探索能有多深?
克:我們能不能這麼問?大部分人的生活都很膚淺,我們有沒有可能既活在很深的境界裡,又能在生活中膚淺地運作?問這個問題的人可能很少,因為大家已經很滿意這種膚淺的生活。
普:我們都不滿意,但是我們也都不知道該如何深入?
克:因此大部分人能忍就忍了。然而心靈深處又要如何去穿透呢?我們所探討的深度是不是經過測量的?一說到深度就牽涉到測量。因此我要先聲明,我們不能用測量和時間的語彙來討論這個問題,我們用的語言必須深刻一點。剛才所提出的問題是,有沒有可能既活在很深的境界裡,又過著膚淺的生活?我的回答是,我們必須增強能量,培養精進心。
普:我對於那不可思議的次元一無所知。我只知道要增強能量,那麼要如何能增強能量?這個問題有沒有問錯?
克:讓我們暫時忘掉“能量”這回事。我雖然過著非常膚淺的生活,但是我嚮往那種美好而深刻的生活。於是我問自己要如何才能達到那種境界?讓我們不要離開這個主題。我們要討論的是通過思想能否洞悉人心?思想是不是深不可測的?先生,請你們好好聽著。我清楚地看到,任何可以測量的深度都還在十分狹小的範圍內。我也看到,所有企圖深入心靈的探索都牽涉到時間,也許要花上多少年才能看清楚,而且必須通過大腦的理智思考才能達到。我知道那深不可測的境界是超越時間、超越度量,是無法以概念和言語來表達的,那麼通過思想能否達到那種境界?
莫:你是在問我們?還是要我們問自己?
克:我是在問自己,也同時要求你們問自己。既然思想是我唯一的工具,那麼通過思想能否達到那種境界?
發問者:在這種情形下,我就無法使用思想這個工具了。
拉:要如何不用這個工具而達到那種境界?
克:思想是有限的,思想就是時間,思想也是過去經驗的反映。我們這個膚淺的世界就是思想創造出來的,我也是思想的產物。如果不通過思想這個工具,我能否達到那深不可測的境界?不僅是靈光乍現,而是永遠活在那種狀態裡。我的心告訴自己必須去發現那無法言傳的東西。
普:我們要透視和探究的那個東西到底是什麼?
克:要是我就不這麼問。
普:不,先生。思想本來就是測量的工具。我們必須從中掙脫出來。
克:不,不。簡化一點。
普:你能探究思想嗎?
克: 我們已經討論過了。思想就是時間,思想也就是有限的知識、經驗、歷史以及記憶的反映。這樣的思想永遠是膚淺的。
普:你剛才所說的到最後都成了抽象的東西。
克:不。
普:確實如此,先生。
克:不是抽象的東西,而是事實,但是思想到底是什麼?
普:你說過“思想就是時間”。你把思想變得抽象化了。
克:通過思想無法達到那種境界,就這麼簡單。
普: 既然是這個工具在那裡度量一切,那麼你能不能透視這個工具?
克:不,我關心的是那深不可測境界的本身,而不是這個度量工具。我不需要再去探究這個已經很明顯的度量工具了。
普: 如果你這麼說,我就要問了,我們要探究的到底是哪一個次元?
克:不必考慮探究的問題。
普:那我們要考慮什麼?
發問者:我們現在仍然被這個有限的工具束縛住了,它不可能揭露
那深不可測的境界。語言這個工具太脆弱,我們必須有一
個更好的工具來溝通。
普:那個更好的工具是什麼?
克: 我們到底該關心語言的溝通,還是如何達到那深不可測的境界?
發問者:如果我知道自己有時可以達到那種狀態,我要如何才能讓你明白呢?
普:你說過不能用“思想”這個現有的工具。
拉:我想克裡希那吉已經指出二者的不同。他不是指偶爾出現一下那種境界,而是永遠活在那種狀態中。
克: 你一吃東西就產生了食欲。人類永遠過著受欲望支配的生活。於是我問自己有沒有一種境界是深不可測、浩瀚而又美好的。有的話,我該怎麼辦?當思想停止運作之後,另外那種境界又如何運作?我們的心能不能維持在沒有度量的狀態?
普: 下麵的問題是:我們的心如果停止度量,那種境界就會產生嗎?
克: 你一直都活在度量中,現在我就問你:你的心能不能不再度量?
普:如果我問你“如何”做到,你一定會回答我“沒有方法”。那麼現在只剩下一條路,就是去觀照自己那個正在度量的心。
克:你真的這麼做了嗎?
普:是的。
克:在比較、度量全都停止之後會怎麼樣?
普:就剩下寂靜了。
克:你說所有的度量活動都停止了,是真的嗎?
普:只是目前這一刻而已。
克: 還不夠好。“夠好”意味著我這一生都永遠活在沒有度量的狀態。
普:我又如何才能知道自己已經做到了?
克: 我現在就要找出答案。我的心一向都局限在比較、模仿、臣服、理想和抗拒之中,我要如何保住這顆心不落入這些度量的活動。現在我完全明白這些度量活動的真相,也知道不落入任何活動就是我的心最正當的處境,那麼究竟該怎麼辦?
普:一顆沒有思想的心,又如何來明白這一切呢?
克:它只是覺察而已。它覺察到思想的所有活動都落入了時間和度量的局限,因此這種覺察的本身就能停止思想的活動。不必費任何力氣。你說你已經做到了,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