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退化的各種因素(1)
普:我們可不可以討論一下人類退化和死亡的問題?為什麼人腦的結構中本來就有退化的傾向,為什麼能量會衰退?
克:為什麼身、心會退化?
普:隨著年齡和時間,身體自然逐漸老化;為什麼心智也會退化?生命走到盡頭時,身體和心智都會死亡。然而在身體仍然活躍時,心智的死亡可能就已產生了。如果像你所說的,腦細胞裡含藏了意識,既然人體細胞都會退化,腦細胞也不可避免會退化。
克:我們是不是在討論心智和大腦結構會隨著時間及年齡老化?生物學家已經找出答案,他們是怎麼說的?
莫:大腦和身體的細胞所以會退化,是因為它們本身沒有能力完全排除新陳代謝的廢物。如果它們能徹底汰舊換新,就能長生不老了。
克:我們的問題是,為什麼大腦活躍了一段時期之後就會衰退?生物學給予我們的答案是:如果賦予大腦汰舊換新的能力,它就能長生不老。那麼汰舊換新的要素是什麼?
莫:充分排除廢物。
克:充分排除是外在的現象。
普:這個答案不妥,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人體的廢物完全清除之後就不會退化,也不會死亡了。心智和腦細胞有什麼差別?
克:讓我們先來弄清楚一個問題:到底是退化能量本身,還是腦細胞製造能量的能力退化了?
巴:當我們說腦子退化時,我們其實先假設腦子曾非常活躍過。但是存在的問題之一就是腦子根本是平庸的。
克:現在要討論的是,為什麼人腦不能保持機警、清醒和強大的能量?我們年紀愈大,它就愈退化。甚至在二十歲時就有這種情形產生,它就已陷入一種思考的窠臼而逐漸衰退。我想知道為什麼年紀輕輕的就已經失去了敏捷的特質?
蘇:是不是因為我們先天就有一些局限?
克:是不是局限一突破之後,能量就可以自由地釋放,於是我們的心智就能永遠不老?還是因為腦子永遠在抉擇中運作,所以才會退化?
蘇:你所謂的“在抉擇中運作”是什麼意思?
克:就是永遠在選擇和產生意志力。每個人隨時都在為自己的下一個行動作決定,這些決定往往不以清醒而完整的觀察作基礎,而是以快感和享樂為依據,因此只是整體存在中的片斷而已。這就是退化的因素之一。我選擇作為一名科學家,是因為受到外在環境或家庭的影響,也可能出自想要達到某種成就的欲望。這種種考慮和決定以及決定之後所採取的行動,都是退化的因素。因為我忽略了整體的存在,只考慮其中非常狹窄的一部分,因此腦細胞就無法完整地運作,而只朝一個方向活動。這是個很有趣的觀點,我們不要立刻接受它,好好探討一下。
普:你是說人腦並沒有完全發展,只有一部分在運作而已。
克:就是因為腦子沒有完全發展,才會造成退化。你問的是退化的因素,而不是我們的心有沒有能力見到本質。經過多年的觀察,我發現,只依照一種模式運作的心智很快就退化了。
普:讓我們來探索一下。腦細胞本來就有記憶感、時間感和直覺力。它們的活動是一種反射作用。就是因為這種反射作用,才限制了腦子整體的運作。
克: 我們現在正試著找出退化的因素。如果我們認清了這些因素,也許我們就有能力在完整的本質中運作了。
普:舉例來說,也許我們能想出二十種造成心裡衝突的因素。
克:不必舉太多例子。以揀選作為基礎的追求,也就是以滿足需求或成就感而觸發的動機,這種活動就會造成衝突。因此衝突就是退化的主要因素。我一定要成為一名政客,我一定要變成一位宗教人士,我一定要當一位藝術家或出家人等等。這種種決定都在文化的局限中,它們的本質就是不完整。我決定做個單身漢,原因是傳統認為要想見到上帝、真理或悟道,就必須禁欲。我完全不顧人類的生物、社會及存在結構而做了這個決定。這個決定很顯然會帶給我各種衝突。這也是腦子退化的因素之一。我把人生從整體實相分裂出來,怎麼能不造成退化。因此,選擇和意志力就是退化的因素。
普:然而它們就是我們所有行動的手段。
克:沒錯。讓我們仔細想想。我們的一生就是完全以這兩種手段作為基礎的:排除或挑選,通過意志力來行動以滿足欲求。
蘇:為什麼要排除?
克:排除過程就是挑選。我排除這個,選中那個。我們現在是要找出退化的根本因素。也許我們還會發現完全不同的答案。現在假設我認清抉擇和意志力就是退化的因素,如果你也這麼認為,那麼到底有沒有一種行動是不包含這兩種原則和因素的?
普:讓我們看看有沒有其他因素?例如遺傳和巨大的衝擊。
克:如果我遺傳了一個遲鈍而愚蠢的頭腦,那麼我就完了。即使去再多的教堂或寺廟都不可能改變我的腦子。
普:還有生命中的巨大衝擊。
克:那是什麼?
普:生活的本身。
克:生活本身為什麼會製造衝擊?
普:當然有可能。
克:為什麼?我的兒子死了,我的弟弟死了。這種事所以會製造衝擊是因為我從不認為他們會死。我突然發現他死了,於是造成一種精神衝擊。你所說的“衝擊”指的是心理還是肉體?
普:我說的是肉體衝擊,一種神經上的衝擊,因為一向有效用的東西突然接觸不到了。
克:好,就讓我們來討論衝擊這個因素。假設我們突然失去了某樣東西、某個人,突然被孤立了,又或者有一件事突然中斷,這些都會造成肉體、心理和情緒上的衝擊。於是腦細胞就接受了這些衝擊。這些衝擊是不是退化因素之一?該怎麼對治?
蘇:不,我們面對衝擊所產生的反應才是退化的因素。
普:一個人的反應有沒有可能完全無動於衷?大腦有沒有可能記錄下連它自己都無法瞭解的東西?一種它無法從中反射的無限領域?我們現在討論的是衝擊和各種新反應。我們究竟能探索到多深?
克:等一等,普普吉,速度慢一點。假設我的兒子或我的弟弟死了,對我來說這是一個很大的打擊,因為我們一直都生活在一起,玩在一起。這個打擊使我的心智突然麻木。要如何從這種麻木狀態出來才是重點。出來以後是否留下傷痛,還是一點傷痛都沒有了?
戴:有沒有可能在一遭受打擊時就結束傷痛?
克:我的兒子或弟弟死去以後,我整個人生都變了。這個變化就是一種打擊,因為我必須搬到別處去住,必須換一種謀生的方式以及其他各種變化。現在我要問的是那個打擊會不會留下痕跡。如果它沒有留下任何標記、傷痕或陰影,我們就能煥然一新地走出來。如果心受傷了,就會造成退化的現象。然而我們的心又如何知道自己沒有被嚴重地傷害?
普:如果心已經嚴重受傷,是不是就意味這個人完了?還是仍有清除的方法?
克:我們將會討論到這點,普普吉。一個人會感覺受打擊是很自然的,因為就好像突然被扔到大街上。無論是神經系統、心理上、外在或內在,一切都改變了。我們的心要如何從這種狀態中出來,這才是問題。傷痛是深是淺?還是嚴重到整個人完全昏了,深陷其中無法自拔。我們的心要如何才能發現自己嚴重受傷了?
普:較淺的傷痛很快就過去了,但是深刻的傷痛……
克:你要如何來對治?
普:它會造成殘忍、僵化和暴力。
克:先不要把暴力扯進來。什麼是傷心?
普:很深的痛苦。
克:很深的痛苦有可能存在嗎?
普:可能的。
克:你所謂的“很深的痛苦”是什麼?
普: 人生的危機造成了很深的痛苦,因為你整個人都在崩潰的邊緣。
克: 我的親人死了,這是一個很大的打擊。這個打擊傷了我的心。如果心傷得很深,那“很深”是什麼意思?
普:深到潛意識裡的東西都翻了出來。
克:什麼東西翻了出來?
普:痛苦。
克:那些你從未覺察過的痛苦都曝光了。然而埋在潛意識裡的到底是痛苦的本身,還是造成痛苦的原因?
普:是造成痛苦的原因。造成痛苦的原因本來就存在,只是我從未發覺而已。打擊來了以後才使我發覺到它的存在。
莫:你所謂“打擊製造了痛苦”又是什麼意思?
克:痛苦本來就存在,它是傷心的原因之一。我的弟弟死了,我再也無法讓他活過來。不但是你我,全世界的人都要面對這個問題。這是一種很大的打擊,也會很嚴重地傷我們的心。然而傷心的原因是否早就存在了,打擊只不過使它曝了光?還是因為我從未面對過它才會造成傷心?是不是因為我從未面對過我內心的孤獨?孤獨才是造成傷心的真正原因。我能不能在打擊還未來到之前就面對那份孤獨?在打擊還未來到之前,我就應該深入探索依賴的本質,因為它們就是傷心的所有因素。
莫:令你準備好面對打擊的是什麼?
克:我什麼都不需要準備。我只需要觀察就好。觀察執著、漠視和刻意培養獨立的內涵是什麼。因為我絕不能依賴,任何依賴都會造成痛苦,而刻意培養獨立也會造成痛苦。因此我觀察自己並認清任何形式的依賴都必定造成很深的痛苦,等到打擊真的來到,造成傷害的原因就不存在了。那麼全然不同的境界就會產生。
蘇:我們可能會為了預防受苦而去做你剛才所說的一切。
普: 所有這一切我全做過了。我觀察過,也探索過有關執著的問題。
克:你認為打擊就一定是“苦難”嗎?
普:打擊似乎觸到了我生命的深處,那個我從未接觸過的領域,因此我沒有出路。
克:如果你真的觀察過孤獨、執著、恐懼或是企圖以獨立來對治依賴的真相,那麼當你面對死亡的打擊時,你會怎樣?你仍然受苦嗎?
普:我想擴大討論“苦難”這兩個字。它似乎把我所有的傷痛都引發了出來。
克:這意味著什麼?是否意味你還沒有徹底解除內心的傷痛——孤獨的傷痛。孤獨只是其中的一個例子。
普:我想問的是:執著之苦到底有沒有解脫的辦法?我們是不是必須清醒地覺察痛苦的所有過程?
克:看清楚!苦難就是痛苦。我們可以用“苦難”這兩個字來概括所有的孤獨、執著、依賴和衝突。這兩個字也包含了整個人類對於苦難的逃避以及造成苦難的原因。也可以說它是人類整體的苦難——鄉下窮人的苦,寡婦失去丈夫的苦,文盲永不得翻身的苦,有錢人遭受挫折的苦——這些都是苦難,而打擊使這些痛苦全都曝了光。我不知該如何對治這些痛苦,於是我只好哭或是到廟裡去,我甚至希望能與弟弟的靈魂神交。我做盡一切,只希望能從這痛苦中掙脫。為什麼一個打擊會使這麼多東西曝光?
普:因為痛苦的根源從來沒有披露過。
克:為什麼路上的乞丐、麻瘋病人或是做苦工的鄉下人從來沒有打動過人們的心,而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打擊卻使所有的痛苦都曝了光?
普:有原因嗎?
克:為什麼我和整個社會對乞丐的苦都無動於衷?這個問題為什麼打動不了我?
戴:因為打擊攻陷了整個內心痛苦的結構,因此迫使痛苦的結構採取行動。
克:我只是在問你一個非常簡單的問題。你看到一名乞丐在路上乞討,這對你來說為什麼不是一個打擊?你為什麼不哭?為什麼我只為兒子的死而哭?我在羅馬時看到一名僧侶,我哭是因為看到一個人被綁在所謂“宗教”的木椿上。那種情形下我們不哭,為什麼在另一種情形下會哭?為什麼?很顯然其中必有“原因”,那個原因就是我們太不敏感了。
第6節 退化的各種因素(2)
巴:我們的心睡著了,而外來的打擊卻把我們喚醒。
克:沒錯。打擊喚醒了我們的心,使我們對於痛苦有了感受,這痛苦是屬於全人類的。我們以前對於痛苦一直麻木不仁。這是事實,不是理論。
普:不,先生。你這麼說似乎暗示我不該感受自己的痛苦,我的痛苦不是問題……
克:存在就是痛苦。那麼你該如何對治你的痛苦?痛苦就是苦難。
普:痛苦就像暴風雨。一個處在暴風雨中的人,你不可能問他“為什麼”會在暴風雨中。其中什麼痛苦都有。
克:存在就是痛苦。我是說那不是你一個人的痛苦;我看到那名乞丐時我的心在痛。看到那位僧侶我忍不住哭了。看到那個做苦工的鄉下人,我的心也跟著受折磨。看到那個遭受挫折的有錢人,我禁不住對自己說“天啊!你看看哪!”全人類的生命、社會、文化和宗教的苦,對我而言都和喪弟之苦一樣。因此存在就是痛苦。那麼這樣的痛苦我要怎麼對治?這種痛是深還是淺?你說過這是很深的痛。
普:我說的“深”是深到我生命的每一部分。它佔據了我的整個生命。
克:你說“它非常的深”,請不要用“深”這個字眼,因為它是無法度量的。存在就是痛苦。然後呢?你是忍住它,還是得過且過?
巴:我們無法逃避它,也無法掉換它。
克:那麼我要如何來處置這樣的痛苦?忽略它嗎?還是去找一名心理醫生來解除它?或是找本書來讀一讀,到觀光勝地或火星走一趟?我們如何去除它?我該怎麼對治它?
普:我很安靜地站在原處。
克:你處在痛苦中,你就是那份痛苦。抱著它,它是你的孩子,然後呢?讓我們一起來找出答案。鄉下人的苦、乞丐的苦,有錢人遭受挫折的苦、僧侶的苦,這些苦全都是我,那麼我該怎麼辦?
巴:難道這份苦不能轉化成覺醒嗎?
克:這就是我要探討的。
蘇:死亡來臨時,所有的東西都得了斷。
克:我的親人死後的幾天裡,我整個的神經、生物和心理系統全都麻痹了。一年後,這份痛苦還存留在體內,我該怎麼辦?
巴:如果腦子的運作本就不怎麼機敏,那麼痛苦確實可以使它清醒。
克:一個男孩在越戰中喪生了,他的母親卻不明白他就是死於國家主義之下的。這才是真正的苦。我替她看清了這點,因此我也跟著受苦。我們大家都在受苦。那麼我該怎麼辦?
拉迪:我要先認清是什麼樣的苦。
克:我知道那名乞丐永遠也不會有機會成為首相,那位僧侶被自己的誓言和自己對上帝的概念所縛。我認清所有的真相,已經不需要再追根究底,那麼我該怎麼辦?
莫:認清那名乞丐的苦或是其他人的苦,並不一定就會成為我們的苦。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感同身受的。
克:如果我有這種苦,該怎麼辦?我不必去管別人的感受如何。許多人確實不能認清事實。
普:你是主動處於這種狀態的,我說的是被動地陷入這種狀態。
克:你們都聽到那名乞丐昨天晚上的悲歌,那種感覺是不是很難受?事實上大家都在受苦。那麼你要怎麼辦?
莫:你應該採取行動來改善那名乞丐的狀況。
克:這是你的想法。你想按照你的想法來改革,另一個人則想按照他的想法來改革。我所討論的只是痛苦的解脫而已。你們一開始問的是腦細胞及心智退化的原因,我們發現最主要的因素就是內心衝突,另外的因素就是創傷和痛苦。因此恐懼、衝突、苦難、追求逸樂、追求所謂的上帝、從事社會服務、為國獻身,這一切都是退化的原因。那麼該由誰來採取行動?我該怎麼辦?除非我們解決了心智退化的問題,否則它所製造的將是更多的苦難和創傷。
普:而且退化將加快速度。
克: 這是非常明顯的事實。我們已經把退化的所有原因都找出來了,那麼究竟該怎麼辦?
宋:問這個問題時,我們的心很自然會想變成和它的現狀不同的東西。
克:如果現狀是痛苦,它該採取什麼行動?
蘇:它怎麼可能變成別的樣子?企圖改變的本身也是退化的因素之一。因為在企圖改變的心態中就有衝突的成分。如果我想變成另外的什麼,就必須先避開目前的痛苦,因此就有了矛盾和衝突。我曾試著下鄉做義工,從事社會服務工作或去電影院散心,找人做愛等等,但是痛苦仍然存在。那麼我該怎麼辦?
發問者:一定有種方法可以解除痛苦。
克:為什麼要解除它?你們關心的只是如何解除它。但是它為什麼要走?它根本沒有出路,不是嗎?
宋:你必須與它共處。
克:你要如何與痛苦及創傷共處?
拉迪:我只要不對它採取行動,就能與它共處了。
克:你是真的做到了,還是說說而已?我們要如何對治這份造成痛苦的巨大創傷,這種導致腦細胞退化的衝突與矛盾?
巴:我們應該觀照它。
克:觀照什麼,先生?我的苦難和創傷與我是分開的嗎?痛苦和觀察者有分別嗎?所觀之物和觀者本是同一個東西,那麼該怎麼辦?
莫:我們討論了退化的因素,得到的結論是:痛苦就是退化的原因。如果我們不想退化,就必須停止痛苦。解除痛苦既然這麼重要,我們就不能只是說:“我就是痛苦,我必須和痛苦共處。”這樣會沒完沒了。那麼就請你告訴我們解決痛苦的秘法吧!
克:什麼秘法?重點是我並不想變成一堵完全沒有感覺的牆壁。
莫:對於痛苦免疫並不代表麻木不仁。
克:我們當然都想解決痛苦。如果我堅持要忍受痛苦就是一個大傻瓜。孰不知大部分人都不自覺地在這麼做。對治不了的痛苦就到廟裡燒香祈禱,這些都不是精神健全的行為。我們當然不該忍受痛苦,既然知道痛苦是退化的主因之一,就該找出解決的辦法。當痛苦完全解除時,我們的心就會有不尋常的熱情產生,它絕不會變成一個無痛而乏味的心。你們想要這個秘法嗎?
莫:你知不知道這個秘法?
克: 我會告訴你的。你真的想要嗎?那麼就讓我們換一種角度來說。我們的心有沒有可能永不受傷?教育不自覺地在傷害我們,父母不自覺地在傷害我們,社會也不自覺地在傷害我們,因此我要問的是:“活在這種到處都充滿著傷害的世界,要想讓我們的心不受到傷害該怎麼辦?”你說我是傻瓜也好,偉人也好,悟道的聖人也好,愚蠢的老人也好,無論你怎麼說,我有沒有可能永遠不受到傷害?這就是有關痛苦的另一種角度。
蘇:這兩種角度有些不同。起先那個問題是:受了傷的心該如何來對治。現在這個問題是:我們能不能永不受傷。
克:我馬上就要告訴你們這個秘法了。你們該如何解除人類累積的所有痛苦?如果你們不想解決這些問題,不管你做任何其他的事,都必將導致更多的苦。現在讓我們繼續下去。剛才我們曾經討論過,當觀者和所觀之物無二無別時會怎麼樣?
宋:就只剩下純然的觀照,而自我感不見了。
克:沒有自我感的觀照意味著只剩下那個你們稱之為“痛苦”的東西。而那個企圖克服痛苦的人卻不見了。當觀察者都不見了,還有痛苦嗎?因為有自我的存在,才會受到傷害,也因為有自我的存在,才能承受讚美。就是自我這個東西在說“打擊”或“我感覺痛苦”之類的話。因此你能不能只是如實地觀照這個被稱為“痛苦”的東西,而不帶有自我感,不帶有觀察者的存在?這可不是真空狀態。
莫:痛苦本身就會改變它的感受。
克: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我剛才所說的是很難辦到的事,因為我們一向都是從自我中心來看痛苦的,我們總是說:“我必須採取行動來改變這種狀況。”因此行動通常是以自我認知作為基礎的。如果自我就是痛苦時,你又該怎麼辦呢?什麼是慈悲?“慈悲”這兩個字的意思就是熱情。要如何才能有感同身受的熱情?只有當痛苦停止時,這種熱情才會出現。這句話對你們有沒有什麼作用?一個受苦的心怎麼可能懂得熱情呢?
莫:能夠認清痛苦會有熱情。
克:請原諒我。我從未要你們“變成”有慈悲心的人。我們只是在如實觀照而已,如實地觀照各種苦難。我確實在受苦,我的心想盡各種辦法企圖從痛苦中解脫。只有當我的心不再逃避時,才能真的如實觀照自己的苦難。如果這個觀察者非常非常仔細地觀照,它就和所觀之物合一了。然後痛苦本身就能自動轉化成熱情,也就是感同身受的慈悲心。光說沒用,因此不要再企圖逃避苦難。這並不表示你就永遠停留在病態中,而是要你學會和它共處,你不是和歡樂相處得很好嗎?那麼苦難也是一樣!為什麼你不能徹底與苦難共處?你能不能毫不逃避地面對它?然後又會如何呢?真的如實觀照,你的腦子就會變得非常機警,它就能面對事實。苦難一轉化成熱情,就是非常驚人的能量,從中就能產生一個永不受傷的心。這就是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