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景
〔自第一幕以来,两星期过去了。丽莎的家。卡列宁和安娜·帕夫洛夫娜坐在饭厅里。萨莎开门登场。
第一场
卡列宁 喂,怎么样?
萨莎 大夫说现在已经没危险了。只要不着凉就行。
安娜·帕夫洛夫娜 那么,真要谢天谢地。丽莎简直累坏了。
萨莎 他说,这或者是假性喉头炎,或者是很轻的……那是什么?(指着提篮)
安娜·帕夫洛夫娜 那是维克托带来的葡萄。
卡列宁 不吃点儿吗?
萨莎 对啦,她喜欢吃。她的神经兴奋极了。
卡列宁 有两夜没睡没吃了。
萨莎 (微笑)您也一样……
卡列宁 我不要紧。
第二场
〔前场人物。大夫和丽莎登场。
大夫 (嘱咐地)对啦,对啦。要是他不睡,就每半点钟换一次湿毛巾。要是睡了,就别惊动他。喉咙里不用抹药。屋子里的温度要保持像现在这样……
丽莎 要是再喘不出气来呢?
大夫 大概不至于。要是这样呢,就用喷雾剂吧。此外,还得吃点药粉,早上一种,晚上一种。现在我来开药。
安娜·帕夫洛夫娜 大夫,您不喝杯茶吗?
大夫 不,谢谢,还有病人等着哪。(走近桌前坐下)
〔萨莎拿纸和墨水来。
丽莎 那么,这确实不是喉头炎。
大夫 (微笑)一点不错。(写)
〔安娜·帕夫洛夫娜俯视大夫写处方。
卡列宁 来,现在喝点茶吧,要不然,最好还是去睡一会儿。瞧瞧,您成了什么样儿了。
丽莎 现在我活过来了。谢谢您。您真是个真正的朋友。(紧握他的手)
〔萨莎气冲冲地向大夫走去。
丽莎 我的朋友,我真感谢您。
卡列宁 我做了什么呢?您真是没有理由要感谢我。
丽莎 那么,几夜不睡的是谁呢?把这位名医请来的是谁呢?全是您……
卡列宁 小米沙没有危险了,我就已经得到了足够的报偿,而且,尤其是,您的亲切。(又握手,笑,发现捏在她手里的钱)
丽莎 (微笑)这是给大夫的。可是我就不知道该怎么给。
卡列宁 是呀,我也不知道。
安娜·帕夫洛夫娜 (走过去)不知道什么?
丽莎 把钱给大夫。他救了比我的生命还重要的孩子,我却拿钱给他。这总有点不大妥当似的。
安娜·帕夫洛夫娜 让我来给吧。我知道的。简单极了……
大夫 (站起来,把药方递过去)那么,用一大调羹开水,把这些药粉调好,然后……(继续嘱咐)
〔卡列宁坐在桌旁喝茶。安娜·帕夫洛夫娜和萨莎向台前走去。
萨莎 他们这副德行我真受不了。她就跟爱上了他似的。
安娜·帕夫洛夫娜 这有什么奇怪呢?
萨莎 恶心……
〔大夫跟大家告辞,退场。安娜·帕夫洛夫娜送他出去。
第三场
〔丽莎、卡列宁和萨莎。
丽莎 (对卡列宁)现在他真可爱。只要稍微好一点儿他就马上笑呀闹的。我要去看他。可是我又不愿意离开您。
卡列宁 您还是喝点茶,吃点东西吧。
丽莎 我这会儿什么也不需要。在经受了种种担心害怕以后,我真是高兴极了。(呜咽)
卡列宁 您瞧,您多么软弱啊。
丽莎 我高兴极了。您想去看看他吗?
卡列宁 当然。
丽莎 跟我一块儿去吧。
〔退场。
第四场
〔萨莎和安娜·帕夫洛夫娜。
安娜·帕夫洛夫娜 (回来)我给得巧极了,所以他收下了。你干吗板着脸?
萨莎 真恶心。她带他到育儿室去了。好像他是她的未婚夫或者丈夫似的。
安娜·帕夫洛夫娜 这与你有什么相干?干吗你这样激动?难道你打道嫁给他吗?
萨莎 我,嫁给这么个大高个儿?我虽然不知道嫁给谁,可是我知道,决不是他。这件事我就没想过。我只是讨厌,费佳走后,丽莎会跟一个陌生人这么亲热。
安娜·帕夫洛夫娜 他怎么是陌生人呢?是小时候的朋友。
萨莎 可是,我从笑容和眼光里,看出他们爱上了。
安娜·帕夫洛夫娜 这有什么奇怪呢?人家关心她孩子的疾病,又同情,又帮忙,所以她很感激。再说——为什么她不该爱维克托,不该嫁给他呢?
萨莎 这太可怕了。真恶心,真恶心。
第五场
〔卡列宁和丽莎登场。卡列宁默默地告辞。萨莎气冲冲地退场。
第六场
〔安娜·帕夫洛夫娜和丽莎。
丽莎 (对母亲)她怎么啦?
安娜·帕夫洛夫娜 真的,我不知道。
〔丽莎不声不响地叹气。
——幕落
第二景
〔阿夫列莫夫的书房。有几只倒满酒的玻璃杯。客人们。
第一场
〔阿夫列莫夫、费佳、头发蓬松的斯塔霍维奇、刮过脸的布特克维奇和马屁精科罗特科夫。
科罗特科夫 我告诉你们,它会得锦旗的,拉伯尔布阿耶是欧洲最好的马。打赌吧。
斯塔霍维奇 别吹了。你知道,就没人信你的话。谁也不会打赌的。
科罗特科夫 我告诉你,你的卡尔图什会得锦旗的。
阿夫列莫夫 别抬杠了。我来给你们调解。问问费佳。他的话对。
费佳 两匹马都好。问题就在骑师。
斯塔霍维奇 古谢夫是个坏蛋。必须对他严加管束。
科罗特科夫 (叫起来)不对!
费佳 喂,别忙,我来给你们调解。大赛马是谁赢的?
科罗特科夫 他赢的,可是这毫无价值。这是偶然的机会。要是克龙普林茨不生病的话——瞧瞧吧。
〔听差登场。
第二场
〔前场人物和听差。
阿夫列莫夫 什么事?
听差 有位女客来了,要见费奥多尔·瓦西里耶维奇。
阿夫列莫夫 什么人?是位太太吗?
听差 我不知道。不过她真是一位太太。
阿夫列莫夫 费佳,有位太太来看你。
费佳 (吃惊)这是谁呢?
阿夫列莫夫 他不知道是谁。(对听差)请她到客厅里去吧。
费佳 别忙,我去瞧瞧。(退场)
第三场
〔前场人物,没有费佳和听差。
科罗特科夫 谁会来看他呢?准是玛莎。
斯塔霍维奇 哪个玛莎?
科罗特科夫 吉卜赛姑娘玛莎。她爱他,就跟猫的爱一样热烈。
斯塔霍维奇 她多可爱啊。而且唱得又好。
阿夫列莫夫 美极了!塔妞莎和她。昨天晚上她们跟彼得合唱来着。
斯塔霍维奇 这小子真走运……
阿夫列莫夫 因为娘儿们爱他吗,算了吧。
科罗特科夫 吉卜赛女人们简直让我受不了。她们太不雅致。
布特克维奇 得啦,你说的不对。
科罗特科夫 我宁可拿她们大伙儿去换一个法国娘儿们。
阿夫列莫夫 嗯,不错,你是个有名的唯美派。我要去看看到底是谁。(退场)
第四场
〔前场人物,没有阿夫列莫夫。
斯塔霍维奇 要是玛莎,就把她带到这儿来,让她唱个歌儿。不,吉卜赛们现在已不像从前了。塔妞莎从前是……唉,妈的。
布特克维奇 我觉得她们还是老样子。
斯塔霍维奇 当她们用庸俗的情歌代替民谣的时候,怎么能说她们还是老样子呢?
布特克维奇 就是情歌也有好的。
科罗特科夫 那么,你打不打赌,我叫她们唱,你就不知道,这是民谣还是情歌?
斯塔霍维奇 科罗特科夫老是打赌。
第五场
〔前场人物和阿夫列莫夫。
阿夫列莫夫 (登场)诸位,不是玛莎。除了这儿,就没地方招待她。咱们到弹子房去吧。
科罗特科夫 打赌吧。怎么样,害怕了吗?
斯塔霍维奇 打赌,打赌。
科罗特科夫 那你就要输一瓶酒啰。
斯塔霍维奇 不要紧。带酒去吧。
〔他们说着话退场。
第六场
〔费佳和萨莎登场。
费佳 到这儿来。唉,唉。你怎么啦?你说吧,你说吧……
萨莎 (发窘地)费佳,要是你觉得不快活,请你原谅我,但是,看上帝的面,听完我的话吧。(她的声音发颤)
费佳 (在屋子里踱步。萨莎坐下,瞧着他)你说吧。
萨莎 费佳,回家去吧。
费佳 我很了解你,萨莎,亲爱的,如果我处在你的地位,我也应该这么办,应该尽量设法都恢复原状。可是,如果你处在我的地位,如果你这个聪明可爱的姑娘,这样说好像很奇怪,处在我的地位,那你准会像我这么办,就是说,会走掉,不再妨碍别人的生活……
萨莎 什么妨碍?难道丽莎没有你能活下去吗?
费佳 唉,亲爱的萨莎,宝贝儿,她能的,能的,而且会更幸福,比跟我在一块儿幸福得多。
萨莎 决不会。
费佳 这是你的错觉。(揉搓着手里的信)可是问题不在这里,就是说,不是问题在这里,而主要是我不能。你知道,人可以把一张厚纸叠来叠去折叠一百遍,它不破,可是叠到一百零一遍呢,那它就要破了。我和丽莎的关系也这样。看见她的眼睛使我太痛苦了。她也一样,真的。
萨莎 不对,不对。
费佳 你说“不对”,其实你自己知道,这是“对的”。
萨莎 我只能拿我自己来判断。要是我处在她的地位,你把你刚才回答的话回答了我,那对我真是太可怕了。
费佳 是的,对于你。
〔沉默。两个人都窘了。
萨莎 (站起来)难道就这样下去吗?
费佳 大概是的。
萨莎 费佳,回去吧。
费佳 谢谢你,亲爱的萨莎。你会永远留给我一个珍贵的回忆……可是再见吧,宝贝儿。让我亲亲你。(亲她的前额)
萨莎 (激动)不,我不说再见;我不信,我决不信……费佳……
费佳 好,你听我说。可是你要答应我,我对你说的话,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你答应吗?
萨莎 当然。
费佳 好,那么,你听我说吧,萨莎。不错,我是她的丈夫,是她孩子的父亲,可是,我却是个多余的人。别忙,别忙,别插嘴。你以为我嫉妒吗?一点也不。第一,我没有权利,第二,我没有理由。维克托·卡列宁是她的老朋友,也是我的老朋友。他爱她,她也爱他。
萨莎 不。
费佳 她爱的,就像一个除了丈夫以外谁也不爱的、贞洁贤慧的女人那样地爱着。可是她现在爱他,一旦把这个障碍物(指着自己)除掉,她就会爱他。所以我要把它除掉,那么,他们就可以幸福了。(声音发颤)
萨莎 费佳,别这么说吧。
费佳 你知道,这是实话,而且我为他们的幸福感到高兴。这就是我所能办到的最好的办法。我不回去,我给他们自由。你就这样说吧。不,别说了,别说了。再见。(亲亲她的头,把门打开)
萨莎 费佳,我真佩服你。
费佳 再见,再见。
〔萨莎退场。
第七场
〔费佳一个人。
费佳 对啦,对啦,妙极了,好极了。(按铃)
第八场
〔费佳和听差。
费佳 请你们老爷来。
〔听差退场。
第九场
〔费佳一个人。
费佳 不错,不错。
第十场
〔阿夫列莫夫登场。
阿夫列莫夫 办妥了吗?
费佳 妙极了。“她发誓,赌咒……”妙极了。都到哪儿去了?
阿夫列莫夫 在那儿打弹子。
费佳 好极了。咱们走吧……“到我这儿来待一会儿”。
——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