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应该怎么办呢？这不是我们造成的吧？不是我们还能是谁呢？
我们说，这不是我们造成的，而是自己造成的。这就像孩子们在打破了东西的时候说这东西是自己打破的一样。我们说，既然已经有了城市，我们住在城里就用购买人们为我们服务付出的劳动养活他们。但这是谎言。只要看看我们在农村怎样生活、怎样养活别人就会明白。
城里的冬天过去，复活节到来了。城里财主们的狂欢照样继续着。林荫道上，花园里，公园里，河面上，到处在奏乐，演戏，兜风，散步，到处张灯结彩，礼花纷飞。但农村更好，空气更好，树木、草地、花朵也更新鲜。应该到那里去，那里的一切都绽出了新芽，开出了花朵，蓬蓬勃勃地生长着。于是，大多数享受别人劳动的有钱人纷纷到农村去呼吸更好的空气，观赏更好的草地和森林。于是在农村，在那些靠面包和葱头填肚子、一天干十八个小时的活儿因此睡眠不足的穿粗布衣服的灰头土脑的庄稼汉中间住下一些阔人。这里没有人来诱惑这些人，没有任何工厂，没有那种在城里比比皆是而我们总以为给他们活儿干就是养活他们的闲散人口。这里的人从来都是干一夏天还不能把自己的活儿及时干完，不但没有闲散人口，相反，有数不清的财富由于人手不够而白白糟蹋了，数不清的人——儿童、老人和拖儿带女的女人因为劳累过度而丧生。阔人是怎样在这里安排自己的生活呢？是这样：
如果有一幢农奴制时代盖起来的老房子，那么就把它加以翻新和装修。如果没有，那就盖一幢新楼，两层或者三层。房间有十二到二十间或者更多，每间都有六俄尺高。铺起拼花地板，把整块整块的玻璃镶进窗框，再加上贵重的地毯，贵重的家具。房前房后都用石块铺得平平整整，开出花坛，还要修槌球场，立秋千架，暖房都带斜顶，能够常受日照，屋脊也总是带雕花，此外还有高大的马厩。所有这一切都涂上油彩，尽管所用的油脂穷人家的老人和孩子连喝粥的时候都吃不上。富人如果有条件，就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如果条件不够，就租这样一幢房子。我们这个圈子的人哪怕再穷，再有自由派倾向，一到乡下都得住这样的房子，为修建这样房子和保持它的清洁必须从农民中间强行抽出十个甚至二三十个劳动力，尽管他们自己还来不及照料养家糊口的庄稼。
在这里就不能说什么不管我享用不享用工厂的产品，工厂反正开着，将来也照样要开。在这里也就不能说我养活闲散人口的话了。在这里是我们开办工厂生产各种我们需要的东西，是我们利用周围人的贫穷使他们丢下无论对他们，对我们，对一切人都必不可少的工作，从而腐化着一部分人和毁坏着另一部分人的生命和健康。
［…………］
我们就这样生活着，好像在那个死去的洗衣女工，那个十四岁的妓女，那两个做烟卷做得筋疲力竭的女人，以及我们周围那些正饿着肚子拼命干力不能及的活儿的老太婆和孩子们之间没有任何联系。我们就这样生活着——尽情享乐，穷奢极侈，好像这一切和我们的生活毫无联系。我们不愿意看到，要是没有我们这种闲散、奢侈和荒淫的生活，就不会有那种力不能及的劳动，而没有这种力不能及的劳动，就不会有我们的生活。
在我们看来，苦难归苦难，我们的生活归我们的生活，我们按我们的这种生活方式生活，就像鸽子一样清白无辜。
我们读着记述罗马人生活的书籍，对没有心肝的卢库鲁斯[26]们的惨无人道惊讶不已，就在人民纷纷饿死的时候，他们却用美食和醇酒养肥了自己。我们摇晃着脑袋，对我们这些农奴主先辈的野蛮惊讶不已：他们竟会豢养家庭乐队和剧团，指定整个整个的村庄来管理花园。我们以高贵的气度对他们的不人道表示惊讶。我们在《以赛亚书》[27]第五章里读到这样的话：
第八节：祸哉那些以房接房，以地连地，以致不留余地的，只顾自己独居境内。
第十一节：祸哉那些清早起来，追求浓酒，流连到夜深，甚至因酒发烧的人。
第十二节：他们在筵席上弹琴，鼓瑟，击鼓，吹笛，饮酒，却不顾念耶和华的作为，也不留心他手所作的。
第十八节：祸哉那些以虚假之细绳牵罪孽的人，他们又像以套绳拉罪恶。
第二十节：祸哉那些称恶为善，称善为恶，以暗为光，以光为暗，以苦为甜，以甜为苦的人。
第二十一节：祸哉那些自以为有智慧，自看为通达的人。
第二十二节：祸哉那些勇于饮酒，以能力调浓酒的人。
第二十三节：他们因受贿赂，就称恶人为义，将义人的义夺去。
我们读到这些话，却以为这些话不是对我们说的。我们在《马太福音》第三章第十节里读到：“现在斧子已经放在树根上，凡不结好果子的树，就砍下来，丢在火里。”
可我们完全相信，结果子的好树就是我们自己，这些话不是说给我们听的，而是说给别人即那些坏人听的。
我们在《以赛亚书》第六章里还读到：
第十节：要使这百姓心蒙脂油，耳朵发沉，眼睛昏迷。恐怕眼睛看见，耳朵听见，心里明白，回转过来，便得医治。
第十一节：我就说，主啊，这到几时为止呢。他说，直到城邑荒凉，无人居住，房屋空闲无人，土地极其荒凉。
我们读管读，却深信这种令人惊异的事不是发生在我们身上，而是发生在别的某个民族身上。因此我们一点也看不到，这种令人惊异的事过去和现在都一直在我们身上发生，是我们听不见，看不见，心里不明白。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