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设想有这么一个人,他来自我们完全陌生的国度,关于我们的历史和我们的法律一无所知,如果让他看看我们的形形色色的生活,并且问他,他看到我们这个世界的人们生活方式的主要差别是什么。这个人所指出来的人们生活方式的主要差别必将是:一些人(人数很少)长着白净的手,吃、穿、住都很好,劳动很少,很轻松,或者根本不劳动,只是娱乐,为了这些娱乐耗费着别人数以百万计的沉重的工作日;而另一些人,总是很肮脏,穿的很破烂,住的很简陋,吃的也很糟,手很脏,生满了老茧,从早到晚不停地劳动,有时还整夜地劳动,他们是为了那些一点儿也不劳动、只是娱乐的人们而劳动。

如果说,在现今的奴隶和奴隶主之间很难划出一条明显的分界线,就像把从前的奴隶和奴隶主隔开的那样一条分界线,如果说在当代的奴隶中间有一些人只是暂时的奴隶,以后会变成奴隶主,或者有一些人同时既是奴隶又是奴隶主,那么在这种联结点上二者混同的现象却削弱不了这种状况的真实性,即当代的一切人划分为奴隶和奴隶主——这一点是如此的确定无疑,就像一天二十四小时,尽管有黄昏,但还是分成白昼和黑夜一样。

如果说,当代的奴隶主没有奴隶伊万可以供他驱使去茅厕为他清扫粪便,他却有三个卢布,这是成百的伊万所需要的,当代的奴隶主就可以从成百的伊万中挑选任何一个,对他开恩,使他比别人优先爬到茅坑里去。

当代的奴隶不仅是所有的工厂工人(他们为了生存,把自己完全出卖给工厂主),几乎所有的农民也都是奴隶,他们在别人的土地上手不停歇地为别人种粮食,收获以后,把粮食储到别人的谷仓里去,即使耕种自己的土地,也只是为了偿付银行家那些还不完的债务的利息;还有数不清的听差、厨子、使女、妓女、杂役、车夫、澡堂工人、侍者等等,这些一生都在执行着违反人的本性、也为他们本人憎恶的职责的人也都是奴隶。

奴隶制度不折不扣地存在着,但是我们没有意识到它,就像十八世纪末欧洲人没有意识到农奴制的奴役一样。那个时代的人们认为那些有责任为主人耕地和服从主人的人们的状况是自然的、不可避免的经济条件,没有把这种状况叫做奴隶制度。

我们的情况也是如此,当代人认为工人的状况是自然的、不可避免的经济条件,而不把这种状况叫做奴隶制度。

到了十八世纪末,欧洲人逐渐明白,完全在老爷们控制之下的农民的状况,从前像是经济生活的自然和不可避免的形式,这时看来却是不好的,不公正的和不道德的,必须改变。现在也是这样,当代人开始明白,雇佣工人和一切工人的状况,从前像是完全合法的和正常的,现在看来却不是像应该的那样,必须改变。

当代的奴隶制度完全处于欧洲的农奴制在十八世纪末所处的那个阶段,完全处于我国的农奴制和美国的蓄奴制在十九世纪三四十年代所处的那个阶段。

当代工人的受奴役,只是刚刚开始被我们社会的先进人物意识到。大多数人还完全相信在我们中间没有奴隶制度。

当代人不明白这种状况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俄国和美国刚刚废除奴隶制度。实际上,废除农奴制和蓄奴制只是废除了陈旧的、不必要的奴役形式,而代之以更巩固的、掠取的奴隶数量更多的奴役形式。农奴制和蓄奴制的废除类似克里木的鞑靼人对待俘虏的那种办法。他们割开俘虏的脚掌,塞进一些剁碎了的鬃毛,然后给他们解下足枷和锁链。俄国农奴制和美国蓄奴制的废除,虽然取消了从前的奴役形式,但不仅没有消灭奴役的实质,而且是在这样的时候才废除的,即鬃毛在脚掌里已经化脓,可以完全相信俘虏们不戴锁链和足枷也不会跑掉,而会劳动(美国的北方人勇敢地要求消灭旧的奴隶制度是因为在他们中间已经有了新的奴隶制度,金钱的奴役已经明显地控制了人民。南方人还没有看到新的奴隶制度的明显特征,因此不同意废除旧的奴隶制度)。

在我们俄国,农奴制是在所有的土地已经都被占据了的时候才废除的。如果说给了农民土地,那么也规定了代替土地奴役的捐税。在欧洲,使人民遭受奴役的捐税是在人民失去了土地、离开了农业劳动、由于沾染上城市的消费而完全依附于资本家的时候才废除的。那时在英国只是取消了粮食税。现在德国和其他一些国家开始取消工人的捐税而转移到有钱人的身上,只是因为人民大多数已经处于资本家的控制之下。一种奴役手段,只是在有了另一种来代替它的时候,才能废除。这样的手段有几种。不是这一种,就是另一种,有时候几种同时并用,使人民遭受奴役,即置人民于这样的状况,使一小部分人有全权支配大多数人的劳动和生活。人民贫困状况的主要原因也就是少数人对大多数人的这种奴役。因此,改善工人状况的手段应该是:第一,承认在我们中间存在着奴隶制度,不是在什么假借的、比喻的意义上,而是在最普通和最直接的意义上的奴隶制度,一些人(大多数人)受着另一些人(少数人)的控制;第二,承认了这种状况之后,找出一些人奴役另一些人的原因;第三,找到这些原因之后,消除这些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