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现在力图用战败国的种种错误,如俄国军事机构腐败、长官滥用职权以及指挥失当等,去解释俄国人战败的原因,他们对待一切失败的态度一贯如此。

其实这不是主要的。与其说日本人取胜是因为俄国治国无方或者俄军治军无方,不如说是因为日本人在军事上拥有很大的优势。日本之所以战胜,原因不在于俄国人软弱,而在于日本国今天几乎是世界上实力最强的陆上和海上军事大国。这又是因为:第一,使基督教民族过去在对非基督教民族的战争中占优势的一切科学技术成果已被日本人掌握(日本人讲求实际,并且重视军事),而且比基督教民族掌握得好得多;第二,日本人生性比今天的基督教各民族更勇敢,更漠视死亡;第三,基督教各国政府在本国人民中间花了很大的力气去提倡和支持的、与基督教根本不协调的黩武爱国主义,在日本人中间至今盛行不衰;第四,日本人盲目服从被奉为神明的天皇的专制权力,比起已经超越盲目服从专制主义这个阶段的各国人民来,拥有更加集中、更加团结的力量。总而言之,日本人过去和现在拥有的巨大优势在于,他们不是基督徒。

无论基督教在信仰基督教的各民族中间被歪曲到什么程度,它终归还存在于他们的意识中,即使是模糊地存在着。因此,信仰基督教的人,至少是其中的优秀分子,就不能够以全部心智去发明和制造杀人武器,不能够不对黩武爱国主义抱一定程度的否定态度,不能够像日本人那样宁肯切腹自杀而不肯做敌人的俘虏,不能够像从前那样抱着炸药和敌人同归于尽,也不像从前那样崇尚军人的武勇和军人的英雄主义了,相反,越来越不尊重军人,不能够不意识到,盲目服从权力有伤人的尊严,而主要的是,不能够,至少是多数人不能够满不在乎地去杀人。

即使在和平活动中,只要与基督教精神不合,基督教民族总是不能够去同非基督教民族抗争。比如在货币战中,过去和现在的情况都是这样。无论基督教被解释得怎样糟糕,基督徒(越虔诚者越甚)认为,财富不是最高的幸福,因此不能够把自己的全部力量放到那上面去。然而视财富为最高理想或者视财富为神的恩典的人就不同了。

在非基督教的科学和艺术领域中,情况也是这样。在这些实证、实验科学和以享乐为目的的艺术领域中,最不信仰基督教的人和民族,无论过去、现在、将来,永远占领先地位。

我们在和平活动中的所见,到了被真正的基督教绝对排斥的战争中,当然更是如此。正是非基督教民族必然拥有的这种对基督教民族的军事优势,在日本人对俄国人取得的辉煌胜利中得到了十分明显的表现。

日本胜利的重大意义也就在于,非基督教民族在这方面不可避免地要优于基督教民族。

日本胜利的意义在于,它不仅向战败的俄国,而且也向整个基督教世界最清楚不过地表明,基督教各民族如此引以为荣的表面上的文明一钱不值;这种文明被他们视为基督教人类世世代代辛苦耕耘得来的特别重要的收获,其实是极不重要、极无价值的东西。日本人虽然没有什么特别崇高的精神品质,而一旦需要,经过几十年的努力,就掌握了基督教各民族的全部科学智慧,包括细菌和炸药,而且如此巧妙地运用它们来达到实际的目的,结果在将科学智慧用于军事方面以及受到基督教各民族高度重视的军事方面都占了一切基督教民族的上风。

基督教各民族世世代代在自卫的幌子下发明了一个个最有效的互相残杀的手段(它们立刻被一切其他敌人采用),不仅使用这些手段来互相威胁,而且使用这些手段到非洲和亚洲的不开化民族中间去获得利益。于是在非基督教民族中间出现了一个尚武的、工于心计而又善于模仿的民族,他们看到了威胁着他们和其他非基督教民族的危险,就非常轻易、非常迅速地掌握了一个朴素的真理:如果人家拿起一根又粗又结实的大棒来打你,那么你也应该拿起这样一根大棒,或者更粗更结实的大棒去打那个打你的人。日本人很快地、轻而易举地掌握了这个思想,同时掌握了战争的全部技术,再加上宗教专制主义和爱国主义的一切有利方面,于是表现出这种比最强的军事大国还要强的军事实力。日本人对俄国人的胜利向一切军事大国表明,军事统治权已经不在他们手中,而是转移到了,或者即将转移到别人手中,也就是非基督教国家手中,因为受基督徒压迫的亚洲和非洲的非基督教民族照日本人的榜样去掌握我们如此引以为荣的军事技术,以求解放自己并且从地球上消灭一切基督教国家,根本不难办到。

因此,这次战争的结局使各基督教国家的政府再清楚不过地意识到,他们必须继续增加军备,虽然军备开支已经压得他们的人民喘不过气来。而把军备增加一倍以后,他们还是不能不意识到,受他们压制的各个异教民族也像日本人一样,一旦学会军事艺术,就必定要起来打倒他们,对他们施行报复。暴力只能增加灾难和痛苦,这个朴素的真理,对于俄国人,乃至一切基督教民族,不仅为种种推理所证实,而且也为这次战争的惨痛经验所证实了。

这个胜利表明,基督教民族在增加自己的军事力量的时候,不仅是在做一件违背他们心中的基督教精神的事情,而且是在做一件不道德的蠢事,因为这些基督教民族总归是要被非基督教民族超过和打败的。这次胜利向基督教各民族表明,他们的政府的所作所为对于他们都是有害的,是白白耗费他们的精力,而主要的是,在非基督教各民族中间给自己树立了比自己强大的敌人。

这个胜利再明显不过地表明,基督教各民族的力量绝对不在于违背基督教精神的军事实力。如果基督教各民族还愿意继续做基督徒,那么他们的精力绝对不应当用来增加军事实力,而应当用到别的方面去,即按照基督教的学说去组织生活,以便通过合理的协和与爱,而不是通过粗暴的武力,给予人们最大的福利。

对于基督教世界,这就是日本人取胜的伟大意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