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确定别人的心理是怎样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但同时所有人也都差不多。我只能猜测。但我确实知道我会紧张,想尽办法要摆脱痛苦的事实,等最终无可选择时,我会拖延,希望它会无疾而终。别人是否也会一本正经地道:“等明天有空的时候再考虑吧。”然后再描画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或者把过去编辑删除,像一个孩子拼命玩耍,抵御不可避免的上床睡觉时间?
我穿过一片布满事实真相的雷区,拖着慢吞吞的步子回到了家。未来种满了恶龙的牙齿。很自然的,过去的避风港会成为人的渴求。然而在这个路途中,立刻就遇上的是黛博拉姑婆,一个射穿一窝谎言的射鸟高手,她的双眼闪耀着问好。
我盯着珠宝店橱窗内的弹簧表带和眼镜框,直到这种行为不大合适为止。潮湿而刮风的夜晚正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上世纪初有很多像黛博拉姑婆那样的人,如同充满好奇心和知识的岛屿。或许因为被从贵族世界隔离开来,少数几个人进入了书中,或者可能是无休止的等待,有时三年,有时是永远,等船只归家,这也促使她们埋首在堆满我们阁楼的那类书中。她是这些姑婆中最了不起的,是西比尔和毕西亚[59]的合体,跟我说充满魔力的胡话。当我考证这些话时,我感受到的是魔力,而非胡言乱语。
“我比西瓦克法温瑟弗埃戈咒语。”她说,带着绝望的语气。还有“索勒欧及弗赫布雷兹翁比瑞阿比阿勒海阿勒特欧”,这些肯定是奇迹咒语,至今我仍然记得。
新湾镇的镇长从我身边经过,神色匆忙,低垂着头,只跟我说了声晚上好,来回应我之前的招呼。
隔着半个街区,我就能感觉到我的房子,老郝雷宅子。昨夜,屋里布了一张悲伤的网,但今天这个暴风雨来临前的傍晚,屋子里洋溢着兴奋。一处房子,像一个猫眼石,随着白日光线变换着颜色。傻里傻气的玛丽听到门道上我的脚步声,像火苗一样冲出纱门。
“你永远也想不到!”她说,伸出双手,握着手心,好像拿着一个包裹。
那句话在我脑子里,因此我回道:“索勒欧及弗赫布雷兹翁比瑞阿比阿勒海阿勒特欧。”
“哎哟,猜得不错啊,但不正确。”
“某个神秘仰慕者送给我们一个恐龙。”
“错了,但跟这一样棒。等你洗漱完,我再告诉你,因为你得沐浴后才能听。”
“我听到一只蓝屁股狒狒在唱情歌。”我确实听到了——歌声从客厅号叫着传来,艾伦正沉浸在令人作呕的滥情中。“当我准备好,求你和我确定关系,他们说我不懂我的心。情深处,你一次回眸,让我心如乱蚁,他们说我不懂我心。”
“我想把他烧死,天仙老婆。”
“不,你不会的。你一听就不会了。”
“你就不能洗漱之前告诉我吗?”
“不行。”
我穿过客厅。我的儿子回应我的招呼,带着一种嚼过的口香糖似的乏味表情。
“我希望你把你那颗孤独多情的心打扫干净了。”
“哦?”
“哦,先生!上次我听见,某人拿走,把它扔到了地板上。”
“销量第一,”他说,“在全国销量第一。两个礼拜卖了一百万张。”
“了不起!我很高兴未来在你手中。”我一边上楼,一边哼着要出现的副歌:“情深处,你一次回眸,让我心如乱蚁,他们说我不懂我心。”
艾琳拿着本书悄悄向我走来,一根手指夹在书中。我知道她的花招。她会问我她自认为我会感兴趣的问题,然后把玛丽想告诉我的无论什么事情都泄露出来。先告诉我,对艾琳来说是某种胜利。我不想说她是个告密者,但她确实是。我把两个指头交叉,冲她摇了摇。
“嘘,暂停。”
“可是,爸爸……”
“我说过‘暂停’,温室大黄小姐,我的意思就是暂停。”我砰地关上门,大声说:“男人的浴室就是他的堡垒。”我听到她哈哈大笑。当孩子们听到我的笑话大笑时,我一点都不相信他们。我把脸擦得生疼,把牙刷到牙床出血。刮过脸,穿上一件干净衬衫,戴上我女儿憎恶的蝴蝶结领带,像是公开挑衅。
等我来到玛丽面前,她有点不耐烦了。
“你不会相信的。”
“索勒欧及弗赫布雷兹。快说吧。”
“玛姬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引一句话——‘发明布谷报时钟的人死了。这是个旧消息,但还不错。’”
“你可猜不到——她打算照顾孩子们,这样我们就能去旅行了。”
“这是个阴谋吗?”
“我没问。她自己提出来的。”
“他们会生吃了她。”
“他们都很喜欢她。她打算礼拜天带他们坐火车去纽约,整晚都待在一个朋友的公寓里,礼拜一观看洛克菲勒中心的五十颗星的新国旗升旗仪式和游行,等等。”
“我真不能相信。”
“这是不是最棒的事情?”
“的确是最棒不过了。那我们要逃到蒙托克牧场去了,毛西鼠小姐?”
“我已经打电话预订了一个房间。”
“这太不可思议了。我要高兴地爆炸了。我感觉自己膨胀起来了。”
我原本想告诉她店铺的事情,但太多的消息会让人难以消化。最好等等,在牧场告诉她吧。
艾琳蹑手蹑脚溜进厨房。“爸爸,橱柜里那个粉色东西不见了。”
“我拿了。现在就在我的口袋里。给你,你可以把它放回去。”
“你告诉我们永远不能把它拿走的。”
“我还是要告诉你这句话,不然你就完蛋了。”
她几乎贪婪地一把抓过去,双手捧着到客厅去。
玛丽的眼睛奇怪地看着我,带着忧郁。“你为什么要拿它,伊森?”
“求运气,我的爱人。它起作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