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主义者主张,摆脱了资本家统治的社会,应该让劳动变得愉快,应该禁绝一切招人厌恶又不卫生的苦工。他们的主张遭到了嘲笑。然而,即使是今天,我们也能看到在这方面取得的显著进步;凡是取得这种进步的地方,雇主们都击掌相庆,因为这让他们省了不少精力。

显然,工厂也能变得像科学实验室那样即卫生又舒适。而且毫无疑问,这样的变化是有好处的。在宽敞又通风的工厂里,工人们会更好地工作;做一些小的改进并不难,而且每一次改进都能够节省更多的时间和体力劳动。至于说我们了解的工厂车间大多数都污秽不堪,卫生状况糟糕,一是因为工人在工厂的组织中无足轻重,二是因为现在工业组织结构的最显著特点就是对人类精力的浪费。

即使是现在,我们也常常发现一些管理得当的工厂,假如大家都很熟悉自己所从事的工作,每天的工作时间不超过四五个小时,且每个人都能根据自己的喜好变换工作的话,那么在这样的工厂工作,真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据我所知,在英国中部某郡县,有几家大工厂不幸被用来制造重型武器。这些工厂在卫生和智能组织方面都是完美的。它们占地50英亩,其中15英亩覆盖着玻璃屋顶。用耐火砖铺过的路面和矿工的屋子一样干净,玻璃屋顶也有一帮专门的工人精心擦洗。这些工厂里有许多重达20吨的铸好的钢锭和钢坯。虽然炼钢炉的温度超过了一千度,但是站在离炉30英尺的地方,根本感觉不到热。只有当巨大的炉门打开放出怪物般的钢铁熔液时,你才能感觉到炼钢炉的存在。对付这钢铁熔液也只需要三四个工人,他们走来走去,打开水龙头用水的压力控制巨大的起重机。

走进这些工厂的时候,你本以为一定会听到冲压机震耳欲聋的声音,却发现这些工厂根本没有冲压机。百吨重的大炮和横跨大洋的大轮船的曲轴都是靠水的压力来锻造的,工人们只需要扭转龙头就能让巨大的钢块成形。用这种方法,不管多厚的钢坯,都能锻造成纯度高、无裂缝、无瑕疵的金属。

我以为会听到地狱般刺耳的噪音,然而看到的却是机器切开30英尺长的钢块,就像切奶酪一样,没有什么声响。当我向陪同我们参观的工程师表达由衷赞叹时,他却这样回答:

“这只是一笔经济账这台刨平钢铁的机器已经用了42年了。假如机器各个部件没有调校好,刨床每动一下都会受阻,嗄吱作响,这台机器连十年都用不了”

“至于这些鼓风炉,如果让热量白白跑出来而不加以利用,那将是巨大的浪费。何必一边烘烤着铸锻工人一边又浪费相当于数吨煤炭的热量呢?”

“能让周围五里格范围内的建筑都震动的冲压机也是一种浪费。用压力去锻造不比冲压更好吗?花费更低,浪费也更少。”

“在这些工厂里,亮堂、干净,每个工作台都有宽敞的空间,这些都是一笔简单的经济账。能看到你在做什么,又有自由活动的空间,工作才会做得更好。”

他还说:“来这里之前,我们也拥挤不堪。大城市附近的土地太贵了,因为地主们太贪婪了!”

在矿井里更是如此。从左拉的描述和报纸的报道中,我们知道矿井是什么情形。未来的矿井通风良好,温度调节得像图书馆里那样舒适;再也不会有注定要葬身矿井的马儿:拖运工作将由安装在矿坑口的自动钢索来完成。通风机一刻也不会停,也永远不会有瓦斯爆炸。这并不是梦想,在英国就有这样的矿井,我亲自下去过。这良好的组织还是一笔经济账。我说的那个矿井,尽管很深(466码),也只有200个矿工,每天却能采1000吨煤——每人平均每天采5吨煤。而在当时,19世纪90年代早期,我去参观这个矿井的时候,英国所有2000个矿井的工人每年平均采煤量还不到300吨。

如果需要的话,还可以轻易举出很多的例子来证明,在物质组织方面,傅立叶的梦想决不是“乌托邦”。

这个问题在社会主义的报纸上已经有过非常频繁的讨论,因此公众舆论对这一点应该已经有很多的了解。工厂、锻造车间和矿井可以和现代大学里最好的实验室一样卫生,一样漂亮,而且组织越是得力,人类劳动的产出就越多。

如果是这样,我们还会怀疑在人人平等的社会里,劳动将成为一种乐趣、一种放松吗?我们还会怀疑劳动者将再也不必出卖自己的劳力去做苦工,再也不必接受任何条件下的工作吗?令人厌恶的工作将会消失,因为这些不卫生的环境显然对整个社会是有害的。只有奴隶才会屈从于这种环境,而自由人会去创造新环境,他们的工作也会变得更舒适,也更富有成效。今天的例外会成为明天的常规。

在家务方面也会有同样的进步。今天的女性是人类的苦工,家务就落在她们的肩上。

因革命而获得新生的社会成立后,家庭奴隶制将不复存在,家庭奴隶制是奴隶制最后一种形式,或许因为它最古老,也是最顽固的一种奴隶制形式。只是这一切并不会以社会共同组合会梦想的方式或独裁共产主义者想象的方式实现。

数以百万计的人憎恶社会共同组合会。哪怕是再矜持的人,为了共同的工作,也觉得需要和同伴们见面,他越觉得自己是巨大整体的一部分,就越对这共同事业感兴趣。但对用来休息和陪伴家人的闲暇时间,人们却有着迥然不同的态度。社会共同组合会和家族村没有考虑到这一点,或者他们通过人为的分组来满足这种需要。

社会共同组合会其实只不过是一个庞大的宾馆,它会让一些人感到满意,甚至在某个阶段会让所有人满意。然而,广大群众更喜欢家庭生活(当然是未来的家庭生活)。人们更喜欢彼此独立的公寓房。盎格鲁一撒克逊人更甚,他们喜欢有六个到八个房间的大别墅,这样一家人或者一群朋友就可以住在单独的房间里。社会共同组合会有时是必要的,但如果成了通行的规则,就比较可恶了。独居生活与社交生活相交替,是人性的正常欲求。因此,监狱的最大痛苦之一就是不能独居。同样,长期的独居,不能与数小时的社交生活相交替,也是一种折磨。

有时人们会强调社会共同组合会符合经济、节约方面的考虑,但这只不过是目光狭隘的小商人考虑的经济罢了。最重要、同时也是唯一合理的经济,就是要让所有人生活愉快,因为对生活满意的人的生产力远远大于那些抱怨周围环境的人。

其他社会主义者也排斥社会共同组合会。但是,当你问他们如何组织家务活的时候,他们会说:“每个人都能‘做自己的事’我妻子做我家的家务;资产阶级的太太们也要做自己的家务。”如果说话的是一位假装对社会主义感兴趣的资本家,他还会面带微笑亲切地对妻子再说几句:“亲爱的,在社会主义社会,你不用佣人自己也能做家务,不是吗?你会像我们的好同志保罗的妻子还有木匠约翰的妻子一样劳动,不是吗?”

不管是佣人还是妻子,男人总是指望着女人做家务。

然而,女性也会要求解放。她们再也不想为家庭做牛做马。女人们认为花数年的光阴养儿育女就已经足够了。她们再也不想去做饭、补衣服、打扫卫生。美国女性首先要求妇女解放。因此,在美国,人们都在抱怨,愿意屈尊做家务的女性越来越少了。女士们更喜欢艺术、政治、文学或者是赌博;女工数量很少,而愿意做家务、做女佣的女人在美国就更难找了。结果,现实生活中就出现了简单的解决家务问题的方法,机器承担了四分之三的家务。

你自己擦过皮鞋,也知道这样的工作多荒唐。难道还有比用刷子打理二三十次皮鞋更荒唐的工作吗?然而,欧洲有十分之一的人不得不用自己的劳动力以换来简陋的居所和不足以果腹的食物,数百万女性也不得不把自己当成奴隶,每天早上做擦皮鞋的工作。

但是,理发师已经有了梳头发的机器,光洁或杂乱的头发都能梳理好,那么我们为什么不把同样的原则应用到脚上呢?已经有人这样做了。今天,美国和欧洲的大宾馆已广泛使用擦皮鞋的机器,甚至不仅只局限于宾馆。在英国比较大的学校里,很多学生寄宿在教师家里。人们发现,如果有一个专门机构每天早上打理一千双皮鞋的话,会更简单方便。

那么洗盘子洗碗呢?到哪里能找到不怕洗碗这又脏又耗时的工作的家庭主妇呢?这样的工作通常是用手来完成的,仅仅是因为这种像家庭奴隶的工作无足轻重。

美国人在这方面做得要更好。在美国一些城市,热水已经进入了千家万户,而欧洲只有冷水。在这样的条件下,问题就变得简单了。一位女性解决了这个问题,她就是柯克伦夫人。她的洗碗机只用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就能把12打盘子或碗洗干净然后再擦干。伊利诺伊州有一家工厂生产这样的机器,再以中产阶级可以承受的价格卖出去。为什么小的家庭不把盘子和碗与皮鞋一样送到专门机构去打理呢?甚至这两件事情,洗碗和擦鞋,可以由同一个机构完成。

在做清洁的时候,洗衣服、拧干衣服会搓掉手上的皮;扫地、清理地毯会使尘土像云雾般飞扬,不管落在哪里想要清理掉都很麻烦。所有这些工作仍然由女性来做,因为她们还是奴隶。但是,机器做这些工作要好得多,因此这些工作将会消失。各种各样的机器将走进千家万户,为各户配送动力,让人们不费体力就可以操作这些机器。

这些机器的制造成本并不高。如果我们要花很多钱才能买到这些机器的话,那么原因之一就是它们还未普及,但主要原因是每台机器上面附加了过高的税额。收税的绅士老爷们想过奢华的生活,他们在土地、原材料、生产、销售、专利和税收方面都进行了投机。

但是单靠小机械还不足以把人们从辛苦的家务劳动中解放出来。千家万户正在从他们现在的孤立状态中走出来,开始和其他家庭交流合作,开始一起做从前单独做的事情。

实际上,将来擦鞋机、洗碗机、洗衣机不必每家一台。相反,未来会有统一的供暖设备为整个区的各个家庭供暖,而不必家家户户生火。在美国,一些城市已经是这样了。一座巨大的中央火炉通过管道给所有家庭、所有房间提供热水;只需转动水龙头就能调节水温。如果你想在某个房间生明火,只需要点燃取暖用的煤气。煤气是由中心煤气站提供的。清洁烟囱、不让炉火熄灭等艰巨的工作都在渐渐消失。女人们清楚这些工作要花多少时间。

蜡烛、灯盏甚至是煤气都将成为历史。在一些城市里,只要按一下按钮,就会一片光明。实际上,享受到电灯这样的奢侈品只是简单的经济和知识的问题。最后,还是在美国,人们在讨论着如何组成社团来彻底掌控家务工作。每个街区都要设立这样的一个部门。一辆大车会挨家挨户收集要打理的鞋子、要洗的陶器和衣服、要修补的小物件(如果值得一修的话),还有要清理的毛毯,第二天早上再把这些清洗好的东西送回来。几个小时候,热咖啡和做得恰到好处的鸡蛋会出现在你的餐桌上。实际上,在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两点之间,有超过2000万的美国人和同等数量的英国人在吃烤牛肉、烤羊肉、烧猪肉、土豆以及应季的蔬菜。在这两三个小时的时间里,至少有八百万团火烤肉、烹制蔬菜;800万妇女在做饭,把所有家庭都算进来,准备的菜至多也不过12种。

“一团火就能完成的事,却有五十团火在燃烧。”一位美国妇女曾这样写道。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在自己家、在自家的餐桌上和自己的孩子吃饭;但是,你自己想一想,为什么这50位妇女为了几杯咖啡和一顿便饭就要浪费整个上午的时光呢?两个人、一团火就能做好所有这些肉和菜,为什么非要生50团火呢?如果你很挑剔,可以自己挑选要烤的牛肉和羊肉。如果你喜欢某种调味汁,可以按自己的口味调制蔬菜。但是,你只需要一个厨房、一团火,并且把厨房装饰得越漂亮越好。

为什么人们一直忽略女性的工作呢?为什么每家的母亲和三四个佣人都必须花那么多时间准备一日三餐呢?因为那些胸怀解放人类梦想的人并没有把女性算进来,认为考虑“那厨房的杂事”有辱其男性尊严。他们把“厨房的杂事”放在了做苦工的女性肩上。

要想解放妇女,仅仅向她们敞开大学、法院和国会的大门是不够的,因为“解放了的妇女”还得把她的家务重担交给另一位女性。解放妇女就是要把她们从厨房、洗衣房等折磨人的工作中解放出来;就是要合理安排家务,让妇女在养儿育女的同时(如果她愿意这么做),又有足够的空闲去参加社会活动。

这样的时代会到来的。正如我们所说,所有的一切都在进步。只是我们应该记住,醉心于自由、平等、团结这样的美丽辞藻的革命,如果在家里还保留着奴隶制的话,就不是真正的革命。如果有一半的人还在火炉边做奴隶,那她们必将起来反抗另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