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柳贞贞和老船夫于蛟赶紧地忙着一齐动手,把这根船桅放倒,这个小英子却向祖父于蛟低声说道:“咱们现在是碰运气,试着往里蹚一下,这一带水可不深,用竹篙撑着走,注意着四周的情形,别叫他出多大的声响,进得去进不去,闯入这片苇塘再说。”柳贞贞此时见小英子居然在这种地方说话做事很知谨慎,并且很能应付事,自己把金丝索子枪也摘下来,提在手中,向小英子道:“小英子,你很好,咱们闯着看,遇上敌人阻拦时,有我来应付。”这只船穿着芦苇中,往里缓缓地走来。
这片浅滩是直探入盐区内,水面地方很大,往四下看了看,只这片苇塘就占着好几十亩方圆,沿江的船只决不会往这一带来,因为没有靠岸的地方。这只小船往里走了有一箭多地,一连两次险些浅在水滩的淤沙上,往里边又出来有十几丈外,看到前面苇草稀疏,可是仔细辨别之下,这一带时时有高起的浅滩,眼中望到前面有比这边很高的苇塘,拔起水面,这真是个难走的地方,此时柳贞贞也算十分冒险了。这种地方,就叫英雄无用武之地,你有本领也没处施展,到了这片苇塘的边上,往四处看了看,静荡荡,看不到人迹,也没有船只。柳贞贞遂招呼这爷两个只管放到前面水面上,奔迎面那片高起的苇塘隐蔽,于蛟和小英子爷两个,两条竹篙用力撑来,这里也就是五六尺的水,没有多深,船容易走,在这只船刚刚到了迎面这片苇塘的边上,只听得迎头数丈外,哗啦哗啦的水响。小英子尽力地把竹篙向左边的水中一点,船头猛甩过来向右转,柳贞贞此时也听到远远似乎有船只窜过来,此时这种情形可太险了,这条船向右转过来,柳贞贞低声向后面的于蛟招呼:“快。”于蛟这根竹篙也用尽了力一撑,这只船也不管浅得住浅不住,猛往水边的芦苇内钻过来,可是跟着呼哨声起,吱吱地一连就是三声,有一个暴声暴气的汉子在高喊着:“什么人,敢入水滩,还不给我滚出来。”此时于蛟和小英子任凭远远地叫喊,还是用力地往苇塘里扎进来,可是这种地方,船只虽则隐蔽进来,还仗着发声喊的船只离着远,他大致是听到一点声响,并没有看清,可是他这种呼哨的声音一响起,四下里相应,跟着从水滩四下里一片木桨打水之声,十几只小船,全向这一带冲过来。
柳贞贞这只船仗着往里逃得快,于蛟和小英子把力气全用尽了,往前出来有七八丈,这只船就被浅住,可是在里面已经发现了外面的火光,所来的十几只小船,全带着灯笼火把,外面的人竟高喊着:“一定不会听错,这片浅滩内进去人了,弟兄们四周把好了,他只要进来,走不了。”此时于蛟和小英子全跳下水去,爷两个用力地推着船,想往南转过去,那边还黑暗,但是费了很大的力气,船虽然推动了,然则已入苇塘深处,但是往南出来不远,人家的船已经转过来,竟把苇塘完全包围,在急切间开船想往外闯,是不容易了。这时柳贞贞一看这种情形,不动手是不行了,小英子抓住了柳贞贞招呼道:“柳姑姑,我们船就是往外走也吃亏,他的人多船多,他们住在这种地方尽是会水的人,船弄翻了,人也被他们擒住。这上面是大片的陆地,尽是高冈子,我们还不如离开水面的好。”此时柳贞贞看到形势,想暗入回流崖是绝望了,可是想脱身退出去,非得破死力拼,那么暂时还是把形迹掩蔽住再找机会,可是这只船,非被他们搜出来,那越发不能脱身了,柳贞贞赶忙地说道:“爷两个有家伙没有?”
于蛟答道:“家伙现成,咱们是卖什么的。”此时船已停住,柳贞贞把索子枪围在腰间,一纵身蹿上水坡,这里可没有道路,身形落下去,就在芦苇中,招呼着小英子:“把船的缆绳带下来。”告诉于蛟道:“用力地把这只船推到浅滩上不能走船的地方。”这二人一齐动手之下,竟把这只船歪在水边,船身一半在水内,一半浅在水坡边,此时于蛟和小英子每人从舱中抓出一口刀来,小英子道:“柳姑姑,是不是咱们隐身暗处,暗算他们,料理一个算一个。”柳贞贞道:“动手你们可不成,分散开把芦苇砍些,把船面盖上,这种事可没把握,好在地方大,十分黑暗,咱们的船总得要留着它,好退出去,真叫他们从这里搜出去,那也就认命了。这里隐身之处极多,容易掩蔽,不到了不得已时,可不准你们爷两个露面动手,敌明我暗,我还能对付他们。”
这时柳贞贞却把小英子手中一口刀接过来,仗着四周的声势虽大,他们还没敢往苇塘里搜进来,外面的水声响,声音很大,这里边动手很快,柳贞贞和于蛟分散开,不在一处,砍下一片来。小英子抱起,抛向船面上,不大的工夫,把这只船已经用一堆乱芦苇盖上,这种举动,固然是不大高明,但是事非得已,试着看,船身掩蔽之下。柳贞贞听得外面已经有人喊着:“我们上去搜一下。”这时在喊声中,四周的火亮子晃动,果然有人已经把船钻进苇塘,唰啦啦地响声,已经往里搜索来。柳贞贞带着于蛟、小英子,分拨着芦苇,往正面蹚过来,上面地势还很大,有的地方乱石堆高起足有六七尺,有的地方就是大片的淤沙,可是遍生芦草,上面是决看不出有人走过的情形来了。
往西直出来两箭多地远,隐身高处,往前望了一下,水面上已经有七八只船在这一带转过来,一只只分散开,把外面把守住,船上面也有三个人,也有两个人,全是壮汉们,各提着刀枪棍棒,有的举着灯笼,有的举着火把,他们一半把守住苇塘的外围子,有几只船已经往里扎进来,这上面足有二三十亩大。柳贞贞向于蛟、小英子低声吩咐道:“我们别聚在一处,稍微地分散开,别离得太远了,窜进来的人,不欺近了,不要动他,这么大的地方容易躲避。”小英子和祖父于蛟全把身形隐去。柳贞贞提着金丝索子枪,向北边转过来,找在一个高的地方,身形隐住,查看四下形势。这时从四边上已经有人登陆,火把不住晃动着,分拨着苇草,往里搜寻,此时忽然听得靠正东那边也正是自己进来的那一段水坡,隐隐地听得有人在发着狂笑招呼道:“韩老七没有看走了眼的时候,小子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往这个地方来,谢老大,你快来,看看这是什么?”柳贞贞此时不禁又是愤怒,又是惭愧,认定了自己船只已被他们发现,身临绝地,只有舍死一拼,提着金丝索子枪,穿着芦苇,反往前扑过来。可是跟着见那边有四五支火把晃动着,一个人哈哈大笑,声音非常洪亮,口中在骂着道:“这群送死的东西们,他们是活腻了,看他往哪走,你看这一行湿泥脚印,还不像一个人,一定藏在这里边了。”柳贞贞一听船只并没发现,是因为于蛟、小英子跳在水中,脚底下带着湿泥,留了足印,这时呼哨一声比一声紧,四周已经高喊着:“搜哇,人在里面了!”围着这浅滩的四周,已经有二十多支火把,一齐地往里面蹚进来,那苇草是东倒西歪,火把的火星子乱甩着,这一班人,一齐地往当中的这片高地围拢来,还在互相地招呼着。柳贞贞因为他们各举着火把,在里边容易辨查他们的来路,自己赶紧又往后退下来。
个人论一身武功本领,倒是毫无所惧,只是身临这种绝地,没有退出的道路,这班人渐渐地逼近,柳贞贞赶紧地撤身退到这片石堆前,此时和于蛟、小英子可全离开,一片火把之光,渐渐逼近。柳贞贞又哪知道今夜遇到江湖上很厉害的能手,他们已判明了一定有人潜伏在水坡浅滩内。此时小英子和于蛟相离得很近,他们在这片石堆的南边,但是恰巧有两名壮汉举着火把正往石堆的南边扑过来,其实他们手中越是有亮子,越是查看不出多远去,只有眼前数尺内能够照顾得到。
那小英子终归是年岁小,经验不丰,他若是身形不动,紧贴在那,一时还不易被他们发觉。他往石堆的西边一转,任凭身形矮,手脚轻,但是芦苇梢儿一定晃动,离着他近举火把的倒没有看见,敢情在壮汉后面竟有一人,悄悄地查看搜索,已被他发觉。他在壮汉的身后哈哈一笑,一个旱地拔葱,身形蹿起来,竟从两名壮汉的头顶飞纵过去,一口砍山刀,照着小英子隐身之处砍下去,好凶猛的匪徒。
柳贞贞相隔不远,她突然听到喊声,看到形势,知道于蛟祖孙二人怕毁在这不可了,急切间自己已再窜过去也不成了,探手囊中抓了两粒五芒珠,咬着牙,运足了腕力,擦着芦草梢打出去,这两粒五芒珠算是救了小英子。这个匪徒虽则凶猛,他竟没防备到有人在暗算他,他身形往下一落,柳贞贞这两粒五芒珠是平打出去,靠右边一颗打空,靠左边一颗叭的正打在他左肩头,哎呀一声的身形往下一落,一晃身,刀已经砍斜了,小英子已经在芦草中一路翻滚,竟自蹿出去,两名壮汉也跟过来。
这个动手的名叫花面狼谢彪,是一个穷凶极恶之徒,他是才入回流崖,被那水蛇乔天寿勾引了来,帮助灶头邱桐凤。此时五芒珠把他左肩头打伤,这个花面狼谢彪,他也是很厉害的人物,口中在暴喊着:“好杂种,暗算你大太爷。”暗器的来路很容易辨别,他一斜身竟向柳贞贞隐身的这片芦草中窜过来,手中一口砍山刀,舞了个刀花,砍得芦苇一片暴响,护住身躯,猛扑过来。柳贞贞此时身形往下一矮,反故意地把贴近了乱石堆一片苇草,用左脚一踹,身形可斜着往东北一窜,这个花面狼谢彪,这一砍山刀猛向晃动的苇草中扎过来,哗啦的一声,刀头扎在乱石堆上,火星子四溅。柳贞贞已然脱身窜出去,但是这种地方,想过分隐蔽形迹,可不容易了,何况四周的火把越聚越多,你的身形只要一动,芦苇就晃动,这极容易辨查隐藏里面人的形迹。柳贞贞自己拿定了主意,不到万不得已下决不现身,这个花面狼谢彪高喊着:“韩老七,快着点,人在这里了。”所招呼的韩老七,是他一个同伙弟兄,名叫两头蛇韩双贵,这两个家伙全是在西川一带,横行不法的东西。如今他们全是隐迹潜踪,躲避着一个势不两立的仇家,也在暗中找寻他们这个不两立的对头,不把这个活冤家消灭了,西川一带江湖路上就不敢露面。如今被乔天寿引到回流崖,他们看到灶头邱桐凤居然有这么大势力,两人也安心利用邱桐凤,在他这里既可以隐迹潜踪,没有危险,更可以借着他的力量访查自己仇家的踪迹。灶头邱桐凤他也知道这岷江侠女柳贞贞已然出头干涉这场事,这是极厉害的对头,所以尽力拉拢江湖上有本领的人,以厚自己的势力,谢彪等在这种情形下,他们要卖命立功,所以当时非想把人搜索出来。
究竟柳贞贞一身武功本领,全得自父亲的亲传,哪容易就落到他手中。此时于蛟、小英子他们也分头窜出去隐身躲避,这就因为地方大,任凭回流崖的人多,可是他们哪会一时就搜索到?何况老船夫于蛟跟小英子,虽没有多大本领,但是也比平常人强,在江湖的经验也多了,胆量大,小英子更是时时地冒坏主意。反正到这时也是拼死地干,落在他们手里也活不了,他不时用声东击西,抽冷子就是一石块,火把被他打灭了五六支,进来的这群壮汉们,不过是狐假虎威,讲真本领是没有,反被小英子打伤了三四个,一片呼号叫骂之声。此时柳贞贞这一动手,伤了花面狼谢彪,两头蛇韩双贵也赶到,这两人堵截搜索,身上全是一身好功夫,一口砍山刀,一口鲇鱼刀,不时地舞动,向苇塘中乱砍。柳贞贞把轻灵的身手施展开,不住地在里面乱窜,可是手口脸上,也被芦叶子划伤了好几处,身形伏下去,随机应变地对付这两个凶徒。不过这两个人在此时,却是非把里面的人搜索出来不肯甘心了,奋力猛扑,双刀齐下。柳贞贞一连两次,被他追近了,终因为地势大,手脚功夫纯,依然是脱身逃开,并且始终没叫谢彪、韩双贵看见自己的面貌。因为自己所带的家伙,在这种地方,不易施展,索性把金丝索子枪围起,凭着身手轻灵,动作敏捷,忽进忽攻,忽闪忽避,也绊住两个人,不叫他们离开,暗中对付了一刻,更辨别出所有闯进苇塘搜索的人,手底下真有功夫的没有多少。柳贞贞此时完全施展小巧的身形,自己只盼着老船夫于蛟、小英子别落在他们手内,可是这种时候尽自耗下去,也没有好了。
这时围着水坡四周的船越聚越多,回流崖那边,大约已得了信,邱桐凤手底下最厉害的恶奴尤贵,驾着船也赶了来。此时已经有人受伤退下来,这个尤贵看到这种情形大怒,他竟自悄悄地吩咐手下一班凶徒们,赶紧地把附近干草运来,往水塘的四周芦草中抛去。他立刻招呼着所有冲进去的人都往下退,更打发一名壮汉,高声喊嚷,招呼花面狼谢彪,两头蛇韩双贵不必搜索,灶头传下话来叫他们。
这两人正在形似疯狂,一连几次地扑上去,反吃了些小亏,被石块打伤了手面,耳旁此时听到有人高喊着叫他们撤下来,谢彪、韩双贵,一路暴跳着,提着刀退下来,到了水坡边跳上小船。尤贵那里已经在招呼着说:“二位师傅到这里来。”谢彪、韩双贵船到了近前,窜到尤贵的船上,尤贵低声说道:“何必费那个事,这里他会隐得住么,烧他个找死的东西。”两人一听,答了声:“对。”此时围着这个水塘四周,已经抛上去好几十捆干草,尤贵一声号令下,几十支火把,沿着苇塘的四周就放起火来。这种地方莫看是湿芦草,火只要一旺了,一样能燃烧,不大的工夫,围着这片苇塘全燃烧起来。这火势一旺了,烧得可就快了,尤其是这种地方,荒江野岸,江面上的风也大,以东南这两面烧得最快,有风卷着,四周的船只在把守着,柳贞贞、于蛟、小英子,可以置身绝地,网中之鱼,这一来,不现身动手是不成了,不能等着四围的火势全聚向当中。
因为现在四围的声音很乱,里面的说话也不怕了,遂连连地打招呼叫于蛟、小英子赶紧往一处集合,这爷两个全凑在一处,好在他们全没受伤,只有滚了一身泥土,柳贞贞此时也是一样,遂向于蛟、小英子道:“我们不能困在这里,现在不能再顾什么了,他们认识了我,也得算着,我这条金丝索子枪,还能杀他们个落花流水,爷两个怎么样,咱们任什么也得闯出去,自己的船找不到弄不出去,抢他的船,也要走,好在你们爷两个全能下水,我落到哪个船上,你们赶紧扑来,船上匪徒自有我收拾。”于蛟、小英子也看到情势危险,不闯也得死在这,于蛟咬牙切齿道:“柳姑娘,咱就拼吧,没有什么说的。”柳贞贞带着两人,从乱石堆这边窜过来,依然扑奔正东,可是这片火势也实在惊人,好在是刚烧起来,总有火势稍微的地方,还能窜出去,可是才到了火堆附近,忽然偏看东边几只匪船后面一阵哗乱声起,竟有许多人在高声骂着:“你是什么东西敢往里闯。”可是在喝骂声中,一片哎哟之声,水面上扑通扑通地乱响,水花四溅,竟有一只小船如飞地撞进来。
这只小船往里硬闯,阻挡他的已然被来人砍伤,落水的就好几个。此时那花面狼谢彪,两头蛇韩双贵,在一片哗乱声中,他们刚招呼着船堵截,可是这只小船竟自东钻一头,西钻一头,小船竟自往东面水滩这边猛闯过来。柳贞贞借着水坡这边的火光往前面注目看时,竟自哎哟一声道:“于蛟,你们看,老卢他来了,好,我们能脱身了。”柳贞贞此时把手指按到口边,一按嘴唇,也打出一声呼哨,这种呼哨的声音和匪党们不同,声音不那么尖锐,连续着响了三下,自己带着于蛟、小英子,往东北这一带火势不旺的地方窜过来。
那个卢三虎这只小船也奔这里,他似乎已听见,两下里也是往一处凑,这三人冒着一片烟火,窜到苇塘边,此时卢三虎这只小船,往水坡边一扎头,柳贞贞轻轻一纵,已经窜了过来,招呼声:“三虎,我在这。”于蛟、小英子也全踏着半燃烧的芦草,冒着浓烟扑了出来,卢三虎此时竟自从小船上一纵身窜了上来,和柳贞贞会在一处,他更看到于蛟、小英子,忙的一俯身抓了一把湿泥,往柳贞贞的面上一抹,说声:“你们只管走,这只船和两个水手全是自己人,放心逃出去,我得和他们招呼一下,我的冤家对头在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