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三虎此时一步闯到屋中,把里间的门帘一把扯下来,堵着门一站,这时葛氏尚站在门边,门帘一响,她一转身,卢三虎哈哈一笑,屋中两个粗使婆子和两个女人全吓得怪叫,葛氏突然看到丈夫卢三虎,也是一声惊呼,就往卢三虎身上扑,卢三虎一掌推去,喝声:“走你的吧。”把个葛氏推得踉跄倒退,这时这几个女人就要嚷,卢三虎厉声呵斥:“你们敢动,出声就是一刀。”那个怪模怪样的女人,却在颤抖不住地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是做什么的?”卢三虎不答她的话,用手指着葛氏道:“好下贱的东西,跟着姓卢的受不了这种活罪,你找了地方,可是你忘了卢三虎是如何人物,我的秀儿在哪里?”
此时葛氏面色铁青,扶着窗前的桌子站着,向卢三虎道:“三虎,你杀我很对,你要容我告诉你两句话。”葛氏更扭头向屋中一班人道:“你们不要动,不要嚷,这是我的丈夫,他不杀你们。”跟着向卢三虎道:“三虎,我还有今天,我忍辱偷生,活到今日,也就为得要告诉你,你的女人,不是下流的东西,我过得惯穷日子,受得惯苦,三虎,你就是一个人来的么?”卢三虎哼了一声道:“少说废话,只有一条穷命,你穿的戴的很美了。”
葛氏把眼一瞪道:“住口,你把姓葛的姑娘看作什么人,被屈含冤,被谢彪抢到谢家塘,我若是一死不难,但是三虎你是铁铮铮的汉子,死人口内没招对,我怕人说我不能安贫,贪图姓谢的有银钱变了心,靠着他有势力,把你卢三虎置于不顾,我能看到你,就算甘心了。三虎我对不起你,三虎你什么人全没有了,秀儿已死,我养的闺女也是有血性的,更受不起他的作践和冷言冷语,她死了已经一个多月了,三虎,这里是贼窝子,一个人如何对付得了他们,有志气知道你女人是好人,约了人来报仇,我走头一步了!”这个葛氏她这句话没落声,一咬牙,一扭头,用足了力量,向窗台上撞去,砰的一声,鲜血四溅,倒在那里。
此时卢三虎堵着门,屋里这班女人,却怪叫起来,那个凶眉恶目的正是花面狼谢彪之妻,她抽冷子把一个帽筒抓到手中,向卢三虎就砸,卢三虎一晃身,哗啦地把这个瓷帽筒打在地上,一探身扑哧一刀,隔着桌子扎在这女人的胸口上。卢三虎此时是凶神附体,可不管她是什么人了,见葛氏这一头撞得厉害绝活不了,这一动手,两个粗使婆子和一个年轻女人全吓得爹妈乱叫,往墙角那里躲。卢三虎像砍瓜切菜一般,把这三个女人全砍在那里,连房中那个老婆婆,还在喊着:“你们这是闹什么?”卢三虎回身窜出来,闯到东间,现在不问是什么人了,把这个老婆子和两个孩子全砍倒地上,此时外面可有人高声喊嚷起来:“你们快来呀,杀了人了。”一阵脚步声,前面已经闯进人来,还在喝问着什么事,卢三虎一个箭步窜出屋内,闯到院中,高喊着:“谢彪,你是个狗娘养的,还不滚出来。”
前面两名壮汉正往里闯,一见上房闯出人来,一身血迹,提着刀,卢三虎已经如飞扑过来,这两名壮汉是花面狼谢彪手下的党羽,他们一见势头不好,立刻抹头就跑。卢三虎一个箭步追上去,一刀砍翻了一个,可是那一个已经没命地狂奔,跑向前面,他一边跑着一连地吹着紧急的呼哨。花面狼这里平时总有二三十个党羽,并且内中颇有些江湖上的盗匪,此时一听这种呼哨的声音,就知出了什么事,个个手底下抓起家伙来往外闯,头一个他那个同党两头蛇韩双贵,提着口鲇鱼刀,已经飞身蹿上屋面。此时卢三虎提着刀扑奔前面,这两头蛇韩双贵在屋面上见从后面如飞跑出来一人,他遂厉声呵斥道:“呔,你是干什么的,既敢到这来,大丈夫来明去白,不分青红皂白,你就动手杀人,你算不得好汉。”
卢三虎一抬头,见屋上已有人,自己因为停身的地方,是个数尺宽的夹道,赶紧往前一纵身,窜到前院内,高声骂着道:“你们这群男盗女娼的活畜类,卢三爷找谢彪这狗娘养的算账来了,你是什么东西。”两头蛇韩双贵一听卢三虎报出字号,并且这时候院中尚有一个粗使的婆子从厢房跑进上房内,已经像鬼号着逃出来,摔在院内,没命地狂喊:“可了不得,全死了。”两头蛇韩双贵在屋面上,吱吱地连打了三声呼哨,跟着高声喊嚷:“弟兄们,四下里把住了,别放他走了,这是青衣镇的活王八卢三虎,咱们后院的人可全毁在他手内了。”
此时正房的门当的一声,门被踹开,花面狼谢彪提着一口砍山刀窜出来,此时各院中的党羽们,呼哨是一声跟一声响着,房上和院内已经有二十多人了,各提着刀枪棍棒,四下里围上,花面狼谢彪窜到院中,卢三虎也赶到,卢三虎用刀一指厉声呵斥道:“姓谢的要是人生父母养的,可别藏头露尾不敢露面。”谢彪厉声呵斥道:“你个杂种养的,来到谢家塘,你还敢耀武扬威,刀伤人命,你谢大太爷,要你的狗命。”卢三虎猛喊了声:“谢彪,你这万恶的强徒,横行不法,霸占良家妇女,欺负到卢三爷头上来了,我要你的命。”往前一纵,抡刀向花面狼谢彪剁来,他这一刀剁下来,谢彪哈哈一笑,往旁边一晃身,卢三虎就觉得背后一股子劲风,赶忙向左一旋身,嗖的一下子,一口鲇鱼刀擦着头顶旁砍过去,肩头竟被扫了一下,正是那两头蛇韩双贵。卢三虎赶忙挥刀接架,花面狼谢彪,一口砍山刀也像疾风暴雨,向他身上砍来。
卢三虎此时是拼命了,自己也没打算活着出去,破死命力敌两人,但是这两个家伙手底下全十分厉害,刀法纯熟,卢三虎哪是他们的对手。此时一班党羽们更是乘虚而入,有的是砖头,有的是瓦片,卢三虎只要稍一闪身,这班打手们趁势下手,砖头瓦片向他身上砸来,不大的工夫,卢三虎已经身上四五处伤痕,但是卢三虎终归是个硬汉,自己咬定了牙关,不把花面狼谢彪弄死,实不甘心,拼死命地进攻。谢彪、韩双贵也被他砍伤了两刀,可是这两个人也是拼命进攻,非把卢三虎撂在这不可。工夫一大,卢三虎可不成了,自己知道想报仇,算妄想了,现在他们人多势众,自己一身武艺,竟敌不住他两人,个人想血海冤仇就这么死在这,死不瞑目,这时卢三虎却安心要逃出去了,自己不是惜命,要留着这条命好报仇雪恨。
因为这花面狼谢彪,横行不法,在这一带如同土皇帝一般,没人敢惹他,十分狂妄,他这里尤其是到天晚以后,尽是些江湖人物们出入,所以庄门这里是整夜的不闭,也没有人敢来惹他。卢三虎这时是全身浴血,虚砍了一刀,一连几个纵身,窜出这道大院子,如飞向庄门外逃出。花面狼谢彪,两头蛇韩双贵全在哈哈大笑道:“小子你栽了,想走么,把脑袋留下。”两人提着刀随后猛追出来,卢三虎窜出庄门,此时慌不择路,不辨东西南北,望那黑暗之处往外逃,跑出没有一箭地,那个两头蛇韩双贵脚底下快,嗖嗖地一连几个箭步,已经追上卢三虎,卢三虎只好是回身接架。花面狼谢彪也追到,庄中的一班打手们,也随后赶来,但是仓促间他们也抓不到灯火,这种地方又没有多少人家,好人在这里也住不了,黑沉沉一片。这花面狼谢彪一追到了,也是向上猛扑,不是卢三虎努着力地对付他两人,自己浑身伤太多了,无法支持,只有虚砍一刀,仍然是没命地奔窜。这谢彪、韩双贵哪肯放他逃走,仍然是紧追过来。卢三虎被他们追得紧了,只得回身拼斗,这次这一刀被花面狼谢彪砍得重了,自己的刀翻上去挡,没把他的刀封开,刀正砍在左额角上,自己若不是用刀往上一崩,当时就得死在谢彪的刀下,但是受了重伤之下,尚自拼着命地窜出三四丈来,可是脚下一绊,头也发晕,左眼也睁不开,竟自摔倒地上。那花面狼谢彪一连两个箭步蹿过来,口中喊着:“我看你还往哪里逃。”他刀往起一扬,还没往下落,哎哟一声,一刀出手,左手被人打伤很重。
两头蛇韩双贵也跟踪扑到,招呼道:“大哥,你这是怎么?”这个话没落当,叭的一下,两头蛇韩双贵左额被石块打伤,疼得他手扶着脸直哎哟,花面狼谢彪忙地高声喊着:“你们快来!”可是在他喊声中,这石块是一块跟一块打过来,并且力量很大,一连就各挨了两三下,肩头和头顶全被打伤。这花面狼谢彪和两头蛇韩双贵任凭多么穷凶极恶也怕死,并且一个个鲜血淋漓,两人往回下跑。后面一班打手们此时也赶到,可是这时暗影中石块和暗器打出来就有人带伤,眨眼间一班打手受伤的六七个,这一来没命的狂奔,全往回下逃。花面狼谢彪和韩双贵身上带着伤,也不敢再强自往这边闯了,喝喊着手下这班打手们赶快地点亮子,把庄院里的人全调出来。
他此时草草地把手上的伤痕裹了一下,庄院中已经把灯笼火把全带出来,点起十几只火把,十几个灯笼,人多势众,呼喊吆喝着,二次翻回来,哪还有卢三虎,地上只抛着两口刀和淋漓的血迹,这边在搜索之下,把一个谢家塘附近搜遍了,不见卢三虎的踪迹。他们还没转回来,他庄院家宅那里一把火已经烧起,里面有几个笨手笨脚的没命地逃出来高喊着:“快来救火!”花面狼谢彪,两头蛇韩双贵带着人再扑回来这把火已经烧起来,前后院是一块着。这次事也弄他个家败人亡,这一来谢彪、韩双贵竟不敢在谢家塘立足,他一家人死个干干净净,只剩了他一个,明知道卢三虎被人救走是不了之局,谢彪和韩双贵离开谢家塘,他们也认定了不找到卢三虎把他弄死,自身也是时时在危险中。他们所结交的全是一班匪类,一面找卢三虎的下落,一面隐迹潜踪。后来他们竟赶奔成都,他们认为是镖局子的人把他救走,可是暗中打听了多日,访查得清清楚楚,卢三虎确实是一个人回的家,镖局子人也正在找他,这两个人越发不敢露面。
这卢三虎也是命不该绝,当时身受重伤,就是再逃得远些也不易活下去。可是暗中竟有一位江湖异人路经此处,正是隐迹岷江金沙崖上的紫须叟柳鸿飞,路经谢家塘,看到这种凶杀狠斗,更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可是这么多人围攻一人,从他们口中喝骂的情形更听素日江湖传闻,这彭山县有一个很厉害的恶霸,所以这位柳鸿飞在暗中动手,一路石块铁莲子,击退了这一群匪徒们,把卢三虎背起,送到自己所坐的小船上。卢三虎虽则受了这么重伤,但是身体健壮,依然能说话,紫须叟柳鸿飞草草问了几句,竟告诉自己的手下两名水手,只管把船开着走,个人随后就到。此时这群匪徒们灯笼火把仍在到处搜索卢三虎,柳鸿飞却在这里闯进他庄院中,从前面起,到处给放起火来,为得烧他个干干净净,自己不敢过分耽搁,火势已成,知道他们回来再救也救不灭了。紫须叟如飞地翻了回来,追上自己小船,带着卢三虎回转金沙崖给他治伤将养。
紫须叟见他身上伤痕这么重,尤其是头上这一刀好险,仗着自己的金疮散灵效异常,两个多月的工夫,才把卢三虎这条命保住,但是紫须叟却不叫卢三虎再下山,个人也把个人的行为说与了卢三虎,只叫他在金沙崖忍耐一时。卢三虎这种深仇大怨为杀了他一家人依然不能解恨,花面狼谢彪,两头蛇韩双贵,这两个东西不除了,个人无面目活在世上。紫须叟却告诫着卢三虎不要忙在一时,花面狼谢彪,他是这么穷凶极恶之徒,自己行道江湖,就不知道有这么个匪类,因为个人翦恶安良,对付的是穷凶极恶之徒,像地方上一班土棍们,到处皆有,平时随有个耳闻,可是没把他放在心上,想不到这个东西竟这么万恶,你把伤势完全养好了,力气缓足了,个人在金沙崖上好好地操练一身的功夫,早晚我助你复仇。可是跟着紫须叟再探听花面狼谢彪的动静时,他已经弃家逃走,岷江一带就找不到他的踪迹,紫须叟越发的不叫卢三虎离开金沙崖了,知道花面狼谢彪,两头蛇韩双贵,对卢三虎也是不甘心。卢三虎倘若离开金沙崖,难免遭到他们暗算,所以竭力地告诫着,不叫他卢三虎再走。卢三虎虽则怀着这种隐痛,但是紫须叟父女二人对他是一片真诚,怜他遭逢不幸,爱他是一条好汉,对待他真是亲如骨肉一般,卢三虎在金沙崖上只得安心住下来,自己也因为这父女二人行侠仗义,在江湖上行道,可是回到金沙崖上,完全是自己操作,他遂在金沙崖上帮着这父女二人,一晃的工夫,也就是三年的光景。这花面狼谢彪,两头蛇韩双贵,踪迹渺然,越是这样,紫须叟柳鸿飞和柳贞贞全知道卢三虎这场事是不了之局,将来还有一场仇杀,这两个凶徒这么行踪隐秘,他们也是在安心报复了。紫须叟和柳贞贞倒是尽力指点卢三虎的功夫,叫他下心的锻炼,为将来亲手复仇之用,时时在勉励他,开导他。紫须叟并且常常地一出去多少时,柳贞贞也是岷江一带时现侠踪,卢三虎虽则受这父女二人这么恩待,他可是怀着这种深仇大怨,并且弄得自己江湖上不能露面,郁郁寡欢。
这次恰巧紫须叟因事出去的日子很多,岷江侠女柳贞贞又救姜家父子,是非再起,姜文翰竟遭掳劫。柳贞贞只身入盐区,访查姜文翰踪迹,卢三虎因为他在一带的情形全熟,知道盐区上一带有一种极大的势力,沿江一带的枭匪全有勾结,柳贞贞一人走的,虽有于蛟祖孙二人跟随,可终是危险太多。他也实在因为在金沙崖囚闷得难过,柳贞贞虽则那么嘱咐不准他离开,可是柳贞贞才走了没有一个时辰,他知道这金沙崖上,江湖上匪类畏惧他父女的威力,没有人敢捋虎须。他却找到紫须叟常常使用的一只船,两名水手田发、周阿顺,全是自己人,威逼着两人送他到自流井盐区。卢三虎这次这么鲁莽地赶来,可算是对了,他跟柳贞贞出发的时候,没有多少耽搁,尤其是他这条小船越发地轻快,赶到这里时,远远地已经望见浅滩里有一处起火,火光的面积还很大,更听得呼哨一阵一阵地在响着,此时盐滩内的船只,又全在包围这片苇塘。这两名水手周阿顺、田发,使船的本领特别好,这只小船竟被他很容易地冲进港汊子,赶到他听到呼号叫喊,一班匪类们招呼着堵截,更听得喊:“火烧到当中,没个烧不出来吧,看他往哪里逃。”卢三虎听得真真切切,一估量就是柳贞贞已经被困这里,尤其是叫他惊喜欲狂的,从港汊子边上看到在火光照耀下有一只船头上站定一人,分明是花面狼谢彪,因为他这种面貌极容易认,脸上有好几处白斑,黑影中全辨别得出来,何况在火光下。
卢三虎略查形势,已经认定了先把柳贞贞接应出来,自己这也就是葬身之地了,好几年的工夫,自己在金沙崖就不能在江湖上走一步,好容易这里遇上了,焉能放过?所以招呼着周阿顺、田发,告诉他们:“好弟兄不要怕,船进去,只要柳姑娘在那里,自能护着你们出来,我的冤家对头算是会上了,任凭多少人,我也得和他们拼一下。”周阿顺、田发因为卢三虎这种情形也真怕他,小船竟猛冲进来,救了柳贞贞及于蛟祖孙二人。这卢三虎别看人粗心不粗,在匆遽间,他把柳贞贞的面貌掩去,因为自己一现身把一切事全揽在个人身上,柳贞贞不露痕迹,依然能够放手去办她的事。所以卢三虎是决不听柳贞贞的阻拦,自己嗖嗖地一连几个纵身,从苇塘边窜过来,高喊着:“匪棍们,不用搜寻,老子在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