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一见素臣,便即上前一把抱住膝踝,连喊道:“哟,你……不就是我的素臣哥哥吗?我的爸爸和姐姐现在到底在哪儿呀?”

素臣又惊又喜,抚着她的头发,忙问道:“你可就是二世妹容儿吗?自从你湖中落水以后,愚兄到处都寻到,却不见贤妹踪迹,以为定遭灭顶。不料竟在这里相遇,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你快把你经过告诉我吧。”

容儿道:“容儿是我的小名,我叫金羽,素臣哥哥,说起来话长,我正好苦呀。”金羽说到这里,眼皮儿一红,不觉淌下泪来。

素臣连忙牵着她手,到靠窗边站住,抚着她小手道:“羽妹别伤心,哥哥可以把你救出去,和你鸾吹姐姐一块儿去相逢,你说吧。”

金羽含着眼泪道:“我和姐姐落水以后,两人的手兀是紧紧拉住,不肯放松。不料被几个浪头一冲,我喝了几口水,人就糊糊涂涂昏去了。等我醒来,我的身子已在客栈的床上了,旁边站着一个相貌很怕的大汉。我害怕得很,就哭着喊爸爸和姐姐,他说他名叫郑天龙,是他把我救起的,叫我不要啼哭。又问我爸和姐姐在哪里,他可以送我回去。那时我心中暗想:爸爸和姐姐也和我同时落水,他们有没被人救起,这哪儿知道?万一已死,这叫我如何是好?我心中无限悲伤,也没回答,就哭了起来。他见我不回答,又百般哄我,我把实情告诉了他,叫他伴我到抚台衙门去。因为抚台是我爸爸好友,他一定会替我设法。当时天龙答应,叫我养息一天。谁知次日他就把我带到这里来,叫我服侍她的妻子吴媚娘,不知不觉到现在已有半年多了……”说到这里,那泪便又扑簌簌地滚下来。

原来郑天龙那时亦受了靳直的命令,到杭州来捉拿文素臣,齐巧遇着湖中出蛟,山洪暴发,在湖滨边竟给他救了金羽。听金羽要自己把她带到抚台衙门去,这是自己对头,怎能够前去?见这女孩子伶俐可爱,活泼美丽,所以便悄悄把她带回山寨来。本来他的意思,是要媚娘认作个干女儿,奈媚娘是个好色的女子,对于子女不放在心中,所以不要,说我们年纪正轻,难道自己不会养了吗?天龙一听,原也不错,因此把金羽作为婢子了。

且说素臣见金羽这样伤心,想她小小年纪,就陷在贼人的手里,一时倒引起了无限的同情,安慰她道:“妹妹千万别哭,那么他们可待你好吗?”

金羽道:“总算还没有十分虐待,当初我原不知是盗窟,后来才明白。那时我心中既害怕,又记挂爸爸和姐姐,差不多天天在眼泪中过生活。真是天可怜我,今天叫我遇见了哥哥,这真是我的重睹天日的日子到了。”

素臣道:“媚娘丈夫叫天龙,天龙现在可死了吗?”

金羽道:“天龙是三个月以前被一个人打死了。媚娘这个不要脸的淫贱女子因此就无恶不作了。哥哥,等会儿她来了,你千万要当心,不要上了她的圈套才好。”

素臣点头道:“这个我理会得,妹妹尽管放心。”

金羽忽又问道:“哥哥,你知道我的爸爸和姐姐现在都平安着吗?”

素臣听了这话,陡然想起未公,不觉长叹一声,含泪低声道:“妹妹,可怜你爸爸已经死了……”

金羽一听这话,小心灵中顿时感到一阵剧痛,叫了一声爸爸,竟是昏倒地上。素臣大吃一惊,连忙把她抱在怀里,捏住她的人中,叫喊妹妹快醒。良久金羽方哭出声来道:“苦呀……我的爸爸永远不能见面了。”

素臣给她拭泪道:“妹妹,你轻声些儿,这里不是哭的地方,你快不要伤心。”

金羽这才止住哭,淌泪问道:“哥哥,我爸爸到底怎样死的?那么我的姐姐呢?你也快告诉我吧。”

素臣因把过去的事情,告诉了一遍。金羽哭道:“怪不得几月前,我做了个梦,梦见爸爸对我微笑。这样说来,爸爸竟是对我哭了。”说着,又呜咽不止。

素臣好好劝她一会儿,正在这时,忽听外面有脚步声音,金羽知道有人来了,急忙收束泪痕,跳下素臣的身怀。只见两个喽啰端着酒菜上来,摆在桌上。金羽给素臣斟上一杯茶,滴溜圆的眼珠向素臣一转,悄悄地道:“哥哥千万留心。”素臣频频点头。

不多一会,媚娘早已姗姗而来。只见她已脱去戎装,穿了便衣,更觉体态轻盈,婀娜多姿。笑嘻嘻地喊了一声文爷道:“叫你等候好多时候,真对不起得很,我们坐席吧。”说着,竟已伸出纤纤玉手,来拉素臣。

素臣只觉她手儿柔若无骨,好像糯米团似的,一时身不由主随她坐下。媚娘便亲自斟了一杯酒,送到素臣面前,殷勤劝道:“文爷乃盖世英雄,今日得能驾临敝寨,实在是三生有幸。今特备薄筵,万望文爷不弃,互相痛饮数杯,这真使我感恩不尽了。”

素臣忙拱手道:“说哪儿话来?寨主如此盛情,敢不遵命?但路途辛苦,不宜多饮,还请寨主原谅。”

媚娘道:“那么就少饮几杯吧。”

素臣见她这样相劝,若一味地推辞,她一定要恼怒,但是喝了,又怕其中放着什么毒药。但仔细一想,她果真要害我性命,何必在此时呢?这就大胆喝了一杯。

媚娘又连连相劝,素臣却苦苦谢叩。媚娘见他如此胆怯,便叫金羽上饭,一面笑对素臣道:“文爷只管放心,奴家绝无歹意欲加害于你,你可不必这样不安的神气。”

素臣听她这样说,倒微红了脸儿笑道:“寨主这是什么话?我虽然在此,却安如泰山,怎么会疑心寨主有什么歹意呢?”

素臣这话其中有骨子,媚娘却不理会,扑地一笑,绕过那无限媚意的俏眼,水盈盈地只管向素臣瞟来,同时把那三寸金莲却踢到素臣的脚上来。素臣只装不知,低头吃饭。

一会儿,两人用毕。素臣连打呵欠,意思是催她可以回房。媚娘理会道:“文爷既然辛苦,那么早些儿睡吧。”说着,便嘱金羽好生服侍,就和素臣含笑点头而去。

素臣心中好不奇怪,就问金羽道:“羽妹,瞧她神情,并无什么意外的念头,不知她尚有什么计谋吗?”

金羽凝眸沉思良久道:“哦,是了,今天早晨亦捉上一个男子,关在北书房里,恐怕这无耻贱妇先到北书房缠那个去了。”

素臣因问了金羽山寨上的路径,见时已二更,便叫金羽自去安睡。素臣移步倒身在床,只觉一阵细香触鼻,从被褥里散发出来,令人心魂飘荡。素臣深恐半夜里尚有意外,不敢熟睡。这时忽然起了一阵狂风,竟把房中烛火吹灭。素臣倒是一惊,连忙起身,原来窗门并没有关闭。因走到窗边,只见对面房中灯火通明,似有两个黑影,一男一女,男的被绑在椅上,女的好像全身裸着,一丝不挂。虽然是黑影子,亦显出高高奶峰、纤纤细腰、圆肥臀儿,十足的曲线美来。素臣暗想:这对面房中一定是北书房了,这不要脸的淫妇,竟淫到如此地步,真所谓丑态毕露了。心中好不恼怒,恨不得立刻飞身过去,挥剑把她一斩两段,方消心头之恨呢。

正在这时,忽见那女子黑影,直扑到男子的身上去,这就听得一阵粗暴的声音大骂道:“好个不要脸的女子,胆敢如此调戏于我,我景爷素来不好女色,不要说你脱得一丝不挂,不能动摇我的心,即使你再做出淫荡的样子来,我景爷也不会动情呢。贱妇,我瞧你还是早死了这条心,要想景爷答应你,万万不能……”

从夜风中吹送过来,声音是特别清楚。素臣颇觉耳熟,心中好生奇怪,猛可理会,这人自称景爷,莫非就是景日京吗?对了,一定是他。他是个铁中硬汉,素来不爱女色,听了这话,不是他还有谁?但这个憨大为什么也会到这儿来呢?不要我家里又出了什么事吗……想到这里,忽听对面房中又娇声叱道:“你若不答应我,我就杀死你。”

听那男子又咆哮道:“景爷既已被捉,要杀就杀,何必多言?”

媚娘把手中宝剑一扬道:“你果真不怕死吗?”

素臣见此光景,再也忍耐不住,不要真的手起剑落,这如何是好?想到这里,立刻开门出去,寻路到北书房窗口,探眼从窗缝中望进去一瞧,那男子果然是景日京,那女子当然是媚娘了。再瞧那媚娘的骚态,真把素臣气得个半死。她把宝剑架在日京的脖子上,故意把她身子不住地扭着,她那两只奶峰这就不停地颤抖,腰肢摇摆,下身动得更是厉害。这种浪漫行动,实在难以寓目。

大凡一个人的心理,女色多半是欢喜的,不过往往情动的,是为了楚楚可怜,所以爱惜起来。像媚娘这种丑态,不但不足以动人情欲,而且是增加人的鄙视。一经鄙视,心中就觉憎厌,这哪儿还引得起人的爱呢?不过日京他面对着她,到底瞧不下去,只好闭了眼睛。媚娘见他竟是铁石心肠,恨起来就要挥剑斩去。不过自己碰着男子着实也不少,没有一个不顺从我,让我玩弄个畅快,如今遇到这样硬汉,实在还是初见。好奇心动,就把一肚皮怒火,暂时压下,伸出一腿,把那小脚挑起,直向日京胯下按去。

素臣瞧到这里,无可再忍耐了,遂破窗直入,大喝“贱妇休得放肆”,早就一拳向媚娘后脑击去。媚娘把头一低,身子已跃开丈远。这时日京也吓了一跳,睁眼一见从窗外跳进的正是文素臣,顿时不觉喜出望外,大叫道:“文哥速救小弟。”

素臣把手向他绑绳轻轻一拉,早已纷纷断开。媚娘见素臣破窗而入,一时大怒道:“文小子,老娘待你不薄,胆敢破咱好事。今日若不把你一剑两段,定不知老娘的手段厉害。”说完这话,也不管全身是裸,毫不羞涩地跨步赶来,提着利剑,向素臣头顶直劈。

素臣忍不住好笑,伸手把她手腕搁住,腾出左拳,向她胸前就打。媚娘眼快,伸出纤掌,向前一推,这力量倒也不小,素臣的拳儿竟被推缩回来。素臣乘其不备,猛可飞起一脚,向她下部踢去,媚娘丢下宝剑,身子向后退去丈远,齐巧坐在桌上,她便伸手拿起茶壶,向素臣掷过来。素臣叫声来得好,早已接住,反掷过去。媚娘闪身避开,立刻一个大鹏腾空,反扑过来。素臣迎住,两人就大打起来。日京因为两手被绑得麻木,这时已好,亦加入战圈,帮着抵抗。素臣见她果然不弱,一时情急智生,就猛可地把她三寸金莲狠命一踢,媚娘这一痛,真是痛彻心扉,大叫一声啊呀,站立不住,仰身跌倒。素臣、日京同时赶上,各执一只小脚,东西分开。只听媚娘没命地叫喊一声,身子早已被两人撕为两半,鲜血直淌满地。一代尤物,从此一命呜呼。

素臣忙问日京道:“贤弟为何在此?我家中可有甚事?”

日京道:“太夫人甚健,没有什么事。愚弟因汗巾被骗,心中非常抱歉,所以和双人回家后,即又动身出外,立志寻找这个王八道士,同时亦寻访你的宠人。谁知路过这里,竟被捉上山寨。若非文哥到来相救,恐弟必被淫妇所害矣。”

素臣慌又问道:“愚兄顷得友人报说,双人兄病危在即,可真有其事?”

日京道:“双人前果曾有病,如今业已愈可,哪儿有什么病危在即?这次愚弟出外,他还送我呢。”

素臣这才放下一块大石,笑道:“如此恐人传错了。”

日京因问素臣未公病体如何,怎么也会至此,素臣遂也从实告诉一遍。日京听未公已死,很为叹息,听素臣又连得两位爱妾,忍不住又哈哈大笑,连连道贺。素臣笑道:“贤弟且别道贺,我们快设法脱离盗窟吧。”

日京道:“一不做二不休,烧他一捧火,杀他一个不剩,岂不大快人心?”

素臣听了,真觉快人快语,心中大喜,便点头称是。两人走到聚义厅上,悄悄地真个放起火来。一会儿火势蔓延,守夜的喽啰立刻鸣锣,搜集喽啰救火。这时天虎、天豹正在房中搂着女子寻欢,一听警锣大敲,心中都各吃惊,慌忙起身,仗剑奔出。齐巧遇着素臣、日京。两人瞧得清楚,挥剑就劈,四人打作两对。不上三五个回合,天虎、天豹早被斫死倒地。

素臣见寨外喽啰数百名,各执戒刀,围将上来,因大叫道:“众喽啰听着,寨主都已杀死,汝等欲活命者,速即抛刀改过,回家骨肉团聚,以做安分良民。不然文爷宝剑无情,那时悔之晚矣。”这时众喽啰一听寨主都已被杀,蛇无首不行,遂都纷纷跪在地上叫饶。素臣日京把库房打开,所有金钱,都分派遣散,喽啰大喜,俱狂呼万岁。诸事完毕,天已大明。素臣又叫众喽啰齐集场上,好好地教训一番,个个都欢天喜地地回去。

素臣回身进来,见日京拿着火棒还在东点西燃。素臣猛可记得,慌忙问道:“南书房可曾烧去?”

日京道:“已在烧了。”

素臣一听,大惊失色,翻身如飞样地奔去。只见火势甚旺,烟雾弥漫。素臣这一急,非同小可,这就奋不顾身,蹿入室中,奔到后房。只见金羽已昏厥在床,素臣忙将她抱在怀里,急急奔出。怎奈火势已燃至房中四周,无路可走,素臣几乎被烟闷得透不过气,暗自叹道:“此番吾命休矣!”

耳中还听日京在外大喊道:“文哥,你有什么宝贝留在里面?这样火势,你蹿进去,敢是不要性命了?”

素臣心中一急,不觉情急智生,立刻双臂护住金羽,就地一滚,这就直滚到屋外。吓得日京连忙扶起道:“文哥,你真把我急死了。”

素臣深吐口气道:“贤弟,你这一把火不打紧,险些把她小性命都送了。”

日京定睛一瞧,这才见素臣怀中还抱着一个女孩,急问道:“这孩子是谁?”

素臣且不回答,把金羽放在地上,解开她的衣衫,两手给她上下提伸,用人工呼吸法救她。金羽方才悠悠醒来,一见自己身子躺在地上,雪白胸口露在外面。虽然年幼,但女孩儿羞涩乃是天性,不觉红晕了脸颊,一骨碌翻身坐起,见素臣和一个陌生男子在旁,便忙叫道:“哥哥,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素臣见她知觉已清,心中大喜,立刻把她扶起,给她扣上纽襻,告诉她强盗都已杀死,这位景大哥不知妹妹睡在里面,所以烧房子了。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慌忙将妹妹抱出。你回头见南书房,火势不是已穿顶了吗?金羽回头一见,果然火光融融,心中非常感激,便向素臣拜将下去道:“哥哥真是妹子救命的大恩人了。”

这时日京在旁倒瞧得呆了,素臣几时有这样一个小妹妹呀?怎的我从来也没知道?忍不住开口问道:“文哥,这位到底是谁呀?我真弄不懂了。”

素臣笑道:“我给你们介绍,这位就是未公的二小姐。”说着,又向金羽道,“妹妹,这位是我的好友景大哥。”

金羽听了,便笑盈盈向日京福了一福,叫声景大哥。日京这才恍然悟道:“哦,原来就是未二小姐,不知因何也坠在这里?”素臣代为告诉一遍,日京听了,也颇感叹。

三人见东方朝阳已从地平线上直升高空,遂各自背包袱,匆匆寻路下山。金羽早已香汗盈盈,不胜娇怯模样。素臣道:“这里地面冷静,不但没处雇车,连牲口也没有,妹妹怎能步行?还是愚兄抱一程吧。”

金羽憨憨笑道:“哥哥岂不受累吗?”

素臣笑道:“这样娇小身子,宛如黄莺儿一般,也重不了什么。”

说着,就把金羽抱在怀内。走了十余里路程,见前面树梢蓬处,露着一角屋子,日京笑道:“如今是好了,前面一定是酒家,我们先去吃些点心吧。”素臣点头称是。

将近酒店时,金羽要跳下来道:“哥哥,前面人多,你给我放下吧。”

素臣因放她下来,携着她手,三人步进酒店。即有店小二迎上来道:“大爷们请坐里面清洁的。”说着,把抹布向桌上擦了一下。三人坐下,店小二泡上茶,问吃什么。

日京道:“十斤陈酒,一盘烧羊肉,一盘烤牛肉,一盘大葱,都要嫩的。”店小二答应下去。

金羽攀着素臣手臂,问道:“哥哥,能不能送我回家?若能使妹子和姐姐见面,这真叫妹子终身不敢忘哩。”

素臣道:“这个还用妹子说的,难道哥哥把妹妹就抛在路上不管了吗?”

金羽听了,明眸里含着无限感激之意,向素臣凝视许久,忽然淌下泪来。素臣连忙抚着她手,安慰她道:“好好儿的怎又伤心了?”

金羽叹道:“想不到这次回家,竟不能见爸爸的面了。”

素臣听她说出这话,也引起了伤感,不觉长叹一声。这时店小二把酒肉送上,日京高喊道:“大家不要难过了,快喝酒吧。”说着,把酒壶握来,向两人满斟一杯。

金羽勉强含笑道:“多谢景大哥,妹子不会喝酒。”

素臣道:“那么就少喝一些儿得了。”

日京道:“一杯酒总可以喝的,来来,大家别客气。”说着,便握着杯子就喝。素臣见他痛快,忍不住笑了。

三人喝了一会儿,素臣把筷子夹着牛肉,送给金羽。金羽连声谢道:“哥哥,我自己会夹的。”

日京望着金羽,嘻嘻笑道:“未三小姐怎么老喊哥哥?你是该叫一声姐丈哩。”

金羽听他忽叫自己三小姐,又要叫素臣为姐丈,心中好生不解,微红了脸儿,暗自想道:莫非姐姐已嫁给他了吗?一时望着两人,便呆呆地怔住了。

素臣因笑着把素娥和你姐姐已结为姐妹,并已给我做妾,你的鸾姐亦已配人,并有一个嗣兄叫洪儒,统统告诉金羽。金羽这才完全明白,不觉喜滋滋道:“原来如此,哥哥果然还是我的二姐丈哩。”

日京听了,忍不住又哈哈笑了一阵。三人用毕了酒饭,素臣付去钱,叫店小二雇两只牲口,向日京道:“我把羽妹送回家去,不能多耽搁,就要走的,所以贤弟不妨和我同去,大家就有了道伴。”日京听了,唯唯答应。一会儿店小二把牲口雇来,素臣和金羽同坐一骑,鞭子一扬,早已哗啦啦一阵马蹄声向前飞跑而去。

待到了未公家里,时已午后。鸾吹和素娥用过了饭,正在上房里闲谈。一会儿谈到素臣回家后,那位朋友不知可医得好;一会儿又谈金羽妹妹落水至今,已将半载有余,还是杳无信息,想来终是凶多吉少。说到这里,两人又感伤一回。不料正在这时,忽见生素急急地奔来,满面笑容地嚷着道:“如今是好了,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回来了。”

鸾吹、素娥骤然听了这话,都不约而同地站起问道:“你这话可真?三小姐回来了吗?你可是在做梦?”

生素笑道:“真的金羽小姐回来,还有白相公跟一个景相公陪了来的。”

鸾吹、素娥不觉都惊喜欲狂,撞撞跌跌奔出厅来,身子还没到厅上,口里先妹妹妹妹地乱嚷。等到见了面,金羽早已投入鸾吹怀里,姐妹两人抱头大哭起来。

无限伤心地哭了一会儿,素娥因劝住了她们。金羽又和素娥行了姐妹之礼。鸾吹请素臣、日京坐下,未能送上茶来。鸾吹因问素臣羽妹在哪里救得,素臣把经过事告诉一遍。一面又把日京介绍,彼此见了礼。这时金羽倚在鸾吹怀里,絮絮地诉说半年来的所受苦楚。姐妹两人说到伤心地方,忍不住都又呜咽起来。

鸾吹站起要向素臣谢救命大恩,素臣道:“彼此都成至戚,妹妹何必再来客套?”鸾吹只得罢了。

这时日京要向未公灵前吊奠,鸾吹不敢,素臣道:“景贤弟与愚兄情同骨肉,既已到此,理应如此。”鸾吹不敢有违,叫未能开了灵门。日京吊毕,金羽跪在未公灵前,望着未公遗像,连叫数声爸爸,竟哭昏在地。鸾吹、素娥一面哭,一面把金羽救醒。金羽犹纵哭不已,素臣、日京不禁泪湿衣襟。这时洪儒在书房闻声赶出,彼此又都见礼。洪儒自经这场官司以后,果然性情大改,终日书房攻读,步门不出,这也是未公慈厚为人,所以嗣子能悔过自新。

当时请素臣、日京至书房坐谈,素娥扶鸾吹、金羽亦回上房细诉衷情。知他们还未用饭,遂立刻叫厨下备了酒饭,开了出去。洪儒陪他们用过,素臣、日京便要告辞。洪儒苦留不住,就进上房来告诉。鸾吹等三人一听,都急急赶出,前来相劝。金羽更是抱住素臣不放。素臣没法,只得答应暂住一宿。次日,坚决要行,彼此各道珍重,洒泪而别。素臣、日京商量停妥,预备进京一游,并找寻璇姑下落,两人一路进发。

这日到了德州地方,两人下了客店。店小二道:“爷还是进京的?还是瞧大言牌的?若是瞧大言牌的,就替爷预备早饭哩。”

日京一听有大言牌瞧,心里高兴道:“我们就去瞧瞧,究竟这些大言不惭的人有多少力量。”

素臣这次来京,原无目的,今听日京这样说,也就由他。正在这时,忽见店门外走进一个壮汉,日京喜得跳起来,怪叫道:“咦,咦,这不是刘老兄吗?”

素臣定睛一瞧,果然是刘虎臣。这真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虎臣这时亦已瞧见,立刻抢步上前,大叫道:“文大哥,你真找得我好苦呀!这条汗巾你怎么会被一个道士拿去?我妹子还以为文大哥有了什么意外,竟是哭得死去活来。”

虎臣说时,把那幅绣有春风晓日图的汗巾拿出来给素臣瞧,素臣心中明白,日京大吃一惊,顿时羞惭得说不出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