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妈见老实也脸儿变了色,以为真的没有了,急道:“刚才我端夜饭时,不是你亲手藏好的吗?穷鬼终是穷鬼的命,得了一锭银子,怎么就会不见了?”
老实被她提醒,方才记起,立刻向灶下火种内去取了火来,从破棉絮笼子里倒出来,向毛妈一扬,笑道:“别急,别急,这不是吗?”
毛妈立刻伸手抢来,紧紧搂在怀里,笑起来道:“真把我吓掉了灵魂儿,我有一个罐子在床底下,向来有一个钱便藏在内,从没走失,如今还是放在罐子里去吧。”
老实皱眉道:“不好不好,一两个钱不打紧,这是一大锭银子哩,怎好随随便便乱放?万一被贼子偷去了,可怎好呢?我想不如放在笼里,塞向底下去,贼就不得知道了。”
毛妈摇头道:“也不好,贼会偷罐子,难道不会偷笼子吗?”
老实搔着头皮道:“那么除非捏在手里,否则终是不放心,但却不得睡,这真是没法可想了。”
毛妈忽地笑起来道:“有了有了,把些棉絮将银子裹好,揭起草席,拿一条绳子,把银子扎紧在床中间的竹片上,我和你夜夜一头睡,两个身子压住草席,就是有了贼来,也偷不去了。单只怕垫破了席子,却拿什么来过年?”
老实笑道:“你真呆笨,如今有了银子,过起年来,还要买一条布褥子受用哩。这席子就破掉了也不打紧,你又愁苦什么?”
毛妈听了,笑得满额角都是电车路,点头道:“正是,我和你老运亨通,三月前头,那抽牌算命的婆子,要了我一条麻绵,替我抽着一张牌,原说我前世是财主人家的媳妇,守着一柜金银,将来还有好日子过,真个被她算着了哩。”夫妻俩人将银照法藏好,整整欢喜了半夜。
到了次日清早,张老实急急赶进二墙门来,公子已出小厅,一眼看见,连忙把他叫到密室里,连成问道:“事情只得怎样?”老实遂把妻子的主意,说了一遍。
连成满心欢喜,叫他稍等一会儿,他便急到荷姨房中,坐在荷姨的床边,将老实的话述了一遍。荷姨沉吟良久道:“这算计不妥当……”
连成一听,把她拥入怀里,急道:“少年女子,非贪富贵,即恋才子,见了我这般风流俊俏的公子,哪有不情愿的呢?”
荷姨笑道:“大爷有所不知,大凡美貌女子,喜的是有才有貌多情多意的人儿。大爷虽才同子建,貌比潘安,她在黑夜之中,如何知道?和她未识一面,未交一言,有什么情儿意儿呢?所以我说不妥。”
连成道:“我和她见是曾见过的,不过彼此均未说话,而且她也不知我就是公子。黑暗之中,若要向她求欢,那简直是和强奸一样了,这有什么味儿?你想得丝毫不错,这老实真可恶,怎的说这不中用的计策来诱我?”说着,就把她身子捺在床上要走。
荷姨拉住笑道:“大爷这样聪敏,为什么也笨起来?张老实是管园子的人,想得出什么好计策呢?你提起笔来,诗词歌赋全能,为什么不先卖弄些给她瞧瞧?”
连成道:“那么怎样给她瞧呢?”
荷姨瞟他一眼道:“可是又要我来给你想法子了?”
连成把她胸前下身一阵乱摸笑道:“我的好人,夜里谢你是了。”
荷姨扭着身子,咯咯地笑,附了他耳道:“你叫张老实夫妇假说屋子渗漏,请大爷去瞧,那时就好领到那女子房中,门口再预先叫几个家人堵住,使她不便出来。然后大爷低声下气地和她见礼相会,说几句知心着意的话儿,称赞她的姿容,怜惜她的穷困,流露出无限风流温顺的意态,卖弄些锦绣才华,使她芳心暗动,情兴勃发,到晚来然后贴身拥抱……这样一步一步做下去,任她铁石心肠,还有个不依你的吗?”
连成听了这话,猛可把她身子搂得紧紧的,向她颊上的肉儿最好吻下来似的,笑得一张嘴合不拢,打着哈哈道:“卿真巾帼良才,好似闺帷中随何陆贾,令我心花朵朵都开了,晚上一准重谢你。”说着,便急走出房,到密室中来,和老实说了,一面又回到自己房中,换了一身华丽衣服,叫了四五名家人,吩咐了他们,竟直往老实家来。
这时璇姑方在梳洗完毕,石氏巧在厨下,连成即和老实夫妇打个照会,就步进璇姑房来。众家人只放毛妈一人跟进,就都齐站门口,把石氏隔在外面。
璇姑忽见华服少年蓦然直入,一时羞得满面通红,没做理会处,低头凝视自己脚尖。连成见她梳妆后更是艳丽,家中姨娘姐姐一个都及不来她,心中这就愈加爱煞,假意问毛妈道:“这位小娘子何姓何名?向居何处?缘何到此?似乎颇有些面熟,哦,是了,想那日前来,在院子中曾见一面,大概就是了。”
毛妈道:“这是我的表姑娘,姓刘名叫璇姑,向在湖边上住,有些事情,暂住在此。”
连成听了,慌忙向她深深一揖,叫道:“原来是刘姑娘,不知尊驾下降,没叫拙荆前来候得,休得见怪。”
璇姑没法,只得站起还礼。正色道:“屋里狭窄,男女混杂不便,请外面去坐吧。”
璇姑话还未完,忽听李四嫂一路笑进房来,说道:“小媳妇在那边倒脸水,看见大爷身影,吓得连忙撩掉了,两步并作一步地赶来。大姑娘你说什么话?大爷可不是外人,我们都靠着他的洪福过日子,他能进得你我的房屋里来,这便是天大的造化。你看大爷这样的相貌,皇帝也落后,将来入阁拜相、中状元,都是稳稳儿的。大爷又作得一手好文章,前日新考了案首,连明年的解元都捆在蒲包里。你心上有什么事,只要对大爷说一声儿,他便给你摆布得停当。就是姑娘的哥哥去了这么多天不回来,也只需求大爷一句,大爷马上可以吩咐了知县太守,行一角文书,任你琉球日本,跑到海外去了,也会找得转来的。”
连成见来了一个大帮手,心中大喜,笑道:“这位姐姐,年纪又小,人物又好,可惜生在小家,只怕错了对头,若有人提挈,便也配得王孙公子,朝朝寒食,夜夜元宵,受用那风流美满的福气。我是个最有热肠的人,今日有缘,遇见这位姐姐,少不得要给她寻个才貌兼全的少年公子。四嫂子,你瞧像我大爷这样相貌,可也合得过来?不辱没这位姐姐吗?你代我问一点子口风,就好替她留心哩。”
李四嫂忙道:“啊呀,大爷这般相貌,就是走遍天涯,恐怕也拣不出第二个。这大姑娘好不伶俐,她眼中自有分量,怕不知道吗?”
连成道:“相貌固然要好,文才也是要紧的,一有了文才,便风流倜傥,不是土木偶人了。我并不敢夸口,这诗词歌赋,只要有个题目,就直滚出来。除了唐朝杜工部李太白,或者让他一筹,其余的诗人,就也不在我的眼里。”
李四嫂笑道:“大爷也太客气,杜工部李太白恐怕也不及大爷呢。”
连成见她唱得好,乐得心花怒放,这就更吹得响道:“虽然有了才貌,不过还要多情才好,若不知惜玉怜香,一味使着痴公子的性儿,就把那一枝好花,被狂风骤雨都打落了,那岂不可惜?我常想古来多少女子,空自生得聪敏标致,不能遇着多情的宋玉,白白地凄凉愁闷,枉度青春,真是可怜极了。”
李四嫂笑道:“对呀,里边的大奶奶,我们也不敢在她跟前多说多话,这几位姨娘姐儿们,哪一个不喜欢小媳妇的?只要说起大爷来,个个眉花眼笑,说大爷是第一个多情的人,大爷的诗词歌赋,外面没人不称赞,但小妇人是目不识丁的蠢货,却一些瞧不懂。大姑娘是聪敏的人,大爷有什么文章,倒可给她看看,便知大爷是个真正的才子哩。”
连成道:“我的诗集文集,刻在外边人家都读烂了,拿来请教,只恐姐姐不肯相信,如今求姐姐命题,要一首就一首,要十首就十首,还是给姐姐当面考试的好。”
璇姑见两人一搭一挡地吹唱,脸儿涨得血红,却是眼观鼻、鼻对心地呆坐。李四嫂见她不语,就自动手,把桌上摆着的砚墨研起来,一面笑对璇姑道:“最好请姑娘立刻就出十来个题目,大爷就一连地作它十来首诗,教小媳妇见个世面,好在人前去说几句海话儿。”
连成听了,便走至桌边,只见桌上有许多竹纸,纸上蝇头细楷,写许多题目,画出许多日轮月轮,合半规全规的弧矢弦径,切割各线。连成虽不甚懂得其中之奥妙,却也略知一二,早已急了一惊,失声道:“原来姐姐如此聪敏,竟在这里推天算地哩,就是这一笔字,也写得如鲜花一般,叫人爱煞。我的家中,颇多天官之书,因没有传授未曾习学,若小妾们有姐姐这等才貌,我真不惜拜为名师,结为益友,成年成月地在闺中领略教训,还肯出门一步吗?”一面说,一面提起笔来,在一张洁白的绢纸上,写了一律桂花式的情诗。字体狂草,比十七帖还难认。
连成喜滋滋地把这首诗拿到璇姑面前,璇姑急得双泪直流,安然站起,把身子面到壁上,头也不回,耳如聋,口如哑,真是囫囵鸭蛋,无缝可钻。弄得连成伸手拿着这首诗,竟缩不回来。
李四嫂怕弄僵了,忙替连成收篷道:“大姑娘年纪小,有些羞答答不好意思来接,大爷把这诗就放在桌上,停会子她自会看的。待她看过了,才赏识大爷的才华,还怕不拿着纸儿流水般地送到里面去求大爷作吗?”
连成得风便转,把诗放在桌上,轻轻地说道:“我是情重的人,见了大姑娘这样可怜的人儿,我不知要怎样安慰她才好,谁知倒恼了她。好姐姐,别动气,算我的不是吧,过几天准向你赔个小心。”说着,又问毛妈道,“昨日你男人说屋子有漏,请我出来看过,好叫匠人收拾,你可指我看是哪几处。”毛妈听了,连忙东指西点地鬼混一回,连成只好怏怏回去。毛妈、李四嫂亦悄悄退出去了。
璇姑等连成一出房门,就回身把桌上那张诗笺拿过,撕得粉碎。石氏早亦奔进房来,见她要哭的神气,便说道:“姑娘,真把我急死了。这公子真令人讨厌,来吹这没有眼的笛子。方才我要赶进门来,却又被他家人拦住,我又没知里面在做什么,直把我几乎急得要嚷起来,但又恐触犯了他,惹出事来。如今我们是怎样好呢?”
璇姑淌泪道:“我也是这个念头,没有发作,如今只须紧防着他。万一事急,唯命一条而已。”
石氏眼皮一红道:“这才是正理,我从前落在和尚庙中,也是这般主意……但是……唉,我想姑娘若没有和文相公做过亲,现在还是闺女,遇着这等势力的人,拘不过他,贪他才貌,做了他侍妾,也还不甚辱没,强如嫁了村夫俗子,辜负一世聪敏。如今当然是不消说,要从一而终,顾不得性命的了。”
璇姑哼了一声道:“我现在何尝不是个闺女?只一心相许,三夜同床,虽未合欢,已如并蒂。休说文相公圣贤学问,豪杰胸襟,有才有貌,能文能武,比这恶奴相悬天壤。就是一个蠢蠢无才奇形怪状的人,我也只知一马一鞍,心无二念,任他才如子建,貌比潘安,一毫也不能动摇我心的。”
石氏听了,不觉肃然起敬,啧啧称赞道:“姑娘和我性格一样,这才相配是姑嫂呢。”
说着,两人默了一会儿,忽然又道:“怪不得昨夜毛妈两口子喁喁地咕噜一夜,今日公子突如其来,又吩咐家人堵住了门,买嘱李四嫂帮同引诱,可见毛妈夫妻两人已受公子贿赂,要你为妾了。我们孤身两个女子,无从逃避,只有牢守此心,以死自誓,再无别法的了。”
璇姑望着她点头道:“嫂嫂之见,正与我合。我们如今也不必作楚囚之泣,也不必作杞人之忧,更不必和毛妈夫妇讨论,倒安心息意,静以待之。他早发动一日,就是我命该早尽一日,迟发动一日,就是我该迟死一日。或者天可怜,哥哥一旦忽然回来,就可高飞远走,保全身命,交还文相公了。”
两人打定主意,竟像毫没有事的人一样,在张老实夫妇跟前,并不发一言半语。老实夫妇自己虚心,当然更不敢先来兜搭。
且说连成恐事不妥,屡次着人问信,终没动静,心里又欢喜起来,暗想: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一个羞怯女儿,在众人之前怎好和我调情弄意?此时不发心计,可知晚间之行,必然无虑。想到这里,乐不可支,单等晚饭用过,就叫小僮向老实讨了信息,安心等候。
这晚老实果然托故外出,毛妈必要石氏相伴。石氏抵死不肯,倒是璇姑道:“不妨,我主意已定,迟早总是一般,嫂嫂就同在这儿,也不济事,倘若他叫几个家人,把你我一齐捉去,更是厉害。不如任他恶奴自来,见就这般决裂,或者息了念头,固属千万之幸。不然与他拼个死活,亦是大数难逃。”石氏听她说得这样透彻,只得含着眼泪,去与毛妈同睡。
连成在秘室中候至人静,袖着几十两银子,悄悄地走到老实家来,蹑手蹑脚地踅至璇姑房门口,用手推那房门,却并没闩上,连成心中大喜,走进室中。只见璇姑手托香腮,兀自出神,却没听见连成进来。
连成走至前面,深深一揖,温和地叫道:“璇姐姐,你一个人可寂寞吗?小生特来陪伴姐姐。”
璇姑骤然瞧见他果然黑夜到此,一时把心一横,害怕的成分都被愤怒赶走,突然站起,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喝道:“你这人既然知情达理,为何毫无人格?深夜闯入人家闺房,意欲何为?”
连成扑地跪倒在地,央求道:“我自见姐姐,几至废寝忘食,心中爱你,真难形容。我的好姐姐,你就答应了我吧,我绝不待亏于你,将来娶你入府,把你像鲜花样地供养,你可怜我一片痴心吧。”
璇姑急道:“你再不出去,我便叫喊了。”
连成又在袖内取出银子,送到璇姑面前,叫她收受。璇姑气极,把银子接来,向窗外直抛到院子里去。连成见她富贵不能淫,心中暗想:一不做二不休,谅她一个小女子,有多大能力?因骤然扑上去,把璇姑抱住,哼道:“我的亲人,我的宝贝,你再不答应,我要死了。如今迫不及待,只得放肆了。”说着,便伸手去扯璇姑裙裤。璇姑情急,就低头在他臂上狠命咬了一口,痛得连成怪叫一声,连忙放手,欲火早已减了一半。
璇姑得脱,退至壁房,意欲逃出院去,连成伸开两手,口喊“姐姐,你就咬死了我,我也爱你”,就又直扑上来。璇姑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连忙闪过一旁,瞥见桌上放着一把皮刀,她咬紧银齿,伸手拿来,一面大喊有贼,一面早已把皮刀向他戳过去。连成到此,也觉害怕,立刻翻身就逃。璇姑抱着决死之心,非将他淫贼结果不可,这就追了出来。
正在这时,忽然大门外灯火通明,闯进许多人来,只听有女子声音喊道:“请姑娘住手。”
璇姑连忙住步。连成抬头瞧去,顿时大吃一惊。你道这些人是谁?原来却是大奶奶曹氏,带着大姨三姨春红并几个大丫鬟都来了。连成见了大奶奶,好如老鼠见了猫,顿时浑身乱抖。
大奶奶怎么会知道呢?这当然是聪敏的春红暗暗打听出来的。当时璇姑瞥眼瞧见春红,心知是里面奶奶来了,因仗着胆子,提着皮刀,愈加要赶过去刺连成。春红慌忙把璇姑抱住道:“璇姑娘,你千万别动手,我们奶奶来了。”
这时石氏和毛妈也都出来,见事情弄大,毛氏吓得脸无人色,一面连忙搬出两根凳子,让曹氏坐下,又忙请安。曹氏怒气冲冲,向连成大喝道:“好呀,你如今色胆真比天还大了!”连成早已吓得坐倒地上,不敢作声。
曹氏又叫璇姑坐在旁边,向她细细打量,真觉是国色天香,不禁惊喜道:“姑娘贞烈如此,真令人佩服,一切万望瞧在我的面上,饶他一次吧。”
璇姑犹柳眉倒竖,余怒未平道:“若不瞧在奶奶脸上,我不把这个浪子杀死,替我们女界吐气,绝不甘心。”
石氏在旁瞧了,这才放心。曹氏问是谁,璇姑道:“是我嫂子。”
石氏遂也上前请安。曹氏笑着点头,也叫她坐下,暗自想道:果然一对好模样儿。
这时春红又拾来一只元宝道:“奶奶,这个元宝在院子角里,想是爷的物件,不知为何在此?”
璇姑一听,气着道:“想你年纪轻轻,正该力求上进才是,怎的仗着几个臭钱,只想在女人那里占些便宜!你要知道,女人不是个个淫贱的,休想错了念头……”说到这里,越说越气,猛可站起,又要把皮刀去刺他。
曹氏这才明白连成是拿银子去诱惑她的,心中更加佩服,慌又扯住道:“姑娘息怒,待姐姐痛责是了。”
石氏忙也把她皮刀拿去。春红却望着连成抿嘴笑。曹氏回头向连成狠狠数落道:“你也算是黉门秀士,书礼中人,却专门做那种猪窃狗偷的事,一妻三妾,丫头里面收过的还有许多,难道是我不贤,惯做那河东狮吼吗?你既顶了秀才的名目,就该静坐书房,温习经史,以图上进,难道这顶头巾就够你终身了?可不辱没了祖父的脸面?又且公婆只生你一子,更该安分守己,保养精神,免得作病生灾,使他两个老人家在京忧虑。就是你自己也该打算,身子关系非轻,上有父母,下有哥儿,岂止千斤重担,怎还不知爱惜,一味耗损精神?别人会献殷勤撮鬼神,你只道她是功臣,可知道暗里伤了你的阴骘,折了你的寿数,你还蒙在鼓儿中哩!”
连成听了大奶奶这篇正大光明的话,心中也有些懊悔,但二姨的代我设策,她又怎样知道呢?想来又是春红这妮子搬的是非,但也奈何不得,只好哑口无言,受她教训。
这时曹氏又把毛妈喊出,喝道:“你这没心肝的人,见了银子,就会抹煞良心,陷害自己的亲戚,真是老不成材。若非瞧在璇姑娘脸上,定将你送官究办。”
吓得毛妈屁尿直流,伏在地上,叩头道:“这事我一些不知,全是我这老不死的那口子主张,万望奶奶饶恕。”
曹氏喝道:“还不快把那银子拿出交还,你想拿稳了吗?”毛妈两颊像血喷猪头一样红,十分痛心地只好把那锭银取出还了她,又连连叫饶。
曹氏见时近二更,因叫春红把公子扶进屋去,自己又向璇姑道谢,叫璇姑和石氏明天进里面来玩玩。璇姑见大奶奶做事豪爽,心里颇觉痛快,遂也笑着点头。曹氏便领大姨三姨众丫头和璇姑作别回去。这里毛妈把门关上,也无颜和璇姑石氏说话,就悄悄逃进房去睡了。次日老实回家,还和他狠狠闹了一场,转是璇姑和石氏把两人劝住了。
且说春红这夜把连成扶进大奶奶房中,在枕上曹氏又软软硬硬劝了半夜,连成一块顽石也就有些点头了。从此以后,曹氏只不许连成进荷姨房去。荷姨心知自己代设计谋败露,心中非常怨恨,因为不惯独守闺房,就整些细软物件,跟同府中一个壮年仆人卷逃走了。连成气得半死,曹氏倒很快活,对他说道:“你若从今以后,能悔过自新,我就把春红给你收房。”连成听了,这才又满心欢喜,连连答应改过。从此春红便补了荷姨的缺。连成果然不敢再干拈花惹草、偷香窃玉的工作了。
且说璇姑和嫂子石氏在老实家里一住又是半月,仍不见哥哥回来,心中真焦急万状。且见老实夫妇近来口出怨言,如有嫌着两人的意思,璇姑便和嫂子商量,预备到扬州赵家庄的姨母家去住几天,省得被人惹厌。石氏也是赞成,遂和老实夫妇说知。两人也不留她们。到了次日,石氏姑嫂整理行李,动身出门而去。因这一出门,以下便又引出曲折离奇的故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