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文素臣和景日京一路进京,在德州地界的一家客店内忽然遇见了刘虎臣,彼此惊喜交集。虎臣取出汗巾,问素臣如何遗失,当时日京大惊失色,羞惭满面。素臣却微笑问道:“刘兄这汗巾是从哪儿得来?”

虎臣因把过去的事,细细告诉了一遍,又说道:“妹子得了这汗巾,以为文兄遇害,哭得哀哀欲绝,我心中一急,所以动身就上京中来找你了,不想果然找着,这是天可怜我了。”

素臣听璇姑为这汗巾而痛哭,心里也颇伤感,眼皮一红,险些掉下泪来,因勉强镇静态度道:“那么你出外将近半年,她们的生活怎样办呢?”

虎臣道:“这个倒不用忧愁,她们是住在我的表舅家里,且当时身边也还有文哥给我五十两银子呢。”素臣听了,这才放下一桩心事,把汗巾拴在身怀。

虎臣又追问如何遗失,日京听急了,立刻抱拳打拱道:“刘老兄,这事说来惭愧,我真抱歉极了。”说着,便把自己不小心,被道士骗去的话告知。

虎臣道:“这就对了,我们相遇情形是符合的,但我不明白这个道士究竟是什么人,骗老兄汗巾有什么作用。”

三人猜了一会儿,却是不晓得。日京犹抱歉不停,虎臣道:“这些小事,景兄何必挂齿?”

正说时,店小二开上饭,素臣道:“不想今日遇见刘兄,心中痛快万分,非得痛饮不可。”于是又喊店小二拿酒并添杯筷,三人欢然畅饮。素臣又告诉自己经过,虎臣听他又得两妾,心中大喜,举杯相贺。三人直喝到二更,方才各自安寝。

次日饭后,素臣和虎臣说明,三人问了路径,就一路投东门外法轮寺去瞧大言牌。只见一路上男男女女,车水马龙,拥护得了不得,都是瞧大言牌的。出了东门,远远望见一座大寺。寺前一座高台,台前两根旗杆,杆上扯起黄布长旗,看看走近,见那旗上现出斗大的黑字,一边写的是“任四海狠男儿争夸大口”,一边写的是“遇一个弱女子只任低头”。日京笑道:“不想是个女人,这也奇怪了哩。”

素臣道:“你别瞧轻了女人。我前日在丰城,看那两个卖解女子,可真了不得,真也有胆气哩。”

虎臣因问怎么一回事,素臣把江上走索之事说一遍。虎臣道:“这真可算绝技了。”

三人说时,已走近台前,只见东首台柱边,放一双朱红木斗,斗里横着一株红竹竿,竿上五色彩线穿一扇锡边着绫面竖头牌,随风招扬,下写“大言牌”三字。日京瞧了气道:“吾兄若肯出场,便可先打碎此牌,过后上台比了。”

素臣笑道:“天下能人岂止一个?你休说傻话。”

大家抬头瞧去,见一个大匾额,匾额上横着大红全幅彩绸,绸底下露出四个大金字,是“天下无双”。素臣笑道:“这才真是大言不惭了。”

又见台柱上挂着一副板对,上写着“踢倒南山擒白虎,踏翻北海捉苍龙”,再看那台上,却是三个座头,正中一张交椅,高高地架起,在一个盘龙座上,是绣花金红纱椅披,安一个藤心缎边暗龙纹的坐垫。两旁两张交椅,一色披着白丽金椅披,也安着缎边藤垫,后面一字排开四支豹尾枪。东边斜摆一张红柜,柜上天平戥子、纸墨笔砚之类,柜边一字儿摆着四张椅子,西边斜摆着一座架子,插着诸般兵器。台顶席篷密密地不露一些日光。飞角四柱俱用彩绸缠挂,里嵌着铜球铜镜,耀眼生光。下面铺着全场绒毯,簇起九凤奕花色。四面游人拥挤得水泄不通,言语嘈杂。那台的四周,远远地搭着篷帐,卖那花酒吃货。也有星卜挂招,也有走方卖药,更有撑着红伞卖糕饼的,嘴里高声喊叫:“一个大钱一块!”那些卖糖果的,掂着那铜甄孩响作一片,闹得人心发嘈。

进寺看时,那山门大殿,虽然高大,却是倒败,只有几个乡里妇人在殿中拜泥佛,数木罗汉。看那募化装金的南海观音。几个晦气脸的和尚跟着要钱,并无热闹。走出寺来,对着擂台,又是一座小方台儿,也挂彩红,却是没匾对扎缚,很是平常。中间设着两个座儿,却有一张公案,围着一条朱红桌围。

三人正看得完,忽听得人声鼎沸,远远地纶旗摇曳,鼓乐喧哗。两支头号高一声低一声地吹将近来。几对枪棒过去,只见前面两个女子,骑着白兔也似的细鬃白马,后面一个道士,骑着黑虎也似的滚毛黑马。

素臣定睛细瞧,猛可记得这两人正是丰城江中所见的人。奇怪得很,这厮怎么又到这里来作怪了?再瞧那女子有六七分姿色,看那个道士,竟是黑字煞星临凡,样子非常怕人。后面喝道之声,又是一位官员过来,掌扇上写着德州副堂。不多一会儿,各都上台去,那道士便向擂台上居中高坐,两个女子列坐两边。那官员坐在小台左边,看上去约四十左右年纪。一个金黄面孔,嘴上搭着几根燕毛短须,一手拿着白纸折扇,一手撮着青纱圆领,不住地乱扇。

正在这时,只听得小台上两支头号齐齐地掌了三声,便发起擂来,擂了三通鼓,那台上的人,齐齐又发了一声喊,把台下众看客的嘈杂都怔住了,静悄悄地没有一些儿声息。只见那道士掀起胡须向台下大声扫话道:“贫道兄妹三人,在四川峨眉山学道,奉峨眉真人法旨下山,普度通晓法术、精熟武艺、练习拳棍之人,同归大道。列位看官,不可当面错过,果有英雄本领,即请上台。”道士说毕,台上人又齐齐发一声喊。

只见台下人丛中早挤出一条大汉,跳上台去,那道士立起身子,把手一摆道:“请坐柜上。”那大汉便向柜内坐下。那柜上一个人敲着天平,大汉在身边就摸出四五锭小银子。那柜上人撩下天平,提出戥子,秤了一秤,在柜内取出一封银子,问了大汉,拿纸笔写了些什么,叫大汉画了押。一个走下台来,如飞到小台上连银递与州同看过,判着日子,压在公座之上。

只听那小台号起,连掌三声,许多人役齐喝一声放打,这边台上众人也齐齐发一声喊,就见那喊声里擂台上右边坐的一个女子,把身上的纱衫裙绦卸去,露出一条元色绉纱抹胸,下穿黄金纱裤,管上扎着紫抽带儿,缠着绿抽裹脚,着一双大红缎子平底凤头鞋。只见这大汉也剥去身上布衫布裤,露着黑漆也似的一身黑肉,两乳上一撮黄毛,一条黑漆生布裤儿,管上拴着蓝布带子,缠着白条裹脚,一双深青色布头班缎子鞋。

两人各立门户,走到身间,那女子两手紧护小腹,卖个上身破绽。这大汉就使乌龙探爪,去抓她杏花桃腮。那女子忽地一闪,蹲着身子,使个喜鹊登株,把一只小脚尖点,觑定那大汉肾囊,假意虚挑。这大汉忙使金鸡劈腿姿势,把右脚尽力一撩。那女子蓦然仰卧,两腿放开,使一个玉蟹舒钳势,向大汉腰胯里生生地一夹,夹得这大汉小便直淋作一堆,蹲在地下,如棉条一般,更是挣扎不动。那女子笑吟吟起身来,慢慢穿裙,这大汉苦奄奄挣下台去,台下众人看出一身臭汗,齐齐喝彩道:“这女子好手段也!”

喝彩声未息,那东边早飞上一个女子,手捻一锭银子,当的一声响,望天平里掷去,把衣裙一卸,就去与那女子放对。素臣仔细一瞧,见那女子就是那丰城江中唱歌走索的一个年轻的,绿抹胸绿裤带绿裹脚绿鞋,一身全绿,宛似仙子凌波。那擂台上左边坐的一个女子就慌忙脱去衣裙,露出鹅黄绉纱抹胸,一条浅紫纱裤,元色抽带扎管,白绫裹脚,穿一双天青素缎鹅顶头衔珠鞋。

那掌柜的人平着银子,取出两大封银来喝道:“快立文契!”

穿绿女子哼了一声道:“打死便了,谁要偿命?立什么文契?”

那道士哈哈大笑道:“来得正好,今日才遇有缘人了。”

那台上左边坐的女子便来接手。绿衣女子也就入步,重新放对。两个女子都使着含杂步儿,紧走起来,一来一往,走有一二十个回合。素臣看台上女子,只辨着招架,已渐渐地招架不迭,香汗盈盈。绿衣女子却身似蛱蝶,毫不费力地穿来穿去,灵活非常。

日京乐得笑道:“这就遇着道儿了,问她还写天下无双的牌子吗?”

话还未完,只见右边坐的黑纱抹胸女子,仍把裙子脱卸,忽地也加入战圈,三个女子丁字儿站着厮打。台下众人俱愤怒起来,只碍着官府镇住,不敢哄闹,却嘈嘈杂杂地议论。

日京和虎臣早已大喊起来道:“反了反了,天下有这样混账的事?”说着,都要飞身穿上去。素臣生恐闯祸,慌忙阻止。

正在这个当儿,突见台下早又飞起一个女子,撞入场中,捉对儿敌住。浑身红抹胸红裤红裹脚,红鞋红带。素臣认得是丰城江中一同唱歌走索的女子,好像是绿衣女子姐姐的一个。这时台下众人,几万道目光都盯住在台上,瞧得出神。日京、虎臣这才吐了一口气道:“终究有人抱了不平的。”

素臣见她们打得热闹,在台上左穿右插,仰后迎前,骨节珊珊,星眸炯炯,金莲簇簇,玉臂纷纷。四朵桃花娇靥,红黄紫绿四色裤儿,闪闪烁烁,参参差差,如黄鹂绕柳,粉蝶拍花,燕子穿帘,蜻蜓戏水。把看的人儿眼光霍霍地都耀花了,哪里还顾得场规,不住地连珠炮也似的喝彩。那州官睁大了眼,落开了口,急切再合不拢来。素臣看那台上女子,脸红颈涨,气乏神亏,看那唱歌走索的红绿女子却是眼明手快,气旺神充,心中不觉也暗暗赞叹。

不料这时又见那道士闭着双眼,牵动嘴唇,念念有词,那唱歌两女子顿时变起脸来,摇摇欲倒的神气。素臣知是道士弄的邪术,想着预备的袖弩暗中助她一弩,除了这个妖道。偏是在未公家里被素娥洗衣服,掉在那边。但此刻若不想法救她,那红绿女子的性命定然不保。一时情急智生,也就不管一切,把肩头一摆,看的众人竟是纷纷让滚,闪落两边,分开一条路来。

素臣抢上一步把东边台柱用力一扳,只听豁喇一声雷也似的大响,如山崩石塌一般,早把柱子扳断,那台便直卸过来。台上的人连桌椅柜架等物都一齐滚落地下。只空了道士一个,挽着西北角上台柱,悬空站立台上。台下跌伤压坏的,惊喊爬滚,四边的人一齐发喊,顿时秩序大乱,如粪窖中蛆虫般地乱搅。

素臣尚欲去救那两个女子,只见已被两个后生汉子背着,如猛虎一般地打开一条血路,往西直奔而去了。素臣因忙回身,找着虎臣、日京,急急回店里去歇下。

日京把大姆指一竖,笑道:“那柱子足有三四尺粗,除了老哥,恐怕再也没有人折得断哩。”

虎臣道:“文兄为什么要把台柱折断呀?那两个红绿女子不是很占优势吗?”

素臣道:“贤弟不知道,那道士在使那邪术害两个女子哩,若不是我把台柱拉倒,恐怕那女子的性命就有危险了。”

虎臣、日京方才恍然悟道:“怪不得道士念念有词,这真不要脸的东西,可惜那两个女子现在不知怎样了。”

素臣道:“不瞒二位说,你道这两个红绿女子是谁?原来就是丰城江中走索卖解的,所以才有这样身手呢。”

三人正在这样说话,忽见有人在门口一探道:“造化寻着了。”

素臣忙看那人,有二十多年纪,走跳江湖的打扮。他向素臣扑地跪倒。素臣大吃一惊道:“壮士贵姓?我与你素不相识,为何如此?”

那人低低说道:“小人解天熊,领着妹子在江湖上走跳,前日在丰城江中蒙爷赏了两锭银子,至今犹感念不忘。今日打擂被妖道暗算,又蒙爷奋力相救,真是小人的重生父母了。”

素臣因恐传扬出去,于己不利,因谎道:“打擂时,我不过在那里闲看,后来台拥倒了,我们就回来了,何曾有什么搭救之事?你莫非认错了人吗?”

天熊道:“人多眼暗,看的人都认是拥倒的,唯有小人看得真切,如今妹子被妖道魔住了,小人本领又低,不敢胡乱,正在干急,忽被爷把小人推开,扳折台柱,救了妹子性命,这是小人亲眼目睹,哪里会认错呢?”

素臣连连摇头道:“不是,不是,你准错认了。”虎臣、日京见素臣不认,心中好生不解,意欲代认,却又怕素臣责骂,所以站在旁边发呆。

只见天熊叩下头去,淌泪说道:“爷不肯承认,真教小人没法。但小人两个妹子,被魔病危,久闻爷是个神医,要求爷去救一救,爷如再不肯承认,小人的妹子就没命了,只是辜负爷一番救拔之恩了。”

素臣听了,大吃一惊,一面把他扶起,一面急问道:“你如何知道我是神医?你妹子可真魔着了吗?”

天熊道:“妹子不魔,敢谎着爷吗?那日蒙爷赐赏,小人们感激,问着人都说是一位名医,医好县里老爷的病,请来看龙船的,所以知道了。”

虎臣、日京这就再也忍耐不住,忙道:“既然如此,素哥抱救济世人之志,就答应了吧。”

素臣道:“你叫我医病,何不早说?偏是要牵连着那倒台的事做什么呀?如今也别多说,你快领我们去吧。”

天熊听了,破涕为笑,叩谢不已,立刻领着三人到了一个小酒店中。走进一个房间,又见一个后生壮汉前来跪接。天熊道:“这是哥哥天彪。”

素臣连忙扶住道:“切不要客气。”

这时又从后间走出一个鬓须雪白的老者,素臣尚认得出那天江中走索时这位老者亦在小船中,我曾猜他为父子,不知究竟是谁。只见那老者向素臣深施一礼道:“不知英雄到来,老朽有失远迎,罪甚罪甚!”

素臣连忙回礼不迭,问天熊是谁,天熊道:“是家父解遂良。”

素臣暗想:果然不出我之所料。因也把虎臣、日京和他们介绍,遂良道:“小女现昏迷不醒,万望白英雄垂怜,救治活命,真令人感恩不尽。”

原来素臣和人只说白又李,听他这样说,因叫他引入后房诊视。只见一张榻上躺着两个红绿少女,脸色灰白,口吐唾沫。素臣看了脸色,又把两人纤手握起,垫了书本,诊过了脉,便又走出外间,开了方子,却是大黄牙皂两味,注明分两,又要劈砂五钱。天虎立刻就去买来。

素臣又到里面,用笔蘸饱朱砂,在女子心窝里叠写“邪不胜正”四字,又在字的四围画一个大圈,浓浓地圈将进去,把字迹都圈没了,就是一轮赤日一般。将两味药末用绿豆冷汤送下,只听得两个女子心窝里啯的一声,须臾满腹咕咕地作响,一霎时大小便齐下,泻了一裤的尿屎,胶连着许多痰块,竟是霍然而愈。

众人俱各大喜,天彪、天熊陪素臣到外间敬烟敬茶,遂良出来亦笑谢道:“如今小女是全好了,白大爷真神医也!”

素臣道:“这些邪术伤人,原没有什么稀罕。”

因问老丈是哪儿人,遂良长叹一声道:“老朽本为成和县知县,娶妻朱氏,生两男两女,不幸朱氏早亡,孩子俱喜武艺,因请名师教授。不料五年前老朽因不满上司,以致革职为民。老朽浮沉宦海二十余年,到末了还是两袖清风,因此流落江湖,借卖解以度生。唉,老朽回首前尘,真不胜感叹。”素臣听了,亦觉惆怅。

正在这时,那后房里便娉娉婷婷走出两个少女,遂良忙道:“我儿快来叩谢白大爷救命大恩。”

两少女听了,便盈盈拜倒在地,口称“白大爷,多谢救我姐妹,此恩至死不忘”。素臣忙叫起来,不必客气。两少女就站立一旁,明眸转了转,粉红颊上浮现了浅笑。

遂良指着红衣女道:“这是大小女解碧莲,今年十八岁。”又指绿衣女道,“这是二小女解翠莲,今年十六岁。”

素臣一听“解翠莲”三字,猛可想起,忙问翠莲道:“你可是去行刺杭州靳直太监的侄儿子靳仁的解翠莲吗?”

碧莲、翠莲骤然听了这话,不觉花容失色,遂良和天彪、天熊亦变了脸色。翠莲忽又向素臣跪倒道:“小女正是,爷如何知道?万望爷保守秘密。”

素臣连忙摇手道:“这个我自然理会,你千万别这样,快些起来,不知究系为了何事?”

翠莲站起道:“在爷跟前不敢说谎,可是没有刺着。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姐妹俩在西湖卖解,那靳直太监的侄子瞧着我姐妹俩的解数,他便放了五十两银子,要我姐妹两个去做妾。我们不依,他就送到县里去拶打。我的爸和哥哥因石卵不敌,就连夜逃去。我一时气愤,黑夜里就到他家,寻到一所侧楼口,见那厮和一个道士两个和尚在里面吃酒。我就在楼窗里飞剑进去,却被那道士把手里的筋子点掉。一个和尚从窗口跳出来追赶,我见事不好,就似飞般地跑掉了。”

素臣道:“可惜得很,如今你可知他差有本领的人在外面要拿你吗?”

翠莲忙道:“爷如何知道?”

素臣因把打死头陀,搜出伪檄之事说了一遍。虎臣跳脚道:“啊呀,我也在内吗?”素臣笑着使个眼色,虎臣就也不语了。

翠莲望着爸爸哥哥道:“他们既然各处访查,我们却只顾在外边卖解,将来恐怕难免要着了他们道儿,这可怎么好?”

天熊叹道:“若不卖解,拿什么盘缠?今日又白折了十两银子,两件衣裙。”

遂良自语道:“你姐姐已配张家,我倒可以把她送去,只是你如何好?只要莲儿有了安身处,我和你两个哥哥什么地方不好去混饭吃?唉,可怜的孩子,随了爸爸不觉已苦了五个年头了。”翠莲和碧莲都含羞低头,默然无语。素臣瞧着,也觉可怜。

遂良忽然站起,向素臣打躬道:“白爷在上,老朽冒昧,求白爷一事,万望允诺。”

素臣一怔道:“解老丈说得太客气,你有什么事儿相商,不妨说了出来。我如能办得到,绝不会不肯帮助的。”

遂良大喜,说道:“自丰城江中得了白爷的赏银,心中感激,无时不在想念。今又把小女救起,这真再生父母。二小女虽然生得丑陋,却还聪敏伶俐,鄙意欲请白爷收作婢子,终身服侍白爷,一来报了白爷救命大恩,二来使小女有了归宿,不致于抛头露脸再在街上卖解,给他们缉拿。这事求白爷答应了,老朽没齿不忘。”

翠莲听爸爸说出这话,羞得红云满颊,她那秋水盈盈的明眸,滴溜圆地向素臣含情脉脉地一瞟,拉着她姐姐逃到后房间去了。日京、虎臣听了,心里倒代为欢喜,正欲劝素臣答应,不料素臣却站起谢绝道:“老丈美意,敢不遵命?奈我是有妇之夫,恐有屈令爱。况见死而救,乃人类应有之义务,若因此而望报,这还能算一个人吗?请老丈原谅,此事万万不能允许。令郎刚才说缺乏盘缠,鄙人倒可以帮一些忙。”说着,把鸾吹给他一百两银子,取出五十两来道:“区区之数,不必客气,咱们后会有期。”说完这话,便立刻和虎臣、日京回身走出。谁知天熊、天彪两人抢步上前,对着素臣双双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