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臣正欲跨步走出,忽然被天熊、天彪跪着拦住,倒是一怔道:“两位请起,何必如此?”
天彪道:“恩爷既然不愿,也不用急急就走。”
素臣道:“我并非为了这事而走,实在我们还得干正经去。”
天熊道:“恩爷既救我妹子性命,又慷慨赠银,小人们无论是猪狗心肠,岂有无动于衷吗?恩爷千万不可立刻就走。”
素臣急道:“我不走是了,你们快站起来吧。”天彪、天熊方才站起。
遂良望着素臣几乎要感激得淌下泪来,说道:“刚才爷说出真姓名叫文素臣,不也是檄文中要捉拿的一个吗?那么京中也不是爷久留之地,还是快回江南,老朽挈带子女,即日回家,把爷立个长生位,终日供拜,天下像爷这样好人,实在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素臣道:“多蒙老丈忠言劝告,我实非常感激,我们若有缘的,日后自有再见面的日子,再见了。”说着,便又和遂良等匆匆作别,果然动身预备回家去了。
且说遂良待素臣走后,不觉长叹一声。这时翠莲和碧莲在后房早听得清楚,见爸爸叹气,就走出来劝道:“爸爸何必伤心?女儿只愿终身服侍爸爸百年后,能得一庵修道,以终此身,已是心满意足了。”说到这里,不觉凄然落下泪来。
碧莲见妹妹这样说,气道:“妹妹如何说出这样消极话来?爸爸之所以要文爷收留,是叫妹妹报他的恩,文爷现在既然拒绝,妹妹自可另嫁他人,为什么要遁入空门呢?这不是文爷救了你,反变成害了你吗?”翠莲默然不语,当夜匆匆用毕了饭,一宿无话。
次日遂良预备回南,父子兄妹五个下了船。这日船到闸口歇下,碧莲见翠莲闷闷不乐,遂携她上岸去散心。两人到了岸上,只见前面江边泊着四只官船,打着靳太监的旗号。翠莲是惊弓之鸟,心中暗吃一惊,悄悄说道:“姐姐,岸上耳目众多,有许多不合,我们还是回到船里去吧,省得生出事来,我一个人不打紧,倒累爸爸哥哥姐姐也受苦,心中怎能安呢?”
碧莲道:“妹妹这话不错,但我得打听一下,这奸贼不知又要做什么?这儿停了四只官船呢。”
说着,适有一个童子走来。碧莲因问道:“哥儿,这四只官船是打哪儿去的?里面乘的是谁呀?”
那童子望了两人一眼,嘻嘻笑道:“两位姐姐胆子不小,怎的还敢在街上走吗?这船是由江南一路进京,里面都是标标致致的姑娘。靳公公特地觅来去给东宫太子玩的。像你们这样美丽女子,倘被他们瞧见,一定也要捉进京去哩。”
碧莲姐妹听了,都吓了一跳,明知靳直要谋反,故而先用美人计来蛊惑东宫,两人慌忙退回船里。
晚上,碧莲姐妹心里闷得慌,遂坐一小船,到江心去划着玩。两人抬头,只见碧天如洗,万里无云,一轮皓月,放发出无限清华,映着动荡的江水,水面起了鱼鳞点点的银色光芒。夜风吹来,遍体凉爽。翠莲悄悄道:“姐姐,我们何不划近大船边去望望,看有多少美貌女子在舱中。”碧莲点头说好,两人遂划动木桨,轻轻划到第二只官船旁边。
只见舱里灯光很明,看进去比较特别清楚,果然有许多妇女,都生得柳眉杏眼,芙蓉其颊,杨柳其腰,靠近这边纱窗旁坐着两个女子,更是出色。一个小的愈艳丽无比,实可称得倾国倾城。但她脸上并无笑意,蛾眉紧锁,一排雪白的银齿微咬着殷红嘴唇,忽然回过头来,对天长叹一声,自语着道:“我的素臣哥哥呀,你到底在哪里啊?天空中月儿是圆了,难道我们两人就没团圆的一天了吗?”
翠莲猛可听了这个叹声,虽然她是说得很轻,但因为夜里静寂的关系,所以倒也颇觉清晰,顿时芳心一动,对碧莲叫道:“姐姐,你可听见这个女子的话吗?”
碧莲回头道:“怎的没听见?这女子到底是谁呢?”
翠莲凝眸道:“莫非就是文素臣的夫人吗?”
碧莲道:“这也说不定。不过既是文爷的夫人,为什么却也被他们搜罗去了呢?”
翠莲道:“你知道现在是个什么世界?他和你讲什么公理?只要你生得美貌,他需要用得着你,他便有武力可以把你捉了去,你敢犟得一句嘴吗?”
碧莲叹道:“现在真成个黑暗世界了。”
翠莲道:“妹妹的意思,我们既受了文爷的大恩,正无从报答,如今倒要把这个女子问个明白。倘若真的是文爷夫人,我们应该要设法把她救出来才是,这样我们方对得住自己的良心,不知姐姐以为怎样?”
碧莲道:“妹妹的意思和我正巧相合,今夜已晚,不便行事,我们回去且告诉了爸爸,再作道理。”
于是两人回到船里,把这事悄悄告诉了遂良。遂良欢喜道:“我儿能知恩报恩,这样才对,这船明日一早就要开的,那么我们明日就上岸去住客店吧,早晚可以行事。”大家商量停妥,方才各自安息。
诸位,你道官船里那两个女子,果然是璇姑和石氏吗?却是一些儿不错。两人怎么会被搜罗在内呢?原来石氏姑嫂搬出了张老实的家里,匆匆地到埠头落船,预备到姨母家去住几天。不料在船里遇着一个婆子,四十上下年纪,问起石氏到哪里去,石氏道:“到扬州赵家庄去。”
那婆子笑道:“这真巧极了,我也是到赵家庄去的,这样路上彼此都有了照应。”石氏姑嫂听了,只道路上有了伴儿,谁知这婆子就是扬州蕊香院里的老鸨呢。
船到扬州,老鸨开了舱门,扶着两人上岸。石氏因久未到来,路径有些模糊,老鸨道:“我代两位雇轿吧。”石氏还连连道谢。
三人坐了三顶轿子,约莫有一个时辰,轿子停下,三人出来。石氏、璇姑见地方不像,因忙问道:“这儿不是赵家庄呀!”
老鸨笑道:“这儿是我的家,两位请先到我家去坐一会儿怎样?赵家庄离这儿不过三五里路程,回头我送你去好了。”
璇姑道:“一路上已多承照料,如今又怎好意思来吵扰?”
老鸨道:“刘小姐,别客气,我们都是自己人一样,坐坐也只不过喝口淡茶罢了。”说着,便伸手敲门。
只见门开处,就有许多粉头出来迎接。石氏和璇姑心里一怔,意欲停步,却见老鸨向众人使个眼色,那些粉头这就一哄上前,拉的拉、推的推,把两人拥到屋里,关上大门。
那老鸨坐了中堂,众粉头铺下红毡,叫石氏姑嫂两人行礼。璇姑、石氏方知受骗,一时又急又气,满腔怨愤,都发泄出来,大骂无休,痛哭不止。
老鸨冷笑一声道:“你们若好好听从娘的话,娘绝不待亏你们。倘然倔强不听,哼,休怪老娘不客气了。”
璇姑听了这话,气得柳眉倒竖,凤目圆睁,娇声大喝道:“反了反了,在青天白日之下,汝这恶妇胆敢拐骗良家妇女,这真目无皇法,一旦向官府告发,一叫汝前去吃拶子,也不知皇法的厉害呢!”
老鸨听了,不觉勃然大怒,立刻吩咐剥脱衣裙,拿过马鞭,亲自动手,就狠狠抽了四五十下,骂道:“不先给你个下马威儿,你拿老娘当着什么人哩!”
可怜璇姑、石氏粉嫩的肉儿,怎禁得住她这样狂抽?顿时雪白的肌肤上显出一条红一条青的颜色来。两人起先还会哭喊,直到后来,竟是晕厥过去。老鸨就命仆妇把两人关入房中,用水喷醒。璇姑、石氏呜咽不止,仆妇劝了一会儿,老鸨怕两人寻死,叫老妈子监视。
晚上开上饭来,璇姑、石氏哪里要吃,预备一死完事,因此第二天就恹恹病了起来。老鸨急欲令她们接客,所以只好延医诊治,都说病势危险,老鸨心中着急,暗想:我以为骗进两只活元宝,不要反而赔两口棺材钱吗?这也真叫作大触霉头了。
谁知两人卧病在床,竟拖延了两个多月,直到重阳节后方才略有起色。老鸨又令粉头百般哄劝,璇姑、石氏总不发一言,抵死不从。老鸨意欲再拷打起来,但又怕再拷出病来,还要花医药费,一时也弄得没了法儿。
这夜她跪在两人面前苦苦哀求道:“两位好小姐、好奶奶,两月来我给你也花去了二三十两的银子,却没有替我挣一个钱,你也可怜我吧。只要你能答应我接客,怕我还不把你当作老祖宗一样看待吗?”
璇姑、石氏听了,都哭着道:“我们全是好人家女儿,岂肯做此不知廉耻的丑事?这个念头,你千万打消了,我们是存心一死了事。你若怕赔棺材钱,放出良心来,那么就请你把我们姑嫂两人放了吧。”
老鸨见两人心如铁石,至此真束手无策。把她们放了吧,心中又不舍得被花去的二三十两银子;若养在家里,既不肯接客,那倒不如去养两只狗儿猫儿好吗?狗儿也会看门,猫儿也会捉耗子,叫两人去做些什么呢?因此踌躇不决着又过了四五天。
这日乌龟进来,向老鸨悄悄告诉道:“你不用焦急,我得了一个消息,京中放下几只官船,是来寻觅美人,愿出重金收买。这两个女子既然不肯接客,何不卖了出去?也好得一票横财。”
老鸨正在没法,一听这话,心中大喜,就立刻叫他去办,乌龟答应自去。直到午后,方喜滋滋地回来道:“已经接洽停妥,两个人三百两银子,明天把两人骗出去是了。”
老鸨听了,乐得心花怒放,当夜就对璇姑、石氏道:“我见你们两人也很可怜,既然不肯接客,住在这里无益,明天就给你们回赵家庄去吧。”
两人一听,便叩谢不已道:“娘肯放我们回去,这真使我们感激不尽了。”
到了次日,老鸨就雇了两乘轿,叫璇姑、石氏上轿,抬到官船码头。当由小太监接着,一见两人,果真是天香国色,心中大喜,一面打发了银子,一面叫璇姑、石氏两人到舱内梳洗。姑嫂两人真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后来问了同舱中别的女子,方才明白自己又中了老鸨的圈套。但两人既抱了决死之心,明知啼哭无用,因此也就坦然。
且说翠莲姐妹既和父兄商量停妥,到了次日,便进城落了宿店。天熊、天彪去办了鱼篮等物,买只小船,放在船中。翠莲道:“今天我和姐姐先去探听个确实,哥哥可以不必同行。人多了反累手脚。”碧莲称是。于是两人便下小船,把船划了上来,望着绣凤白旗的官船慢慢地划过去。
将近中舱,碧莲便伸起挽钩,轻轻挽住,翠莲便拿着鱼篮,安着两尾大金色鲤鱼,飞身跳上大船,蹲在船沿上,一手推开纱窗,把头探进窗去,喊了一声卖鱼。那船上各人一来因是女人,二者年纪甚小,三者姿容秀丽,哪里肯撵她开去,都出神地呆看着两人,由她去买卖。
翠莲口中虽喊着卖鱼,但她那双滴溜乌圆的眸珠早已灵活地向舱中众女人打量个仔细。只见昨夜所见的那两个女人,今天却坐在对过,正和自己打个照面。这就紧紧睃她一眼,好像是专和她说话似的喊道:“这河上都是山东人卖死鱼的,我是吴江人,养的好鱼,若是吃过吴江鲜鱼,尝着滋味,不要当面错过了。”
原来这个女子正是璇姑,一听吴江两字已是触心,又听她说不要当面错过,心中更觉奇怪。且又见她只用眼儿频频向自己示意,莫非这个美丽姑娘是文郎叫她来的吗?想文郎半年多不见,哥哥说他进京,或许他如今正在这儿左右,打探我在船上,所以叫那姑娘来送信吗?若果如此,那我和嫂子就有生望了。璇姑眸珠一动,这就有了主意,便直站起身子,急急走近窗边说道:“我是最喜欢活鱼的,你果然是吴江人吗?”
翠莲一听话中有了回音,心中暗喜,想果然是个聪敏女子,因笑答道:“这鱼全靠吴江水生养着它哩,奶奶不信可以瞧的,那鱼还兀是跳着哩。”
璇姑听了,益发信是素臣所使,顿时喜形于色,假作看鱼的死活,一手提那鱼,一面把头低着,却直侧过翠莲的胸前来。翠莲就凑到璇姑耳旁,轻声问道:“奶奶可是文素臣的夫人?”
璇姑听她说出“文素臣”三字,那是千真万确,这就管不得许多,连连点头。翠莲忙又道:“文爷我认识他,特地来救你。晚上人静开了这窗,我有要紧话和你说哩。”璇姑忙又点头。
这时那些女人,也都拥到窗前,有的和翠莲搭讪问话,有的伸手看鱼。璇姑道:“这鱼我甚喜欢,你要多少钱?到舱上去问管事的支取,若有好鱼,再送几尾来,你就去吧。不要耽搁你,误了你的正事。”
翠莲也见人多碍眼,忙说道:“这尾鱼要八十文老钱,谁领我去支吧?”璇姑因叫一个使女领翠莲到船上来支钱。
那管事的是个中年太监,性极风骚,见翠莲在船舱口,不便来调戏,推着要买鱼,已跳下小船去和碧莲勾搭。碧莲怕决散了事,凭他涎着脸儿说些风流,却只是望着他眯眯笑,不作一声。这太监喜得遍体软麻,正欲再进一步摸她手,忽被使女要讨鱼钱,打断兴头,好生不快。却又看着翠莲年纪更小,心里方又喜欢,连连答应,如飞般地跳上大船,骗翠莲到艄去给钱。收了活鱼,一面向腰间摸出铜钱,两只眼睛钉在翠莲脸上,手里把那铜钱颠来倒去,哪里数得清。
翠莲催促道:“公公,快些儿吧。”
太监笑起来道:“好性急的孩子。”因胡乱数了八十文钱,交给翠莲,悄悄把翠莲手心搔了一下。
翠莲发急道:“你这人怎么是这样缠账?咱是好人家女儿,你休认错了人。”
那太监这才放手,让开了路,笑道:“你有好鱼,只管拿来,咱多给你钱好了,你急什么?咱与你是一般样的人,怕我给你吞吃了不成?”
翠莲也不回言,急走出艄,如飞下船,把这事告诉了碧莲,两个便喜喜欢欢地回去了。
碧莲姐妹匆匆走进客店,不料在门框子里正走出一人,翠莲性急,两人竟撞了一个满怀。翠莲慌忙停步瞧时,不觉羞得红晕了满颊,芳心顿时又惊又喜,反而呆呆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道这个人是谁?原来就是文素臣。文素臣怎么也到这个客店来呢?他自和虎臣、日京和遂良等分别后,就回到宿店,算清房饭金,便和三人匆匆就道回南。这天到济宁州地方,时已黄昏将近。三人见前面一座山岭,颇觉险恶,虎臣道:“天色已夜,不便前进,还是找个宿店再说。”
日京指着那边树梢蓬中道:“这边露着一角黄墙,想来定是庙寺,我们何不前去借宿一宵?”
素臣点头称是,三人紧赶几步。就见一座寺院,很是庞大。素臣见是“天道寺”三个大金字,因上前叩门。就有个小沙弥出来问道:“客官可是烧香?天已黑夜,明日早来吧。”
素臣摇头道:“不是烧香,我等三人乃是路过客商,请小师父进内通报一声,可否暂宿一宵?”
小沙弥把三人打量一会儿,点头道:“那么请进内来。”说着,便匆匆奔了进去。
素臣三人早已踱进大殿,只见禅室里走出一个大和尚,向素臣合十。素臣忙亦还礼,问方丈法号,和尚道:“小僧法号了尘,敢问大爷尊姓大名?”
素臣道:“小生姓白名又李,这两位都是我的好友,多承大师父允许借宿,感激得很。”了尘客气一会儿,吩咐小沙弥陪三人到客房里去。
素臣待小沙弥走后,便悄向两人道:“我瞧这了尘生得油头紫面,暴眼赤腮,绝非善良之辈,今夜可要防着些。”
日京道:“果然,小弟见他贼眼溜溜,好像很注意我们的神气,恐怕今夜还有一场厮杀哩。”
于是三人不敢睡觉,各执宝剑,等待动静。约在三更时分,忽听远处有阵女子谑笑声传入耳鼓,素臣好生奇怪,便悄悄开门出来,循声而往。只见西首那边一座房屋,里面灯光通明。素臣叫日京、虎臣两人且停步大殿前的院子里,自己蹑手蹑脚地走近屋边,纵身跳上屋顶,毫无一些声息。
素臣做个燕子入巢之势,两脚翻钩屋檐,从窗缝中望将进去,顿时不觉面红耳赤,悄悄骂声淫贼可杀。原来里面摆着一席酒,桌上山珍海味,十分丰盛,一个和尚正是刚才见面的了尘,他袒胸露臂的怀中搂一裸体女子,你喝一口酒,她喝一口酒,各人用嘴凑合着传递。那女子亦有六七分姿色,颇觉面熟,却记不起是哪里见过。
正在这时,素臣又听得一阵淫声谑浪的哼声,这就见了尘回过头去笑道:“萧道兄,你们别乐得这样厉害呀,回头还要去杀这三个小子哩。”
素臣跟着了尘回眸看去,不觉勃然大怒,原来西边一张炕榻上,还躺着一对精赤的男女,女的全身像一只白羊,男的却是全身像只黑猪,正在腾云驾雾地打着架。素臣仔细一瞧,猛可想起,原来这黑脸汉子和那两个女子就是打擂台的道士兄妹,既然兄妹,怎的可以如此模样?这真比禽兽都不如了。
诸位,你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原来这道士姓萧名玄空,那两个女人,大的叫朱爱英,小的叫杨美英,都是人家孤孀,被玄空骗来,教授了几路拳法,白天里算兄妹,夜里就成了夫妻。都是靳直的心腹人物,出外访查文素臣、解翠莲、刘虎臣等一班人的。这天在德州摆设擂台也是为了这个缘故。所以他见翠莲上台,便说是有缘的人来了。谁知正欲施用邪术伤害她性命,忽然台柱倒了,当时他着官府派兵各处搜查,奈素臣、翠莲早已离开德州了。玄空见搜查不着,遂带爱英、美英回南而来。路过天道寺,因里面了尘和尚是他知己好友,所以进内拜访。了尘见玄空带着两个美貌女子,心中乐得大喜,立刻殷殷招待,住了几天。两人因为知己,且这两个女人又不是玄空真的妻子,所以很慷慨分一个给了尘受用,因此两人日夜饮酒作乐。今日素臣等前来借宿,了尘告诉玄空,玄空猜他就是文素臣,所以定三更后前去行刺,不料早被素臣察破。
且说素臣心头怒火高燃,立刻飞身跃下,和虎臣、日京说知。两人一听,大怒道:“淫贼如此可恶,此时不结果他们,更待何时?”说着,便在地上拾起一块石头,抛入窗中。只听里面大叫有刺客,三人早已破窗而入。只见了尘和玄空已披衣跳起,虎臣、日京抢步上前,手起剑落,美英、爱英正在乐得销魂之间,骤然受此一惊,急欲逃避,哪里来得及?只见鲜血飞溅处,两人的身子早已被虎臣、日京一剑挥成两段了。了尘、玄空见心爱的人儿被杀,这一气不觉暴跳如雷,一个手执宝剑,一个手执禅杖,狠命击来。
素臣等三人见房内地位小,施展不开,就飞身跳出院子,玄空、了尘亦追着出来,五个人就在院子中大战起来。这时寺中警钟大敲,四面涌出百余个小和尚,个个手执亮闪闪戒刀,围杀过来。三人哪里放在心上,剑光起处,只见人头滚滚落地。但是人儿越杀越多,把三人围得水泄不通。正在危急之间,忽然从天空飞进三条好汉,簌簌飞射过来三支银镖,对准了尘、玄空面门射去。了尘、玄空哪里防得到,只听大叫一声,两人都早翻身跌倒。小和尚见师父倒地,都大吃一惊,四散奔逃。素臣一剑劈下,了尘的腹部划破,肚肠流出而死。玄空尚欲挣扎站起,却被虎臣狠命一脚,玄空竟被跌出数丈以外,脑袋撞在石柱上,头破血流而死。
这时三人便放一棒火,那天道寺就燃烧起来。素臣回身连忙向飞进三位好汉叩谢救命之恩,彼此一见,都啊呀起来。原来这三人,一个是闻人杰,一个是叶豪,一个是奚奇。大家各道别后情形,叶豪道:“我们久知天道寺乃是淫恶之地,所以前来剿灭,不料却遇文兄,真是大幸。”
六个人既把天道寺烧了,奚奇等便握别而去。这时天已大明,素臣等三人遂到客店暂住。听说靳直官船停在闸口,便和虎臣、日京出城去看,同时预备雇船回南。不料才出门口,即与翠莲撞个满怀。翠莲固然觉难为情,素臣却也颇觉不好意思,两人这就怔怔地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