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已渐渐地偏西了,四周已笼上一层暗淡的薄暮,院子里那棵高大的银杏树下,放着一块木牌的架子,木牌上有一大圆圈的红色圈子,在红圈子里又有一个小圆圈黑色的圈子,这圈子是只有像瓶口般的大小。离木牌子约五十步远的一丛花枝前,站着一个年轻的姑娘,她手里拿了一柄手枪,闭了一只眼睛,正在学习打靶。这时站在木牌子旁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她在砰的一声响之后,很快地回眸去瞧那木牌子上的黑圈,便笑道:“小姐,很不错,齐巧在黑圈子的中心。”

原来这两个女子便是兰君和阿香主婢。因为没有事情干,所以玩一会儿解闷。当时兰君听了,心里很是欢喜,遂继续又放两枪。这次因大意的缘故,所以只中在黑圈子的旁边。就在这个时候,忽然见外面匆匆走进一个少年,笑嚷着道:“好眼光,好眼光,真不愧是个女英雄哩。”

兰君听了这话,回眸去望,不是别人,却是鹏飞来了。遂向他含笑连连地招手,叫道:“鹏飞,你倒来试两枪。”

鹏飞听了,遂走到兰君的身旁,接过她的手枪,他可不用闭了一只眼睛,只见他把手儿一扬,耳听得砰砰砰三声响亮,忽听阿香在那边拍手笑道:“好啊,马少爷真可不得了,三枪俱中黑中心哩。”

兰君望着他俊美的脸儿,忍不住得意地微笑。鹏飞道:“那也不足为奇,你瞧我反背来试两枪。”

他说着话,把身子背过去,略偏了脸,扬手又是三枪,三枪依然俱中黑心。

兰君笑道:“你有此绝技,何患况大郎不捉获呢?”

两人说笑着,又玩了一会儿,方才携手到里面室中坐下。阿香倒上咖啡茶,兰君悄眼瞟了他一下,微笑道:“你倒知道我话中的意思吗?你就来了?”

“我如何还不知道你的心呢?兰君,慈航没有来过吗?我以为他已经先到了。”鹏飞听她这样说,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子,望着她粉脸儿,俏皮地说。

兰君抿嘴一笑,说道:“也许他一会儿也来了。鹏飞,我想况大郎既然有此本领,当然也不是等闲之辈,所以你千万要随时小心才好呢。”

“那是当然的事,我想此人的眼线众多,不然他何以就知道我和慈航的名字了?”鹏飞想起早晨银箭留字条的事情,他自不免也有些心惊。

两人谈了一会儿,天已入夜,阿香也来开了灯,问:“小姐可以把饭端上来了吗?”

兰君听了,暗想:慈航这人真也奇怪,我想他绝不至于会这样笨的,难道他会听不懂我话中的意思吗?遂含颦沉吟了一会儿,故意问道:“老爷没有回来吗?”

“老爷从局里早有电话来了,说今晚有朋友请客,饭不会回来吃了。太太是在上房里已经吃过一些了,她说小姐和马少爷一块儿吃吧。”阿香听了,遂絮絮地告诉着。

“那么你就去开上饭来吧。”兰君不好意思一定要等慈航一同来吃饭,所以只好点了点头。

阿香于是匆匆地退下去了。兰君待阿香走后,回眸又望了鹏飞一眼,说道:“我想慈航今晚是不会来了。”

鹏飞听她这样说,遂也点头说道:“是的,昨天他不是对他表妹说今天去瞧望她吗?那么慈航一定是被他表妹留住了。”

兰君起初还没有想到这一层,如今被他一提,芳心里这才有个恍然大悟了,暗想:不错,慈航一定到表妹家里去了。其实慈航也太狠心,表妹的人才又不丑陋,而且这么倾心相爱他,昨天他竟如此冷待她,假使我做表妹,也真要气得发抖了呢。

兰君正在想时,阿香已把饭开上来,今夜吃的却是中菜。饭毕,鹏飞向她低低地道:“兰君,我们到外面去玩一会儿好吗?”

兰君含笑点头,说道:“那么你坐一会儿,我到上房去回声妈妈。”说着,嫣然一笑,她便姗姗地步入上房里去了。

鹏飞站起身子,披上了大衣,在室中踱了一会儿,暗自想道:慈航这人也太可恶,既然有了这么一个美丽表妹,还偏要和我夺爱。今天晚上倒是一个好机会,我一定要向兰君好好地表白一番,希望她能答应我,那么彼此岂不是一双两好吗?

想了一会儿,只见兰君披了灰背大衣匆匆地走出来了。鹏飞见她脚下已换了一双银色的高跟,他明白兰君的意思,心里这一快乐,不禁把心花儿也乐得朵朵地开起来了。

“爸爸的汽车没有没回来,我们就这么地踱出去吧。”兰君秋波逗了他一瞥倾人的媚眼,低声笑着说。

鹏飞点了点头,两人走出院子去了。在人行道上,兰君又向他轻声问道:“鹏飞,我们到哪儿去玩呢?”

鹏飞甜蜜蜜地笑道:“我已经知道你心中喜欢到哪儿去玩了。”

兰君瞟了他一眼,哧地笑道:“那么你知道我爱上哪儿玩?”

鹏飞伸手指了指她脚下的银色高跟皮鞋,笑道:“我瞧你换上这么一双美丽的皮鞋,我就知道你今晚一定要上跳舞场去玩一回了,是不是?”

兰君听他真个说到自己的心眼儿里去,这就伸手打了他一下肩胛,忍不住抿嘴哧哧地笑起来了。两人挽手步进北平最富丽堂皇的银都舞厅,只见里面灯红酒绿,充满了脂粉的香气。暖谷生春,使人早已忘记外面的严寒了。

鹏飞和兰君在一个座桌旁坐下,侍者把他们的大衣拿去,又来问喝什么。兰君道:“两杯柠檬茶好了。”

侍者说声是,便退下去了。鹏飞在袋内取出一只白金的烟盒子,抽出两支白锡包烟卷,递到兰君的手里去,笑道:“抽支玩玩怎样?”

兰君接在手里,微微一笑,说道:“现在我们已脱离学校生活了,偶然吸支玩玩,没有关系。尤其像你现在担任了重要的职务,那烟卷当然是更省不了的。”

“可不是?我以为吸烟较之喝酒要好得多。喝酒容易误事,吸烟还能助人思绪的。”鹏飞听她这样说,含笑点了点头,拿出打火机来,先给她燃着了火。

兰君凑过头去,吸了一口烟,笑道:“那也不能一概而论的,假使是你抽大烟的话,这个还会有用了吗?”

“那当然是例外的……”鹏飞笑了,兰君也忍不住笑起来。

这时候音乐台上那班黑人音乐队把爵士乐曲奏得疯狂了一般地兴奋和热闹,使每个青年男女的心弦在微微地震动。鹏飞眼瞧着舞池里对对舞侣相倚相偎在狂欢的情景,他的脚尖也有些痒得熬不住了。放下烟卷,在喝下一口中柠檬茶之后,他站起身子,向兰君弯了弯腰,笑道:“我们去舞一次好吗?”

兰君嫣然一笑,遂盈盈站起,放下烟卷,和他携手到舞池里去了。在南京读书的时候,他们虽然同窗了四年,却并没有上舞场来玩过一次,那么今日兰君和鹏飞跳舞,实在可说是破题儿第一遭。鹏飞手儿按着她的腰肢的感觉正是软绵得可爱,同时胸部的感觉在柔软之中更觉得挺结实的,可知兰君真是个十足的姑娘。因为两人脸部是距离得非常近,鹏飞的鼻子里时时闻到一阵细细的幽香,这幽香绝不是法国上等香水所可以比拟的。他明白这是兰君特有的一种处女香,他心里是不住地荡漾,他的神魂忍不住有些飘飞起来了。舞罢归座的时候,两人相互地望了一眼,忍不住都赧赧然地笑起来了。

鹏飞拿着烟吸了一口,说道:“兰君,我没有见过你跳舞,不料你有这么好的舞艺,不知是打从什么时候才学会的呀?”

兰君却把烟卷丢入烟缸里去,用玻璃杯浇了一些茶汁,笑道:“从前在女子中学读书的时候,和一班同学是常常去跳着玩的。”

“是男同学吗?”鹏飞含笑着问。

“女子中学里有男同学吗?”兰君逗给他一个妩媚的白眼,接着又笑道,“那么你是怎么学会的?”

“我也是从前和同学一同跳会的。”鹏飞毫不假思索地回答。

“是女同学吗?”兰君抿嘴哧哧地笑。

“男子中学里哪来的女同学呢?”鹏飞没有顾虑到这许多,他认为这是一个报复,便也笑着回答她。

不料这可上了兰君的当,噘着小嘴儿,啐了他一口,笑道:“女子和女子跳舞,这是舞厅里随时可以瞧到的,男子和男子跳舞,恐怕我从来也没有见到过吧。”

鹏飞被她这么一提,方才也猛可地理会过来了,这就红晕了脸,弄得无话可答,忍不住哑声笑起来了,说道:“你听错了,我是说和同学们一同到舞场里和舞娘跳跳学会的呀。”

兰君哼了一声,撇了撇嘴,笑道:“那么早可以直接地说是舞场里学会的好了,何必还要绕上这么一个圈子说话呢?”

“那是我因为怕你说我荒唐呀。”鹏飞望着她的粉脸儿,微微地笑。

“我管你这些事?况且一个年轻的人谁免得了这些娱乐呢?”兰君因为自己也是跳舞的一分子,所以她是特别肯原谅他人的。

“不过,我却希望你能管束我,而且我也希望你会爱管束我……”鹏飞很诚恳地说,在他这两句话中当然是含有了深刻的情意。兰君芳心怦怦地跳动着,她的粉脸儿一圆圈一圆圈地娇红起来,秋波逗了他一瞥羞涩的目光,却是并不作答。

鹏飞知道她有些动了心,遂凑过头去,望着她芙蓉出水般的娇靥,柔声地又道:“兰君,慈航和我的爱你,都是一样真挚热诚,谁也没虚伪的情意。所以我知道你是非常左右为难,始终不肯表示到底爱谁。这些我们当然非常地感激你,因为你对我们两人都抱了伟大的希望,所以不情愿在我们任何一个受到失恋的打击而消沉了志气。你是多么多情,你是多么博爱。不过在今日我得向你说一句话,这并非是我出卖朋友,也并非是我离间你们的爱情,同时更并非夺慈航的爱人。慈航有一个表妹,这在南京的时候我们从信中已经瞧到过,知道他们四年前实在是非常相爱。到了北平,我们在车站也瞧到她的人,觉得他的表妹也是一个国色天香的姑娘,而且她爱慈航的程度也可见一斑的了。那么照事实上说起来,慈航实在不应该再来爱上你,因为一个男子是不能娶两个妻子的。他即使得了你为妻,这样使两个青年男女会坠入失恋悲哀的途径,这在良心和道德上说,他都有不是之处。假使他放弃你去爱上表妹,那么你当然也肯答应我的爱了。这样一双两好,岂非人间的美事吗?不过我认为这个责任是负在你的身上,假使你肯稍为待他冷淡一些,他一定会移爱到表妹身上去了。不过你应该明白,你的冷淡他,其实倒并不是为不爱他,正因为爱他的缘故,可以促成他和表妹这一头美满的姻缘,同时对于你自己的终身问题也有了个解决的日子。不然,大家这样地延迟下去,岂不是成个尴尬的局面了吗?兰君你仔细地想一想,为我们终身,为我们前途,不是应该有个这样的办法吗?”

兰君听他说了这么一大篇的话,觉得这话也未始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我爱慈航,但我也爱鹏飞。不过一个男子固然不能娶两个妻子,一个女子当然更不能嫁两个丈夫的。我若嫁了慈航,鹏飞对我是失了恋,而逸仙对慈航亦失了恋。成功了自己的姻缘,使两个年轻男女坠入了失恋的苦海,这在我良心上能够安吗?倘若我劝慈航去爱表妹,同时我也答应鹏飞的爱,这真是两全其美的快事,我又何乐而不为呢?想到这里,不禁频频地点了一下头。因为大家既然已经赤裸裸地说明了,那自然也用不到羞涩两个字了。

正欲向他说自己准定劝慈航去爱上他表妹的时候,不料忽然走来一个艳妆的妇人,她一手搭住在鹏飞的肩胛,一手环住鹏飞的脖子,低下头儿,把小嘴在他颊上就亲热地吻了一下,笑叫道:“我的好弟弟,你哪一日回北平的?怎么也不写个信也通知我呀?”

鹏飞慌忙回头去望,这就窘得两颊发红,几乎木然地愕住了。你道这人是谁?原来就是南京遇见的那个交际花白秋苹。秋苹和鹏飞自从发生过爱情之后,便欲一心一意地想嫁给他,但鹏飞如何要娶一个交际花做妻子呢?所以始终不肯答应,说过去的事情虽然我很对你不住,但仔细说来,到底是你自己的不该。秋苹也明白他是不肯娶自己的,遂要求他继续两人的爱情,就是不做夫妇,做对恋人也甘心的。鹏飞抵不住她的热情的诱引,所以也时常给予她安慰。后来有个北平的富商在交际场中结识了秋苹,便欲把她娶了回去。秋苹因感身世飘零无踪,也不是个久计,虽然嫌他年老,但也只好委委屈屈地跟他上北平来。临走和鹏飞作别,愿结为姐弟,随时通信。鹏飞见她终身有靠,倒代她暗暗欢喜了一阵,就此安慰她几句,各自分手作别。不料鹏飞今日回北平和兰君上舞厅游玩,齐巧又遇见了她。

鹏飞因为秋苹这举动是太热情一些了,这被旁边的兰君瞧见了,岂非要大闹醋海风波了吗?所以他窘得不知如何是好,倒是怔怔地愕住了一会儿。意欲和她翻脸责备几句,又怕秋苹嚷出秘密来,所以只好站起身子,给兰君两人介绍了一回。

秋苹倒是挺大方的,立刻伸过手去,和兰君握住了一会儿,笑道:“花小姐,我这人很放浪,请你不要见笑。”

“白小姐,别客气,请坐吧。”兰君也是个非常重情面的人,她听秋苹这样说,遂含笑摆了摆手,请她坐下的意思。一面却暗暗打量秋苹的装束,真是非常肉感动人。再瞧鹏飞的颊上,却深深地印了一个唇印,他仿佛呆若木鸡似的,大有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一时又好气又好笑。兰君不免想道:这女子一定是个浪漫的交际花。她和鹏飞在过去一定有暧昧的事情,所以才会这样不顾羞涩地向他亲嘴。我以为鹏飞终是个洁身自好的青年,谁知他也是个这样荒唐无赖的人。想到这里,自然非常地生气。其实吃醋也是人之天性,兰君亲眼目睹地瞧此肉麻的情景,她心头如何不要酸溜溜地感到难受呢?所以她站起身子,向鹏飞、秋苹说道:“两位坐一会儿,我一会儿就来。”

鹏飞自然明白兰君是因为生气的缘故,意欲拉住她,但却已来不及,又想追着上去,一时也要顾全秋苹的面子,反正她说一会儿就来的,于是也只得随她去了。不料兰君到了衣帽间取了大衣,匆匆地便走出到舞厅外去了。这真是再凑巧也没有的事了,在奔出舞厅门口的时候,竟会和慈航遇见了。

当时两人见了面,都不胜地惊喜。慈航立刻握住了她的纤手,含笑问道:“兰君,你怎么一个人在舞厅里玩儿?鹏飞呢?干什么一脸的不高兴,鹏飞委屈你了吗?”

“咦,你怎么知道我和鹏飞在一块儿玩儿呀?”兰君听他这样问,且不先回答他,瞟了他一眼,向他低低地反问。

“我已到过你的家,是阿香告诉我的。”慈航在暗暗窥测她愤怒的神色,心中想着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缘故。

“你刚去吗?为什么不早些来我家吃饭?你大概是在表妹家里吃晚饭吧?”兰君因了鹏飞的无赖,使她一颗芳心对于慈航又引起了无限的爱意。

“早晨你不是跟我们说晚上再见吗?所以我在家里吃过晚饭后来的。表妹家里下午去过一次,但四点后就回家了。”慈航听她这样问,遂微红了两颊,向她从实地告诉。

兰君暗想:我早就知道慈航是不会这样呆笨的,不过他依从我晚上来,究竟比鹏飞忠实得多。遂笑道:“我们到另一个舞厅去玩儿吧。”

“为什么啦?兰君,你也得告诉我呀,鹏飞的人呢?”慈航心里很奇怪,望着她此刻有笑容的娇靥,低声地追问。

“管他在哪儿,我想不到他这人有这么无赖。”兰君噘着小嘴儿,哼了一声,恨恨地说着,一面拉了慈航的手,一面便向人行道上走了。

慈航见她这样痛恨的神情,遂很惊异地问道:“兰君,你应该明白地告诉我,他……他……他难道对你有侮辱的行为吗?”

“虽然没有侮辱的行为,不过这种无耻的举动就是给你瞧见了,恐怕你心中也会生气哩。”兰君说到这里,眼前又浮现了鹏飞被秋苹抱住了的一个亲吻,她真感到有些难受,兀是鼓着小嘴儿,连声地冷笑。

慈航见她不肯明白地告诉,这就急了起来,说道:“兰君,你怎么啦?既然他没有侮辱你,那么他又如何地有无耻的行为呢?别闷人吧,好歹不是该向告诉一个详细吗?”

兰君原是气糊涂了,今听他这样问,方才把秋苹和鹏飞相见时的情形告诉。慈航这才有个恍然大悟,遂噗地一笑,说道:“这样说来,是秋苹的不好,岂是鹏飞的无赖呢?我想这位姓白的准是个舞女吧。”

“不管她是什么样人,我想鹏飞和她在过去终有不正当的行为,那么她才会向鹏飞显得如此亲热呢。你怎么反替他辩护呢?”兰君听了,却向慈航如嗔如恨地白了一眼。

慈航倒笑了起来,说道:“我也并非给他辩护,因为以鹏飞铁一样的性情而论,我倒相信他绝不会干这一种事的。”

“你知道什么?英雄就逃不了美人关呢!”兰君俏眼瞟了他一下,但既说了出来,她又感到十分难为情,红晕了娇靥,羞得垂下了粉脸儿,却没有勇气再向慈航瞧了,心里可就想道:慈航到底比鹏飞忠实得多,可爱得多……

不料就在这个当儿,忽然见一辆汽车迎面疾驰而来,汽车里有人大喊道:“表哥,你快来救我啊……”

慈航猛可听了这个喊声,因为时在黑夜,那声音是格外清楚,连忙抬头望去,见那汽车早已飞驶而过了,这就说道:“兰君,那可是我表妹的喊声呀,恐怕是盗匪把她绑了去吧!我们快追上去瞧个仔细。”说着话,瞥眼见前面有家汽车行,遂拉了兰君向前奔了过去,取出局里的执照和汽车行里说明原委,遂和兰君跳上车,拨动机件,遂也向前追踪疾驶了。

“慈航,此去便是西门,想来汽车是出城的了。我们一直开去就是。”在车厢里,兰君向他低低地陈说意思。

“是的,我想这次绑案和况大郎必有连带关系的了。”慈航点了点头,他的两眼只管向车窗外炯炯地注视。汽车开出了城,是一条高低不平的沙泥路,那是一直通西山的。慈航是开足了速力,好像一匹没有缰的野马一样,快得仿佛是一阵风过。

“慈航,你瞧前面不是也有一辆汽车了吗?”兰君低了头,明眸也望着车窗外出神,忽然在那两盏白热车灯的光芒下,发现了前面距离五六丈远处,也有一辆汽车疾驶着,她这就情不自禁低低地说道。慈航已没有回答她话的工夫了,他两手转着车盘,唔唔地应了两声,依然拼命地追驶着。不料就在这个当儿,忽然乒乓的两声响亮,慈航那辆汽车的车灯竟打得粉碎了。因为灯泡打碎,那灯光也就熄灭了。在冷不防之间,慈航和兰君都吃了一惊。

兰君道:“此人射击技能不坏,想来车中定是况大郎无疑的了。”

慈航这时右手在袋中出摸出手枪,因为车灯已灭,前面也就黑漆一片,所以只好向下毫无目的地开了数枪。在他当然是希望打破前面那辆汽车胎的意思。兰君道:“我们却没有想到先开枪,现在车灯已熄,诸多不便,恐怕遭他们毒手,且回去再作道理吧。”

“若就此放弃,那不是太可惜了吗?我想再追一阵如何?”慈航心里想着表妹,他有些不忍,所以不听兰君劝告,依然追踪疾驶,一面扬着手枪,连连开放。前面那辆汽车见后面枪声不绝,遂也拔枪还击。一时枪声大作,不绝于耳。约莫十分钟之间,慈航那辆汽车因为驾驶得过分快速,兼之泥路崎岖,灯光已灭,慈航又只一手把握车盘,一不小心,只听沙沙的一阵响声,车轮向斜而驶,竟直撞到田野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