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银都舞厅里的鹏飞被秋苹这么抱住了吻去了一个脸之后,他见兰君便悄悄地走了,当然很明白她是为了吃醋生气的意思,心里真有说不出的怨恨。意欲向秋苹责备几句,但自己和秋苹到底是发生过肉体关系的人,她所以这样对待我,也无非和我表示亲热的意思,我若责备了她,这固然使她要十分伤心,不过在我良心上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
秋苹是不知道他心中在暗恨自己,所以她在兰君走后,便笑盈盈地站起,拉了他的手儿,说道:“弟弟,好多日子没和你跳舞了,快,我们去舞一次吧。”
鹏飞被她这么一拉,一时竟没有勇气向她拒绝,只好跟她一同到舞池里去了。在跳舞的时候,秋苹还噘着小嘴儿,秋波恨恨地白了他一眼,向他娇嗔着道:“弟弟,你真狠心呀,就这么连一封信都不写给我?要知道我自从和弟弟分别后,我是多么地记挂你啊。”
“我怎么狠心?你不是有了个归宿之地了吗?所以我心里很安慰,也就不来信了。况且我的事情也非常忙,实在抽不出空呀。”鹏飞见她薄怒娇嗔的神情,因为别久的缘故,所以也更会感到美丽一些,仿佛她的全身都具有诱惑性的魔力。
秋苹向他呸了一声,说道:“罢了,忙什么呢?无非天天陪爱人玩舞场,上戏馆子罢了。你以为我得了归宿地了吗?唉,我和这老头儿早又脱离了。”说到这里,她把那条玉臂忽然将鹏飞脖子搂紧,偎在他的怀里,把粉颊儿也贴到他的脸上去了。她还很伤心的样子,连连地叹气,因了叹气的缘故,所以胸部是一起一伏地颤动着。鹏飞感到这秋苹近来又胖了,他真有些情不自主起来了。
“秋苹,你别伤心呀。你怎么好好的又会和他脱离了呢?他虐待你吗?”鹏飞抚着她一丝不挂的背脊,因为秋苹是穿了西服,他全身都感到肉的引诱,所以他也慢慢地爱怜秋苹起来了。
秋苹这才又离开了鹏飞的胸怀,向他逗了一瞥哀怨的目光,她的颊上真有几颗晶莹莹的眼泪,说道:“他家里已有了两个妻子、三个姨太太了,叫我也做他的姨太太,这倒不要说了,而且还不许我出外游玩的。你想,这不是变成死犯了吗?黄金虽多,我又如何能受得了呢?所以我是和他决裂了。我想来想去,只有弟弟最可爱,不知你肯给我一些安慰吗?”说到这里,她又把紧紧地抱住了,伸手去抹着他脸上的唇印,同时她不顾一切地把小嘴去吻他的嘴唇。
鹏飞被她的热情所融化了,他真不知该如何对付她才好,幸而这时音乐已停,于是两人只好匆匆回座了。秋苹见他并没有回答自己刚才这一句话,遂继续问他道:“弟弟,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你今天夜里一定要跟我回家去的呀。”
“那怎么可以?我现在是已经有了公务的人了,回头还要上局子里去哩。”鹏飞有些胆怯,他用冷酷的理智来克服这热烈的情欲,摇了摇头,很坚决地拒绝着。
秋苹自然非常地怨恨,但她又急急地问道:“你现在回北平后到底担任了什么工作了呀?怎么晚上还要去办公吗?”
鹏飞听了,遂附耳向她低低地诉说了一阵。秋苹叹了一口气,恨恨地道:“你现在高升了,所以你就瞧不起我了。你真是个没良心的人。”
“并不是瞧不起你,今天晚上实在没有空,过两天不是可以来瞧你吗?”鹏飞说着话,他的眼睛向后面望,心头可在暗想:这许多时候,兰君为什么还不回来呀?他有些暗暗地焦急。
“那么你过两天一定要来,我的家是六国饭店六楼六百五十四号房间。假使你不来,我可要找到局子里来吵闹的。”秋苹一面向他告诉,一面又向他恐吓着。
“你放心,我一定来的。为什么把家住在饭店里,生活不太贵族了吗?”鹏飞嘴里虽然这么地回答,但他的两眼还是向四周很注意地望。
“这次我和老甲鱼决裂,和他闹到法庭里,法官罚他给我十万元钱的赡养费……”秋苹想到世界上独多这些色眯眯屈死的老甲鱼,她不禁扑哧一声笑起来。
“那就够你花两年了……”鹏飞说着话,他已站起来,又向她说道,“你坐一会儿,我去去立刻就来。”秋苹待拉住他,可是他已奔到舞厅外去了。
鹏飞在舞厅门外张望了一会儿,暗想:莫非兰君就此回去了吗?他急得连搓了两搓手,忽然他有了一个主意,立刻到衣服间一问,方知那件灰背大衣也取去了。他想不得了,兰君真的走了。她走到什么地方去了呢?她难道就生气得这个模样了吗?想到这里,也急忙拿了大衣,披在身上,意欲匆匆也走,忽又想到茶资还没付去,再说照情理上也该去回秋苹一声,于是他又急急奔入舞厅,向秋苹很慌张地道:“秋苹,不得了,局子里发生了事情,我得先走一步了。”说着,又喊仆欧付账。
秋苹听他这样说,倒信以是真的了,遂把他身子推了两推,也很急促地催促:“既然有了公务,你快去呀。傻孩子,还付什么账?难道我就不会给你付的吗?”
鹏飞听了,向她说了两声谢谢,便一溜烟似的奔出舞厅去了。在奔出舞厅大门的时候,他自己也忍不住好笑起来了,但笑过了之后,他又愁眉不展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道:“兰君,兰君,你这个人的醋劲儿怎么也如此厉害呀?你此刻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说到这里,暗想:莫非回家了吗?于是他又想再追到花公馆,不过仔细一想,万一没在家里,这给阿香问起来,叫我拿什么话去回答好呢?这样一想,他又不预备到花公馆去了。因为心头烦闷,所以怏怏地回家来了。谁知一到家里,叔父告诉他局子里真又发生事情了,于是他立刻又回身走出,匆匆到警察局里去了。
那时候局里只有探长王思良在着,鹏飞急问他是怎么一回事。王思良道:“这件案子又是张公馆附近发生的,而且绑的人正是张公馆里的小姐张逸仙。据车夫阿贵呈报,盗匪共有四人,都穿西服,为首一人头戴呢帽,鼻架黑晶镜,人中上还留着短须。我想此人必是况大郎化装无疑的了。”
鹏飞水中捞月了这话,不禁“哟”了一声,说道:“张逸仙小姐……她……她……不是李慈航的表妹吗?”说到这里,又向王探长问道,“那么这件案子局长可知道了没有?”
“我已经打电话到局长府上去过了,说局长宴会还没有回来,大概回来后总可以知道的了。”王思良向他很快地告诉着。
“那么阿贵可曾瞧清汽车的号码,并向哪一方开去的?”鹏飞沉思了一会儿,又低低地问他。
思良道:“当时我亦向阿贵问过,阿贵说因时在黑夜,所以没有注意到这个。至于盗匪的汽车,是向西而开的。”
鹏飞点了点头道:“我此刻到局长家里去一次,有什么消息打电话来给我好了。”
思良答应,鹏飞遂匆匆别去。鹏飞为了公事,所以硬着头皮,又只好到花公馆去了。到了花公馆,走进会客室,只见慈航躺在沙发上,兰君在旁边用红药水给他涂抹额角上的伤痕,一时心里这一奇怪,不禁“哟”了一声叫起来了,忙说道:“这是怎么的一回事呀?慈航,你表妹被绑匪架去了,可知道了没有?”
兰君回眸见了鹏飞,便恨恨地白了他一眼,冷笑道:“待你知道,恐怕你的外甥儿子都要长到八岁了呢!”
鹏飞明白兰君讽刺自己的原因,至少还是为了秋苹的事情,遂不理会她,依然惊讶地问道:“那么你们难道也已经知道了吗?慈航的伤又是怎么回事呢?”
兰君只管用纱布和橡皮膏给慈航敷伤处,并不回答他。慈航笑了一笑,方才向他告诉道:“你在银都舞厅里碰见了谁?怎么这样地肉麻,害得兰君酸溜溜地吃起醋来了呢。”
兰君听了,“嗯”了一声,恨恨地打了慈航一下,笑嗔道:“胡嚼些什么!快起来吧,我已经给你敷好伤处了。”
鹏飞听了,也不禁红了脸,很不好意思地道:“是一个歌女。在南京的时候,我曾帮助她一次事,所以她很感激。因为年龄比我大,所以时常呼我为弟弟。这人脾气就非常热情,其实我们原没有一些儿意思呀。”
兰君回身把红药水纱布放到台上去,向他撇了撇嘴,冷笑一声,说道:“没有意思就香面孔,有意思该怎么样呢?”
鹏飞两颊热辣辣的,竟被她问住了。慈航听了这话,倒是咯咯地好笑起来,遂站起身子,伸手摸摸额角的伤处,向鹏飞道:“我在银都舞厅经过,齐巧遇见兰君恨恨地走出,我问她什么事,她就说你和姓白的香面孔……”说到这里,又忍不住笑了,接着又道,“不料这时忽有一辆汽车驶来,车中大呼表哥救命……”
“那么这大概就是你表妹的呼救声了。后来怎么样了呢?”鹏飞不等他说完,就先这么地问了他一句。慈航于是把追赶的经过的情形,向他告诉了一遍,并且又道:“不料一不小心,我们汽车就斜开到麦田里去了,险些把兰君的脸撞向车窗上去。我因为急忙用手去挡住,因此反把自己的额角撞破了。幸亏这时有几个乡人经过,才设法把汽车开到岸上。那么你如何又知道这一回事了呢?”
鹏飞听了,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两人和匪徒已发生一次战斗了。于是把自己的经过也告诉一遍。在他告诉的话中,当然带着向兰君解释并求恕的成分。兰君却故意和慈航显得特别亲热,鹏飞见了,不免有些气愤,但慈航却十分得意。
这时兰君的爸爸也回来了,他见慈航额上包纱布,惊问怎么了,慈航于是又诉说一遍,不过把兰君、鹏飞吃醋的事情自然不曾提起。
花紫英听了,很愤慨地说道:“况大郎如此作恶多端,那可怎么办呢?”
“我想明天准定和鹏飞坐飞机去侦察,因为刚才虽然没有把他们追获,但至少已可以明白他们的盗窟是在城西的郊外了。”慈航向紫英很沉重地陈说着。
“很好,那么我决定向军间去呈请,把他飞机借用一下。”紫英在室中来回地踱着步,他连连地吸着烟卷,听慈航这样说,便点了点头,表示很赞成的神气。这晚他们商议的结果是这样决定了,于是鹏飞和慈航也就匆匆地回家去了。
第二天清早,慈航匆匆地起身,先到张公馆里去安慰。张公馆里昨晚是闹了一夜,张太太还没有睡过,邦杰也在室中团团地打转,连连地叹气。慈航一脚跨进上房,只见刘之新比自己还要早地也在着了。张太太见到了慈航之后,便叫了一声,又呜呜咽咽地哭起来了。邦杰忙向慈航问道:“慈航,你表妹昨晚被匪徒绑去了,你知道吗?哟,你……你……这额角怎么受伤的呀?”
慈航笑了一笑,说道:“表妹昨晚被绑,我如何不知道?而且我还亲眼瞧见的呢。”
邦杰夫妇听他这么说,不约而同地叫道:“什么?你亲眼瞧见的吗?你为什么不救她一救呢?唉,这孩子被他们绑到什么地方去了?不是叫人太痛心了吗?”
“还不是为了想救表妹,所以才把额角都撞伤了吗?”慈航摇了摇头,却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刘之新在旁边听到这里,遂也插嘴问道:“李先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快告诉我们知道啊!”
慈航于是把昨晚的事情又向众人告诉了一遍。张太太听了,便走上来拉了慈航的手,说道:“好孩子,你真热心极了,我实在非常地感激你。假使你能把表妹救出的话,我一定配给你做妻子,而且把家中的财产也给你承继。慈航,你不是该努力地救她吗?”说着,不免眼泪鼻涕地又落下来了。
慈航听舅妈这样说,一时倒很不好意思,微红了脸,忙说道:“舅妈你快不要这样说吧,匪徒横行不法,我们为地方上除害,这是我们应尽的责任。当然我们是要竭力地破此绑案的,况且盗案不止一处,况大郎这样可恶,岂能给他久留人世?我们局长已呈请军部,借用飞机一架,我和鹏飞一同于今天就得到城西郊外去侦察。”
刘之新一听这些话,便猛可站起身子来,忽然也道:“这是好极了。我想回头也带些人,一同去窥探匪窟,说不定我也可以把张小姐救出来呢。”
邦杰就连连摇手,说道:“刘先生,你怎么可以轻易地去冒险呢?那你如何是他们的对手?这个你千万去不得。”
慈航听之新这么说,心中早明白他是想夺表妹做妻子的意思,这就忍不住暗暗地好笑。只见之新又说道:“那怕什么?我不是也有自备手枪吗?”
慈航见他为了一个女子要去冒这个危险,意欲劝他几句,但仔细一想,我好意劝他,他必定恶意猜我的,那我又何必去遭他抢白?假使他被匪徒杀死,也不是自寻死路吗?这样想着,遂不言语。因为时已不早,所以他便先匆匆地告别,回局里来了。
慈航到了局里,见鹏飞也在,紫英道:“军部已把飞机驶到飞机场,顺便还借给我们一架轻机关枪。那么你们此刻可以动身出发了。”
鹏飞答应一声,遂又拣了两柄来福枪,正欲动身出发,忽见兰君也匆匆地到了,说要一同前去。紫英劝阻她道:“你不要去了,人多了,不是反累赘吗?”
鹏飞、慈航也劝她不要去,兰君一定不依,于是只好答应了她。三人一同到飞机场,只见飞机上已装好一架机关枪。鹏飞道:“我驾驶,你们坐在后面吧。”
慈航点头说好,三人一同跳上飞机,机场里的人把机身推了几步,那飞机就向前慢慢地升到上空去了。约莫一刻钟后,飞机早已驶到城西郊外的上空中了。慈航用望远镜照了下去,只见一块一块的全是麦田,忽然瞧到有一处布满了树林,树丛中隐现数间屋顶,这就向鹏飞道:“你把飞机降低一些,看来这儿可疑得很了。”
鹏飞点头,遂把飞机降低一百公尺。不料正在这时,忽然听得一阵炮声,接连不断地响了起来。鹏飞笑道:“想不到他们早有防备了。我们快开机关枪。”
说时,他把飞机降得更低,一面在四周团团地打圈子。慈航这时在望远镜里也早已瞧到下面树林内有许多匪徒埋伏着,于是他把机关枪一阵子紧摇,只听啪啪的一阵狂响,弹丸好像如飞一般地放射出去。兰君拿了来福枪,也一排一排地放射下去。鹏飞一面也开着来福枪,一面把飞机还降低下去。兰君见了,忙道:“别降低了,炮声很密,怕防危险……”
不料话声未完,突有一颗炮弹击中在飞机的尾端上,鹏飞见机身左右摇了一下,知事不好,连忙又向上高升。兰君忽然叫道:“不好了,后面冒烟了。”
鹏飞听了,遂把飞机向南加紧飞驶,逃出炮位的圈内,向慈航、兰君两人说道:“你们快带降落伞下去,我把飞机慢慢地降下去吧。”
慈、兰两人听了,也觉不错,遂各带降落伞,开了机门,跳下去了。鹏飞于是很快地把飞机逐步地下降,待到了草地之上,他便安然跳下,幸而没有燃及汽缸,于是急将浓烟扑灭,向四周望了望,只见倒是个很幽静的境地,一时暗想:他们两人不知降到什么地方去了。
不料正在这时,忽然听有人叫道:“鹏飞,鹏飞,你快来放我下树吧。”
鹏飞听是慈航的声音,遂急向四周瞧了瞧,却不见他的人影。这就向前奔了几步,高声喊道:“慈航,你在哪儿呀?”
“你向西瞧吧,我不是在树上吗?”慈航很急促地说着。鹏飞听了,急抬头向西望去,果然见慈航落在一株大树的丫枝上,好像荡秋千似的坐着,一时忍不住咯咯大笑起来。慈航急道:“别笑了,别笑了,快放我下来是正经呀。”
鹏飞因为他愈着急也就愈加要刁难他,遂在草地上坐下,在袋内取出一支烟卷,燃着了火,很安闲地吸起烟来了,望着树上的慈航笑道:“我问你,你昨天为什么在兰君面前说我的丑话?”
“天晓得的事情,我只有给你辩护呢。”慈航笑嘻嘻地回答。
“谁相信你的话?你是好人?”鹏飞低了头吸烟。
“你当真不放我下来,我就开枪了……”慈航脸上显出愤怒的样子。说时迟那时快,谁知他真的在腰间拔出手枪,对准鹏飞砰的一声开射出去。鹏飞冷不防听此枪声之后,他心里这一吃惊,不免急得真跳起来了,抬头怒责他道:“慈航,你竟真欲伤我的性命吗?”
慈航听了,却忍不住又大笑起来,把手向后一指说道:“鹏飞,你别发怒,瞧瞧身后这是什么东西。”
鹏飞听了,慌忙回头去望,显在眼帘下的竟赫然一条毒蛇倒卧在草地上,鲜血汩汩而出。鹏飞这才恍然大悟,一时深感其情,遂急将慈航救下树来,握了他的手,紧紧地握了一阵,说道:“慈航,我亲爱的好兄弟,我真太感激你了。”
“别这么说,我们快去找兰君吧,兰君降在什么地方呀?”慈航笑着回答,他显出毫不介意的样子,这句话把鹏飞提醒了,两遂分头大喊兰君。只听兰君在老远地答应道:“我在飞机这儿,你们在哪儿?快到这里来吧。”
慈航、鹏飞两人听了这话,遂循声而往,果然见兰君在草地上正收拾着降落伞。三人见面,俱各大喜。兰君道:“现在我们既知道盗窟的所在,明天就可以派警察前去包围盗窟了。此刻我们快快地回去了。”
慈航、鹏飞听了,点头称是,于是三人依然跳上飞机,开回机场里去了。
三人回到警察局里,时已在下午三时了。紫英见了三人,急问侦察所得的情景如何,慈航、鹏飞遂告诉了一遍,并说盗势浩大,明天得多带警察前去破获。紫英点头称是,一面叫三人快快到附近光明咖啡室去用了午饭再说,于是三人告别走出。
兰君笑道:“那么我们就到光明咖啡室去好好饱餐一顿吧,肚子饿到现在真也叫苦连天的了。”慈航、鹏飞含笑赞成,遂大家走到光明咖啡室坐下,吩咐拿上三客精美西餐并一瓶美国洋酒。大家一面谈笑一面欢饮,不知不觉天已入暮。
这时忽有一个警士匆匆前来向慈航报告道:“刚才张公馆有电话到局里来找大队长,说他们小姐已经脱险,请大队长快快去一次。”
慈航听了这个报告,心中不胜惊异,遂说道:“这就奇怪了,她如何有本领逃回?你们坐一会儿,我先走一步,去瞧个仔细。”
“好的,那么你快去吧。”鹏飞向他低低地催促着。慈航和两人一点头,他便急急地坐车到张公馆去了。
到了张公馆,果然见逸仙已在家里了。她见慈航到来,便握住了他的手儿,很感激地叫道:“表哥,晚上后面那辆汽车果然是你吗?我也早料到的,那时我心里忧愁得真要哭起来。今天我在盗窟听机声轧轧、炮声隆隆,也知道是你和那个同学来侦察了。不料又听盗徒们在外面说你们飞机中了弹,唉,那时我心中疼痛好比刀割。谁知道这时却见之新悄悄地走进来救我,说乘他们正在应战之时偷进来的,于是我们就在草丛中里爬逃出来的呢。之新的胆子真也大极了,他竟会冒此危险来救我,真使人也感激哩。”
慈航听她这样说,一面很替她庆幸,一面问道:“之新现在这个人呢?”
逸仙道:“他因救我,脚也中了枪伤,所以刚才他已回去到医院里诊治了。”
邦杰和张太太也连连称赞之新勇敢,真是一个有胆量的青年,将来的前途可远大哩。慈航听了,心里十分不快,遂匆匆地告别,说道:“表妹既已脱险,当然令人欢喜。不过现在千万小心才是。我局中尚有事情,改天再来吧。”说着,匆匆走出房来。
逸仙知道表哥一定十分生气,所以一路送了出来,在大厅前把慈航拉住了,说道:“表哥,你怎么啦?心中恨我吗?”
“不,我没有恨你。早晨舅妈对我说,假使你能救出表妹,便配我为妻,那时之新也在,所以他竟奋不顾身地前来相救表妹,可见他实在也是爱你到了极点。此刻我见舅父母的态度,当然很有把你嫁他的意思。我想他既救你性命,表妹自然也理应报答他的,所以你还是别执拗吧。”慈航望着她粉脸儿,低低地说。
逸仙因为刚才爸妈对自己也曾经说过这一句话,现在听了慈航的话,心中真有无限的难受,不禁淌下泪来,说道:“不,爸妈虽有这个意思,但表哥昨夜追踪前来,不也是舍命相救吗?所以救出救不出是一个问题,情义总是一样的。所以表哥你别这么说,叫我听了难受。况且他所以能够偷进来相救,还不是全仗你们在上空和盗徒激战吗?表哥,你难道不知道我的心事吗?”说到这里,伏在慈航肩上,不禁泪如雨下。
慈航至此,觉得表妹爱我之情真是无可再比拟的了,遂抱着她身子,也只好安慰了一番,叫她不要伤心,我总明白你的心的。说着,温存了一回,也就分手作别回去了。
这时外面天已昏黑,忽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令人睁眼不得。慈航出了张公馆的大门,抬头见天空中竟飘飞鹅毛般的大雪了,一时暗暗叫道:“天竟落雪了,明天去破盗窟,不是又多一种麻烦了吗?”不料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嗒的一声,有一样东西从远处抛到自己的面前来,低头一瞧,见脚跟旁有个纸团,俯身拾起,透到纸儿,见里面有块石子。慈航把石子丢了,展平纸儿,见上面写道:
慈航小子,上次劝你不要与我作对,你敢忠言逆耳?
今日二次劝告,若再不醒悟,你的性命早晚不保。你若不信,快去瞧你同伴,已被我所杀矣。
况大郎白
慈航瞧了这张字条,心中大惊失色,遂急坐上街车,到警察局来问讯。只见紫英连声叹息,大骂况大郎可杀。慈航听了,更加惊慌,急忙把字纸交与紫英瞧。紫英道:“并没有被杀,只不过兰君被劫,鹏飞受伤。幸而被白秋苹瞧见,业已送入克伦医院去了。你想,那可怎么办?那可怎么办?”
慈航听了忙道:“那么我此刻上医院去先瞧瞧鹏飞吧。”说着,遂回身奔出警察局的厦门,便在雪缝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