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时转身向西去,两个店伙已经跟过来,他立刻带着这两个伙计从东边的一排客房挨间地全吩咐了几句,客人们立刻地把门关闭,有的把灯火完全熄灭,有的把灯拨得也很暗。张德禄一看这种情形,这是本地面有什么事,自己来到这里,虽则有势力,但是一个衙门口久混差事的,走在什么地方,不能落了包涵,叫人笑话,不识相不懂事。并且人家关照在头里,分明对自己这班人很闪面子,什么事绝不向自己这边所住的房间交代官话,这种情形下,个人得尚些身份。他赶紧走向东边厢房车把式所住的那个房间内,向他们说道:“你们把屋中的灯火拨得小些,人家地面上有事,可是和咱们无关,我们全是老衙门口了,别叫人家笑话,咱们一点面子不懂,少出去,少管闲事。”张德禄嘱咐完,回转上房东里间,向陶成也照样地说了声,把灯拨暗了。跟着从里间出来,自己把堂屋的油灯也拨得灯光如豆。这时,他是走向西间内,进了屋,向胡长胜说了声:“把灯火拨下去,别叫它这么亮,地面上大约在店中办案。”胡长胜答应着,大班头张德禄转身出西里间。
他刚出屋门,外面一名伙计手中提着一把茶壶,他一直向东里间走去,这时,张德禄刚要向这个伙计招呼,问他两句话,跟着可走进一个人来,也是扎着围裙,他拉着风门子,向张德禄道:“张老爷,你快着点,本地官人在柜房那里等着你说话。”张德禄在这个猛劲,他也想不到会有别的情形,立刻随着这名伙计就往外走。院中此时黑沉沉的,他跟着这名伙计直奔柜房,柜房那边,也是灯火暗淡。刚到了门道内,耳中突听得上房那里唰啦哎呀的一声怪叫,大班头张德禄赶忙一转身,此时,上房内的响声非常大,咔嚓咔嚓,桌椅折断之声,张德禄口中说声:“不好!”此时,他猛往回下一纵身,这一下子正好,敢情引路的店伙也是乔装改扮的人,他已经猛扑回来,双掌照定了张德禄的背上打到。张德禄毫没提防,自己的身形又是往前纵,这一下子,往前摔出去六七尺远,身后这个人跟踪而上。可是张德禄一个“懒驴打滚”,向北一连两个翻身,已经蹿起来,他幸而腿绷上还有一把手匕子,一转身时,已把手匕子拔下来。可是这个乔装的店伙,竟从背后的衣服内掣出一对判官笔,双笔挥动,向前猛攻,这一来,大班头张德禄想脱身可不成了。
这个假扮年轻店伙的还是许世英,他这对判官笔,是铁扇子侯天化一手把他成全出来,现在尤其放心的,刘德茂、杜兴等被诱出店,他们绝不会回来。闯入正房的,正是许连城、侯天化。这个捕快陶成,他是守在屋中,侯天化趁着屋中黑暗,他们住店也没有多久,虽然全是办案的官人,店中究竟有多少人,他们也知道得不清楚。并且有铁麒麟张凯弄来这身破官衣,大班头张德禄在当时任凭多么精明强干,也没法子辨真假。并且官人进店,不是向他们交接什么事情,对于地面上的人,更是问不着。
在那种时代,茶馆酒肆和招商客店,虽说干这种营业的在地面上全得叫得起字号来,眼皮子杂,认识人多。可是论做买卖,就属他们这种行业受气,只要穿上一件号褂子,就管得着他们,虽然铁麒麟张凯的面生,他来到这个店里,对于店家没有一点打扰,只叫各屋里把灯熄下去,店家没有那种胆量敢问他。这种行为,完全凭随机应变、胆量大,这一来,凤城府这几个捕快算吃了大苦子。
许世英把张德禄诱出去,侯天化他已经闯进屋中,这里是早已踩好了,知道云天柱押在东间。因为现在对于云燕姑是绝不想下手救走,就因为她是一个固执的姑娘,许连城是她公爹,许世英是她没成亲的丈夫,这两个人谁也不能救她。侯天化张凯是得对付屋里的捕快,把云天柱赶紧地先救出去。至于云燕姑本身,就是到了盛京,只要许秀英腾出工夫,她自能下手救她逃出都统府。
这个侯天化一进东间,他手中提着一把热水壶,捕快陶成他也因为进店后没见过这么个老伙计,他立刻站起来,说声:“你干什么?出去。”这个老伙计说了声:“老爷,你这发的哪门子威?给你送水来了。”这个陶成此时觉得这个人似乎在哪里见过,跟着呵斥了声:“不用水,赶紧出去。”他说着话往前走,这个老伙计立刻把这把壶往起一扬,口中说着:“官还不打送礼的,你装的哪门子蒜?”一抖手,这壶水完全向陶成身上泼来,虽则不是煮沸了的水,可也够热的,浇了陶成一身。
这个捕快陶成他原本腿上就带伤,此时一声暴喊道:“张头快来。”这个老伙计抡起这把壶来,照着他砸去。陶成一闪身,可是动手的人收拾他还不容易?一抬腿,噗地一脚,把这个捕快陶成踹得整个的身躯砸在靠后墙的八仙桌上,咔嚓一声,桌子腿全折了。这时,西屋里看守云燕姑的胡长胜,他同时听到院中怪喊、东间动手的声音,陶成也在喊,他伸手把刀抓起来,立刻把靠着后墙一张八仙桌子顺手一抡,整个地挡在门口,这倒是一个办案老手的做法,任凭那边出什么事,他不管,他要保住自己所看守的差事。把刀往回下一抡,向云燕姑厉声呵斥:“往墙角退,你敢动,我先废了你!”这一来,胡长胜他算保住了命。就在呵斥声中,此时东屋一连又闯进两个人来,一个就是许连城,一个是铁麒麟张凯。那个捕快陶成被踹得连桌子全砸翻了,他腰上被磕伤,此时许连城、张凯一进来,张凯一探头,口中说了声“手艺真好”。他可是撤身出来,守在西间的门口,这就是你不动,我不动,因为也要顾全到云燕姑的安全,许连城一纵身,已经蹿上炕去。
云天柱戴着全身刑具,坐在炕里,他何尝不明白?他虽则跟这铁扇子侯天化不认识,连续出事,是很显然。许连城这一蹿上炕来,云天柱厉声呵斥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姓云的可不是这种人。”许连城此时形如疯狂,因为云天柱此时已经躲到墙角,一晃身站起来。许连城噗的一把,把他的铐子抓住,口中呵斥着:“你得跟我们走。”云天柱道:“我愿意死,不能披贼皮。”许连城此时哪还听他这一套?他是练硬功夫的,立刻把云天柱的双臂往起一提,口中说道:“愿意死,找清静地方一块死去,相好的,认了命吧!”他一转身,竟把云天柱的双臂套在自己头上,身躯往起一挺,把云天柱背起来。
此时,侯天化向那个陶成一指道:“便宜了你这个东西,你只要敢动,就废了你,相好的,再见了。”这时,许连城一纵身,已经蹿出门口,侯天化仍然守在门边,提防着陶成往外追。铁麒麟张凯守在西屋门边,他身形一矮,往外一蹿。此时,院中大班头张德禄正跟许世英拼死。这时,忽然靠东边尽头那边所住的两个车把式全是衙门里的人,他们见大班头在院中和人动上手,店门关闭,上房这边一片暴响,一个叫李五的,年轻力壮,他招呼着一个伙伴贾三,悄悄地从屋中溜出来飞扑上房,这两个小子,也是自找苦子吃,他们跑到上房附近,离开动手的人,不至于被打上,两个人一齐地高喊着,猛往上房门口扑来。张凯从屋中蹿出来,往台阶上一落,此时头里这个李五,他见从屋里蹿出人来,猛往前一扑,伸手就往张凯身上抓。张凯哈哈一笑,容得他两手递过来,双掌猛一分,把这李五的双臂荡开,噗地一下,再把他胸前的衣服全抓住,后面那个正往前撞,张凯喝声:“滚开吧!”一抖腕子,把这个李五整个地抛出去,这两个车把式自己和自己撞在一处,全倒在地上。
许连城跟踪闯出屋来,斜着往西一转,已经到了上房转角,立刻扑奔上房后这段矮墙,侯天化跟踪赶到,云天柱现在再想挣扎全不成了。这里通着店房后是一条偏僻的小巷,墙头也不高,侯天化头一个翻上墙头,这时,许连城猛地抓住云天柱的双臂,身躯往起一耸,把他往上一托,竟把云天柱贴着墙举起,口中在低声呵斥着:“姓云的,十几条性命全在你手中,你若不好好地跟我们走,可害苦了我们。”云天柱到此时也叫万分无奈了,他也明着见店房的院中尚在动着手,自己就是拼着死地不走,这种聚众劫掠犯人,柳鹏飞更先行逃走,自己交了案,这场官司没法打,也没法分辩。他不敢再挣扎了,趁势地一提气,身躯一挺,双臂一扬,上面的侯天化已把他腕子抓住,许连城在下面更把云天柱的双腿往上一托,云天柱已被侯天化拉上墙头。下去就容易了,侯天化把他往肩头一扛,一飘身,落在店外,口中招呼着:“老许,走我们的,够时候他们自会脱身。”许连城此时也翻上墙头跳下来,这可仗着墙头不高,看是深宅大院的墙,许连城可不成了,道路是本已看好,如飞地扑奔镇甸外,他们可是仍然往镇甸的东边附近庄稼地内暂时隐身。
此时,那许世英在店房中对付住大班头张德禄,铁麒麟张凯是监视住上房门口,为是容得带着云天柱脱身。那个许世英他一对判官笔跟张德禄缠战,就为是把他绊住了。这时,张凯知道人已经走了,往前一耸身,蹿了过来,向许世英喝了声:“退。”这个大班头张德禄,他是安心拼死,自己这份差事算完了,所以许世英往外一纵身,张凯往前一扑,他现在不管是任何人,只有下毒手,口中喊着:“好匪徒们,张老爷和你并骨了!”耸身往前一纵,这把手匕子照定了张凯胸前戳来,许世英此时可早已纵出去。
张凯容得他手匕子递过来,一晃身,手匕子已经扎空,右腕往起一翻,照着他脉门上便切,口中还喊着:“打。”这个大班头张德禄刀递空了,自己赶紧右臂往下一沉,躲张凯这一掌。可是张凯的身形像风车一般,左脚尖顺着地面一滑,唰的一转,口中喊着:“撤手。”张德禄正在把手匕子沉下去,往回一带,一反腕子,再向张凯的肩头上扎时,人已经转出去,“撤手!”二字出口,张德禄再撤手匕子,哪还来得及?这一下,正被张凯掌缘切在他腕骨上,当啷啷手匕子落地。张德禄咳了一声,他顾不得腕子的疼痛,这次全身的力量用足了,整个的身躯猛力向左一晃,双臂抡起,他是硬往张凯的身上撞来。张凯口中喊声:“好家伙。”
张德禄的身形扑到,张凯往右一晃肩头,上半身撤出去可是下半身并没动,这一铁扫帚,左腿一横,只用了七成力,往张德禄的双腿上一撞。张德禄的式子过猛,这一下子,身躯整个向前摔出去。他的身躯往前一栽,铁麒麟张凯右脚一撤招,向后一甩,脚尖子已经找住他右脚只撤出半步去,身躯已长起,这个老朋友手底下倒是真个厉害,他口中更喊了声:“别拼命。”噗地一把,竟把张德禄背后的衣服抓住,猛往后一带,口中说声:“相好的,摔破了脸,怎么去领赏?你这儿凉快吧!”往回一振腕子,把张德禄倒甩在地上。这一来,倒是真把张德禄饶了,他若是俯身摔下去,就是摔不死,头脸全得受重伤。此时,上房门边被摔的两个车把式挣扎爬起往外跑。张凯一耸身往他们面前一落,口中呵斥声:“要命的,老实待着!”双手一扬,这两个车把式吓得倒坐地上。张凯哈哈一笑道:“就是这点本领!”随着往起一耸身,一个“旱地拔葱”,已经翻上正房的屋顶,在檐头上一回身,向下招呼道:“大班头,得罪了,借你的嘴带个话,刘德茂、杜兴这两个匪徒,叫他等着张老大的,早晚还要收拾他,不服气,咱们前途相见。”一转身,越过后坡,翻出店外。这个凤城府大班头张德禄,真是丢人现眼,他们这次事弄得真叫一败涂地,自己还无法声张,拿势力找地面,好歹也是凤城府的大班头,不过多找一份难堪,叫人家几句话就给堵住了。黑心刘德茂、水上漂杜兴回到店中,这可好,谁也不用埋怨谁,全够难看的了。
刘德茂问明了大班头张德禄出事经过之后,他这次真比虎头湾受辱还厉害,那时不过是一个水面绿林,栽跟头现事,离开那个地方就完。现在这场事,干吃哑巴亏,苦在心里,并且回盛京真有些无法交代了。黑心刘德茂却悄悄地把杜兴叫到一旁,两人互相计议了一下。他们知道现在是十分不利,彼此全互相告诫着,对于凤城府所来的官人,一句话不许抱怨了,把事情完全承揽到自己身上,中途别挤出别的事来。倘若对于大班头张德禄等一个应付不好,他们就许弄个畏罪潜逃,弟兄二人的两条命,恐怕也要毁在他们手中。黑心刘德茂竭力地嘱咐杜兴好好地笼络凤城府这五个人,只要到了盛京,自有办法,刘德茂可也没说出怎么办法来,所以他们对于张德禄等全是好言安慰。店中虽则出了这些事,店家是提心吊胆,这伙官人倒好,绝没发作,也没在店中出别的花头,向他们讹诈。连掌柜的带伙计像敬天神一样,伺候他们一整夜,算是第二天一早,他们上路,店家才把心放下。
现在黑心刘德茂一路上谈笑自若,他好像没有这回事一样,也不再追缉逃犯,只有催着紧赶路,现在容易防卫了,这么多人,看守着一个姑娘,一直地过了太子河,奔黑紫山、十里河,安然到达盛京。张德禄和手下捕快们是愁眉不展,他们是一直地奔都统府,到了都统府之后,刘德茂、杜兴他们是本衙门的人,一切事完全得由他们二人去安排交代。大班头张德禄跟四个捕快在前面差官房提心吊胆地等着。他们到盛京的时候是很早,也不过中午过后。要知道黑心刘德茂怎样交代劫囚的事,请注意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