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天星崔秀见从西边烟雾中涌起一人,他一振腕子,这两支丧门钉全打出。究竟这是一个白天,张凯往南头上一翻,明知道上面有这个死对头,更辨别出他停身所在,上面可有四十名骁勇善战的官兵散布开。张凯一扑上来,有一名头司把总,年岁也轻,手底下也快,他先前是俯下身躯,察看来人扑上来的所在,此时就是他头一个一耸身蹿过来,这一刀照定了张凯砍去,式子是真猛。可是铁麒麟张凯右脚一点稳了岗头,身形往上一踊,这口刀砍到,张凯身躯往岗头上又一扑,刀砍下来,左掌往起一翻,一个“推窗望月”式,把这个头司把总的腕子抓住,自己的身形猛往前一蹿,却往西一带这个小武官。张凯对于这班弁勇官兵不到不得已时,不愿意妄杀一人,就没肯往山岗下甩他。可是过天星崔秀丧门钉发得太疾了,这一下噗噗的两声,这个头司把总一声惨叫,已经死在崔秀两支丧门钉下。
上面几十名官兵齐声呐喊,过天星崔秀也是往这边扑过来。铁麒麟张凯身形已经往南蹿过来,离开岗头,烟雾已散。崔秀一下子扑空,他一斜身,口中喊声:“你还想往哪里走?”他耸身一纵,飞扑过来,鸡爪双镰照着铁麒麟张凯的背上砸下来。张凯一个“玉蟒翻身”,身形倏往右一转,双镰砸空。张凯一个“大鹏展翅”式,抖右掌向过天星崔秀右肋上劈来。这崔秀双镰砸空之下,身形往左一带,双镰顺势往右边一提,向张凯的右臂上掳来。
此时,背后一股子劲风扑到,侯玉的龙头凤尾鞭砸下来。过天星崔秀觉出背后的式子太猛,他赶紧肩头向左一晃,双臂用力一带双镰,身形向左一纵,叭啦的龙头凤尾鞭砸在岗头上。可是侯玉好容易盼到遇到他,这一鞭没砸着他,腕子上一用力,凤尾鞭的龙头带着岗头上的碎石猛卷过来,身形是随着鞭式往上进。这个小子此时简直是不要命了,他绝不管过天星崔秀的双镰封闭,他是连续进招,“三环套月”式,凤尾鞭随着崔秀的身形抖过来,龙头向他的脊背上猛点。崔秀身形纵出去,斜翻身双镰向后一掳,他是想用鸡爪尖子把鞭身掳住。侯玉此时再不容他还招了,一振腕子,鞭身往回一撤,一个“玉带围腰”,向他的腰上就缠。过天星崔秀身形往地上一扑,侯玉此时是咬紧了牙关,这一招递出去,式子就没撒足了,身形用足了力,全身从右向往,猛一转,这一式子把力量灌足了,鞭随人转,这条龙头凤尾鞭一个“老树盘根”,整往过天星崔秀的下盘扫来。这个老贼他闪避得快,身形扑得疾,可也就吃了大亏。侯玉这一猛抽招,他再想往右纵身,哪还走得开?唰啦的,凤尾鞭鞭身的前半截往崔秀的双腿上一卷,侯玉的身形已然翻过来,一抖腕子。这个崔秀哎哟一声摔了出去。侯玉往回一撤鞭,向自己身后一甩,猛往起一抖,依然是用足了力,这一下子要把他砸个头颅粉碎,骨断筋折,他已经逃不开了。可是侯玉这条龙头凤尾鞭往下一落,噗的被人一把抓住,他刚用力往外一夺,这才看出竟是铁麒麟张凯。
侯玉急得跺脚道:“老师傅,这个东西还留得么?”张凯哈哈一笑说道:“好小子,见好就收,留着他这条狗命还有用呢。你看,官兵这就过来,抬枪手挡不了,走。”那个过天星崔秀虽则没死在侯玉的鞭下,不过这一下子也够他受的了,大约他腿已摔折,因为他两次挣扎,没站起来。张凯把侯玉的鞭一撒手,扭头道:“姓崔的,你好厉害,可是你依然没一网打尽,老爷子先走了。”岗头那边呐喊杀声,果然全扑过来,更有人喊声:“开枪,打,打!”铁麒麟张凯带着侯玉嗖嗖地一连几个纵身,已经找到隐蔽身躯之处。
扑过来的那队官兵一发现崔秀受重伤,他们真个地开枪轰击,轰轰的一连就是两抬枪,不过他们空费些火药铁砂子。这爷两个只要躲开当时危险之地,脱身可就容易了,纵跃如飞,顺着黑子山一直地往南逃出二三里,官兵已然撤回去。铁麒麟张凯招呼着侯玉,叫他把龙头凤尾鞭收起,可是脚下绝不停,反奔这片乱山头的西边。侯玉在身后问道:“老师傅,再往前走,就是这山,我们的来路了。我们爷两个脱身逃开,附近恐怕还有留守的官兵。”
张凯冷笑着道:“小伙子,放大了胆,你还看不出来么?我们竟全毁在看轻了过天星崔秀这个老家伙,更没想到他会这么狡诈多谋。可惜方才我们在发现山口一带连个行人全没有,分明是他们早已派人把守,先行清了山道,断绝行人。这就叫终日打雁被雁啄了眼。现在叫我们爷两个逃开,我们也得看看他有多大的力量,小伙子长长见识不好么?”
侯玉此时眼圈里含着泪,向张凯道:“老师傅,这一来,可苦了我爹爹、师姐、师兄们了。”张凯双眉一皱,哼了一声道:“事情逼迫到这种地步,其实你爹爹也一样逃得出来,但是人走多了不好办。那过天星崔秀始终没认出我是何如人来,叫侯老师到了案,我们可以缓开手。小伙子,不用痛心,跟着我干下去,张凯来到关东地面,叫一班朋友这么毁了,我不甘心,小伙子,听招呼吧!走。”纵跃如飞,顺着一片乱山头,直扑黑子山西面的边山。本来进横山道就没有多远,不过是一里多路,不大工夫,已经翻到山边,张凯和侯玉各自找了隐蔽身形之处。果然在这里全可以看到了,此时隐约地看到,顺着边山往北去,从山里已经冲出一大队官兵。此时天色还早,见这队官兵,刀枪耀目,顺着山口出来,他们不往西走,往山口北转过去。不大的工夫,那边一片尘士涌起,大队的马群全从山弯那边出现,敢情所来的全是马队。此时见他们一队队地全飞身上马,离着远,也看不见被捕的人,大队的马队才向西扑奔辽河。
铁麒麟张凯拍着侯玉的肩头道:“侯玉,你看见了,这件事大约全是崔秀这个万恶家伙一手调度的,这样也给我张凯,以及你一个大教训,往后在江湖路上可要小心谨慎,不要轻信江湖道上一种习惯,和有血气汉子的行为。过天星崔秀在都统府衙门后花园,他就存了恶念,当时故意地说了那种话,叫我们放心不再防备他。大约我们在太子坟就被他跟踪赶到,探听去我们一切。这个老家伙是飞贼出身,所以他这种手段实有过人的本领。”侯玉道:“老师傅,对对,可惜夜间太子坟前高粱地内我所发现的可疑情形,当时若再有了人跟我一道搜索,或者能查出些踪迹来,那一定是他。”铁麒麟张凯道:“一点不错了,现在后悔的话不必讲,挽救未来。”侯玉愁眉不展地道:“老师傅,事情怎么办?事情弄到现在,我们的罪名可大了,他们被捕到盛京可十分危险了。”
张凯道:“他明着调动大队官兵出城剿捕,他就是天大势力,也得按着大清律办理,他绝不会立时把人推出去全斩了,也得分首从。好,我们不再耽搁,随我去。侯玉,我们虽然相见不久,但是你知道我是何如人,我很爱你,有精神、有胆量,我老头子在你面前不必说大话遮羞脸了。这次的事办栽了,倒还有个不认头。你可知我张凯有冤家,也有朋友,关系着七个人的性命跟老营庄你家乡的安全,我不能不呼援求救了。现在我要找两个人,找到一个就有办法,咱们紧赶一程。”
侯玉道:“老师傅,找什么人,难道不肯告诉我么?”张凯道:“一次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敢不慎重了。”说话间,附耳低声向侯玉说了两句,侯玉愕然道:“找得到他们么?”张凯道:“事关生死,找不到也要找,别说废话,提起精神,卖卖力气吧!”这爷两个仍然翻山越岭,一直地越过黑子山的横山道。出了这段横山道,已经到了黑子山的东山口外。离着山口附近,就是一个镇甸,名叫黑山镇,这跟一入榆关的那个黑山可不是一个地方。到了镇甸这里,天色可就不早了。铁麒麟张凯向侯玉道:“我们还得往北赶一下,不过得耗耗时候,天黑了再动手,因为这里是个要路口,回头跟我转一遭。”侯玉只好答应着,两个人找了一个很小的饭铺,吃了一顿晚饭。
饭后,已经是掌灯时候,赶到出了这个小饭铺时,侯玉发觉张凯临出门时,在墙角那里,向墙上摸了一下,跟着带着侯玉在这黑山镇凡是行路容人能停留的地方,酒铺饭馆,有的地方是找人,有的地方是问价钱。赶到最后从一家字号叫同合店出来时,铁麒麟张凯趁着店门旁正清静,因为这个店墙的转角,正对着这个镇甸的东镇口外,只要从东来的,或是出这个镇甸的,全看得到这个同合店。铁麒麟张凯这时他却猛一长身,这里店房和墙全是很矮,他把转角的墙头抓住,右手在店墙的粉墙上拍了一下,跟着飘身下来,从囊中又掏出一点东西,在粉墙下面画了一下,立刻招呼着侯玉出了黑山镇。侯玉这次可看明白了,张凯在这个镇甸上完全留了暗记,不过他这种东西用的全是黑的,和传闻上所听到江湖人所用不同,可是房檐子下那点东西看不清是什么,下面却在粉墙上画一个曲曲弯弯的黑道。侯玉因为张凯形迹上十分隐秘,不敢多问,随着他一路疾驰。他们是从天刚黑下来,离开了黑山镇,这一路紧走,就出来有三四十里,此时已到了半夜。侯玉虽不知奔什么地方,他可辨得出方向来,现在是一直扑奔正北,一连过了几个小村庄。铁麒麟张凯是毫不停留,此时侯玉可有些力尽筋疲,因为他现在是两夜一整天没合眼,他实在支持不住,向张凯招呼道:“老师傅,我也认识了,求你开恩,叫我缓缓气吧!”
张凯把脚步停住,扑哧一笑道:“小伙子,支持不住了。好,你看前面那个镇甸是一个极重要的地方,大约就是连山驿,咱们在这里留下一点痕迹,找个地方好好歇息一下。小伙子想到他们一班人全到了生死关头,多吃些苦吧!”侯玉点头答应着。张凯虽则用话这么勉励着,可是他知道侯玉虽则跟他爹练就了一身本领,但是他终归是没在江湖上跑过,这种苦他却有些受不住了,脚底下略微放慢些,已经到了驿镇边。
张凯从囊中取出了一块黑木炭,递给侯玉道:“现在告诉你,咱们爷两个分头办理,免得多耽搁时候。因为这座镇甸除了南北的一条街道,还有一条横街,从这条横街也能出入连山驿。你用这块木炭找那店房饭馆,凡是走长路可以停留的地方,要紧地,你要辨一下方向,一个弯曲的黑道,可要指出方向来。画这种东西,你大约已经明白是什么用意了。我们现在大致的路途,走入吉林省,绕道奔龙江,整个的方向仍然是东北。你把这个黑道起头的地方,总要画得能辨别出是奔东北,用不着小心。这种东西画出来,就是被人看见,不是本主发现,别人一定认为是小孩子们淘气。倘若你认定了必须留记号的地方却是土墙无法画,你却不要管它,就是土墙,你照样地留下迹象。因为我这类东西太明显的地方不能随便留,因为只要是个走江湖的,很容易被他认出。我从来不肯这么做,因为我还有一班冤家对头,跟我不了不休。但是眼前的事迫不得已,不得不这么干了。”
侯玉答应着道:“你放心,这点小事我还办得了。”张凯道:“侯玉,你可提防着镇甸内的野狗太厉害。事情做完了,我们就在镇甸的西北角会面。”侯玉答应声:“晓得了。”他一直地先扑奔连山驿的西南角,这一带房屋多半是土房,侯玉很快地翻上屋顶,纵跃如飞地去找那条横街。此时,铁麒麟张凯也从连山驿的南镇甸口进去。这爷两个在这个驿镇中到处留下暗记,也就是半个时辰。这爷两个全从驿镇里退出来,到了西北角这边,张凯带着侯玉离开这座驿镇。前面不远就有一个孤零零的一座小土地庙,张凯向侯玉道:“我们在这里可以歇一下了,此地离着盛京已远,并且这是一条极偏僻的道路。这个小庙中你可以好好地睡它半夜,天快亮时我们再起身,前面可以雇脚程走。”侯玉答应着,推开了小庙的门。这种小庙各处全有,里面也没有什么,除了供桌香炉之外,任什么找不到。
虽然里面黑沉沉的,借着外面星夜之光,也可以辨别出一切。侯玉把迎面神案上的香炉往里推了推,他把上面尘土拂拭了一下,回头向张凯招呼道:“老师傅你在这歇息。”张凯站在庙门口,微笑着答道:“侯玉别跟我客气了,你就在那里好好地睡一下,养足了精神,我们还要赶路呢。”侯玉此时也实在困极了,他躺在神案上,很快地睡着。铁麟麟张凯他却坐在庙门口,这位饱经忧患江湖奔走一生的老英雄,存了戒心,他却紧靠在门边,闭目养神,一半自己歇息,一半防备着小庙附近。直到野地里晓风习习,宿鸟飞鸣,铁麒麟张凯这才站起。
转身进了小庙内,见侯玉睡得十分香甜。铁麒麟张凯看着这个孩子又可爱又叹息,一个落在江湖中的人物,想把他锻炼出来,谈何容易?这个孩子这么睡法,这是多么误事?自己伸手向侯玉肩头连拍了两下招呼道:“小伙子,别睡了,人家要店钱呢。”这个侯玉睡眼蒙眬坐起,险些从供桌上掉下来。张凯用手把他挡住,他真是睡迷糊了,伸手就住兜囊中掏钱。张凯一笑道:“侯玉!你这是做什么,忘了在什么地方了。”侯玉这才把眼揉了揉,已经醒明白了,从供桌上跳下来,向张凯道:“老师傅,我太没出息了,怎的睡得这么死?这要是有人来把我收拾了,我全不会知道。”张凯拉住他的手腕子,到了门边,向侯玉道:“坐在这,你看天这就亮了,咱们该走了。现在也正可以叫你知道,想做一个江湖人,不是容易事吧!这必须多年的经验,还得经过大风大浪,才能练得出来,这也很难为你了。驿镇那边恐怕就有人出入了,我们赶紧走。”这爷两个立刻离开连山驿,在道边子上买了些食物,从这里一路上雇脚程,紧赶下来。这一天的工夫,他们行程很快,已经到了吉林的边境,天色可就不早了。侯玉道:“我们这么走下去,到哪算完!”
张凯皱了皱眉头,向侯玉道:“今天可不能耽搁,我们无论如何得赶过了公主岭,那是一个要紧的所在,奔龙江必走的道路。我们骑了一天的牲口了,到岭边那里把牲口打发了,咱们要赶一程。”侯玉答应着,因为此时有赶脚的跟着,不便多说话。太阳落下去,已经到了一片山坡边。这里有许多小贩,也是赶脚的聚集地方。张凯把脚力钱打发了,爷两个在这里进了些饮食,问明了这个地方叫南岗子,张凯、侯玉立刻从这里又起身。眼前所走的路,正是公主岭的东山边一带。这是一个极偏僻的地方,没有正式的官道,沿着山边倒也有些人家住着,多半是靠山吃饭的住户。
张凯、侯玉离开南岗子附近,顺着山边一直地往北走,天色可就要黑了。张凯道:“侯玉,这一段路可很长,有二十多里。前面才是公主岭的东岭,东山口,那里有镇甸,我们可以到那里落店住下了。”侯玉一听可以住店,他立刻高了兴,脚底下加了快。现在已经是暮霭苍茫,地方又清静,这爷两个疾走如飞,已经出来有四五里。
这时耳中忽然听到来路上铁蹄翻飞,这种地方因为全是山边子,下面全是石头道,马蹄子走在这种路上声音是特别大。不过此处绝不是官道,也不是驿路,骑牲口的轻易没有从这里走的。张凯、侯玉认为来的人可疑,爷儿两个不约而同地全往西边的山边,一纵身,把东边这条很窄的山道闪开,后面马蹄声越发近了。此时看出,来的还是两个人、两匹马,这种牲口走得很快,可是这种道路危险,这马蹄登滑了就得摔死。眨眼间这两匹牲口已到近前。
只见马上却是两名短衣壮汉,全是紫灰布裤褂,背上背着包裹,每人一顶大草帽子,也全挂在背上,前面这个壮汉的马鞍子上还挂着一口带鞘的刀,不过马走如飞,辨不清面貌。张凯、侯玉虽则躲向山边,不过面前没有树木,没有隐避身躯之处,这爷儿两个此时全会在那。这两匹马从面前过去的时候,马上的人扭着头向山坡边全注意地看了一下,可是如飞地向前冲去。张凯望着这两牲口的背影,也在十分注意。侯玉向张凯道:“老师傅,这两个人是什么路道?”张凯摇摇头道:“远看不出,不过绝不是官家的人。我们走,不要管他。”这爷两个仍然顺着山边往北紧赶下来,两个骑马的早已走得无影无踪。侯玉跟张凯这一路紧走,天黑下来,越发地放胆前进,他们到起更时候,竟到了这个公主岭的东岭东山口。
这里有一个大镇甸,名叫白马坡。这是一个要紧的路口,四通八达,从白马坡往东去就是松花江,往北去入龙江省,往西入公主岭奔矿山,奔通盛京的驿路,所以这白马坡虽则是一个孤零零的镇甸,地方上倒很繁盛。张凯、侯玉到了这里,可是快到二更天了。这个镇甸是紧对着山口,它是东西的一条长街,连商民铺户也有五六百户人家。铁麒麟张凯到了镇甸附近,招呼侯玉把身形隐避起。这次他是自己动手,把镇甸边上紧对着山口这里民房的墙上全留了两处暗记。跟着不入镇甸,从白马坡的南边转过来,在东镇甸边上,连着留了两处暗记。张凯这才带着侯玉从东镇甸口进来。
走进镇甸不远,见路北一处粉墙,上写三义店。张凯向附近打量一下,见街上静悄悄,没有人来往,他连续地在粉墙上画了两下。侯玉在一旁看着,他这次暗记所指示的方向,不像先前他所说的,只是向东北。现在这个黑道儿起头的地方完全向着下面,侯玉不敢笑出来,心想:“张老师这是想钻到地下去么?”
张凯拍门招呼店家,告诉伙计,“只用一个单间,房间大小全成。”伙计领着这爷儿两个,走进里面,就在迎面这个大院内西边开了一个房间。张凯告诉伙计,“只用一壶茶、一盆脸水,我们路上已经吃过饭了。”伙计答应着。这爷儿两个净面吃茶歇息,张凯告诉侯玉,你现在可以放心大胆地去睡。侯玉道:“老师傅,你也太辛苦了,你也早早地歇息吧!”张凯并不答话,只摆了摆手,把屋门掩闭,把油灯拨得只留着黄豆大的一点。张凯此时仍然低着头在房中来往地走着,侯玉他也知道张凯是着急,自己不敢和他多说话,只得先躺在炕上。他今夜虽则也跑了一天,十分累,可是他也睡不着了,自己闭上眼,沉一刻又睁开,看看张凯,仍然是往来走着。此时灯光暗,外面的月亮可以照在纸窗上。侯玉先前是睡着了,他也因为受到张凯的教训,眼前全是杀身大祸,像在土地庙那么睡,容易误事,所以他今夜十分惊醒着。赶到睡了一刻,一睁眼,发现张凯已然躺在自己身边,侯玉这才放了心,自己仍然闭上眼,接着睡下去。
不知过了多大的工夫,耳中忽然听出身旁唰地响了一下,声音不大,完全是衣裳震动之声。侯玉吓得一睁眼,发现张凯从炕上猛蹿出去,已经到了前面窗户下。侯玉往起一坐,已经把放在自己身旁的龙头凤尾鞭抓到手中,他左手一按炕,连鞋也没穿就蹿下来。张凯忙用右手向后一挥,阻止侯玉,不叫他发作,侯玉也赶紧把脚步停住。这时,听得纸窗上啪啪啪地轻响了三下,张凯这时已经往门边凑,他听到窗口的响声,也在低声喝问:“什么人?老头子不会含糊了,你等着吧!”
这时见纸窗上一个人影往南一晃,也到了门边,可是跟着听得外面扑哧的一声低笑道:“奉召而来。”铁麒麟张凯呀的一声惊呼,把两扇板门一开,口中说声:“里请。”跟着外面风门轻轻一响,一个黑衣人很快地闪进屋中。侯玉看张凯这种情形,对来人不像是有敌意了。此时这个人一进来,侯玉看到这人衣装、相貌十分惊心,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流,高高的身材,面色微黑,眉目间可是很秀丽,并且两眼的光华射人,一身黑色的短装,头上青绢帕包头,外面披着一件黑色的风氅,下面大约穿着一双短统的快靴。
张凯此时身形往后略退,抱拳拱手道:“女侠!你来得这么快,不过我已经望眼欲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