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文在昨天一整日不见秋雁到来,心中已经感到十二分的奇怪,就是秦太太的心中也是记挂得不得了。乐文几次三番想要到十二号亭子间去探望她,可是始终鼓不起这个勇气。后来下午,秦太太向乐文说,不要秋雁为了服侍我,累她也辛苦得病倒了,催乐文到隔壁去看看。乐文没有办法,只好到十二号亭子间去张望。可是亭子间的门关得紧腾腾的,房东太太告诉他说,里面没有人,都出去了。乐文只好回来报秦太太。好在秦太太早晨热度已经退完,以为晚上说不定终要来一次,谁知道秋雁一去之后,竟是杳然无音,再也不见她的到来了。这晚乐文在咖啡馆接到玉华的电话,知道她结拜了一个姊妹,只不过当时没有问她姓名,所以他没有知道就是秋雁。
玉华拉了乐文的手,在床边给她们介绍道:
“这位是我大姊杨秋雁,这位是我……”说到这里,笑起来道,“在大姊面前,我不管什么,就算是我的达令吧!”
当时乐文听了玉华这几句话,他涨红了两颊,真不知道该怎么样回答才好。秋雁也许是明白了乐文心中的苦楚,她倒很原谅他,遂一撩眼皮,先笑起来,说道:
“原来是我的妹夫,好极了,想不到我今天有些不舒服,秦先生请坐吧!”
玉华见乐文还是涨红了脸,木然的样子,还以为他是怕着难为情,这就把他拉到沙发旁坐下,还逗给他一个媚眼,笑道:
“大姊叫你坐,你怎么就呆住了?”
乐文报之以苦笑,他搓了搓手,却低垂着头儿来。乐文心中不免暗暗称奇,想不到秋雁和玉华结拜了姊妹,她们是在什么地方相识的呢?而且秋雁今天见了我却装作不认识的样子,还叫我一声“妹夫”,她到底算是什么作用呢?一会儿又想,秋雁病得奇怪,难道她在玉华口里知道我是玉华的爱人,所以她病起来了吗?若真的这样,她叫我一声“妹夫”,恐怕她心里是感到一万分痛苦的吧!玉华因为大家没有话说,似乎太寂寞了一些。秋雁虽然很要紧想问一声老太太病好些了吗,可是嘴上却不能问。这时候玉华也想到了,她在乐文身旁坐下,拍了他一下肩胛,问道:
“老伯母的病体怎么样了?”
秋雁听玉华居然也知道老太太病着,可见他们电话确实时常相通,否则她又如何地知道?因为自己假使一味地沉默着,倒教玉华心中又起疑窦了,所以她也搭讪道:
“怎么?老太太也有些不舒服吗?不知大夫看了没有?”
乐文想不到秋雁的糊涂会装得这样的认真,一时更叫他回答不出一句话儿来了。不过事实上不回答,那又算什么意思呢?遂只好点头说道:
“妈的热度完全退了,今天已经起床在房中走动走动了,她倒非常地想念你。”
秋雁见他的两眼偷偷地注视着自己,从而可知他后面这一句话是向我说的,不过自己怎么能回答上去呢?她觉得事情显然是愈弄愈僵了。玉华既然不知道其中的曲折,她以为老太太在想念自己,所以很感动地说道:
“伯母既然很想念我,我明天终要再去望她一次的。”
乐文“唔”地应了一声,却又沉默下来。玉华见他神情,好像十分烦闷,便低声问道:
“为什么今天很不快乐的样子?你难道有什么心事吗?”
“倒不是什么心事,因为我还有些事情,所以是预备走了。”乐文觉得再坐下去,这局面是愈加叫自己难堪极了,所以他含笑说着,便站起身子来,一面向秋雁说声“杨小姐,再见!”他便向房门外走了。
秋雁眼看着玉华送了他走出房门,她心酸地背过身子,泪水又滚湿了枕衣。玉华送乐文到院子里,因为见四下无人,遂把他又拉住了,低低问道:
“乐文,你不要骗着我!我觉得你今天一定有什么心事,假使你认为我确实是你知心的话,那你终要明白地告诉我,我有能力一定会给你分去了一半的责任。”
“我真的没有什么呀!”乐文觉得玉华对自己确实也是痴情得可怜,他不忍再去使她芳心里感到一种猜疑的忧愁,所以他含了满脸的笑容,握了她手儿,显出十分亲热而又高兴的神情回答她。
玉华自然也不能一定要说他是有心事的,她挨近了一些身子,明眸充满了无限的情意,默默地望着他脸儿,低低地说道:
“你近来还短少钱用吗?十万元的数目我拿不出,个人的零用我有,你要不再拿两千元去?”
“不,我不要!你给我三千元钱,还没有用了多少。玉华,你进去吧!”
乐文说时,把她纤手握得很紧,显然表示他内心感激的意思,但他又推了玉华一下身子,向她挥了挥手,身子便走到大门外去了。玉华这回没有再叫他,虽然乐文一味地否认没有心事,不过在玉华眼里看来,觉得乐文的心中至少有些儿不如意,她替乐文环境恶劣而感到悲哀。秋风从院子外吹送到脸上,她全身抖了抖,忍不住深长地叹了一口气。
秦太太病好后的第五天,这日下午,她正在给乐文缝补着衣服,一面干着活计,一面暗暗地想着心事。觉得那天乐文回家告诉自己的话,实在很叫人有些儿奇怪,秋雁她忽然会和玉华结拜了姊妹,这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凭秋雁那种态度对待乐文,显然她是完全地退让了。她愿意成全玉华,难道说也是她们结拜姊妹的义气吗?于是又想到昨天玉华到来看望我,还买了许多罐头食物,玉华确实也待我太好了。可是,我总觉得很不相配来做我家的媳妇。可怜秋雁她从此不来了,难道我和她只有短短的几天缘分吗?一面想,一面由不得感叹了一会儿。就在这个当儿,忽听一阵轻柔的呼叫声送入了耳鼓:“老太太,好多天不见,你全好啦!”
秦太太抬起头来,从那副已断了脚的老花眼镜片子内望了出去,想不到今天却是秋雁来了。她心中这一喜欢,比什么都高兴得多,连忙站起身子叫道:
“杨小姐,你……你……倒想着我,来望我了吗?”
秋雁听她这样说,显然还包含了十分怨恨的意思,她很快地偎了过去,两人在沙发坐下了,亲热地叫道:
“老太太,你不要怨我,这原是我的不好,不过你终得原谅我的苦衷才好。”
秦太太从她这一句苦衷的话里就可以知道,她不来望自己完全是出于万不得已,而不是自己情愿的意思,这就蹙起了两条稀疏的眉毛,把她纤手抚摸了一会儿,低低地说道:
“杨小姐,我真不明白,你和玉华怎么认识的?又如何会结拜姊妹了呢?”
秋雁微微地苦笑了一下,说道:
“这件事情说起来很巧,我和玉华认识,是在那一天的公园里。她和我也可以说一见如故,马上就愿意和我结为姊妹,并且叫我以后住到她的家里去。我见她十分亲热,当然非常感激,当时我就答应了她。可是那天回家在弄口就遇到老太太跌在地上了,我想着自己没有亲娘,看见老年人,就会感到亲热。第二天,我抽身到玉华家里去赴约,玉华待我太好了,特地叫了一桌酒筵请我。可是结果,我没终席就回到老太太那里。今天我才想起当时曾经有个同学取笑玉华,说她有了爱人,并且还是未婚夫,在十一点半的时候还在玉华家里,我想那一定是秦先生在请大夫的时候曾经也到玉华家中去过了。可是,当初我们都不知道。”
秦太太听到这里,点头说道:
“是的,昨天玉华也来告诉我,说她在请一个姊姊吃饭那天,也曾叫乐文去做陪客,可是那天我正生着病,乐文就回来的。”
“老太太,你和玉华说过认得我的话吗?”秋雁听玉华昨天已来过,恐怕老太太提起了自己,遂向她急急地问。
“我没有说起你,你放心。那天乐文回来告诉我,说你装作不认得乐文的样子,还叫乐文是你的妹夫,这……这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秦太太摇了摇头,她向秋雁低低地追问。
秋雁的芳心里是充满了甜酸苦辣不同的滋味,她苦笑了一下,说道:
“老太太,你不要急,我可以详细地告诉你。隔壁十二号里,住的是我朋友,不过,朋友虽好,到底也有破裂的一天。这我不能怪她不好,实在是妹妹太不争气了。”说到这里,便把妹妹的事,从实告诉了。
秦太太叹了一口气,用了扼腕的口吻,说道:
“这也不能怨你妹妹不好,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能懂得了什么?唉!说起来都是社会不好,所以产生这只会吃喝嫖赌的寄生虫,害了小女孩儿家的终身幸福。那么,你朋友既然和你吵翻,你应到我家里来住呀。况且,我早已对你说过,我是需要像你这样一个好姑娘来做伴儿的。”秦太太说话的重心还是在秋雁的身上,她对于秋雁妹妹的下落如何,并不追问。
秋雁静寂了脸色,她望着秦太太满头皱纹的两颊,说道:
“那天早晨,我站在弄堂里,也曾这么地想过,我的去处一共有两个,除了到老太太这里来,只有到玉华家里去。虽然老太太待我很好,不过我终也该避一些嫌疑。况且,邻居们见了我,也许会说什么不大好听的话。为了这样,我才到玉华家里。”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拉了秦太太的手,含了笑容,又说下去道,“老太太,我在这里代你很欢喜,因为玉华,不,是我的二妹,她确实是一个好姑娘。她真有情义,对待我真好。我想,她对我有这样的义气,那么……”秋雁又笑了一笑,说道,“当然是格外多情的了。那天晚上,我们睡在一张床上,大家说起各人的朋友。她很坦白地告诉我,说秦先生是她从小的同学,两人虽未订婚,但彼此已默认是对方未来夫妻了。当时我听了这些话,我……”秋雁觉得在秦太太的面前,自己怎好意思把心里话都告诉出来,因此,绯红了两颊,再也说不下去。
秦太太听她不说下去,可是她也早已明白以下是些什么意思了。从这一点看,秋雁心中也未始没有这个存心,于是她索性很明朗地告诉道:
“杨小姐,你该知道玉华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她配不配做我家的媳妇呢?并不是我对玉华有什么恶感,只不过我们是经济人家,乐文又赚不来钱,就是结婚了,恐怕玉华也吃不惯苦的,所以我觉得这也终不是一头美满的姻缘。何况,玉华家中的父母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凭秦太太这几句话,已经是很明显的表示她喜欢自己做媳妇。照理,秋雁的心中该是怎样的喜悦了,可是她为了义气,她没有什么喜悦的意思,很认真的样子,说道:
“老太太,这话不是这样说的。我以为男女间的爱,是没有什么阶级分别的。况且,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福气,秦先生眼前虽然不甚如意,将来终也有扬眉得意的日子。况且,玉华是个好姑娘,她是可以给秦先生十分的帮助。所以,我倒要劝劝老太太,你不要存了一种偏见。”
秦太太因了秋雁的仁爱,更使自己感到她的美德,因此怔住了一会儿,望着秋雁的粉脸,不禁淌下泪来。秋雁想不到老太太对自己竟有这样的缘分,一时芳心里万分辛酸,两行热泪几乎要掉落两颊,但她到底极力忍熬住了,一伸手去抹老太太颊上的泪水,含笑道:
“老太太,你不要伤心,身子才好一些儿,自己保重要紧。承蒙你这样的爱我,秋雁心中是永远不忘。”
“杨小姐,不,我想和你亲热一些,叫你一声孩子吧!你能承认我是你的妈吗?”秦太太说什么好呢,她觉得这样一来,似乎弥补了其中的一些遗憾。
秋雁点头笑道:
“为什么不能够呢?妈!”秋雁叫了一声,她伏在秦太太的怀里默默地流泪了。秦太太抚摸着她的头发,心里也感到无限的凄凉。
黄昏的时候,秋雁离开了立仁里,真凑巧得很,在里门口的当儿,秋雁和乐文又遇见了。这一次的遇见和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内心的喜悦和凄怨,相差得太远一些儿了。秋雁为了不要多引起心中的悲哀起见,她低了头儿,似乎想装作没有看见的神气,匆匆地走开去。可是乐文怎么可能放过她?伸手把她拉住了,叫道:
“秋雁,你在我家吗?”
秋雁知道躲避不过,只好抬起头来,一撩眼皮,乌圆眸珠转了转,说道:
“哦,秦先生,你回来了吗?我和老太太已经谈了好一会儿了。”
“时候还早哪,吃了晚饭走也不迟,再去坐一会儿,我正有许多话要问你。”乐文望着她粉面似乎消瘦了一些,因为没有涂着脂粉的缘故,所以白得一些没有血色,这使他心中更激动了一阵楚楚可怜的感触,用了温和的口吻,向她低低地说。
“不用问了,秦先生!你回去问老太太,我都已把意思说给她听了,她一定会告诉你。”
乐文见她这些笑容,至少是包含了一些凄凉的成分,于是拉了她手不放,道:
“你既然不要进内去坐,那么我们到外面去走一程路。”
秋雁听他这样说,同时见他拉了自己向弄口外走,阻挡他走的理由说不出口,秋雁到底又柔顺地跟他在人行道上木然地走着。乐文问道:
“秋雁,你和玉华几时认得的?为什么那天见到我要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呢?”
“那你终该知道,我是为了你好。”秋雁把秋波向他逗了一瞥美丽的目光,微微地一笑,这句话是显得十分的俏皮。
“这倒不是那样说的……”乐文觉得她至少是包含了一些酸素作用,不免皱了眉毛,低低地说了这么一句。秋雁又笑道:
“那么照你的意思,又该怎么说呢?”
乐文心中无限地痛苦,他摇了摇头,简直说不出什么话来才好,深长地叹了一口气。
秋雁见他不说话,反而叹气了,可知他心中有着左右为难的意思。换句话说,就是他和玉华确实有深厚的交谊,不过对于我,似乎也不免有情。假使他的地位换作了自己,恐怕也要弄得没有办法了。秋雁到底不是一个自私的姑娘,她很了解乐文的苦衷,一时倒反而很同情他,遂向他又微微地笑道:
“玉华现在是我的妹妹了,她的人很好,我觉得她没有一处不是好的。假使她和你结婚的话,将来一定给你有很多的帮助,所以,我为了爱护你们两个人,希望你们能够结成一对。况且玉华又非常痴心,假使她一旦失了恋,说不定使一个活泼的姑娘,会陷入悲哀的苦海,这在你是太无情,在我也觉得太无义了。”
乐文听她这样说,一时感动得几乎落下泪来。他紧紧地握住了秋雁的手,望着她脸儿,低低地道:
“秋雁,我们认识的日子虽然不多,但你对我的情意却是够深厚的了,我不是草木,难道会不知情吗?不过,我和玉华确实是从小同学,为了她家很有钱,母亲的意思,恐怕她吃不起苦,所以老人家对你……”乐文说到这里,由不得脸儿一红,却有些碍口,说不下去。
秋雁觉得事到如此,还是爽快坦白一些的好,接着说道:
“这个老太太也对我说过了。我觉得男女的爱情,绝不是受束缚于这些小问题的。况且,这不是老太太的终身问题,所以我很反对这些话。因为你当然有你的主见,况且玉华倾心相爱,‘同甘共苦’这四个字,她难道会没有仔细考虑过吗?”
“话虽这样说,不过我对你也有一个深切的好感,并不是我的爱不专一,确实你的一切使我太感动了。”乐文这回张大了胆子,向她说出这些话来。
秋雁笑了一笑,说道:
“我很感激你这些话,不过……”说到这里,觉得以下的话不容易说下去,这就顿住了,低下头儿,两眼望着自己的脚尖儿,在人行道上一步一步地前进。
乐文觉得她显然意犹未尽,但为什么不说下去?那当然因为人家到底是个女孩儿家。在秋雁当初和我相识的时候,对我这样的情形,她自然有情素作用。现在为了玉华,她是失望了。她为了爱护玉华,她愿意退让,因为她怕玉华感到失恋的痛苦,她真有义气。不过反转来说,她自己也是一个女孩子,可怜她一旦失了恋,她会不会陷入悲哀的苦海呢?乐文越想越不忍,假使不安慰她的话,自己真是太无情了。乐文这样想,他叫了一声“秋雁”,说道:
“我后悔当初和你认识,并且我也不该对你有亲近的表示,因为叫你心中多留了一个痕迹,这是我害你的。不过你的身世太凄凉了,你的环境太孤独了,假使我去和一个幸福的姑娘结合,而抛弃了一个身世可怜的姑娘,这在我的人格、在我的良心都感到太残忍了。秋雁,我也许不会使你失望的。”
秋雁听了这些话,觉得乐文是偏重于情感的青年,而且他的情也到了痴的程度,一时倒望着他笑起来了,说道:
“这倒不是这样说的。我以为事情本来难以两全,不过玉华没有错待你,她的环境比我好,这是她生成的命,也是我生成的命,你岂能就此委屈了她?但是,有你这些话说给我听,我也感到够欢喜的了。”说到这里停止了步,又道:
“天色是黑下来了,时候也不早,你还得上咖啡馆去工作,不要为了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而误了正经的事情。我们的谈话就在此终止,不用再说,你还是回家去吧!”
乐文觉得秋雁太好了,他握紧了她的纤手,感动地道:
“秋雁,我的意思,和你们大家都是朋友,假使我在事业没有成功之前,我终不和任何一个姑娘谈婚姻问题的。”
秋雁明白,他说这几句话完全是安慰自己的意思,于是推了推他的身子,感激得颤抖的口吻,低低地说道:
“我知道你的心!我明白你的心!乐文,我们再见吧!”她一面说,一面跳上一辆街车就匆匆地走了。
乐文眼瞧着街车的影子,在暮色苍茫中消失了。他迎着微微的晚风,颇觉毛发悚然,抖动了一下,眼皮上已经是湿润了。
这几天西北风是吹得更紧了,人们的身上连厚呢的大衣都加上了。鸣德医院也在寒冬的酷冷空气下成立了。秋雁和玉华穿上了白色的制服,她们为人群谋福利,终日地替一班痛苦病者解烦闷。她们在忙碌之中,得了人家所享受不到的神圣的安慰。
秋雁在进医院后的第三天,她遇到了一个身穿西服的年轻医生,经过介绍之下,知道他叫徐子秋,是这里董事徐伯荪的儿子。原来鸣德劝伯荪也参加合办,伯荪为了向外界博得美誉起见,所以投资五百万,做了一个院董,同时给儿子在院中也找了一个好的位置。当时秋雁见了子秋,觉得好生面熟,不过再也想不起曾经在什么地方遇见过了。子秋在女人家面前的功夫很不错,他见护士中,秋雁和玉华长得最美丽,所以他是常常向两人亲热。不过,秋雁和玉华都是很细心的姑娘,她们觉得子秋的容貌虽好,只不过品格有些浮华的样子,所以她们并没有什么好的印象。
子秋既得不到两人的垂青,他当然要想个办法。因为玉华是副院长的女儿,而正院长又是玉华的舅父,所以他竭力先向两人奉承,使鸣德、志明心里感到他的可亲。然后他要求父亲,去何家作伐。伯荪对于玉华也看见过好几次,觉得这样美丽的一个姑娘,做自己媳妇,这当然是一件使自己喜欢的事。况且,门当户对,那是再好没有,当下十分赞成。他请鸣德吃饭,叫他做舅父的做一个月老。鸣德因为自己没有儿子,对于玉华就像女儿一样的珍爱,所以对于玉华的婚姻大有参加意思的必要,预备将来把产业都传给她们。他也知道玉华的爱人是秦乐文,乐文的人品他很中意,不过对于乐文所干的工作,大大地反对。这原因为了自己的儿子,也是音专毕业而遭横死的不幸。所以在第一次见到乐文的时候,他就对乐文表示冷淡。现在听到伯荪有求婚的表示,而且他对子秋的人品十分喜欢,当时立刻答应,说保险在我的身上。鸣德心中也有他的成见,因为子秋是习医,而玉华也习医,两人若成功一对,将来把院务完全托付他们,自然是更有帮手的了。
鸣德既然答应了伯荪,他就回家和志明商量,并且把自己欲传交事业的意思向他告诉。志明虽知玉华的爱人是乐文,这件事情恐怕很有些困难,不过为了他的产业问题,所以他也只好向玉华征求意见。玉华如何肯答应?她说子秋不是一个好青年,人品浮滑,这头亲事无论如何也不答应。鸣德听了自然非常不高兴,表示自己有收子秋做儿子的意思,假使玉华不答应,将来的产业恐怕不能归何氏所有。玉华却决绝不要财产,情愿婚姻自主。这一来把志明急起来,他从来不发脾气,这天晚上居然在玉华身上大发雷霆,表示有强迫婚姻的意思。鸣德在旁边也一本正经地教训她,说女孩儿家不该如此倔强。同时他还向玉华吐露,有娶秋雁做续弦的意思。志明对秋雁虽然也有野心,不过为了产业问题,只好让给了鸣德。但他们这些如意算盘是难以成功的,玉华和秋雁虽然是两个娇弱的小女子,可是她们都有铁一样的意志、玉一样的思想,诸位不要性急,且看下面故事的发展当然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