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铮无限悲痛怨愤地奔出了林瑞贞的家门,眼望着落日西沉,倦鸟归巢,心中若有所失,只觉茫茫无所皈依,因此眼泪像雨点儿一般地滚落下来。唉!情场失意,痛苦之情,尚有何甚于此也?他匆匆地跳上了一辆人力车,叫车夫拉到舞厅里去找刺激了。在舞厅里他喝了两瓶啤酒,脸儿像火炭一般地通红,脑海里的思绪,更加像潮水似的涌上来,他觉得丽霞实在太美了,自己对她简直不能一刻忘怀。可怜我在莫干山上避暑的时候,不管读书,不管游山玩水,不管吃饭睡觉,心中就会想起她。假使有丽霞伴在我身边,一同读一同游,这是多么幸福和快乐呢!我想丽霞虽然是个瞎了眼睛的姑娘,但是我知道她的心里一定也十分多情,假使她明白我是一个年轻而漂亮的男子,那么她一定也会爱上我,所以我要和她好好地表白一下,这是多么的需要呢!但爸爸却不许我再和她有谈话的余地。爸爸这种行为,他到底是存的什么意思呢?难道他愿意自己儿子过着失恋痛苦的生活吗?倘然果是如此的话,他还能算是我的爸爸吗?他根本是我的仇人一样了。志铮想到这里,握紧了拳头,在桌子上狠狠地一击,大有咬牙切齿、痛愤入骨的样子。正在这时候,音乐台上有人在用麦克风报告,说请朱丽霞小姐唱《疯狂世界》。志铮听了“丽霞”两字,眼珠立刻睁大了两倍,暗想:原来这儿也有一个丽霞吗?难道就是她?一面想,一面已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妙龄女郎,亭亭玉立地站到麦克风面前去了。这个女郎的容貌,虽不及张丽霞那么娇媚艳丽,但因为多了一双亮晶晶闪烁似星星的眼睛,所以她灵活的表情,却比张丽霞更觉美丽一点儿。一时心头倒又痴想起来,爸爸既然阻拦我和张丽霞谈恋爱,那么我就和这位朱丽霞小姐谈谈爱情吧!难道爸爸还有能力来阻拦我吗?假使他再阻拦我,那我一定要和他拼性命不可了。虽然我要跟朱丽霞谈爱情,不过我心中仍旧爱的是张丽霞,我所以移爱到朱丽霞身上,也无非是慰情聊胜于无的意思而已。丽霞啊!你若知道我一片痴心,你应该原谅我的苦衷才好啊!
志铮管自痴痴癫癫地想着,但这位朱小姐早已一曲歌罢,倩影不知何处而去。志铮心中这才感到非常着急,东顾西盼,但偌大一个舞场,几许粉白黛绿,钗光鬓影,一时哪里找寻得到?他见旁边站有一个仆欧,这就灵机一动,拉了拉他衣袖,低低问道:
“刚才那个唱歌的女子是不是这儿做舞女的呀?”
“是的,她是本厅的红舞星,朱丽霞小姐。”
“请问她是坐在哪一排位子上的?”
“哦!她不坐位子的,因为她一到舞厅,就有许多舞客叫她坐台子,所以她根本用不着坐位子的,坐位子的人都是普通舞女哩!怎么?先生要不要叫朱小姐坐台子呢?”
那个仆欧向他絮絮地说着,说到后面,还向他殷勤地问。志铮因为自己袋内钞票并不多,听了“红舞女”三个字,心头先浇了一盆冷水,只好支支吾吾地说道:
“慢些再说,反正此刻她也有人叫她坐着台子哩!”
志铮口里回答,心中却又开始痛苦起来,暗想:和张丽霞谈恋爱是用不到钞票的,但和朱丽霞谈爱情,就得拿钞票做开路先锋了。可见同样的爱情,却有两样的分别了。那么照此看来,叫我心中又怎么能忘得了张丽霞呢?志铮想到这里,忍不住脱口叫道:
“丽霞,我爱你,我生生死死都爱上你!”
“先生,你既然爱丽霞小姐,那么你就应该叫她坐台子呀!口里说说又有什么用处呢?难道她会听见不成?”
志铮自言自语的话,却被旁边那个仆欧又听见了,于是他微微地一笑,向志铮说出了两句话。志铮听他话中多少包含了一些讥笑的成分,心中这一气愤,立刻板起了面孔,说道:
“好!你就去叫她来坐台子吧!”
“是,我马上去叫她。”
仆欧笑嘻嘻地一点头,管自走开了,其实志铮刚才说的,根本不是朱丽霞,无非是仆欧误会了他。不过志铮为什么不向他辩白呢?这当然是他年少气盛的缘故。此刻待仆欧走后,他慌忙在袋内摸出皮匣子来,检视了一下钞票,觉得应付今天这一只台子,大概还不至于脱底,于是心中方才落了一块大石,胆子大了不少。就在这时,那个仆欧领了这位朱丽霞小姐走过来了。志铮摆摆手,是请她坐下的意思。丽霞含笑一点头,就在志铮身旁坐下。志铮在她坐下的时候,鼻子里先闻到一阵香粉的芬芳,使他已醉的神情,不免更加迷糊起来了。这时听仆欧向他问喝什么茶,丽霞回说淡茶,仆欧便管自下去。志铮有些似醉似痴的样子,望着她呆呆地出神。朱丽霞笑盈盈地逗给他一个媚眼,低低地说道:
“先生,你贵姓?”
“我姓韩,朱小姐的芳名叫丽霞吗?这两个字是怎么样的写法呢?”
“美丽的丽,云霞的霞,韩先生,你莫非认识我吗?”
“有些面熟,但是却认不得,不过你的芳名,却和我一个朋友完全相同的,我觉得真是巧极了!”
志铮一面说,一面还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出神。丽霞见他两颊通红,显然是喝过了酒。因为他言语有些痴头怪脑的成分,所以肯定他至少有五六分醉意了,觉得要想拿男人家的钞票,这就是一个最好的机会。所以她把椅子移近了一些,纤手按到志铮肩胛上去,娇媚地说道:
“真的吗?天下哪有这样凑巧的事情?你一定哄骗我,嗯,我不依你,韩先生真是个不老实的人哩!”
“不!不!我没有骗你,我说的都是老实话,真的。我那个朋友确实也叫丽霞呀!”丽霞施展柔媚的手腕,把粉脸几乎要贴到志铮的颊上去了。志铮不免有些神魂飘飞起来,但还是竭力地镇静着,一本正经地辩白着说。丽霞紧紧地握着志铮的手,笑盈盈地说道:
“我相信你了,但我要问你,你的女朋友生得美丽吗?和我比较起来,谁生得漂亮呢?”
“这个……让我细细地再打量打量吧!”
“好!我就给你看一个够吧!”
志铮一面说,一面呆呆地望着她又故意出了一会子神。丽霞把脸直凑到志铮的面前,表情显得分外娇媚可爱。志铮只觉得她幽香触鼻,瞧了她樱桃般的小嘴,真有些想入非非起来了,笑道:
“我那个女朋友也算生得美丽了,可是哪里及得你万分之一呢?我觉得你的美丽,真个是像天上的安琪儿一样哩!”
“嘻嘻!想不到你迷汤功夫比我还要好!算了吧,笑话少说,我们还是谈谈正经的,韩先生在什么地方得意啊?”
在朱丽霞心中,还只道志铮是故意调笑自己的游词,所以并不相信他真的会有个名叫丽霞的女朋友,却又显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向他低低地问。志铮摇摇头,说道:
“我还在大学里读书,没有做什么生意。”
“原来是个大学生,失敬失敬,那么你爸爸是干哪一行贵业的呀?”
志铮听她这样问,心中不由得暗想:奇怪了,她问这些做什么呢?一时望着她沉吟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了,遂故意圆了一个谎,说道:
“我爸爸是银行里的董事长,而且我爸爸又开设了一爿五金字号。所以我的环境,倒并不算坏。”
“啊呀!原来是这样。韩先生,我们跳舞去吧!”
果然,丽霞在听到了这些话之后,笑靥更媚人了,伸手拉了志铮,亲亲热热地走到舞池里去。在舞池里,丽霞大展手腕,把光滑滑的面孔贴着志铮的脸,自己那两个高耸的乳峰,也只管在志铮胸部故意不停摩擦。同时樱口里笑盈盈地问道:
“韩先生,你一共有几个兄弟姊妹呀?”
“我只有一个人,爸爸就养我这么一个独生儿子。”
“那么你一定结过婚了吧?”
“没有,我还在求学时代,哪里就娶妻子了?”
“我想你一定有意中人了,对吗?”
“是的,我确实有一个心爱的女朋友。”
“她叫什么名字啊?”
“她的名字叫丽霞。”
朱丽霞听他这样说,还以为他是指点自己而言的,这就乐得眉飞色舞,嗯了一声,顾不了舞池里还有别的人,竟把小嘴儿自动地凑到志铮口旁去了。酒后的志铮,怎么还压得住心头热情的爆发,因此把丽霞的小嘴吻了一个痛快。良久之后,丽霞才推开了他,低低地说道:
“像我这么一个做舞女的人,配得上做你的女朋友吗?”
“嗯,嗯……”
志铮有些糊里糊涂地嗯嗯地响了两声,却没有回答什么话,就在这时,音乐停止,两人便携手回座。刚刚坐下,另一个仆欧却来请丽霞转台子了,丽霞一面答应,一面向志铮说道:
“真讨厌,我们才跳了一支舞,却有人来叫我转台子了。我想不过去,但是怕得罪了客人,那可怎么办?唉!做舞女真苦恼哩!”
“没有关系,你过去嘛!”
“可是丢下你一个人冷清清的,我心中怎么说得过去?韩先生,假使有一天能够嫁你做妻子,那我就可以永远地陪着你了。”
“也许有这么一天吧!”
“那么,我们再去跳一次舞吧!达令!”
朱丽霞的应酬功夫真是太好了,在她心中认为志铮是个财神,所以她扎得很紧,轻易不肯放松他,一面含笑叫声达令,一面拉着他手又到舞池里去了。在舞池里,丽霞是曲意地奉迎他,凭她的美色,把志铮迷恋得天旋地转,丽霞又撒痴撒娇地说道:
“你多坐一会儿,我马上就过来,好吗?”
“不!我要回家去了。”
“为什么这样性急呢?是不是生气了?我已经向你说过我们做舞女的痛苦,你难道不肯原谅我吗?”
“我没有生气,因为我还有事情呢!”
“那么你几时再来望我?我想约个地方,跟你好好地玩玩,你心里喜欢吗?”
“好的,明后天我一定来望你。”
“明天就明天,后天就后天,你要给我一个肯定的日子,含含糊糊的我不相信。你们男人家是靠不住的。”
“那么准定明天好了,我再来望你。”
朱丽霞含笑点点头,似乎得到了无上安慰的样子,把粉脸几乎要和志铮紧紧地黏住了。直等一曲音乐完毕,丽霞方才低低说声明儿见,便姗姗地走到别张台子上去了。这里志铮回到座桌旁来,呆呆地想了一会儿心事。只见那个朱丽霞在舞池里和另一个西服男子又在搂抱着跳舞了,她的举动,她的神情,一视同仁地完全一样地热烈和亲密。志铮看了,脑海里不免多加上了一重刺激。他微微地苦笑了一下,遂在皮匣内取出钞票,买了舞票,付了茶账,正巧刚好,不多不少,只剩下了一只空皮匣。他颓伤地跨出舞厅的大门,当秋天的晚风吹送到身上的时候,他全身抖了抖,脑子才觉得清醒了一点儿。欢场中的女子,是只宜找些刺激而已,想和她们谈情说爱,简直是太傻了。因为这无非是色相与金钱交易的场所,没有钞票,谁会认得他是阿狗阿猫呢?唉!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真是堕落青年的苦海啊!志铮摸着空洞洞的皮匣,自言自语地感叹着,踉踉跄跄地奔回家中去了。
志铮回到家里,韩太太和志群正在吃晚饭。见了志铮回来,便忙问他吃了晚饭没有,志铮推说头痛,吃不下饭,便管自回到房中去了。他歪歪斜斜地倒在沙发上坐下,望着室内那盏电灯,呆呆地想了一会儿。起初神志还很清楚,但一会儿之后,他的酒气向上涌,一时越想越恨,越想越痛,忍不住呜呜咽咽地哭泣起来。
志铮这一哭泣不打紧,外面的韩太太倒大吃了一惊,慌慌忙忙地走进房中来。只见他两颊血红,好像喝醉了酒,又好像是生了病,于是急急地问道:
“志铮,你怎么啦?老大个子了,还闹着哭吗?被弟妹们瞧见了,要难为情哩。你有什么不舒服?快告诉我,我可以给你想法子呀!”
韩太太说的话,志铮好像是没有听见的样子。他理也不理地依旧抽抽噎噎地伤心着,满面沾了无数的眼泪。韩太太一时非常的奇怪,遂走近上前,拍拍他的肩胛,正欲再向他劝问,不料志铮猛地站起身子,向韩太太怔怔地望了一会儿,忽然抱住了韩太太的身子,一面流泪,一面痴痴地叫道:
“丽霞,丽霞,你为什么不能爱我?你一定还没有了解我是这一份痴心地爱上了你,我是完完全全真意地爱你!唉!我刚才见了你,我有多少的话要对你说。我藏在肚子里足足有两个多月不曾说出来的话,我要向你尽情地倾吐,但是我怕说错了,会得罪了你,所以我是多么的焦急。但越是急,越会说错话,越怕说错,也偏偏全都说错了。因此你怪恨我太粗鲁吧!太不懂温情蜜意吧!其实呢,可怜我实在太爱你了,我在没有瞧见你之前,我不懂什么叫恋爱,我只知道法律,我曾经讥笑恋爱,看不起恋爱。但是一见到了你,我才知道一个年轻的人是应该需要恋爱的。我爱你的程度,天没有这么高,海没有这么深。你说你已经爱上另外一个人,但我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他也和我一样年轻吗?一样俊美吗?假使果然胜过了我,那我情愿承认失败,情愿退避三舍,要如那个人不及我,哼!我……非跟他拼命不可,因为他没有资格夺我的爱呀!丽霞,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告诉我,你快些告诉我呀!”
韩太太听了儿子这一番痴痴癫癫的话,心中真是又气又急,又恨又怨,要想推开他,但是志铮偏偏抱紧了她,还要她告诉到底爱上了哪个人,这就急得跳脚不已说道:
“志铮,你疯了?你疯了吗?”
“是的,我疯了,我完全为你疯了!丽霞,你……就可怜可怜我,答应爱上了我吧!”
“什么?什么?你这孩子简直是着了魔鬼了!你快睁开眼睛来看看我,我到底是你的什么人呀?”
志铮抱了韩太太要亲吻的样子,这才把韩太太急得愤怒起来,猛地把志铮的身子推开,怒气冲冲地喝着。志铮定睛一瞧,见了母亲那种愤怒的表情,方才把头脑清楚过来。他全身一阵子发抖,便颓然倒向沙发上去,默不作声,却只管扑簌簌地落眼泪。韩太太见儿子这样失魂落魄悲悲切切的样子,心中倒又不忍起来,遂温和地问道:
“志铮,你刚才不是跟我说去瞧一个同学的吗?我听你此刻疯癫的话,觉得你并不是去瞧同学的,你根本是去瞧那个瞎了眼睛的姑娘的。你一个年纪轻轻的人,为什么对母亲要说谎呀?”
“妈!你……你……可怜我,我……实在是太爱……唉!你就原谅你这个不孝的儿子吧!我此刻心中的痛苦,实在不想再做什么人了哩!”
韩太太听了儿子流泪的话,心中倒是急了起来,暗想:儿子这样痴心,那可怎么办呢?遂温颜悦色地说道:
“孩子,我真不懂,一个瞎了眼睛的姑娘又有什么可爱呢?比方那么说,她和你结了婚,什么事情她都看不见。你要吃点心,她不会烧火,你要想游玩,她不能陪你去看电影。你想,这种家庭,难道还有什么乐趣的吗?”
“妈!你不知道,她虽然是瞎了眼睛,但她十分聪敏,她会念书,她会唱歌,她会跳舞,她实在比有眼睛的人更可爱哪!”
“哼!唱歌、跳舞,难道可以当作饭吃了吗?孩子,你年纪轻,哪里知道这么许多。我告诉你,一个家庭中的主妇,绝不能拿唱歌跳舞来料理家务的。比方说,你们结婚之后,免不得要养孩子的。一个还不要紧,两个就麻烦了,三个更苦了。但保不住还有四个五个地养下来。那时候,大孩子要读书,小孩子要吃乳,要拉要尿,我问你,一个瞎了眼睛的母亲,能不能再来唱歌跳舞?我且不说别人,单拿你的娘来说吧!可怜她这二十多年来,为了你们四个孩子,她可曾享过一天福吗?志铮,你娘说的话,句句都是金玉良言,对你前途的幸福大有关系,你是个聪敏人,你还得三思才好。”
韩太太这番话确实是经验之谈,所以她的束缚儿子自由,倒不能说她是一种无理的专制。志铮听了,似乎也觉得这有考虑的必要。但是爱情这样东西是神秘的、不可思议的,为了一心一意的爱,大多数的青年男女,是绝对不考虑将来的问题。所以志铮又毫不思索地说道:
“妈的话虽有道理,但我们将来可以雇奶妈和佣妇,这些我以为是绝对没有什么问题的。”
“雇奶妈佣妇,老实说,谈何容易?你爸爸也是一个大学毕业生,他的才学也算不错,可是到今日只做了一个清苦的教授。生活高,开销大,这个年头儿,维持家庭已经不很容易了,假使每个孩子养下来,都雇奶妈的话,那么除非你做投机发财去。否则,你想也不用想的!”
“妈,你所说的都是将来的事情,我……实在顾不到这许多。我只知道我目前的需要,爱是多么的伟大哩!”
韩太太苦口婆心地相劝他,但志铮仍然执迷不悟,一时非常的忧愁,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沉吟了一会儿,说道:
“那么你的心里,是非爱她不可了?”
“是的,我一定要爱她,我到死都要爱她!”
“那么她也爱你吗?”
韩太太这句话,倒是把志铮问住了,一时脸上现出万分痛苦的神情,怔怔地愕住了一会儿,说道:
“她……她……虽然没有完全地答应,可是她也没有完全地拒绝我。假使不是爸爸来撞散了我们的谈话,我相信她一定会答应爱我的。”
“什么?你爸爸也在那里鬼混吗?”
“是的,爸爸太自私了,他可以跟丽霞说话,但是他把我却赶回家中来了!你想,爸爸他算什么存心呢?”
“这老不死也真在发昏了,都是他闯的祸水,要不是他去带来这个狐狸精,你哪里会这样失魂落魄般的着了魔呢?等会儿我非跟他算账不可!志铮,我瞧你脸通红的,不要生了病,还是早些睡吧!就是你一定要爱上她,我做娘的也可以答应你,你定定心睡吧!”
志铮听母亲这样说,心中略为感到一些安慰。因为这时头痛如劈,难以支撑,于是也就脱衣安寝了。这里韩太太回到会客室坐下,一个人自思自忖,想到自己在家中辛辛苦苦地忙碌着,他们父子却成天在外面为了瞎子忙碌着,一时越想越气,越气越恨,忍不住暗暗地落了一会儿眼泪。不料正在这个时候,士成匆匆地回家来了,韩太太见时钟已经十点多了,气得猛跳起来,直奔士成,伸手一把抓住士成的领带,便破口大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