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美打电话把绿美叫回家里之后,她吃过午饭,便匆匆地自管外出。她又打电话到大保的学校里,齐巧这时大保在教务室里有事情。大保一听红美的声音,心里喜欢得了不得,遂满面含笑地说道:“你是陶小姐吗?我正是大保,你怎么此刻会打电话给我的?”

“我有些事情要跟你谈谈,你能不能在这时候出来一次呢?”

“可以可以,你在什么地方等我?我马上就来。”

“在……大陆戏院门口好不好?”

“你预备看戏吗?”

“不,我因为到那边近一点儿。”

“也好,那么我马上就来,再见!”

大保搁下电话之后,回视教务室中一个人也没有,因为此刻时候早得很,一时他也来不及请假,就匆匆奔出学校门口,齐巧遇见一个同班的学生,遂嘱他代为请半天假,只说家中有要紧事情叫自己回去。他一面说,一面已跳上一辆人力车,叫他拉到大陆戏院去了。

大保坐在车上,不由得暗暗地沉思了一会儿。红美和我在星期日已经见过了一次面,她原说我们每星期见面一次,但今天还只是星期二,隔不了两天,她便打电话来约我,看来也许有些什么要紧的事情吗?不过到底有些什么事情,在没有见面之前,当然不能知道,因此他心中就只管胡思乱想地猜疑了一会儿。就在他猜疑的时候,车子已到大陆戏院门口停下。大保见人行道上,果然红美已站着了。这就跳下车子,奔了上去,和她紧紧地握了一阵手,说道:“陶小姐,对不起,你等候好多时候了吗?”

“没有,也刚来了不多一会儿。乔先生,我很抱歉,今天不是放假的日子,我却也要累你荒废半天的功课了。”

红美的脸上浮现了抑郁的神色,眉尖儿紧蹙在一起,显然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大保心中难免有些疑惑起来,遂收起了笑容,低声地回答道:“没有关系,陶小姐,你有什么事情跟我商量吗?”

“喂,先生!你车钱给不给?”

大保听红美没有回答,身后忽然有了这一句粗重的话声触入了耳鼓,这才使他意识到刚才要紧跳下车子和红美说话,却忘记付了车钱。一时想想,倒又好笑起来,遂慌忙走过去,给了车钱,因为叫他等了好久,遂加了他几个钱。大保方才又回身走到红美面前,继续说道:“这时还只有一点半,看戏太早,我们到什么地方去坐一会儿?”

“我原不想看戏,就在马路上踱一会儿好不好?”

“那似乎太吃力了,我看上新花散咖啡室去坐一会儿吧!那边有很好的音乐,而且咖啡也不贵,经济实惠,你看怎么样?”

红美不忍心拂他的意思,遂点了点头,两人踱过去几十步路,就走进新花散咖啡室。侍者招待入座,泡了两杯咖啡。大保说道:“要不拿几块蛋糕吃?”

“饭还在喉咙口,哪里还吃得下?”

随了红美这两句话,大家静默了一会儿。只听台上的音乐队,正用小提琴在奏一曲《蓝色之多瑙河》乐曲,记得在《翠堤春晓》中是别离时的黯然销魂一曲。红美此刻的心境,听了这支音乐,只觉无限悲酸,垂了粉脸,大有盈盈泪下的样子。大保当然猜不到她心中是哪一种情绪,遂凑过脸去,低低地又问道:“陶小姐,我看你今天的神色很不好,莫非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吗?”

“不错,我正想告诉你,因为我要离开上海了。”红美支吾了一回,在逼不得已的情形之下,她只好用谎言来对他诉说。

大保突然听到了她这一句话,好像是晴天中起了一声霹雳,自然忍不住吃了一惊,遂涨红了脸,很局促地问道:“什么?你要离开上海了?你预备到什么地方去?”

“我……我……想到外埠去过我流浪的生活。”

大保见红美的粉脸也是那么红晕,这红晕是包含了焦躁的成分。因为她说的话是支支吾吾的,并不是那么爽快,从这一点似乎使大保心中起了怀疑。大保一时沉吟了一会儿,又问道:“我不懂,你这是什么意思?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开上海呢?况且你前天见了我,却一点儿也没有说起呀!”

“是的,不知怎么,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的性格忽然改变了。我觉得这万恶的上海太黑暗了,我想到外面去呼吸一点儿新鲜的空气。”红美在不能自圆其说的情形之下,只好显出神魂颠倒的样子,颓然地回答。

大保听了,益发觉得疑心起来,遂忍不住问道:“恕我冒昧,陶小姐,难道你受了什么刺激不成?”

“不……也许是……”

“我觉得你今天说话,好像是吞吞吐吐的样子,这叫我太不明白了。陶小姐,你既然把我当作知音看待,那你应该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和家里嫂嫂闹了意见?你……别叫我这么猜谜语一样地猜着,你快些爽爽快快地告诉我吧!”

大保这些话是越说越快的,好像闷得透不过气来的模样。红美见他急得这样的程度,一时也只好用了不诚实的态度,说道:“这在其中当然也是一个问题,不过……我心中的问题太多了,我觉得我是一个命苦的女子,我的遭遇、我的身世,是世界上最最悲惨的一个。”

“你为什么老是说这些不着边际空洞的话?因为叫我听了,真所谓莫名其妙。你说苦命,总该有一个原因,你的苦命是在哪一点呢?”红美被大保这样追根究底地问下去,一时虽有满腹的痛苦,却说不出来。大保见她并不回答,显然有着无限的隐情,遂恍然说道:“哦,我倒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呢?”

“我是这么猜测,猜错了,你也不要生气。我猜你的父母,一定要把你另嫁别人了,是不是?”

“不……嗯……是的。”

大保听她矛盾极了,心里真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遂很难过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凄然地说道:“那么你应该向他们拒绝呀!你到底不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像你这样已经能够在社会上办事的女子,难道婚姻还没有自主权吗?”

“我当然拒绝,但家庭顽固,叫我有什么办法?所以我要暂时地出走,绝不愿在专制婚姻下做牺牲品。”

“好!你有勇气,你有胆量!你既然是为了这个缘故,那你为什么不肯老早向我爽爽快快地说呢?我赞成你这一个行动,同时我已下了最大的决心,我愿意跟你一块儿走,去找寻我们的光明。”

红美做梦也想不到大保真的会向自己说出这几句话来,一时觉得弄巧成拙,反而没有了办法。心中一急,粉脸好像是一朵娇艳的桃花,遂慌忙地说道:“你……你……是个有家有父母的人,况且还在大学里念书,你……怎么能够跟我一块儿去飘零呢?为了我一个女子,而误了你大好的前程,那我心中是万分不忍的。”

“陶小姐,你这话错了,为了爱,老实说,我宁可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的,何况是一点儿小小的前程呢?况且我到了外面,也尽可以发展我的事业。塞翁失马,安知非福?也许我跟你一同到外面去飘零,因此得到了光明,因此得到了幸福,那也说不定呀!”

“你的话虽然不错,但到了外面,举目无亲,那是呼爹不应,叫娘不理。想到在家,饭来开口,茶来伸手,你就会懊悔不及了。”

“陶小姐,你这话是对我说的,还是对你自己说的?你是一个女子,你为了我而抛家出走,我一个堂堂男子汉,难道还不及你会吃苦吗?老实说,我跟你一同出走,天涯海角,到死都不叫一声懊悔的。”

大保认为红美这两句话,大有轻视自己吃不惯苦的意思,这就严肃了态度,用了一本正经的口吻,急急地回答。可怜红美的芳心,是像刀割一般的疼痛。她想不到大保对自己真的会有如此的痴心,觉得除了祖贻之外,他真可以说是自己的知音了。“那么我还是抛弃了大仇不报,就和大保结成良缘了吧!但……”红美想到这里,她的芳心已成了情感和理智的战场了。她觉得祖贻为自己的美色而死,若不给他报仇,叫自己的良心怎么能安呢?况且大保的心中是只知道自己是一个姑娘,万一结婚之后,他明白自己不是一个处女,那么在他心中不是要大大地感到失望了吗……红美在这么转念之下,终于是理智战胜了情感,她显出很淡漠的样子,说道:“乔先生,你待我的情义,可说海无其深,天无其高,我心中是到死都不会忘记你的恩情。不过我却对你十二分的抱歉,因为我是一个不忠实的女子,我是一个说谎没有人格的女子,换句话说,我是一个世界上最可耻的女骗子!”

“陶小姐,……你……你……这话是打哪里说起?我……我……实在是太不明白了……请你快些向我说个清楚吧!”大保听了红美这一番话,他不禁目瞪口呆地愣住了,不等她再说下去,就插嘴向她急急地问。

红美显出痛苦的样子,说道:“我告诉你,你也许会感到失望。因为我是一个嫁过丈夫的妇人,而且还是一个年轻的寡妇。乔先生,在过去我是被一种浓厚的情感所蒙蔽着,所以我向你说了谎。但现在我是明白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不忠实地欺骗你,你虽然很相信我,不过到了将来,事情终也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与其将来我被你看轻,那我何不今天痛痛快快地告诉了你好呢?乔先生,我本当今天也不和你来说明的,好在你并不知道我的住址。不过……我怕你把我当作一个玩弄男子的女性,所以我抱了十二分的勇气,向你做个明白的声明。你听了我这些话,请你不要恨我,请你不要笑骂我,你要可怜我一时的糊涂,所以会对你这样欺骗。现在,我希望你把我们过去在舞厅的相遇,当成一个梦吧!好在我还没有完全地叫你上当,这到底还使我感到一点儿安慰。乔先生,你是一个有才学有品貌的好青年,我过去在信中也向你说得很明白了,大丈夫只怕功名不立,何患无妻?所以你当我死了吧!请你另外再找理想的夫人吧……我别的没有什么再好向你说,我很惭愧,我要走了……”

红美滔滔不绝地说出了这一番话,她的心中是充满了辛酸的滋味,眼泪在她眼角旁大颗地涌了出来。她觉得没有脸再在这儿站下去,于是她立起身子,预备要走的样子。大保听了她的话,好像做梦似的,他还不相信眼前一番情景竟会是现实。直待红美起身要走的时候,他方才猛可地把红美拉住了,急急地说道:“陶小姐,你……你慢些走。”

“乔先生,你……难道不肯原谅我吗?”

“不,我很谅解你,而且我还很同情你。但是,你不要走,我希望还能够和你说几句话,请你坐下来吧!”大保很温和的语气,向她低低地说。

红美这就不得不又坐了下来,她用手帕揩拭了眼角旁的眼泪,红着粉脸,含了羞愧的目光,望着大保呆呆地出神,却默默地并不说话。大保在袋内先取出烟盒来,拿一支烟卷给红美。红美摇摇头,大保遂自己吸了。喷出了一口烟,望着红美的粉脸,他低低地说道:“我觉得你真是一个神秘的姑娘,既然你在过去是完全地骗我,那你为什么不骗到底呢?因为一个存心骗人的人,她是绝不肯在半途而放弃她的计划的。所以我心中的意思,倒认为你在过去对我很诚实,恐怕眼前却完全在欺骗我了。”

“哎呀!你……这话太冤枉我了,我因为想到将来你知道了我是一个妇人,你心中会感到终生遗恨,就是我们结合在一起,恐怕也会发生意外的不幸。我为了避免将来的惨变,所以我完全地想明白了。乔先生,难道我现在一番真心的话,你倒反而不信任我了吗?”红美听他这样说,觉得大保这人倒也相当细心,他竟误会到这一层上去,因此使她不免“哎呀”一声叫起来了。

大保却很认真地点点头,说道:“是的,我觉得你现在的意志改变了,因为你要答应你父母做主的这一头婚姻,所以你故意对我说这些使我灰心的话。你的目的,是要我知道你是一个妇人,那么我可以不再来爱上你。你这个计划很好,很周密,不过你只能骗骗别人,却不能骗我乔大保呀!陶小姐,我这些话可曾说到你的心里去了吗?”

“不,不,你完全错了,你完全冤枉我了。我老实对你说,我在上海根本没有父母,根本没有兄弟,我是真心地对你说,我只有一个妹妹。”红美见大保说完了这两句话,他的脸上浮现了沉痛的样子,一时急得眼泪又流了下来,向他十二分认真地答辩。

大保见她这悲哀的神情,心中也疑惑不决起来,遂蹙了眉毛,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那么你的家里到底住在什么地方?你能明白地告诉我吗?”

“在青岛路,斯文里,十八号。”

“你又到底在什么地方办事?”

“我和你在舞厅里遇到的时候,我根本没有什么事情在干。因为我和妹妹从汉口到上海,人生地疏,根本是无亲无戚的。后来我为了生计逼迫,没有办法,我就考入舞厅里做舞女了。”

“你这些都是真实的话吗?”

“是的,完全真实,再没有骗你了。”

红美一句一句地回答,同时她的眼睛在偷偷地注意大保的脸色。只见大保连连猛吸烟卷,他有些木然的样子,可以想象他内心感到怎样的痛苦。因此红美感到极度的不安,她惭愧得无地自容,低了粉脸,全身一阵热辣辣地发烧,连她耳根子都红了起来。大保在沉思之中又恢复过来原有的知觉,沉重着口吻,低低地问道:“陶小姐,那么你从前说的都是假话?”

“是的,我不否认,我是一个骗子。我没有知识,我没有人格,请你原谅我。”

“不要说这些话了,陶小姐,恕我冒昧,你丈夫在世的时候,他是个怎么样的人物?他死了,他还有什么家族没有?”

“他在世的时候,是个银行的职员,就是因为他没有家族的缘故,所以我和妹妹才漂流到这万恶的上海来。”

大保听了红美这几句话,他忽然把脸上的愁云拨散了,猛可地把她的纤手紧紧地握住了,十分诚恳地说道:“陶小姐,既然你在上海是这么孤零零的一个人,那你的身子依然是完全自由的,只要没有什么人来管束你,我觉得你我的结合还是绝对不成问题。”

“啊!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你……这么一个有为的青年,却情愿娶一个薄命的寡妇吗?乔先生,我为你打算,你似乎太不值得了。”红美想不到大保仍旧没有死掉爱她的一番心,这就感到大保实在是一个痴心的男子。她心中也不知是喜悦是痛苦,是甜蜜是悲酸,显出哭笑不得的神情,“啊”了一声问他。

大保点点头说道:“男女间的爱是神秘的,是绝对不受任何约束的。我认为你过去骗我,也无非是为了一点儿私情的缘故,这个骗和骗人钱财不同,我是很同情你的。陶小姐,尤其是你今天来向我声明表白之后,我感到你更可怜更可爱。你是一个多情的女子,而且你更是一个良善的女子,你对我没有一点儿恶意,因为我过去短短的和你几次谈话,我已经得到你的益处实在不少。所以我是抱定了宗旨,不管你是寡妇,还是弃妇,甚至于是个妓女,我也始终不改变爱你的一番心。只要我不说话,谁知道你是一个寡妇呢?陶小姐,我爱你,我到死都爱你!”

“乔先生,你……”

大保这一番话听到红美的耳朵里,她心中的感动是难以形容的,叫了一声“乔先生”,她以后的话再也说不下去,眼泪已扑簌簌地沾了她整个面颊。大保的心头是激起了同情的悲哀,他的眼皮也有些发红,颤抖着说道:“陶小姐,你千万不要伤心呀!我绝不会因你是一个寡妇而转变爱你的方针。只要你对我没有讨厌的存心,那么我相信洞房花烛之夜会静静地等候我们去享受。因为我父母在我上次生病的时候,他们就知道我是爱上了你,而且他们很赞成。所以我们的婚姻,可以说绝对没有丝毫的问题。”

“我真奇怪你这么一个品貌兼美的青年,会痴心痴意地爱上一个已经给人家做了妻子的女人,那你实在太不合算了。”

在红美当初的意思,以为大保知道自己是个寡妇,那么在他一定会死了这条爱自己的心。可是,万万也料不到大保却会不讲究这些外表的贞节观念。他认为像红美这么可爱的女子,是绝对不忍用旧礼教去束缚她去摧残她,使她郁郁地过着这一生悲惨凄凉的生活。在这二十世纪的社会上,一个孤单单没有生活依靠的寡妇再醮,实在是件很合理很正当的事情。大保觉得寡妇再醮,那比一个离婚的女子嫁人,或一个浪漫女子的东搭西姘,当然是强得多了。何况红美又是那么美丽,那么有智慧,自己娶了她,绝对是幸福的。所以大保还用了温情的话,向她低低地安慰。红美没有办法再可以使他感到灰心了,她想把自己血海大仇的话告诉大保。但这到底不是一件儿戏的事,自己不能为了儿女之私,而泄露了这一个秘密,万一因此而报不了大仇,这又是多么遗恨,岂不是白白地花费我一番苦心了吗?想到这里,便又故意装作不了解的神情,向他说出了这几句话。

但大保听了,却微微地一笑,说道:“我认为娶你做了妻子,那是最最合算的一回事。因为你是一个有智慧的姑娘,你能鼓励一个做丈夫的人步入一条光明的大道,你更能帮助一个做丈夫的成功伟大的事业。我早已跟你这么说过,我今生少不了你,我没有了你,会像失掉了一颗灵魂那样没有感觉没有主意,而且,我恐怕还会堕入黑暗的歧途。”

“可是,我自己的感觉,齐巧和你相反。我是一个最不祥最苦命的女子,假使我不苦命的话,那么我也不会做寡妇了。而且,我不但没有帮助做丈夫的踏上光明之路,说不定我这薄命女子还会害了做丈夫的一生。”红美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猛可想到祖贻为了自己的美色而因此被人害死,她心中一阵剧痛,眼泪忍不住扑簌簌地又滚了下来。

大保听了,不觉愀然,遂埋怨她说道:“陶小姐,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呢?叫我听了觉得难受。过去的,这是你丈夫的命该如此,他没有福分得你为妻,所以他自然短命而死。我和你是新的生命开始,我相信我们是一定会白首偕老的。”

“你不要误会我这几句话,我知道你是一个有福之人,你就是和别的女子结婚,也一定会白首偕老的。我是说我这个苦命人,也许会不幸而死的。所以我要向你关照几句话,假使我死了之后,请你千万不要为我而伤心。希望你娶一个……”

“不许你再往下说,我希望我们能够活下去,永远一块儿活下去!”

红美这两句话显然有深刻的含意,但大保如何能知道呢?他很快地伸过手去,把红美嘴一扪,表示埋怨的意思。红美苦笑了一下,她还有什么话好说呢?因为大保对于自己这样痴心,自己无以为报,于是不再说使人伤心的话。她笑盈盈地站起身子,拉了大保一同到舞池里跳舞去了。

两人在热情的爱河里沉醉了几个小时,不知不觉,已经是斜阳西坠,黄昏降临了大地。在新花散咖啡室门口,大保握了红美的手,低低地问道:“陶小姐,你家里我能够来吗?”

“最好不要来,不过你假使一定要来的话,我当然也不能阻止你。”

“我明白你的意思,假使一星期来一次,我知道你也许不会讨厌我。”

“是的,我并非讨厌你,我是怕你为了我而荒废了学业。”

“谢谢你,我们下星期日再见!”

大保笑嘻嘻地向她一点头,两人便握手匆匆地分别了。红美在一抹斜阳之下,含了一颗辛酸而痛苦的芳心,望着傍晚的秋风中吹荡的片片落叶,她眼帘下展现了晶莹莹的泪珠儿,默默地踏上了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