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保和绿美结婚以后,光阴匆匆,不觉已有半年多了。大保取得父亲一部分产业,组织一家华光化学厂,自任厂长之职,出品喷漆、柠檬酸等货物,营业十分发达。绿美把桃花新村四号姐姐遗给自己那幢房子,全部出顶,所得之款,也投资在化学厂内,以充实力。夫妇两人,情投意合,恩爱异常。那时候她已有了五个月的身孕了,乔伯乐两老夫妇一见媳妇怀了喜,心中当然十分得意,把绿美更加爱若珍宝,叫她静静地在房中做些婴孩穿的衣服,切勿过分地操劳。这时已经第二年的春天了,风和日暖,鸟语花香,春光明媚,每日天气十分晴朗。绿美终日在房中看书做活计,也觉非常闷气。尤其在春的季节,情思昏昏,更觉身体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儿精神似的。所以这时她坐在沙发上,虽然手里干着活计但小嘴儿却只管一个一个地打着呵欠。小丫头阿菊在旁边见少奶奶这个样子,忍不住扑哧一笑,说道:“少奶,我见你很累的神气,你还是到床上去躺一会儿歇息吧!”
“不知怎么的,我会这样好睡,照算,我晚上睡眠的时间也不算少呀!”绿美放下活计,回头瞟了她一眼,一面说,一面连她自己也觉好笑起来了。
阿菊给她倒上一杯茶,笑了一笑,说道:“这一半是天气关系,还有一半,那是因为少奶有了身孕。我看少奶这半年来,人胖了不少,瞧你的下巴,好像有两个叠起来了。”
“可不是?我心里真觉得讨厌,瞧我这么胖起来,还成个什么样子呢?去年做的衣服,全都穿不着了。”
“少奶,你还说讨厌呢!太太心里喜欢哩!她老是说少奶发福,少爷做的事业才会发财哪!你瞧,少爷创办的化学厂,生意不是很好吗?”
阿菊见她握了杯子,微微地呷了一口茶,一面照着镜子,见她那自己粗笨的腰肢,根本已没有了过去柳条那么的风姿,一面很不喜悦的表情,拉扯了自己身上的衣服,低低地说。但阿菊又满含了笑容,凑趣地回答。绿美听了她这两句话,不免又触动了心事,她把眉尖儿微微地一蹙,说道:“其实,我倒不希望你少爷把事业做得太发达了!”
“咦!少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绿美见阿菊显出惊奇的样子,似乎有些莫名其妙地急急地追问。这就放下了茶杯,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不知道,给他愈发达愈得意,他在外面的应酬也会愈多愈忙起来。这半个月来,他差不多天天晚上要在十二时敲过以后才能回家。我问他在什么地方,他总是推说今天什么厂主人请客,明天又是什么公司经理请客,可是,我就总觉得有些不大相信。”
“那么照少奶的猜测,少爷在外面是干什么呢?”
“这还用说吗?饱暖思淫欲,说不定在外面花天酒地地作乐呢?”
“我想不会的,少奶这样美丽,老实说,外面的野女人,谁及得少奶的漂亮呢?家中有了这么可爱的太太,我想少爷若再到外面去白相女人,那不是成了个大傻瓜了吗?”阿菊听少奶这样说,方才恍然大悟,一时觉得少奶的醋劲儿可不小,忍不住暗暗地好笑,不过她表面上还显出一本正经的神情,向她低低地劝慰。
绿美瞅了她一眼,却摇了摇头,她自有另一种的见解,说道:“常言道,家花哪有野花香?又道是,癞痢头儿子自己好,妻子终归是别人家的好。所以社会上的男子,恐怕没有一个是不欢喜犯二色的,好像在外面偷偷摸摸,觉得特别有兴趣似的,唉!”绿美说到这里,忍不住又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阿菊微红了粉脸,倒又忍熬不住地哧哧地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低低地说道:“少奶,你不要多猜疑了,有孕的人是不能愁愁闷闷的,所以我劝您还是身子保重一点儿吧。也许少爷真的为了正经生意上的事情在交际忙碌,那你不是太以冤枉了少爷吗?好了,好了,您休息一会儿吧!”
阿菊这样地劝慰着她,绿美于是也不再说什么了,遂走到床边去,脱了那双绣花鞋,身子在床上躺了下来。阿菊给她盖上了被儿,方才悄悄地退出房外。
绿美睡在床上,一时里却难以合眼。想着大保所以时常深夜回家的缘故,当然是因为自己有了五个月的身孕,他在自己身上得不到安慰,所以便到外面去胡调了。不过照理说起来,这是他不应该的事情。因为当初他向自己求婚的时候,情意是多么真挚专一,况且自己已经给他怀了孕,他是更应该尽做丈夫的责任呀!绿美这样细细地想,不免怨恨大保有些无情无义。春色本来是恼人的,绿美此刻自不免更加地烦恼起来了。
绿美烦恼了一回之后,也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等她一觉醒来,时候早已又是黄昏了。绿美从床上坐起,揉揉眼睛,正要走到面汤台边去梳洗,忽见阿菊匆匆地奔进来。阿菊见绿美醒来了,遂笑着说道:“少奶,你刚醒来吗?巧得很,少爷来了电话,叫你自己去接听。”
“他从什么地方打来的?”
“恐怕是从厂里打来的。”
绿美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她那颗芳心是忐忑地跳跃着,也来不及梳洗,就急急地走到电话间里。她拿了话筒,问道:“大保吗?我是绿美,有什么事情呢?”
“我今晚夜饭不回家来吃了,因为卜内门的跑街李先生请我吃饭。”
大保在那边这样回答,绿美听了,心中大为不悦,而且也十分猜疑。遂蹙了眉尖儿,有些撒娇的神情,说道:“唔!你早晨不是跟我说好的吗?今天回家来吃晚饭,说什么应酬都没有了。我为了你,早晨亲自杀了一只鸡,做了一鸡三味的好小菜,怎么一会儿你又要在外面应酬了呢?”
“这回请客,李先生是临时来约我的,我因为情面难却,所以只好答应了。绿美,你烧好的菜,我回头来吃半夜饭好不好?”
绿美听大保用了温情的语气,说到后面,尤其是包含了央求的成分,一时急中生智地转了转乌圆的眸珠,低低地问道:“李先生请你在什么地方吃饭?假使没有一定的馆子,那么你叫他改天请你吧!今天你不妨先请他吃饭,因为今天家里还弄了不少好小菜,比普通馆子里也不见得会差呀!”
“这个……他已经在美华酒楼订了一席鱼翅席了,而且其他还有好几个朋友,你的意思恐怕不能够了!”
“也好,我自己一个人吃吧!”绿美十二分地怨恨,愤愤地说了这两句话。她把听筒搁上了,回身走的时候,忍不住叹了几口气。她觉得一个男子变起心来,实在是令人太不可捉摸了。不料走不了几步,那电话铃又响了起来。绿美不知是谁,连忙又去接听,哪晓得还是大保的声音,说道:“是绿美吗?怎么你生气了?”
“不,谁生你的气?”大保又会打电话来问她,这似乎出于绿美的意料,遂显出很自然的口吻,低低地回答。
大保在那边又笑嘻嘻说道:“你没有生气,你如何把听筒很快地搁上了呢?”
“你这话可不是奇怪?我们已经把话告了一个段落,我不搁下听筒,难道叫外面打不进电话来吗?”
绿美这两句话,把大保倒是问得哑口无言了。他愕了一愕,方才又低低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么你是什么意思呢?”
“我觉得你的语气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你心中一定有些怨恨我,是不是?”
“那你又何必多心呢?为了生意上的事情,一个男子在外面交际,这也是应该的事。我假使要不高兴的话,那不是太不明道理了吗?”绿美听他这样说,倒又显出很明谅的态度,一本正经地回答。
大保在那边心中似乎有些感动,遂又温和地说道:“那么我今天回家来吃晚饭吧!”
“不,你既然已经答应了人家,我不希望你三心二意,回头让朋友们来笑你是个怕老婆,我觉得这在你面子上很不好听,所以你还是跟李先生一同到美华酒楼吃晚饭去吧!”
“我可以听从你的话,不过你千万不要生气。”
“省省吧,何必假痴假呆装什么腔调呢?你会怕我,那怕我的人不是太多了吗?”
“绿美,我今晚一定很早地回来,你就饶我这一遭吧!”
“算了,算了,回头见。”绿美听他贼秃嘻嘻的口气,益发装出怕自己的样子,一时又恨又好笑,连连说了两声算了,她便第二次地搁下听筒了,有气无力地回到房里。
阿菊问道:“少奶,少爷是不是马上就回家来吃晚饭了?”
“唉!不要提起了,我们自己吃吧!”绿美深长地叹了一口气,她在沙发上颓然地坐了下来,神情有些悲哀的成分。阿菊惊奇着脸色,急急地问道:“怎么啦?少爷又在外面吃饭了吗?”
“唔!又是什么张三李四请他吃饭,我就不相信他这些花言巧语。假使真的是李先生请吃饭,那倒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阿菊听了,知道少奶是疑心少爷在外面胡调的意思,不免暗暗地沉吟了一回。忽然她转着眼珠,向绿美望了一眼,低低地问道:“少奶,少爷在电话里可曾告诉你他在什么馆子里吃饭吗?”
“在美华酒楼吃晚饭的。”
“少奶,你假使不相信,你不是可以到美华酒楼去找寻的吗?我想你要查个水落石出,这是很便当的事情呀!倘然少爷真的在那边和朋友们吃饭,那么以后你就不用太多心了,因为少爷根本没有谎骗你。要是少爷并不在那边吃饭,等少爷回来,你自然好好地要向他劝告劝告,这样似乎可以有个彻底的明白。否则,你老是疑心疑惑的,我以为对你身体是有损无益的。”
绿美听阿菊老气横秋地说出了这几句话,一时在细细地思想之下,觉得她的话倒是很有道理。遂瞟了她一眼,不禁笑道:“你这个意思倒是好办法,反正他的朋友都不认识我的,假使我见他们在那边吃饭的话,我马上就可以回来的。”
“少奶,你此刻就去,还是吃了晚饭再去?”
“现在还只有五点半,我想他们绝没有这样早的,我还是吃了晚饭后再去找他吧!”绿美抬头向五斗橱上时辰钟望了过去,一面低低地回答。阿菊点头说好,她便走到厨房里去预备开饭了。
晚饭后,时已六点半了。绿美梳洗完毕,换了衣服皮鞋,将近七点,遂叮嘱了阿菊几句,她便匆匆地坐车到美华酒楼去找寻大保去了。
在美华酒楼上上下下全都找寻了,可是并没有发现大保的人在酒筵上坐着吃饭。绿美在每个座桌旁巡视过去,她在注意人家,但人家都在注意着她,绿美在被人家注意的时候,她自然有些发窘,而且在发窘之中,还感到无限的怨恨。巡视的结果,绿美当然十二分失望。于是她抱了万分的热望的心而来,回去却是万分的辛酸和悲哀。她一路上昏昏糊糊地走,一面却忍熬不住地扑簌簌地流下眼泪来。因为是心不在焉,她和一个路人竟撞了一个满怀。幸亏路人连忙把她扶住,向绿美仔细瞧望的时候,却是惊异地啊呀一声叫起来了。绿美被他一叫,遂也向他定睛望去,这就叫道:“是汪先生吗?”
“想不到竟是陶小姐!您一个人哪儿去啊?”
“我我我……一个人出来散心的。”
原来这个路人就是汪贤琳,贤琳见她颊上似乎沾着丝丝的泪痕,神情非常忧郁,说话支支吾吾的,显然有什么隐情的样子,这就猜疑地问道:“陶小姐,我见你好像有什么心事,难道您和大保兄发生什么口角了吗?”
“不,不,没有,没有。”
“那么你脸上还含了眼泪水呢!到底为了什么事啊?”
贤琳见她口里虽然是这么否认着,不过她脸上的表情不免带了一点儿慌张的成分,于是又表示非常关怀的样子,向她再三地追问。绿美知道最近贤琳和大保很为莫逆,原因是大保救过他的性命,所以贤琳时常请大保一同吃饭游玩,她觉得大保的行动,贤琳或许能够知道一点儿,于是沉吟了一回,说道:“汪先生,我很想跟你说几句话,能不能找个地方谈谈?”
“很好,很好,过去一点儿就是绿宝咖啡室,我们到那边去坐一会儿吧!”
随了贤琳这两句话,绿美便跟着他一同跨进绿宝咖啡室,拣了一个座桌坐下,贤琳望了她一眼。问道:“陶小姐,你用过了晚饭没有?”
“我吃过了,你呢?”
“我也吃过,那么我们喊两杯咖啡吃吧!”贤琳一面说,一面向侍者吩咐。不多一会儿,侍者送上咖啡来。贤琳给她在杯子里放下两块方糖,望着她愁容满面的粉脸,又问着说道,“陶小姐,你说有什么话要跟我谈呢?”
“也没有什么话跟您谈,我想问问您,您近来和大保有没有常常在一块儿玩儿吗?”
绿美向他这样地问,贤琳觉得这两句话中多少有一点儿含蓄的作用,遂愕住了一回,惊奇地说道:“怎么啦?上星期日我请他吃过一次夜饭,后来又瞧一场电影,此后,我也没有和他在一块儿玩过呀!”
“这就怪了,因为近半个月来,他每夜非到十二时以后是不回家的。我问他的时候,他总回答和您在一块儿游玩。我想一个青年人娱乐虽然也是应该的事情,不过也不能没有一点儿分寸。我以为伤了金钱倒是小事情,大家伤了精神,那就难以再挽回了。所以我要求你,请你有机会劝劝他,叫他以后千万不要再这么晚回家来。好在你们是好朋友,而我和你在过去又是同过事的,所以我就这么从实地拜托您了,请你不要见气才好。”
绿美这两句话是故意这么说的,在她无非要贤琳告诉出大保最近行动来的意思。果然,贤琳是中了她的圈套,他急得涨红了脸,几乎有些口吃的成分,连声地说道:“陶小姐,请你不要听信大保兄的话,他完全是借我做名义的。你也知道我是曾经一度被舞女连累过的人,那时候若没有大保兄来帮助我,我恐怕连性命也活不成了。所以从那时起,我决心立誓绝迹于舞厅,不再醉生梦死地荒唐而自寻烦恼。我之所以请大保兄吃饭,偶然看看电影,也无非是报答报答他相救之恩的意思。所以我自问良心,我决不会有带坏大保兄的地方。本来我在你面前也不能说这话,因为在任何人心中想起来,还以为我在离间你们夫妻的感情了。不过,大保兄既然把他的事情,全推到我的身上,我似乎不能不有所告诉你的必要了。陶小姐,你知道了没有?他在厂里最近用了一个女秘书,名叫沈爱玲。此女生得风流美貌,听说是一个有名的交际花。大保兄最近所以深夜不回来的原因,就是和这位沈小姐在一同吃饭游玩。陶小姐,我虽然是完全地告诉了你,不过你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否则,大保兄对我的感情恐怕要生恶化了!”
贤琳滔滔不绝地向她告诉完了这许多的话,最后又向她小心地叮嘱,表示恐怕伤了朋友感情的意思。绿美听了,心中暗暗欢喜,不过又暗暗伤心。欢喜的,是贤琳果然让自己套出真话来了,但伤心的,大保竟这样没有理智,居然瞒着妻子,跟别的女人去打得火热了。她心中在痛伤了一回之后,立刻又愤怒起来,一阵怨气向上涌,她哇的一声,把喝下去的那半杯咖啡早已呕吐出来了。绿美这么呕吐,倒把贤琳急坏了,一面慌忙叫侍者拿了手巾,给她揩拭嘴角,一面又把白开水给她漱了口,连声懊悔不迭地说道:“陶小姐,这是我不好,这是我不好,害你气得这个样子,那叫我心中如何对得住你呢?况且,况且,你是一个有身孕的人,你……也不能太生气啊!”
“汪先生,你别这么说,对于这件事我一点儿也怪不了你的。你从实地告诉了我这个秘密,我心里实在非常地感激你哩!”绿美在静静地靠了一会儿后,方才向他低低地回答。她粉脸是那么惨淡,几乎盈盈泪下的样子。
贤琳见她这样楚楚可怜的神态,心里就非常不忍,遂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想大保兄也绝决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他也许是一时糊涂的缘故。照情形看起来,恐怕还是沈爱玲去勾引大保兄的。所以我站在朋友的地位,以后一定也得好好向大保兄劝告劝告。陶小姐,你千万不要过分地悲伤,把身子保重点儿要紧。”
“汪先生,我很感谢你,此刻我要回家了,再见吧!”绿美想不到大保还不及一个贤琳,贤琳在过去确实也很爱自己,他曾经热烈地追求过自己,但自己为了晓保,却轻视地拒绝了他。在自己心中一向认为贤琳是个不长进的青年,谁知他现在比大保忠厚得多了。绿美这样想着,心中有无限的感触,这就再也坐不下去,她站起身子,一面强颜含笑地说,一面表示要走的样子。
贤琳连忙跟着站起,说道:“陶小姐,你慢些,让我付了账,讨车送你回去吧!”
“啊呀!真的,我竟气糊涂了,这账该是我付的。”
贤琳这两句话倒把绿美提醒了,她啊了一声,红着两颊,很不好意思地说。一面把身子退回到桌旁,一面取皮包拿钱的样子。但贤琳早已先付了钞票,和绿美一同走出了绿宝咖啡室。绿美明眸脉脉地凝望着贤琳,表示说不出感激的样子,说道:“汪先生,要你破钞了,很对不起!”
“陶小姐,你这话不是太见外了吗?就说我和大保兄没有关系,你我在过去到底也是同事呢!这一点儿小事情,你要说对不起,那么我受了大保兄救命之恩,我不是一辈子也报他不完了吗?”
“这可不是这样说的,一个人见义勇为,原是青年应尽的责任,所以那根本算不了什么稀奇的。”
“在大保兄固然是认为人类应尽的责任,不过在我就觉得生死出入太有关系了,所以这个恩惠,我是永记不忘的。陶小姐,你放心,我一定尽我的责任,使你们贤伉俪俩的爱情绝不遭到第三者的破坏。”
绿美想不到贤琳对自己会说出这些话来,一时觉得贤琳的任侠好义,他大概是为了要报答大保救命之恩了,因此有些情不自禁,她伸手和贤琳紧紧地握住,说道:“汪先生,你真的肯这样热心地帮助我吗?那我实在是太感激你了。”
“陶小姐,我当然真的愿意帮助你。”
“可是,你用什么方法去阻拦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跟大保亲热呢?”
“我预备用种种的方法热烈地去追求沈爱玲,使沈爱玲对大保兄发生恶感,那么大保兄心中一气愤,他一定会把沈爱玲辞歇的。你说我这个办法怎么样?”
贤琳在想了一会儿之后,方才低低地说出了这几句话。绿美觉得他这个办法,也可说已经挖空心思的了。不过,姓沈的女人也许不会看中贤琳,因为这种女人当然是以金钱为目标的。所以她又微蹙了眉尖儿,很忧愁的表情,说道:“你这办法虽然很好,但是只怕姓沈的女人不会上你的圈套。”
“这也难说,我这不过是第一步计划,假使这一步计划失败了,我当然还有第二步计划来进行的。总之,我非达到把这女人和大保兄拆开的目的不可。”
“汪先生,你这样为我费心,我真不知该怎么地报答你才好?”
“陶小姐,你别说这些话,不过,我要叮嘱你几句话,你回头见了大保兄之后,切不要和他吵闹,只用言语去讽刺他几句也就是了。”
“我一切知道。汪先生,那么我们再见吧!”
绿美点点头,表示听从他话的意思。贤琳遂给她讨了一辆街车,并付了车资。绿美向他连声道谢,遂自管地回家去了。她一路之上,暗暗地想了一回心事,觉得贤琳帮我忙,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的?也许是一种花言巧语,说不定他希望我和大保闹翻,在他可以和我亲近起来。不过转念一想,这完全又是多心病。因为贤琳临别的时候,还叮嘱我不要跟大保吵闹,从这一点看起来,可见贤琳完全是一番血性地帮助我了。绿美这一阵子胡思乱想,车已到了家里,她便匆匆地敲门进内去了。
阿菊等候在卧房里,见绿美回来,便急问少爷可在美华酒楼吃夜饭。绿美听了,连连摇头,叹了一口气,遂把自己找寻的经过,并在路上碰见贤琳的话,向她诉说了一遍。阿菊也觉得少爷太没有情义,遂愤愤地说道:“想不到少爷果然是有了野心思哩!那真太没有良心了。少奶,你也不用伤心,我们可以告诉老爷太太的,叫老爷太太跟少爷说话好了。”
“这样也不好,夫妇之间反而更伤感情。阿菊,对于这件事,你千万不要跟老爷太太告诉,我慢慢自会劝醒少爷的,时候不早,你也可以早些去休息了。”
阿菊听少奶奶这样回答,一时也就不敢多说,遂道了晚安,自管退出房外去了。这里绿美坐在沙发上,一面干着活计,一面暗暗地又想了一回心事。直到十二时敲过,她颇觉神倦眼酸,这就歪在沙发上沉沉地睡着了。也不知经过多少时候,忽然有人把绿美低低地唤醒了,绿美睁眼一瞧,谁知不是别人,站在身旁的却正是心中又恨又爱的乔大保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