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保打电话给绿美,说卜内门的李先生请他在美华酒楼吃夜饭。绿美因为早晨原和他说定大保今天是回家吃晚饭的,所以很不喜悦,要李先生今夜先到家中来晚餐。大保又说李先生的酒筵已经定好,而且请的还有旁的客人,假使绿美一定要他回家吃晚饭,他就决定不赴李先生的约会了。但绿美是个贤德的女子,她不愿意丈夫在朋友那儿失信用,当下就叫他今夜只管到美华酒楼吃饭去。

其实,绿美完全是上了大保的当。大保说的哪里有什么一句真话,全都是造的谎话。当他欢欢喜喜地放下听筒的时候,忽然听得背后一阵女子哧哧的笑声,触入了耳鼓。大保回头望去,原来自己新近用的女秘书沈爱玲,却站在厂长室的门口,弯了腰,笑得花枝乱抖的样子。这就猛可想到自己跟绿美在电话中说的话,一定是全都被她偷听去了。心中很觉不好意思,脸微微地一红,但表面上还显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一面取了一支三五牌香烟抽吸,一面望了她一眼,一本正经地问道:“沈小姐,你为什么这样好笑呢?”

“我笑灶间老爷见了玉皇大帝怕得像耗子见了猫一样,刚才要不是在通电话的话,我笑你准会跪下来行三跪九叩之礼呢!哈哈……”

爱玲一面说着话,一面坐到写字台的旁边去,秋波神秘地逗了他一瞥勾人灵魂的媚眼,她忍不住又哧哧地笑起来了。大保被她讽刺得不免有些面红耳赤,一时十分地受窘,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所以呆呆地愕住了一回。爱玲又恐怕大保恼羞成怒,于是又俏皮地一笑,说道:“不错,不错,怕老婆其实最有意思的。你瞧,现代这一般大人物,也个个都怕老婆的呢!而且……而且怕老婆会发财哪!”

“沈小姐,你不要误会我,其实,我并不是怕她。”

“我知道,不是怕老婆,为的是求太平,对不对?哈哈,哈哈!”爱玲听他还这样声辩着,这就毫不放松地还是俏皮地讽刺他说。

大保听了,不但没有恼意,反而也一面附和着哈哈地笑了一阵,一面说道:“好了,好了,我们不谈这些,时候不早,我们还是到舞厅里去是正经,别空消磨这千金一刻的光阴呢!”

“你去好了,我不去了!”

大保披上了大衣,回头向她望了一眼。见她的粉脸上已消失了笑意,大有生气的表情,冷冷地回答。大保心中很是奇怪,这就走近她的身边,问道:“这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你的好!”

“爱玲,我真不懂得你这是什么意思?”

爱玲那种薄怒娇嗔的神情,使大保心头感到有些难受,他皱了眉毛,搓了搓手,表示莫名其妙的样子。爱玲淡淡地一笑,秋波斜乜了他一眼,说道:“那又有什么不懂呢?你此刻长了胆子不回家去,等会儿让你太太发脾气,倒累你跪在地上苦苦地讨饶,我可不愿叫你受这样委屈,你还是早些回家去吧!”

“这可不是笑话?她有什么权力来干涉我的行动?老实说,她见了我倒真的有些害怕,我是决不会怕她的!”大保当然要扎一点儿面子,遂微微地一笑,表示毫不介意的神气。

爱玲啐了他一口,逗了他一个娇嗔,怨恨地说道:“得了吧!别打肿了脸还充什么胖子吧!你刚才电话里说的话,我全都听到。假使你真的并不怕她,你为什么说要拒绝李先生的约会呢?可见你是十足道的一个怕老婆。我绝不愿意跟怕老婆的男子去一块儿游玩,因为我不愿你回头吃太太的苦头。所以我劝你早点儿回去,还是求求太平的好呢!”

大保被她这几句话讽刺得真有些啼笑皆非起来,搓了搓手,显现出那副尴尬的面孔,呆呆地愕住了一回,方才说道:“我并不怕她,你为什么一定要说我是怕她?那就真叫我有口难辩了。”

“算了吧!你不怕她,你电话里为什么这样顾忌她?”

“那是因为我的良心问题……”

“良心问题?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这几天来,差不多天天伴着你在外面游玩吃饭。今天原和家里说好回去吃晚饭的,而且她还特地给我备了许多好小菜,我现在又叫她白忙了一场,所以我的良心问题上实在很说不过去!”

大保被爱玲一再地逼问,这就情不自禁地打心眼儿里说出了这两句话。但是听到爱玲的耳朵里,她的心头是多么酸溜溜不受用,这就益发显出不快乐的样子,冷笑了一声,说道:“哦!既然你知道良心问题对不住你的太太,那么你今天还是回家去吃饭吧!不要为了我,使你良心感到不安,这在我的良心问题上也太对不住你的太太了。”

“爱玲,我为了你,我宁可对不住我的太太,况且我也已经回绝了她,我们还是快些跳舞去吧!”

“我打定主意不再跟你去玩儿了,你不必再来麻烦我了。好在我是到厂里来做秘书的,不是专门来伴你游玩的。对不起,你还是跟你太太多去游玩游玩吧!”爱玲一面愤然地说,一面站起身子,在衣钩上取下大衣,表示预备回去的意思。

大保急得连连跺脚,唉声叹气地说道:“这又何苦?这又何苦?爱玲,你犯不着跟我生这么大的气呀?”

“本来嘛,我何必生你的气呢?其实我一点儿也不生气,我所以劝你回去,完全也是为了你的幸福而着想的。”爱玲这时又含了温情的微笑,表示十二分好意地回答。大保连忙帮着她披上大衣,包含了可怜的目光,望了她一眼,低低地说道:“你这话完全错了,你从今以后不再跟我一同去玩儿了,那我还有什么幸福可说呢?因为我觉得你给予我的安慰太多了,我若没有了你,我简直不能生活下去了。”

“乔厂长,你这话是甜甜我的心呢,还是真心真意的话呢?”爱玲这回子在穿上了大衣后的表情,和刚才那种恼怒的态度又完全不同了,她偎到大保的怀内,微仰了媚人的娇靥,向他眉开眼笑地低问。

大保半环抱了她的肩胛,用了诚恳的语气,点头说道:“我当然是真心真意的话,我对你绝对没有一句假话。爱玲,你欢喜了,我心中也会欢喜起来。你假使烦恼了,我心中也会跟着你烦恼起来。所以你这个人跟我的心,跟我的灵魂差不多。爱玲,我们快点儿跳舞去吧!”

“好吧,好吧!听你说得怪可怜的,我就跟你再去玩一次吧!”

大保这才欢天喜地地戴上了呢帽,挽着爱玲的手,一同出了厂门口,跳上自备汽车,开到米高美舞厅里去游玩了。

五时到七时半是茶舞时间,大保和爱玲坐车到舞厅,齐巧五点三刻,这时最为热闹,舞客们也分外拥挤,那班黑人大乐队把爵士乐曲也奏得特别兴奋。大保搂着爱玲在舞池里也跳得十分有兴趣,况且爱玲的迷汤功夫,比舞女还要好到万分。她不但把粉脸紧紧地贴在他的颊上,而且不时地把她的小嘴也要凑到大保的唇边去了。女色的魔力本来是十分的大,大保在爱玲这样柔媚手腕迷恋之下,那当然无怪大保要乐而忘返了。

两人跳毕茶舞时间,便到附近金谷饭店晚餐,在吃饭之前,还喝了一点儿酒,酒本来是色的媒介物,所以酒后的爱玲,那神态更为淫荡起来。大保因为绿美已有了好几个月的身孕,最近实在也闹着饥荒,因此对于爱玲的淫荡,是感到分外的可爱。两人在互相同意的情形之下,于是惠中饭店内那个幽静的房间里便给他们两人整个地占据了!

大保疲倦地一觉醒来,睁眸见手腕上的表已经子夜两点钟了。他心中这一焦急,不免呀了一声叫起来,被他这一叫,连爱玲也被他吵醒过来。她伸手揉揉眼皮,有些娇嗔的神情,问道:“你怎么啦?大惊小怪地乱叫起来?”

“我……我……见时候不早,我应该回家去了!”

“哼!你……把我身子糊里糊涂地糟蹋,你预备这样一走完事了吗?没有这么容易,你得说一句话来安抚我。否则,我……难道是卖淫的妓女吗?”爱玲见他连外面睡一夜的胆量都没有,一时心中十分怨恨,一面冷笑着说,一面便忍不住呜呜咽咽地哭泣起来了。

大保听了,连忙搂着她的身子,吻着她的小嘴,柔情蜜意地安慰她说道:“爱玲,你别说这些话呀!我怎么会把你当作妓女看待呢?你放心,我们既然有了这么一层密切的关系,我一定再不会忘记你了。”

“哼!不会忘记我?连陪我在外面过一夜的胆子都没有,那我还不是白白地牺牲了吗?我以后又有什么保障呢?”

“爱玲,往后的日子长哩!你何必斤斤计较着今天这一晚呢!我并不是怕女人,我实在恐怕爸妈责骂呀!假使你要保障的话,你只管把条件开出来,我是绝对不会不答应你的。”

爱玲听他这样说,便暗暗地沉思了一回,忽然她又故作恼怒起来,冷笑了一声,逗给他一个白眼,恨恨地说道:“你要我开条件,你这是什么话?你明明把我当作妓女看待呀!难道我想敲你的钞票吗?你说这句话,那你实在叫我太以心痛了。老实说,我什么都不要你,我要你的就是这一颗心!”

“哈哈!我的好心肝,好宝贝!我的心不是已经交给你了吗?爱玲,我知道你是一个痴心的好姑娘,你请放心,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你待我的这一份儿恩情。你静静地睡吧!我此刻回去了,只要我们不变心,那么将来我们一定有成功的日子。”

大保一面安慰她说,一面又默默地向她温存了一回,方才匆匆地披衣起床,对镜梳洗了一回。然后穿上大衣,拿了呢帽,预备要走的样子。爱玲依恋不舍地从床上坐起,伸张了两臂,叫了一声“乔”,大保情不自禁地又走到床边,抱着她脖子,和她紧紧地狂吻了良久,方才握手分别,匆匆坐车回家去了。

大保回到家里做梦也想不到绿美会倚卧在沙发上睡着了。瞧了她怀内还放着活计,可想她是等自己的门等得疲倦极了才蒙眬地睡去的。一时他的良心受了一种正义的谴责,呆呆地站在沙发旁几乎要掉下眼泪来了。虽然已经是春的季节,但深更半夜,气候还有一点儿春寒,万一害绿美受了寒冷而生起病来,这叫我如何对得住她呢?大保在这样转念之下,便慌忙伸手推了推绿美的身子,低低地把绿美唤醒了。绿美揉揉眼皮,抬头一见大保,心中虽然有些怨恨,不过她还含了笑容,显出没有一些气愤的表情,呀了一声,说道:“瞧我这人真是太好睡了,等门等得竟睡着了。大保,你刚回来吗?什么时候了呢?”

“唔,唔!李先生的兴趣也太好了,在美华吃好了饭,又约我到南京饭店去打扑克玩儿,我实在因为情免难却,所以去应酬了一回。不料赌钱就忘了时间,一转眼已经两点钟了。绿美,真对不起!叫你等得我这么晚还没有睡。其实,你下次可以不用等我,因为你是有身孕的人,你不能过分地熬夜,你应该身子保重一点儿才好。”绿美后面那句什么时候了的话,把大保倒是问住了。因为自己直到子夜两点钟才回家,这究竟有些近乎荒唐,所以他红了脸,一面自管脱了大衣呢帽,一面故意埋怨着李先生的口吻,向绿美低低地告诉。说到后面,又表示很关怀绿美的意思。

绿美当初还不知是什么时候,此刻一听已经两点钟了,她心中益发感到了无限的哀怨,暗自想道:你还何必说这些花言巧语来欺骗我呢?我是早已明白得很详细了。绿美心中虽然这样想,但口里没有说出来。她站起身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去倒了一杯热茶,放到桌子上,向大保逗了一瞥哀怨的媚眼,低低地说道:“承蒙你很爱惜我的身子,我心中自然非常地感激你。不过,你这么深夜地回来,我当然也得关切你呀!你是一个前程远大的青年,你当然更应该保重身子。假使身子有了三长两短,那么一切的事业、前程,就什么都完的了。大保,我这是一片金玉良言,虽然在你听来未免有些格格不入耳,但我敢发誓,我对你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恶意。”

“我知道,我以后一定听从你的话了。”大保十二分羞愧的样子,低低地回答。他伸手按在嘴儿上打着呵欠,一面便很快地跳到床上去睡着了。当绿美睡进被窝里去的时候,大保连鼻息之声都很响的了。绿美见他精神倦怠,明知他在外面干着不规矩的行为,要想和他吵闹,又怕伤了他的身体,因此只苦了自己,倒忍不住暗暗地泣了半夜,直到东方发白,才慢慢地睡着了。不料这一睡下去,她直到十点敲过才醒来,大保早已不在床上,问了阿菊,知道少爷已经到厂里去了。绿美连忙披衣起床,匆匆梳洗,早饭也不吃,就打电话到厂里去。不料接听的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她听绿美也是一个女子,便急急问道:“你是什么地方打来的?找厂长有什么事情吗?”

“我是厂长家中打来的,你贵姓?”

“我姓沈,是厂里的秘书,你大概是乔太太了。请您等一等,我去找厂长来听电话吧。”

绿美听了,方才明白昨天贤琳告诉自己的话,完全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她心中一阵子气愤,粉脸也变成灰青的颜色。不多一会儿,是大保的声音,在听筒里播送到绿美的耳际,问道:“你是绿美吗?什么事情?”

“哦!我今天贪了睡,连你到厂里来了,我都没有知道,所以特地来个电话向你道歉……”

“哈哈!那你不是太客气了吗?我们夫妇之间还用得到什么道歉两个字吗?本来我想弄醒你,后来怕你回头要不舒服,所以我就悄悄地走了。你还有别的事情吗?”

“我顺便来问你一声,你今天晚饭回家来吃吗?”

“好,好!我回来吃吧!”

绿美听他这样说,一时在十分哀怨中,总算还感到三分安慰,遂又叮嘱似的说声“那么你准定回来,我等着你”。方才搁下听筒,回到房中吃早点去了。绿美心里固然是很安慰,但是那边爱玲的心里,却相反地感到大大地不受用。等大保放下听筒,便冷笑了一声,恨恨地一顿皮鞋脚,说道:“你现在把我弄到了手,就把我丢向脑后去了吗?既然你这样爱你太太,你为什么来糟蹋我的身子呢?那你不是明明地存着玩弄我的心思吗?”

“爱玲,你也真太想不明白了,我所以答应她今夜回家去吃晚饭,也无非是敷衍性质。过了今天,我又可以跟你一同到外面十天八天地去游玩,那你何必这样的量窄呢?我的好宝贝!你不要吃这罐子醋了,明天我陪你去买钻戒,买灰背大衣,你看怎么样?”

大保慌忙走到她的身旁,环抱了她的腰肢,低声儿安慰她说。爱玲听了这两句话之后,方才扬眉得意地回过笑脸来了。

黄昏的时候,贤琳匆匆地到厂里来找大保。推进厂长室,只见室内只有爱玲一个人正在披着大衣,好像预备要走的样子,于是含笑问道:“沈小姐,乔先生呢?”

“哦!汪先生,你来迟了一步了,乔厂长刚回家里去。”

“今天他怎么走得这样早呢?”

“他的太太烧好了小菜等着他回去吃晚饭哪!汪先生,你找他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什么事情,我想请你们吃晚饭瞧电影去。乔先生既然走了,你沈小姐能不能赏我一个脸呢?”贤琳觉得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遂转了转眸珠,显出很热诚的表情,向爱玲低低地说。爱玲因为大保走了,心中也愿意他来填一个空当,遂含笑点头说好。贤琳自然十分欢喜,当时两人一同出了厂门口,坐车到大三元吃晚饭去。

两人吃毕饭,因为也曾经喝过一点儿酒,大家的兴趣又好起来,于是决定把瞧电影改为到舞厅跳舞去。贤琳是个有心的人,他当然对爱玲大献殷勤,表示十二分的多情。两人在舞池里跳舞的时候,贤琳向她低低地搭讪着说道:“沈小姐,你今年青春多少了?”

“你倒猜猜看。”

“照我眼光看来,大概二十岁,我猜得对吗?”

“唔!我二十一岁,你的眼光倒很不错呀!汪先生青春多少了?”

“我吗?二十五岁,比你长了四年,看我还觉得嫩脸吗?”

“不但嫩脸,简直可说是个小白脸呢!”爱玲听他这样问,便扑哧一笑,索性包含了吃豆腐性质地回答,一面伏在贤琳的肩胛上,却哧哧地笑出声音来了。

贤琳忙也笑道:“小白脸三字我可不够资格,你不要开我玩笑吧!哎!沈小姐,我想你的年纪也不算小了,也该是结婚的时候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对象了呀?”

“没有对象,其实,像我们这么年纪结婚实在还太早一些。”

“沈小姐,要不要我来给你介绍一个?”

贤琳嬉皮笑脸地问她,爱玲方欲回答,音乐却停止了,于是两人携手回座。贤琳吸了一支烟,望着她的粉脸,又微笑着问下去道:“沈小姐,我要给你介绍一个对象,你到底欢喜不欢喜呢?”

“汪先生,你为什么老是跟我开玩笑呢?”爱玲红了脸,秋波斜乜了他一眼,表示十分难为情的样子。

但贤琳这时却又显出十二分的认真,向她说道:“真的,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有一个青年,他对你非常地崇拜敬爱哩!”

“你说的是什么人呀?”

爱玲心中有些活跃起来,暗想,难道他说的就是大保吗?贤琳见她笑盈盈的意态,好像分外喜悦的样子,这就得意忘形地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望着她娇艳的粉颊,笑道:“沈小姐,你看我有没有资格来做你的丈夫吗?”

“啊呀!原来你效毛遂自荐了,这真是叫人笑痛了肚皮,难道你算在跟我求婚吗?”

贤琳见她啊呀了一声,却是掩口笑了起来,秋波盈盈地望着自己,好像包含了一点儿有趣的口吻,低低地问,这就点头说道:“不错,我还没有结婚,我爸妈只有我一个独生的儿子,虽然不能说是富贵之家,但也不能算十分的贫穷。假使你肯嫁给我,我们一定是对很美满的夫妻。”

“汪先生,大概你多喝了一点儿酒的缘故吧!所以你就这么地向我自说自话起来了。我和你不过是极普通的朋友,你怎么能向我谈起嫁娶问题来呢?那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那么照你说,你是不愿意嫁给我啰!”贤琳见她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沉着脸,似乎大有轻视自己的意思,这就淡淡地一笑,还是厚了面皮问她。

爱玲正色地说道:“总而言之,我们之间根本谈不到什么嫁娶两个字的。”

“其实,我心中很明白,你是早已爱上了别人。”

“汪先生,请你再不要胡说八道好吗?我根本不想爱上什么人。”

“那你也不用假惺惺作态了,我知道你是爱上了乔大保!”

“什么?你……”爱玲被他一语道破,心中不免大吃了一惊,粉脸顿时变了颜色,表示十分讨厌他的样子。

贤琳却毫不介意地还是接下去说道:“沈小姐,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稀奇吗?其实那是最平常的事。不过,我要向你忠告两句,你的目标不要弄错。大保是个有妇之夫,你想爱上他,嫁给他,这是不可能的事。即使大保接受了你的爱,那么你也不过是一个小老婆的地位,被外界说起来,那是多么可耻,多么不名誉呢!所以我完全是一片好意来劝告你,你不要再迷恋着乔大保,你应该好好地嫁一个没有妻子的青年,那在你也不是幸福得多了吗?”

“汪先生,你这些话简直完全是侮辱我……哦!我明白了,你……莫非是受了乔太太的托付,故意来跟我难堪的吗?好,好!我想不到你这个人竟有这么阴险!不必多说了,我们再见!”

爱玲也是一个聪明的女子,她听贤琳对自己说的话愈说愈不对了,竟完全是包含了教训的口吻,一时细细地一转念,便猛可地理会过来了,觉得贤琳今夜对自己的求婚,也无非是借题发挥的意思。她心中这一气愤,立刻站起身子,便飞一般地奔出舞厅外去了。在第二天的早晨,她在厂中遇见大保的时候,向他恨恨地说了一句“你的朋友真好”,她便好像受了万分委屈似的呜呜咽咽地哭泣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