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明见白苹发狂似的要向门外直奔,这就急得抢步奔了上去,紧紧地拉住了她的手,有些口吃的语气,说道:“白小姐,你预备上哪儿去?”
“我到马路上去给汽车辗死了干净。”
“这……这……又有何苦来呢?你犯不着这个样子呀!”
“不要你管,我喜欢死!你叫我怎么活得下去?”
白苹一面说,一面尚有挣扎向外走的意思,她粉脸上是沾了无数的眼泪。乐明哪里肯放松她,用力把她拖回到沙发上坐下来,低低地说道:“白小姐,你且静一静,我有许多话要跟你说。”
“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我……我一切都完了的。”
“你要明白我心中的苦楚,我……我……老实地告诉你吧,我……我因为已经和一个姑娘发生过肉体关系了,你想,我……我怎么再能跟你……唉!那我还能算是一个有人格的青年了吗?”
“什么?你和谁发生关系过了?”
乐明皱了眉毛,无限惭愧地说,他内心似乎十分痛苦的样子。白苹听了这个消息,当然十分惊奇,遂抬了满颊是泪的粉脸,望着他急急地问。乐明的耳根子也红了起来,支吾了一会儿,才低低地说道:“就是……秋兰……”
“哦!原来就是她?难道就在这次杭州她的家里发生的吗?”
白苹恍然地哦了一声,大有酸溜溜的成分,妒忌地问他。乐明点点头,却羞愧地没有回答。白苹接着问道:“是你爱上她,还是她勾引你的?”
“这也说不上谁的错,都是酒害的人。比方说我们今夜的事吧,也是为了喝醉酒使我们神志都糊涂起来了。”
“秋兰的爸爸知道吗?”
“没有……他若知道了,我还有脸儿做人吗?人家好意叫我住在他的家里,我却把人家女儿身子沾了,我……还能算人吗?”
“那么你说你已订了婚的话,完全是骗我的了?”
“其实,我和秋兰既已发生了肉体关系,不是比订婚更近一步吗?”
“你……你……把我怎么办?”
说话到这里,白苹方知他是为了秋兰的缘故,所以不肯再爱自己了。照道理说,白苹应该放乐明,另找对象。但爱情原是最自私的,在爱的圈子里,大多数人,是只有自己,没有别人的。所以白苹心中又妒又恨,又怨又悲,秋波白了他一眼,忍不住又伤心地流起泪来。乐明在这情形之下,深悔不该和白苹一同在酒后到舞厅里来。不过他口里却解释着道:“白小姐,你不还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吗?你只管另外可以嫁一个如意郎君,那根本没有什么关系啊!”
“难道你……不能放弃秋兰来爱上我吗?”
“这……我也是有苦衷在心里,我不能见一个爱一个,糟蹋一个丢掉一个,假使我抛弃了秋兰,使秋兰心中受了打击,那么她又将如何的悲痛呢?万一像你一样的要去闹自杀了,我的良心怎么能安呢?”
“她自杀了,你良心不安,那么我自杀了,你倒安心吗?”
“可是,你犯不着自杀的,因为你还没有给我玷污过,你还是一个处女,你有光明的前途,你仍旧可以步入幸福的乐园。”
白苹听到这里,因此弄得无话可答。不过,她芳心里始终觉得十二分的不如意,所以呜呜咽咽的又哭泣不停。乐明被她哭得没有了主意,只有长吁短叹地叹息了一回。忽然他灵机一动,拍拍白苹的肩胛,说道:“白小姐,你快不要哭,我倒是有个主意了。”
“你有什么好主意呀?是不是你肯爱上我了?”
白苹停止了呜咽,泪眼盈盈地望着他,急急地问。乐明见她对自己竟痴心的这个样子,一时倒也十分难受,遂低低说道:“不,我想给你介绍一个对象……”
“不要,请你别这么的热心。”
白苹失望地白了他一眼,显然有些娇嗔的样子。乐明微微一笑,说道:“我给你介绍的人才,绝不比我差的,至少是还要好上我一倍。”
“除非和你的脸蛋儿性情都一样。”
“那就好办了,说起来确实和我差不多,而且年纪还比我轻,今年只有二十二岁,和你是天生一对、地生一双。”
乐明笑嘻嘻地回答,他似乎有些扬眉得意的样子。白苹很奇怪的有些将信将疑,秋波脉脉地望着他,问道:“他是你什么人?”
“猜一猜。”
“同学是不是?”
“不是。”
“我不高兴猜了,人家心里难过,你还来调排我。”
白苹怨恨地逗了他一个白眼,生气地说。乐明这才笑着告诉道:“他是我的弟弟,名叫乐天,现在在荣光大学读书,容貌比我生得漂亮,我下巴还有几根胡须,他实实在在是个小白脸呢!”
“你真的还有一个弟弟吗?”
“我干吗要骗你?当然真的,假使你做了我弟媳,不也很好吗?”
“可是我还不知道他的性情好不好?”
“好!好!当然好,我口说无凭,明天你见到了她,保险你心里会喜欢他。”
白苹听他这样认乎其真回答,一时心里倒也略为喜悦起来,遂收束了泪痕,由不得嫣然一笑。但既然笑了出来,却又觉得十二分难为情,白了他一眼,似乎有无限怨恨的样子。乐明很正经地说道:“今夜的事,好在我们只有两个人知道,只要你我能保守秘密那么就决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了。白小姐,你到底喜欢跟我弟弟交朋友吗?”
“这儿有两个问题,我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什么问题呢?”
“第一,你弟弟是否是我理想中的人?第二,一个大学生说不定他早已有了女朋友的。”
“这两个问题一些不用担忧的,等明儿你们一见面之后,不是就可以解决了吗?”
乐明这样地劝告她,白苹也就不说什么话了。这时两人酒也醒了一半,想起了刚才种种情形,都觉得很不好意思地感到赧赧然起来。乐明一瞧手表,已经十一点四十分,于是低低说道:“时候不早,我送你回家去吧!”
白苹默默站起身子来,她走到梳妆台旁去,在皮包内取了木梳,理了理蓬松的头发。乐明拉了她的手,方才送她回家去了。
这晚白苹回家后睡在床上,呆呆地想了一回醉后的情形,真觉得羞愧万分,她觉得一个女孩儿家,真是太失了自尊性,因此颇为悔恨,忍不住暗暗地流了一会儿眼泪,方才沉沉入梦。第二天早晨,白苹懒洋洋的不肯起床,因此没有去学校里读书。白苹的母亲以为女儿病了,倒着急地来白苹房中探望了好几次,要想给她请医生,又被白苹阻拦了,因此只好嘱她静静休养,还给她买来了许多水果和糖食,是给她躺在床上消遣的意思。
直到黄昏时候,仆妇林妈匆匆来报告,说小姐有电话来了。白苹听了,心中暗暗奇怪,这是什么人给自己电话呢?于是披上了睡衣,来到电话间,拿了电话筒,低声儿问道:“你是谁?叫什么人听电话?”
“我是乐明,你是白小姐吗?今天没有上学校去?”
白苹想不到乐明这时候忽然又会给自己电话来了,她芳心里倒又微微地动荡一下,遂连忙含笑说道:“是的,我今天没有上学校,你怎么知道的?”
“我到学校里去找过你,是你同学们告诉我你家的电话号码,所以来问问你的好,为什么在家里休息?难道有什么不舒服吗?”
“不,我懒得上学,就赖学一天。怎么啦?你找我有事情吗?”
“你忘了给你介绍我的弟弟的事情吗?假使你有空,你此刻到晋隆饭店来好吗?”
“好,我马上就来。”
白苹听乐明并没有失信,可见他是很诚心诚意地给自己介绍,于是便很高兴地答应下来。一面放下听筒,一面便急急回到卧房来化妆了。
等白苹化妆完毕,坐车赶到晋隆饭店,天色已经夜了。匆匆走到楼上,只见乐明已迎候在门口了。乐明一见白苹打扮得无限美丽的到来,遂和她握手笑道:“好等好等,我以为你做黄牛了。”
“人家不是该洗个脸换身衣服吗?你的弟弟呢?”
乐明听她这么性急地问,由不得神秘地一笑,把手向那边一指,遂拉了她走到那边坐桌旁去。只见一个西服青年,果然站在桌子旁,满面含笑的相迎自己。乐明于是介绍着说道:“这位是白小姐,这位是我的弟弟乐天。”
“哦!白小姐!”
乐天含笑向她招呼着,两人便握了一阵子,三个人于是在桌子边坐了下来。乐明这时忙着向侍者吩咐拿酒拿菜,白苹趁此向乐天偷望了一眼。觉得弟兄俩的脸儿有些相像,果然乐天的容貌比乐明更白嫩可爱,一时芳心中不免暗暗欢喜。乐天的两眼,自然也注射到白苹的脸上去,觉得柳眉杏眼,樱桃小口,芙蓉粉颊,果然绝丽非凡。两人互相地打量着,自不免四目相接,彼此这就觉得很难为情,忍不住都赧赧然地笑了。乐明见他们都在眉目传情的样子,遂也笑道:“我弟弟是大学生,白小姐也是大学生,你们都是有为的青年,我希望你们诚诚恳恳地交一个朋友,将来在社会上干一些事业。”
“只怕我高攀不上吧!”
“不要客气,我是不大会说话的。”
乐天脉脉含情地瞟了她一眼,微笑着说。白苹觉得他的目光,好像含有一种电流的热会向自己心眼儿上灌注过来,因此对他也就存了一份好感,把一片爱上乐明的情意,也就转移到乐天的身上去了。
这时侍者送上酒菜,乐明满斟三杯,把玻璃杯送到乐天和白苹的面前。他又望了白苹一眼,似乎含有些作用地说道:“今天我们不多喝酒,三个人只能喝两瓶啤酒,那就绝不会醉的了”
“喝酒容易误事,我们应该少喝一些儿的好。”
白苹听乐天这样说,她有些心虚的两颊由不得会绯红起来,遂含笑点点头,并不作答。乐明知道她所以羞愧的缘故,遂把杯子一举,打岔地说道:“那么我们喝酒吃菜吧!好在我们吃的是西餐,用不到说请呀请呀,大家不用客气。”
“我赞成外国人的风俗习惯,他们绝没有一切虚伪的客套,这是多么的爽快呢!”
“那么小高先生的个性一定也是挺爽快的了,是吗?”
“不错,我弟弟的个性和白小姐有些仿佛,喜欢爽快的。所以你们交了朋友,一定可以情投意合十分的知己。”
乐明听白苹笑盈盈的这么问他,遂不等弟弟开口,先代为很快地回答。白苹秋波向乐天逗了一个媚眼,两人都赧赧然笑了。
吃完这餐西菜,时已八点相近。三人走出晋隆门口的时候,乐明故意很识趣地望了他们一眼,含笑说道:“我还有一些别的事情,得先走一步了,你们两人可以到对面米高美舞厅里听一回音乐,因为此刻时候还很早呢!”
乐明说完了这话,也不等他们回答,便跳上三轮车匆匆地走了。这儿乐天望着她玫瑰花般的娇靥,低低地说道:“白小姐,你有兴趣去听一回音乐吗?”
“好的,你高兴去,我一定奉陪。”
白苹点头答应,两人遂向对马路走了。在穿马路的时候,乐天扶了她的手臂,表示十二分地关心她。白苹觉得他和哥哥一样的温文可爱,因此心眼儿上自然又无限的甜蜜。
在舞厅的一个角落里,两人紧紧地靠坐在一起,他们已经跳过了好几次的舞,所以他们在行动上似乎也亲热了许多。这时乐天便向白苹低低问道:“白小姐,你和我哥怎样认识的?”
“唔!……我们在杭州认识的……”
白苹因为不知道乐明在弟弟面前是怎么样说的,恐怕说了谎,反而不符合,使乐天心中要引起疑窦,所以支吾了一回,含糊地回答。乐天含笑又问道:“听说你是我哥哥女朋友的同学是不是?”
“对了,你哥哥女朋友姓崔名叫秋兰,她是我的同学,这次我到杭州去游春,在崔小姐家里跟你哥哥碰见的。说来很巧,回上海来的火车上,我们又碰到了,你说不是很有趣吗?”
白苹这才很坦白地告诉了他,表示她和乐明根本没有一些儿女之情的关系。乐天点点头,认为她告诉的和哥哥说的相同,一面又问道:“白小姐府上还有些什么人?”
“爸爸、妈,此外没有什么人,我是没有兄弟姊妹的。”
“原来是个独养女儿,那你平日一定很娇养的。”
乐天笑嘻嘻地说,他觉得白苹妩媚的风韵令人很可爱。白苹秋波斜乜了他一眼,笑盈盈说道:“嗯!我回到家里之后,还叫妈抱着我呢!”
白苹说着,两人忍不住笑了一阵。这晚他们直到十一点敲过,方才携手出了舞厅。坐了车子,送白苹回家后,乐天才一个人回去。
乐天回到家里,走过哥哥的房门口,见里面还亮着电灯,遂推门入内。只见哥哥坐在写字台旁,好像在写什么似的。轻轻地走到他背后,探头望去,只见一张信笺上写着“秋兰吾爱……”等字样,显着他是在写情书,这就忍不住噗的一声笑起来了。乐明听有人笑声,连忙回过头来,一见了弟弟,便连忙把信笺覆了转来,微红了脸儿,似乎有些难为情的样子,说道:“弟弟,你多早晚回家来的?我竟一些儿也没有知道。”
“刚回来呢!哥哥,这情书不能公开吗?那我就不来打扰你了,明儿见!”
乐天一面笑嘻嘻地说,一面预备向门外走。但乐明却叫住了他,并叫他坐下,说道:“弟弟,别忙,我要跟你谈谈。”
“谈什么?写情书要紧呀!”
乐天虽然是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但口里还取笑着说。乐明也笑了起来,一面取了一支烟卷吸着,一面向他低低问道:“我给你介绍的那位白小姐,你觉得她的人品还中意吗?”
“才见了一次面,那怎么就能知道了呢?”
乐天微微一笑,脸儿也有些红晕。乐明伸手弹了一下烟灰,笑道:“事情固然要日久见人心,但你终有一些感觉,她的人儿使你感到怎么样呢?是不是愿意和她一直做个朋友?”
“让我们多有几次碰面之后,才可以决定她是不是我理想中的女人。”
“这话倒也不错,但照我猜想,你们一定能够很要好起来的。”
乐明点点头,他猜测地说。乐天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微蹙了双眉,说道:“不过爸爸要给我们定亲,那可怎么办呢?”
“我们不是已经回绝过爸爸吗?我想爸爸也不会过分强迫我们的。”
兄弟两人谈说了一回,方才各道晚安,乐天回房安睡去了。光阴匆匆地过去,乐天和白苹在几次碰面、一同游玩之后,感情也就一天一天地增加起来。这天星期日,乐天和白苹在公园里游玩。这已经是秋天的气节了,但游人还十分拥挤,大半都是三五成群年轻的学生子。白苹乐天他们坐在一棵大树下面,身子互相偎得紧紧的,显然是十分亲热。两人东谈西谈的,白苹忽然忧愁地说道:“自从八一九改革币制之后,我爸爸就再不能做投机了,他这几天很烦恼,因为他从今不是要失业了吗?”
“我想一个人钱太多了又有什么用呢?就是你爸爸不做投机了,也不至于会饿死吧!只要币制改革成功,大家有饭吃,社会上民生问题不是会安定得多吗?况且你爸爸将来可以做一些实业,这不是一样可以赚钱吗?”
乐天到底还有一些爱国思想,遂向她这么回答。白苹点点头,说道:“你的话虽然很对,不过做惯投机生意的人,他别的事业就不会做了。”
“这也说说罢了,一个人只要有决心,当然可以改变事情的。比方说我爸爸吧,他做的是白报纸生意,这次我劝他老人家把所有货色应该照八一九限价出售,那么使金圆才能稳固呢!”
“可是还有许多纸业商却在工会做黑市交易呢!”
“这种人应该杀头充军!”
“你倒是挺爱国的。”
“爱国是人民的责任和天性,不爱国的人除非是畜生!”
“你骂得很痛快,我回家去一定要好好儿劝告爸爸,叫他千万别再上交易所去了。”
白苹被他说得非常感动,遂一本正经地回答。乐天听她后面一句话,似乎有些露出马脚来了,这就惊讶地说道:“怎么?你爸爸还上交易所去?难道在做黑市交易吗?”
“我……也不知道呀!他说他开设的字号里还有些账目没有弄清楚呢!”
“这倒是一件很严重的问题,你不能袖手旁观的。假使被当局调查出来,那可是要犯法的呢!”
乐天关心地向她忠告着说,白苹听了,有些心惊肉跳,连忙称是。这天他们并没有玩得太晚,在外面吃了夜饭之后,就各自回家去了。
匆匆地过了几天,乐天这日在报上发现有许多做黑市交易的人被当局捕去,他心里代为白苹的爸爸着急,连忙打电话给白苹,约她在大光明咖啡室会谈。两人见了面,白苹忙问他有什么事,乐天说道:“你爸爸这几天还到交易所去吗?瞧报上登载着不是已经有人发生乱子了吗?”
“那天晚上我回家后向爸爸竭力地劝告了一回,最近他住在家里,没有出去过,他也怕犯法哩!”
“这样才好,你们一共也没有多少人,生活终有办法,况且你家又有钱,何必还要利令智昏呢?”
“你的话说得是,这半个月来的物价确实很稳定,假使这样肯长久维持下去,穷人也就有好日子过了。”
“听说这次改革币制,情形良好,人民把金钞向中央银行兑换金圆券,十二分踊跃,这可见人民对政府是非常信仰。”
“不过,我有一个亲戚在中央银行做事,听他告诉我们,说来兑换金圆的金钞,都是零零碎碎的,大条黄鱼简直没有瞧见过,可想而知这班大富豪还是藏着没有兑换呢!”
“这种人太没有爱国心,将来都是亡国奴!”
乐天听白苹这样说,遂恨恨地咒骂着,神情非常的愤怒。白苹微微地一笑,秋波斜乜了他一眼,说道:“那么我倒是问问你了,你爸爸手里金条美钞可会去兑换过么?”
“爸爸说他没有金条美钞,他只有报纸,现在报纸照限价出售,那么他可说很对得起国家了。”
两人说了一回,喝完咖啡,方才各自分手回家。乐天回到家里,见哥哥正从屋子里走出,他手里拿一封信,脸上带有愁容,遂低低问道:“哥哥,你上那儿去?”
“我去寄信,你刚回来?”
“是的,你愁眉苦脸的样子,有什么心事吗?”
“唉!秋兰来信说她爸爸病了,没钱请医生……”
“那你该寄些钱去才是啊!否则,最好你自己到杭州去望她一次,你不是说她在杭州很孤苦伶仃吗?”
“可是,我学校里分不开身,所以我只有多寄一些钱给她,希望她爸爸能够早些儿好起来。”
乐天听他哥哥这样说,遂也说了一句但愿吉人天相,病占勿药才好。兄弟两人点点头,遂各自走了。
自从政府实行加了烟酒税之后,一般商人的心理便都起了失常的变态。限价渐渐地动摇,明限暗涨,尤其是小菜场内的情形,更见混乱。于是一般薪水阶级的小市民,也慢慢地感到生活威胁的痛苦起来。
接着情势一天一天地严重,因此酿成了抢购的局面。于是买油要排队,买布要排队,还要凭每个人身份证限购一件。虽然当局大声疾呼,劝市民不要抢购,因为抢购等于自杀,可是人心惶惶,哪个肯听从这些忠告呢?
上海每一条马路、每一家商店里,都是人头挤挤,轧得水泄不通。半月来的抢购,各商店内的货物都已卖空,于是全市商店打烊起来,跑到马路上一看,仿佛大年初一。想不到金圆出世才七十天,竟会遭到这样悲惨的命运,真是使人要痛哭流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