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十数里路,叔宝就看见了二贤庄,好大一所庄院,只见古木森森,大厦云连。叔宝暗暗称赞盖房盖得坚固,得让河东(今之山西)首户,忽然想起来卖马何必我去,向老头儿说:“老丈,我在树后头等着,你去卖吧,多了我不管,俺就要五十两银子,有能为你多卖了是你的。”老头儿一听,愈发欢喜。叔宝在树后坐着,远望老头儿跟单雄信的家人说明了,在门前等候。约有顿饭的工夫,就见许多的庄客拥出一人,长得身躯足够一丈,腰圆背厚,面如蓝靛,发似朱砂,两道红眉毛斜插入鬓,一双大环眼,狮鼻阔口,颔下连鬓络腮红须。见他头上戴一顶宝蓝色软扎巾,上身穿宝蓝色短箭袖靠袄,腰中系一巴掌宽丝鸾带,下身红绸中衣,足下薄底儿窄靿快靴,凶似瘟神,猛似太岁。叔宝虽不认识,猜定他准是单雄信。

书中暗表,这单雄信在隋朝算是第十六条好汉,练就了一身好武艺,步下的拳脚,马上的技术,十八般兵器件件精通,惯用长把金针枣阳槊,实有万夫不当之勇。专好交友,结交了无数的英雄,认识些有名的豪杰,不知根底的人把他当作了大财主,谁亦想不到他是西路的响马头儿。这单雄信是绿林的首领,专纳亡命,做的是没本儿的营生,各处劫来的货物资财他坐地分赃,可是他的手下人不准在潞州一带作案。那单雄信跟东路的响马头儿尤俊达、北路的响马头儿王君可,都彼此联络,他这种潜伏的实力大得很哪!天下各山,山中寨主,与各处潜伏的响马,以至那打闷棍的、套白狼的、放响箭的小毛贼都得听他的驱使,就连各省的节度使、各县等等的衙门里,有个名望当差的,公门中的人差不多都跟单雄信有个来往。单雄信、尤俊达、王君可这些响马头儿,专跟大隋朝一些有权有势奸臣佞臣作对,只要奸臣得罪了他们响马,经响马头儿发下一支绿林箭知会他们手下人,任你有多大势力,亦得命丧他们之手。说起他们的绿林箭来,要是往外一发,真比军营里传出来檄文胜强百倍。

闲话休提,且说单雄信出来看马,卖菜的老头见了他,赶紧施礼,说:“二员外,看这匹马怎么样?”单雄信仔细一看这黄骠马,高有八尺蹄至背,长丈二头至尾,周身的毛儿如同金丝细卷,并无杂色,惟独脑门上长块白毛。这马长得竹签耳朵,大嘴岔儿,龟屁股蛋儿,高七寸儿,小蹄碗儿,真是一匹好马。雄信看罢,说道:“此乃玉顶干草黄,可惜饿得羸弱若此,减去了成色,要多少钱呢?”卖菜的老头儿说:“二员外,你给三百两吧。”单雄信心中一想:凭这样羸痩如柴的马,错非是我,谁要啊?看这个老头儿拉来这匹马,许是来路不明,待我唬他一唬。雄信用手指老头儿,喝道:“你这马是哪里偷来的?敢来蒙我!讲……说……”单雄信一发威,把老头儿唬着了,财迷亦给吓回去啦,赶紧回头冲秦琼一招手儿,叫道:“卖马的主儿,你过来吧。”秦琼无法,只可过来吧。单雄信一见马是有主儿的,向老头儿问道:“这马是人家的,让你卖几十两吧?”问得老头儿张口结舌。雄信怪他道:“要是卖个百十两,还可以说得下去。三百两银子,你这嗓子眼儿太大啦,剋化得开吗?”说完了,只见秦琼来至面前,雄信向叔宝一抱拳,问道:“这马可是尊兄的呀?”叔宝还礼,答道:“正是。”雄信问道:“尊兄这马要卖多少银两?”叔宝说:“人贫物贱,不敢言价,只赐五十两足矣。”雄信一听,点了点头道:“待我试它。”雄信自恃力大,按这一下子,便知高低。他把两膀一晃,运足了膂力,双手照着马的脊背上一按,不惟分毫不动,反把马头儿一摇,尾巴一摆,抖鬃抖尾,鬃尾乱乍。这一时欢势得了不得!单雄信心中喜爱此马,便向秦琼言道:“足下这马要五十两倒亦不多,只因饿坏了,膘儿跌得太重,得加细料喂养,不然这马就糟贱了。这么办吧,俺给你三十两怎样?”叔宝心里一合计,三十两银子连盘费带还店账,还有富余,遂道:“多少凭你赐吧。”雄信命家人将马牵进庄门,拉去喂养不提。

雄信把叔宝让进庄院,到了大厅,命家人献茶,遂向秦琼问道:“足下是哪里的人氏?”叔宝答道:“在下是山东济南府的人氏。”单雄信一听济南府三字,忙着问道:“这济南府咱有个慕名的朋友,叫做秦叔宝,你可认得?”叔宝道:“就是在下……”即止住不说。雄信失惊道:“足下就是秦叔宝吗?”秦琼惟恐他藐视,遂道:“秦叔宝就是在下衙门里的同事朋友。”雄信一听道:“那么你贵姓呢?”秦琼说:“在下姓王。”雄信说:“我有意相求,托你给秦叔宝带个信,不知可否?”叔宝说:“尊札颇可带到。”雄信一听,喜欢得了不得,遂命家人预备潞州绸两匹、三十两一包、三两一包。少时家人把东西、银两献上,单雄信向秦琼说道:“这三十两是算兄的马价,就请收下。”叔宝将银两接过。单雄信说:“我本打算写封信给那秦叔宝,因为没有见过面,称呼不便,只好烦劳尊兄把这两匹潞州绸给叔宝兄带去。外具三两仪程,望兄收下。”叔宝说道:“带点东西,何必另给三两,实不敢收。”雄信倒十分致意道:“微薄之礼,权当茶酒之资吧。”叔宝谦让再三,只得收下,惟恐怕言多语失露出来破绽,反为不美,赶紧告辞。拿了绸子、银两来至庄门外,见卖菜的老头儿还在老远的等着哪,秦琼给了他三两银子,他便欢天喜地地去了。

叔宝走到西关,觉着肚内饥饿,眼前有个饭馆,字号是“会友楼”。叔宝进了会友楼,顺楼梯到了楼上,挑了个清静的桌儿坐下,把绸子放好,要了点菜,自斟自饮。正然喝酒,楼梯儿一响,上来五个人。内中有个员外打扮的,白脸膛,三绺短髯,神情潇洒,仪表非凡。那四个全是壮士打扮,有两个身体魁伟,雄壮的身躯,显觉威武。有个半熟脸的人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这人约在八尺,壮壮的身量,生得虎背熊腰,紫脸膛,长眉入鬓,目若朗星,鼻直口阔,燕尾胡须,约在三十岁往外,一团精神足满。别瞧很熟,就是总想不起来是谁。忽见这五个人里却有一个人,目光直射着自己,这人生得八尺之躯,细腰乍臂,双肩抱拢,面如美玉,眉清目秀,英风满面。不看便罢,一看吓得秦琼赶紧把头低下,身上如此褴褛,怎好见他?书中暗表,此人跟秦叔宝实系知己之交,姓王名勇字伯当,曾在科场中夺过武状元。因为他这人生就的天性,喜爱忠臣孝子、义夫节妇,最恨奸臣佞党、贪官污吏、土豪恶霸。他结交了一个朋友,乃长洲的人氏,姓谢名科字映登,惯使一口大刀,武勇无敌。他跟王伯当心志相同,不惟都是淡泊功名富贵,并且都是好箭法,能射百步穿杨。皆因蒲山公李密被杨坚贬去公爵,回家为民,两个人到河东看望李密。(员外打扮的便是李密。)李密同着那两个身体强壮的人,一个叫丁天庆,一个叫盛彦师,三人要找单雄信,商量办点事,便约王伯当、谢映登来至天堂县,打算到二贤庄。走至天堂县西关,李密有话跟他们四个人相商,便都下马,进了会友楼,到得楼上,被王伯当一眼看见。

秦叔宝因为自己身上褴褛,赶紧把头低下,怕王伯当瞧见,那如何能成?王伯当叫道:“可是叔宝兄吗?”秦琼无法,起来答言,二人彼此施礼。王伯当见秦叔宝落到这般光景,几乎落下泪来,赶紧把李密、丁天庆、盛彦师、谢映登都请了过来,用手一指秦琼道:“你们哥儿几个不是要见秦叔宝吗?这就是小专诸赛孟尝。”丁天庆等都跟秦琼施礼,各通姓名,全都喜悦非常,深致仰慕之意。秦琼说道:“叔宝有何德能之处,诸位如此抬爱,我实是不敢承当。”李密说:“真是有缘,此处不见,我等就要远奔济南府了。”说着话,大家落座,要了酒菜,巡壶把盏,斟酒布菜。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伯当向秦琼问道:“叔宝兄不在济南府,怎么会来到此地?”叔宝答道:“小兄奉济南刺史刘芳之命解了九股差事,来到天堂县。”伯当说:“那么兄长亦不至于落到这般光景。”叔宝便把当锏卖马之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王伯当说:“小弟在山东曾对你说过,潞州天堂县有个单雄信是咱们的朋友,你怎么会忘了不成?”叔宝说道:“我何曾忘了,只因身上褴褛,初次相见,恐他耻笑,不肯跟他说出真名实姓。要说单雄信这个人倒是个朋友,他问我在济南府认识秦叔宝不认识,我撒谎说秦叔宝跟我在一个衙门里当差,他托我给秦叔宝带两匹潞州绸,求我见了秦琼替他说明仰慕之意。”说着话,秦琼用手一指那边桌上放着的两匹潞州绸,让王伯当看。王伯当着急道:“兄长错了!单雄信问你之时,就当说明,别说三十两买你黄骠马,就白给他,他亦不敢要啊!他要知道你是秦叔宝,请想他怎样待承于你?可惜单雄信慕名相交,一片至诚之心。没别的说的,咱们喝完酒,大家一同前往二贤庄,秦二哥得跟我们在单雄信那里盘桓数日,然后再回山东。”秦琼听罢,忙道:“愚兄不能奉陪。这一次来在山西日期很多,我得回去销差。”王伯当说:“既是二哥要回山东,小弟亦不便强留,只求二哥再到趟二贤庄,跟单雄信见上一面,不至于不成吧?”谢映登说:“叔宝兄若是不去,便算负情,有我等奉陪,请你应允了吧。”秦琼急道:“我要再去,岂不难堪?只求后会有期吧!”王伯当见秦琼执意不肯,不待席终,便向丁天庆、盛彦师二人说道:“你们哥儿俩在此陪着叔宝饮酒,我们去找单雄信,叫他前来便了。”说着,王伯当邀了李密、谢映登下楼而去。

秦琼这个人是最顾脸面的,惟恐怕单雄信来了,脸上无光,向丁天庆、盛彦师道:“你们在此等候,我到当铺里把衣服赎出来,爽性不走,咱们多盘桓几日。”说着,拿起两匹绸子就走,丁天庆、盛彦师是初次见面,怎好相拦?秦琼下了楼来至柜上,掏出银两打算要会酒饭账,柜上的先生说:“刚才走的那三位早把钱存在柜上了,临走时候说了,不准收别位的钱呢。”叔宝说:“好吧,我亦不争结账了,回来再说吧。”扭身出了会友楼,进得城中,来至店房,把店饭账算清,王小二取出了批文,交与叔宝。秦琼把回批公文收好,把行李往肩上一扛,离了店房,够奔当铺,赎了双锏,大踏步走出天堂县城。

秦琼顺着大道走下来,惟恐他们追来,脚底使劲,飞亦相似,走了二十余里,累得周身是汗,遍体生津。秦琼自觉头痛,走至一座庙前,一看是东岳庙,打算在庙前歇息一会儿,脚底一软,“噗咚”一声,便栽倒在地上,那对金装锏把砖打碎了五六块。惊得庙里跑出来一个道人,向秦琼问道:“你是怎么啦?”秦琼只是摇头摆手,说不出话来。那道人伸出右手三个指头,向叔宝两个手腕上,两处诊了诊脉,然后说道:“你这汉子是饥饱劳碌风寒入骨,方有此病。不要紧,我们庙里有药,我给你治治吧。”老道把火工道叫出来,帮着把秦琼搀进庙去,用药诊治不表。

且说王伯当、谢映登、李密三个人,由会友楼前上了马,够奔二贤庄,被单雄信的家人望见,进去回禀二员外,出来迎接。王伯当、谢映登跟单雄信施礼完毕,王伯当才给李密跟单雄信指引。王伯当向单雄信说道:“单二哥,你还有意交秦叔宝这个朋友呢,人家来到门上,你都不知道。”单雄信听王伯当一说,突如其来,有些个不大明白,向王伯当问道:“秦叔宝何曾来到?”王伯当说:“秦叔宝没来,你怎么买得着便宜马呢?”一句话道破,单雄信跺足击掌道:“这么说卖马之人就是秦叔宝无疑啦?真岂有此理!我曾问过于他,认识秦叔宝吗?他说跟他在一处当差,这是怎么说的,这个朋友的秉性真叫古怪得很。”心中越想越懊悔,又搭着他烈火一般的性情,这一急非同小可。谢映登说:“单二哥不要着急,秦叔宝没走哪!要见他不难。”单雄信问道:“莫非你们见着了他?”王伯当便把会友楼吃酒遇见秦琼的话说了一遍,单雄信说道:“既然如此,你我可以去请他二贤庄住上些时日。”立刻吩咐家人鞴了马匹,上了坐骑,大家赶奔会友楼。走在路上,单雄信向李密道:“仁兄初到舍下,时刻未停,又随我等返回会友楼,使你多受鞍马之劳,实是对不过你。”李密答道:“都是朋友,理当奉陪,日后免不了还要住在你家,给你多添麻烦呢。”单雄信说道:“只要仁兄肯赏脸,小弟还是求之不得呢。”

四个人在马上谈谈论论,家人相随,谁敢多言,霎时间到了会友楼前。大家下马,家人过来接过马匹,四个人进了会友楼,柜上见了单雄信,免不了有一番应酬。四个人上了楼,看秦琼,哪儿有个人影?个个发怔。王伯当向丁天庆、盛彦师问道:“秦叔宝呢?”丁天庆说:“秦二哥说回店更换衣服去了。”王伯当一听,把脚一跺道:“糟了!你……你们真是没有用,我说让你们哥儿两个陪着他喝酒,是暗含着看着他,别叫他走了,哪儿能明说呢?”丁天庆、盛彦师两人说:“你别埋怨我们哪!秦叔宝跟我们是初次见面的朋友,俺们怎好强留?当初你就错了,你应当陪着他在此饮酒,命我们哥儿俩去请单二哥去。”王伯当一听,气得双眉倒竖,二目圆睁,怒气冲冲地向丁天庆、盛彦师发作不休。单雄信拦王伯当道:“你不用埋怨他们啦,总算是单雄信德微福薄,无缘再见。”李密惟恐怕闹出笑话来,忙道:“你们不用对着埋怨啦,赶紧追吧!”单雄信问道:“上哪里追呀?”王伯当说:“秦二哥说过,他住在县衙前王小二的店内,咱们上店内找他去吧。”于是大家下了楼,单雄信会了钞,大家上马进城。来至王小二的店门首,大家下马,二贤庄的家人接过马来,向店内打听,王小二说:“走了半晌啦。”大众又上马追出城去。

正然往前走哪,后面单雄信的家人追来,向单雄信回禀道:“员外,大事不好!大员外在临潼山被唐国公李渊给射死!”单雄信一听,“哎哟”一声,“噗咚”栽下马来,把大众吓得全都怔了。谢映登等下马,把单通搀起来,见他二目落泪,放声痛哭。大众劝道:“单二哥不要悲痛啦,人死不能复生,哭亦无益,总是设法给大哥报仇要紧。”单通止住了悲声,向家人问道:“大员外怎么会让李渊给射死了呢?”家人说:“大员外在长安城将绸缎卖了,带着我等回家,走在临潼山,正遇见有些匪人劫杀唐国公,大员外路见不平,帮助那唐国公追杀匪人,唐国公疑咱们大员外是匪人哪,反背一箭把大员外射死啦!”单雄信听明白,只气得颜色更变,浑身栗抖。家人说:“我等把灵柩运回庄来,等着二员外安排呢。”王伯当向丁天庆、盛彦师说道:“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偏又遇见这事。没别的,你们哥儿俩得追秦叔宝去,我们同单二哥回二贤庄,他有什么事情,我们得去关照一二。”丁天庆说:“既然如此,你们同单二哥走吧,俺们俩去追秦叔宝,追不上,哪么上趟山东哪,亦是在所不惜。”说罢上马,追秦叔宝去了。李密等同单雄信够奔二贤庄不表。

却说丁天庆、盛彦师两人顺着大道,追了两天没有追上,未免心中着急。丁天庆说:“秦琼这个人可真古怪,他这一走,王伯当直埋怨咱们哥儿俩,不知秦叔宝这个人人品如何。俺们亦没事,爽性到趟山东,暗中访访他为人如何,果然是个朋友,少不得亲近于他;倘若是徒有虚名,就别理他,让他们交得了。”二人商议妥当,便往山东济南府走去。晓行夜宿,饥餐渴饮,非止一日,这天到了济南府。二人落了店,身体劳乏,歇了一天,然后往各处访查,茶馆酒肆,听人谈论。每逢有人说起秦叔宝,他二人便留心去听,什么秦叔宝有身好武艺,专打路见不平啊;什么秦叔宝事母最孝啊;什么秦叔宝轻财重义,济困扶危啊……丁天庆、盛彦师数日之间,访查实了,秦叔宝是个光明磊落之人,济南府有口皆碑,两个人非常高兴。丁天庆说:“咱们这趟山东,总算没白来,俺非得跟叔宝亲近不可。”盛彦师说:“你我何不去到历城县县衙里拜访于他?”丁天庆一听,说:“好吧。”二人便来至县衙,到了门房(今之传达处),说明来意,门房里的人笑着说道:“你们二位请回吧。秦二爷走了三个多月了,至今未回,访他的朋友哪天都有几起。”丁天庆、盛彦师一听,当时就是一怔。丁天庆说:“他没回来,可又上哪里去了呢?”盛彦师说:“可真叫人发闷,莫非他自己又回二贤庄啦?”丁天庆摇头道:“不能啊,要不然俺们到他家里去问问?”门房里的人说:“他住的是专诸巷里路西头一个门内。”忽又向丁天庆、盛彦师说:“你们别上他家里去啦,他家里都烦透啦,因为他走了三个月没回来。”丁天庆、盛彦师一愣,面面相觑,只好退了出来。哥儿俩一合计,干脆去专诸巷秦宅访一访。

白天哥儿俩在城里溜达,到了晚上,这二位都是好功夫,蹿房越脊,如履平地,就来到专诸巷里路西头一家。二人在房上施展珍珠倒卷帘的功夫往下看,就见内宅点起灯烛,隐约可见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妇道对坐而泣。哥儿俩侧身静听,听明白了。丁天庆揣情度理,猜疑着秦琼许是真没回来,这老太太定是秦母,那个妇人准许是秦琼之妻。听他婆媳所说,是因为秦母思子情切,做梦来着,把儿媳哭醒了,所以那妇道才劝解老太太。

正在此时,忽听“嘭嘭”直响,屋里的老太太向他儿媳说:“你去开门去吧,大概许是他们来了呢。”书中暗表,秦母、宁氏想念秦琼,昼夜啼哭,秦安去请樊虎去了,到衙门把樊虎找来。外面叫门,贾氏出来把门开开,果是秦安把樊虎找来。贾氏跟樊虎彼此施礼,樊虎问道:“嫂嫂,伯母在哪屋哪?”贾氏说:“在上房哪。”樊虎来至上房,向秦母施礼道:“伯母,小侄亦是放心不下,我昨天跟县太爷告了一个月的假,我明日就起身,到趟潞州去找他。你老人家请放宽心,找不着他我不回来,多咱找着了多咱回家。”秦母一听,心里痛快多了。秦安把门关上,到了屋中,樊虎已然落了座了。秦母向樊虎言道:“小儿走了三月有余,不见回来,居家老幼放心不下,蒙贤侄你数次慰问,我婆媳承情不过。今天贤侄你肯不辞劳苦,远奔潞州寻找叔宝,老身感激匪浅。你既有此热心,我也不便相拦,秦安,你把贾润甫、柳州臣送来的那五十两银子拿出来交给樊建威,作为往返路用之资吧。”秦安遵命去取银子,被樊虎拦住道:“叔宝的钱尚存我手,有钱伯母留着度日吧。”秦母见他出于至诚,向秦安说:“既然如此,就不用相强了,把你写的那封信交给贤侄吧。”樊虎接过信来,立刻告辞回家,带了路费,背了一个小包裹,拿了双鞭,不分昼夜,赶奔潞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