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琼一出来,杜查一看正是恩公,喜得他不知怎么好,赶紧上前跪倒,口称:“恩公,俺杜查有礼了。”秦琼临近了仔细一瞧,才看出来,比在山东的时候大不相同。叔宝慌忙把他搀起来。杜查问道:“二哥,你怎么会来到此地啊?”秦琼把充军发配北平府的事跟他一说,杜查便道:“走吧,今儿个得上张公瑾家里去,给我秦二哥接风。”秦琼把金甲、童环唤出来,给杜查引见完了,大家便出离土地庙,一起够奔张公瑾的家中而来。到了门前往里让,大厅之中落了座,张公瑾吩咐家人预备酒饭。少时摆齐了,重新入座,每人都要给叔宝斟酒布菜,巡壶把盏,真是欢呼一堂。饮酒之间,忽见张公瑾双眉紧皱,面有忧容,不由得大家问道:“你是怎么啦?”张公瑾说:“你们只顾喝酒,明天秦二哥到了北平府,金甲、童环当堂交差了,咱们王爷向来是有充军发配的罪人来到,当堂先打一百杀威棒,差不多的都给打死,明天秦二哥这一百杀威棒怎么办?”别说众人听了一怔,就是杜查亦是一怔。秦琼说道:“列位,这杀威棒打了一百下,咱还禁得住,你们不要着急。”杜查哭丧着脸道:“二哥,别说你是人,就是铜金刚、铁罗汉,亦受不了哇!”大家说道:“杜中军,你不是王爷驾前的红人吗,你还没有主意吗?”杜查说:“众位,你们应当知道咱们王爷性情古怪,就是殿下如何,亦不敢多说一句话,处处认真,这可怎么办哪?”张公瑾怔了半晌,说道:“除非是让秦二哥装病,绝无别的办法。”杜查道:“咱们王爷最怕瘟病,可以装作瘟病,王爷见了二哥有病,就许免责这一百杀威棒。”大家一听,无不称善,有这么一个办法免去忧愁,重新饮酒,只吃得杯盘狼藉这才算完,撤去残席。大家喝完了茶,杜查、张公瑾二人就请叔宝三人一同进城,打发人从店里把叔宝三人的行李取来,从张公瑾门前全都上马,离了顺义村。掌灯以后,进了北平府,杜查把秦琼三人安排在同义店,嘱咐好了,明天叫叔宝装病,花钱雇俩人用笸箩搭着,金甲、童环点头应允。杜查才离店房,回归王府。这一夜安然无事。次日天明,金甲、童环买了个笸箩,把被褥放在里面,秦琼用槐子水洗完了脸,往笸箩里一躺。金甲、童环说:“别走,把刑具带上。”这才出离了店房,够奔王府走来,离王府近了,候着王爷升堂办公。
且说这天北平王为了史大奈之事,传出令来:“点鼓升堂。”中军把令传下来,大堂上便擂动聚将鼓。二通鼓打完,张公瑾、白显道两个总旗牌官,毛公遂、李公旦两个领军官,率领着尉迟南、尉迟北、党士杰、党士俊、韩宝忠、陆其山、李德禄、杜德祥、武振邦、武定国、郭士俊、赵松南一干诸将等四十八员,刀斧手、绑缚手、掌旗官、传令官、站堂军等齐聚大堂。三通鼓响,北平王出来,大闪仪门,吆吆喝喝,升坐大堂。众人施礼完毕,退在两旁。北平王传令:“命史大奈进见。”史大奈进了府内,来至大堂跪倒施礼。北平王说道:“史大奈,杜中军回禀本爵,说你在顺义村打擂,百日的期限无人赢你,命你实授右领军之职。”史大奈磕头谢恩,站立一旁。北平王命投文的进见,金甲、童环急忙进来,手捧公文,到了大堂跪倒,口称:“金甲、童环拜见千岁。”旗牌官接过公文,往上一呈。北平王打开了公文一看,内里是天堂县解来人犯一名,叫做秦琼,皂角林锏杀人命,充军发配北平府。看罢公文,吩咐:“看杀威棒伺候!”杜查在旁一听,心中就是一惊。北平王喝令:“将人犯带上大堂!”金甲、童环一听,赶紧回禀说:“王爷,犯人秦琼走在路上不服水土,身染瘟病,不能上堂拜见,现在辕门候令发落。”北平王闻听,沉吟不语,自思俺这北平府不比别处发来充军罪人,都是些亡命之徒,不服王法,不服约束,这些人来到此处,打他一百杀威棒,打打煞气,去去凶气。当日打完了,那些罪人老实好几年,莫非其中有什么弊病?想罢喝令:“将犯人秦琼抬上大堂!”金甲、童环知道要糟,只可遵命,退出大堂。
将笸箩搭上大堂,秦琼在笸箩里偷眼观瞧,瞧见那六十四名站堂军排班侍立,各持鞭板锁棍,整齐严肃;四十八名刀斧手、绑缚手,全都是红缎色绢帕蒙头,个个都腆胸叠肚,拧眉立目,雄赳赳,气昂昂,手持刀斧,腰带绑绳,好不威严;一干诸将盔铠甲胄鲜明,身旁各挎杀人宝剑,在两旁一站,全都牢踏狻猊腿,挺站虎龙躯,真是人才济济。帅案后坐定一人,看身材站起来足够一丈,生得虎背熊腰。头戴一顶紫金五龙盘珠冠,身穿一件紫缎蟒袍,腰横玉带,底下被帅案挡着,亦就瞧不见。往面上瞧,生得紫巍巍的面皮,颔下一部花白的胡须洒满前胸,脸上容颜不怒而威,令人生畏。不问可知,此人一定是北平王了。忽见北平王一欠身形,往笸箩里面瞧看,面带病容,焦黄的脸面,乌珠发定,然后落座,用手一拍帅案,喝道:“大胆的军犯,花了多少银钱买通了解差,假装有病,蒙混孤家!”吓得金甲、童环向上叩头,连道:“下役不敢。”此时心里唬得突突乱跳。惟有秦琼,仍然纹丝不动。杜查心内一急,跑到笸箩旁边低头一看,跟着往后倒退好几步,两只手一堵鼻子,连道:“好难闻的气味。”北平王看了杜查一看,便道:“既是染了瘟病,发下令去调治,刑房发给解差回文。”两旁有人答声“遵命”,金甲、童环磕头谢恩。北平王退堂,火工司号兵放炮吹打闭门,将秦叔宝抬出大堂。
张公瑾众人把秦琼、金甲、童环让至下处,大家沐浴更衣,摆上酒筵,给秦叔宝压惊。大家入座,斟酒相敬。尉迟南说:“叔宝真是造化,咱们王爷向来是概不从宽,如今会免责一百杀威棒,真是侥幸。”张公瑾说:“吉人自有天相。”白显道说:“莫要欢喜,我看王爷有些疑心,要是调查出来,谁亦受不了。”尉迟北说:“偏是你这人说这丧话!”话犹未完,忽见外面跑进一人,面带惊慌之色,说道:“列位老爷,了不得了,王爷有谕,二堂复审罪犯秦琼。”大家一听,全都面貌更变。跟着值日旗牌官曹彦宝进来,手持令箭,向秦琼道:“王爷有令,命叔宝兄随令复审。”大家此时又是担惊,又是着急。秦琼道:“众位仁兄不用着急,就是有了舛错,亦是俺命该如此。”说着站起身形,往外就走。大众见他如此,真是干脆敞亮,并不叫朋友为难,甚是难得。
不表众人,且说秦叔宝随着曹彦宝够奔二堂,到了二堂,秦琼一看,北平王坐在一把虎皮椅上,两旁站着四名家将,堂上挂着竹帘。在北平王身旁,站定一武生公子,约在七尺之躯,生得猿臂蜂腰,双肩抱拢,面如敷粉,眉清目朗,鼻直口方,牙排碎玉,唇若涂朱。头戴一顶粉绫缎色武生公子巾,走金边掐金线,上绣串枝莲,两旁边双垂灯笼穗,迎门上嵌美玉,身穿一件粉绫缎色短箭袖帮身靠袄,白绸裤子,腰中系五彩丝鸾带,足下粉底缎靴,英风满面,亦就是十四五岁。杜查站在一旁,两眼发直。北平王见了秦琼:“带上堂来!”家将引着秦叔宝上了二堂跪下。北平王问道:“秦琼,你是哪里的人氏?”秦琼一听,心中纳闷,问我是哪里人氏做什么呀。(其实北平王问的这话关系最大,这段节目叫做二堂认姑亲。阅者要问怎么叫二堂认姑亲哪,别忙,容我写来。)
且说北平王姓罗名艺,老夫妻只有一子,名叫罗成,那罗成授爵燕山公,就是罗艺身旁武生公子。只因北平王退堂之后,罗成出来迎接,罗艺问道:“吾儿有什么事啊?”罗成说:“爹爹快去看看吧,我母亲亦不知为了什么,早晨起来就愁容满面,如今在房中啼哭哪!”罗王爷一听,吃了一惊,忙到上房一看,只见夫人坐在屋中,真是眼泪汪汪。罗王爷问道:“夫人为何啼哭?”秦夫人道:“我每日思念家兄为国捐躯,尽忠一死,抛下他孤儿寡母,不知逃往何处。这些年了,亦不知我那嫂嫂、侄儿生死存亡。不想昨夜偶然梦见我那先兄,叫我念其骨肉之亲,关照我那侄儿。妾身想来,故而啼哭。”罗艺问道:“夫人,你那个侄儿叫做何名?”秦夫人说:“但晓得他的乳名叫做太平郎。”罗艺说道:“今天早晨潞州发来一名军犯,名叫秦琼,与夫人同姓。先兄托梦,莫非应在此人身上?”夫人一听,忙道:“不好了,若是我的侄儿,那一百杀威棒岂不打死?”罗王爷忙道:“夫人,因为那犯人秦琼身染瘟病,未曾打他,下官从轻发落了。”夫人说:“不知那秦琼是哪里人氏?”罗艺道:“下官未曾问他。”夫人泪流满面道:“王爷,不知此人是与不是,妾身怎好出头露面盘问罪人,倘若是我那侄儿,岂不枉了先兄托梦一场?”罗王爷一听,遂道:“这亦不难。如今我可以二堂复审,后堂上挂好竹帘,我在外面问,你在帘子后面又可以听,又可以瞧看。你看如何?”秦夫人一听,喜欢得了不得,便命人挂好了竹帘,搬了座位,坐在竹帘之后,暗中偷瞧。罗王爷取出令箭一支,命提军犯秦琼复审。所以秦琼一到,跪下之时,罗王爷便问秦琼哪里的人氏。
秦叔宝不知细情,只可言道:“罪人是山东济南府的人氏。”罗王爷问道:“你祖上什么出身?”秦琼一听,问他家事,料想其中必有缘故,说:“我祖父姓秦名旭,在北齐后主驾前称臣,官拜亲军护卫使。父名秦彝,乃北齐后主驾前武威大将军。可惜我父为国捐躯,命丧马鸣关,留下犯人年方五岁,幸有义仆秦安保我母子逃至山东济南府。后来我蒙本府刺史栽培,点了历城县捕盗都头。去岁押解军犯到潞州,皂角林误伤人命,才充军发配北平府。”北平王听罢,点了点头,向秦琼问道:“你母亲娘家的姓氏你可知道?你的乳名叫做什么?”秦琼说:“我母亲宁氏,我叫太平郎。”罗王爷问道:“你可有个姑母没有呢?”秦琼说道:“俺有个姑母,在犯人三岁的时候嫁与姓罗的官长,听说是我那姑父跟同事的官员不和,远走他方,至今杳无音信。”北平王听罢,哈哈大笑,说:“远在千里,近在目前。”一回头道:“夫人,你的侄儿在此,快来相认!”秦氏夫人早就听明白了,又见秦琼的五官相貌与秦彝是一般不二,听王爷一说,急忙出来放声大哭,叫道:“太平郎儿,你嫡亲的姑母在此!”秦叔宝不知就里,只希望北平王跟秦家昔日有个一面之交,有些关照而已,谁想夫人哭着出来,认自己为侄儿,惟恐怕冒认了,吓得颜色更变,说道:“哎呀!夫人不要错认了,我是军犯。”罗王爷站起身形,过来用手相搀道:“贤侄不要惊慌,老夫罗艺是你姑父。”用手一指夫人说:“这就是你的姑母。”叔宝此时如梦初醒,立刻跪倒,拜认姑父、姑母。血统所关,秦氏夫人与秦叔宝俱都落泪。罗王爷劝道:“你们娘儿俩不要哭了,骨肉相逢,原是喜事呀!”姑侄这才止住悲声。罗王爷这才给罗成见过。杜查一跺脚道:“早要如此,俺又何必着急哪!”罗王爷见他如此冒失,喝道:“出去!”杜查才明白过来,自己乐而忘形,赶紧退出找张公瑾送信去了。
北平王吩咐家人:“给秦叔宝沐浴更衣,后面备酒给我侄儿接风。”秦琼随着家人沐浴更衣完毕,到了后堂,又重新见礼,秦氏夫人喜笑颜开。罗王爷见秦琼相貌魁梧,人才出众,暗暗欢悦:不愧将门之后。酒席摆上,爷儿几个入座,北平王说:“贤侄,老夫当年听说你父为国捐躯,归天太早,你那时尚在年幼,惟恐无人照顾,各处探问,俱无下落。亦是有缘,在此相逢。”秦琼说:“见着了姑父、姑母,足慰平生。”夫人说:“你母亲现在哪里?”秦琼说:“现在山东济南府哪。”夫人问他细情,叔宝便从马鸣关逃离说起,说到皂角林锏杀人命,发配北平府,秦氏夫人这才明白。爷儿几个喝着酒,都欢喜得了不得。罗王爷问道:“贤侄,你秦家的锏法可曾失传呢?”秦琼道:“未曾失传。”罗王爷问道:“令先尊死的时候你不是五岁吗,你的武艺跟谁人所学呢?”秦琼又把秦安传锏的事故说给北平王,罗艺听说未曾失传,喜之不尽。秦氏夫人亦是感激秦安的好处,向罗成吩咐道:“日后你见着那秦安,亦要称他为兄。”罗成道:“谨遵母亲之命。”罗王爷说:“贤侄,如今这锏你可带来?”秦琼说:“侄儿在皂角林误伤人命,马匹军刃认作盗赃,被天堂县没收了。”罗王爷说:“不要紧,老夫差人去见蔡建德,不怕他不差人给送来。”叔宝道:“若要如此,不必差人去取,天堂县的解差金甲、童环尚且未走,明日着他二人带封信去,岂不方便?”罗王爷点头应允,说:“你写个清单,没收的物件都是什么,以便致书去要好了。”爷儿几个直饮到更深才散,家人伺候秦琼书房安歇。秦琼在灯下修书一封,致谢单雄信,又开了一个清单,方才安歇睡觉。一宵无话。
次日天明,叔宝进到里面向罗艺夫妻问安,罗王爷就将写得的信交与秦琼,命家人取出二十两银子赏与金甲、童环。家人取出银两,交给秦琼。罗王爷命秦琼送信,秦琼才到外面找金甲、童环。当差的说:“金甲、童环被尉迟南弟兄邀走,你要找,我们同你到尉迟南家中去找。”秦琼说:“好吧。”于是到了尉迟南门前,家人进去回禀,尉迟南等大家出来迎接,此时全知道秦叔宝跟北平王是骨肉至亲啦,大家免不了给叔宝贺喜。进到屋中,落了座,尉迟南吩咐家人摆酒庆贺。酒至三巡,秦琼向金甲、童环把话说明。席终了,金甲、童环二人告辞,秦琼把给单雄信的回书与罗王爷给的二十两银子、天堂县蔡建德的书信,一并交与金甲、童环。大众把金甲、童环送走了不表,且说秦琼回到王府,见了北平王禀明,自此秦琼便住在府内,每日亲丁骨肉四口,一处用饭,何等快乐!
这日闲着无事,罗王爷要看看秦琼的武艺如何,便命秦琼、罗成在花园练武,老夫妻观瞧。家人把军刃搬至花园,罗王爷来至花园,花厅里面落了座,婆妇丫环在旁侍立,家将在花厅前伺候秦琼、罗成。王爷吩咐,命秦琼练锏。秦琼由军刃架上取下一对熟铜锏,在当中一站,双锏左右分开,按照家传的锏法,“拨、挂、劈、楞、蹲、错、磕、撩”八个字的招数练开了双锏,真是手眼身法步,心神意念足。一招一式地把这趟锏练完了,一收式,秦琼是面不更色,气不涌出。罗王爷向秦氏夫人夸奖道:“令侄的武艺可算得着家传之妙矣。”秦氏夫人是喜之不尽。罗成见表兄人有人才,武有武艺,惹得自己一时高兴,便由架上取枪在手,把罗家的枪法练练,让秦琼瞧瞧。罗成把大枪一挑,使了个“金鸡乱点头”,那枪一颤,枪缨都颤圆了。秦琼见表弟罗成小小的年岁有这么大的膂力,暗暗喝彩。这手功夫是大枪的头一招,别名叫做“一气贯通”,练这招得把人身上的通身膂力贯在两个胳膊上,再把气力贯在枪上,一抖枪杆儿,才能够把枪抖颤了呢。秦琼对于大枪真是有些年的功夫,见罗成少年如此,高兴得了不得,见罗成把滑、拿、崩、把、压、劈、砸、盖、挑、扎的招数,一招一式练起来,真是神出鬼入,似条游龙戏水一般,越练越勇,越练越快。及至把枪练完了,把嘴一闭,面貌上颜色不变,秦叔宝赞不绝口。秦氏夫人等他们练完了,叫进花厅,夫人说:“秦琼,你亦是孤身一人,上无兄,下无弟,你表弟罗成亦是如此。你二人既系亲表兄弟,比同胞的手足亦没有什么分别。自明日起,你把你的锏法传给你表弟罗成,叫罗成把罗家的枪法亦传给你,以显两姓之好。”二人齐说:“遵命。”王爷吩咐花厅内摆酒,亲丁四口,同桌吃酒,其乐无穷。
次日,表兄弟二人在花园命家人摆设香案,二人亲自拈香,一同跪倒。罗成起誓:“我罗成奉了双亲之命把秦家锏法学会,亦把我罗家的枪法教会了我表兄秦琼,倘若有一招不交,藏了私心,过往神灵今日听清,叫我罗成在乱箭之下身亡。”秦琼说道:“皇天后土,过往神灵,今有弟子秦琼奉了姑父、姑母之命,我学表弟罗家枪,并将秦氏门中祖传的锏法教与俺表弟罗成,倘若有一招不传,叫我秦叔宝吐血而亡。”起誓已毕,两个人磕头站起来,俱各高兴。(阅者要问,他们两人为什么高兴啊?只因我国从古至今,武夫不如文人。文人能够彼此交换知识,武人可就不同啦,总以我比他会一招,将来若是翻了脸,动起手来我便能够胜他。鄙人总以文人跟文人学点能为容易!武人跟武人想学一招,是休想能成!所以秦琼高兴,把罗家枪学会了,便能纵横天下了;罗成高兴,把秦家的锏学会了,便可天下无敌。)
闲话休提,书归正传。当下二人便你一招、他一式的彼此相传,这两人整够一个多月了,由浅入深,练到了深奥之处,罗成学锏,亦学会十有七八啦;秦琼学枪,亦学会十之七八啦。两个人再学呀,得把各门中精妙无比的招儿彼此相传啦。别看罗成年岁不大,为人过于精明,忽然想起,切莫把罗家枪的三手绝命枪传与表哥,倘若日后俺们两人要是心志不同,各保其主打了仗的时候,表哥身躯又比我魁梧,有这三招绝命枪足可胜自己。罗成真就留下了三手枪没教给秦琼,万亦没想到后应誓,死丧淤泥河,被乱箭射死。秦琼与罗成在一处盘桓日久,见表弟机警过人,料想他将来终得成名,倘若俺们两人日后犯了心,有个翻脸时候,我可拿什么制他呢?不如俺把秦家的落马分鬃锏、撒手锏、拦马锏的招数留下别传,以防日后。秦琼到后来跟尉迟敬德双夺印的时候,真就吐血而亡,亦算起誓应誓。看起来自然的天理,是最令虚伪的怕的。(这段书的节目就叫传枪递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