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成听罢,说:“爹爹找不着你们娘儿俩,也是心中难过,掉过无数伤心泪。可哥哥你难道不知爹爹的姓名吗?”罗春说:“我怎么不知呀?”罗成说:“既是知道,为何不往北平府去找呢?”罗春说:“我们娘儿俩万亦想不到爹爹能够位至王爵,天下同名同姓之人有的是呀。”罗成说:“真是死心眼儿,这亦是该着如此,生死离别是有年限的,如今该着骨肉团圆,咱们才在此相逢。”罗春问道:“你为何追赶我盟兄呢?”罗成问道:“哥哥的盟兄是谁?”罗春说:“就是你追赶的东方伯。”罗成说:“哎哟!这东方伯是咱们的恩人,小弟我不知哥哥受他的恩哪,要知道我亦不能追赶哪!”罗春问道:“兄弟,你现在做什么?”罗成把他奉父命来帮助杨义臣守铜旗阵,以及西魏国大帅秦琼是自己的表兄,奉母命明助隋帅,暗助表兄的事说明,罗春这才知道他为什么追赶东方伯。罗成说:“如今咱们哥儿俩已经见着了,请哥哥随我先奔西魏大营,然后同回北平府去见父王,免得叫他老人家想念。”罗春说:“亦不能这就走啊,你先和我到庄内见见拜兄东方伯,然后再走。”罗成说:“好吧。”于是弟兄二人拉着马,一同进庄。

罗春叫道:“大哥何在?”东方伯从屋中出来,往院内一看,罗成随他来了,不由一怔,将要问,还没说出口来哪,罗春说:“大哥,你看着我兄弟发怔吧?”用手一指罗成,说道:“他可不是外人,这是我的亲兄弟。”东方伯听他说是亲兄弟,他又知道拜弟的身世,恍然大悟,这才知道罗成亦是北平王罗艺之子,不是另有一个罗艺。当时罗成将马撒手,满脸赔笑,抢行几步,向东方伯跪倒施礼,说:“小弟不知恩兄待我胞兄有恩有义,在阵内动手之时多有礼貌不周,我当面赔礼,望兄多多原谅。”东方伯用手相搀道:“那是为了两国之事,不知者不怪。”命家人接过马去,将罗成弟兄让至屋中,三个人落座,东方伯命家人看茶。罗成向东方伯说:“恩兄,我有一事相商,不知可能愿意否?”东方伯问道:“有何事呢?”罗成说:“我愿恩兄归顺西魏,不知可否?”东方伯说:“我在隋帝驾前称臣,食君禄当报王恩,如今国乱不安,我焉能弃隋归魏呢?”罗成说:“如若杨广是个明君,我不惟不劝兄长弃隋降魏,就是小弟我亦得为国出力报效,况且我父亦是隋朝的北平王。想那杨广鸩兄图嫂,欺娘戏妹,弑父夺权,败坏伦理纲常,信用奸臣佞党,杀戮忠良,大兴土木之工,耗尽民力,妄用民财,致使各路反王四方扰乱,刀兵不断,干戈不止,战乱不息。隋室将亡,智愚皆知,大丈夫不做亡国之臣,君不正臣投外国,父不正子奔他方。西魏王李密是当运之主,恩兄不可失此机遇,何不投魏?”东方伯说:“我既为隋臣,不应趁乱背君,我誓不降魏。”罗成说:“恩兄别以铜旗阵可恃。实不相瞒,我表兄秦琼已然得有阵图,约了唐王李渊之幼子李元霸,还有裴元庆、秦用、梁士太四员大将八大锤,跟着秦琼进阵。凭那八大锤,就能将金斗铜旗阵打倒。恩兄回归东岭,那铜旗阵亦就完了,成为一片焦土,杨义臣的东岭关亦怕难保。”东方伯说:“你不用劝我,东岭关、铜旗阵都完了,我亦不能屈身事敌!”当下罗成苦苦相劝,东方伯就是执意不肯,只好作罢。

罗成见他不降,说:“我可要走了。”东方伯说:“你们哥儿俩一齐走吧。事完之后回归北平府,骨肉相逢,父子团圆。”罗春向东方伯跪拜说:“恩兄,你欲何为呢?”东方伯说:“我亦从此隐于山林,乐守家业了。”罗成说:“恩兄若能乐守桑田,亦是明哲保身之道,好极了。我们哥儿俩先归西魏营,再往北平府,见着我父王禀明此事,然后再来接恩兄同至北平府,与我哥哥共享荣华。”说到这里,东方伯命家人给他二人带马。家人遵命,将马拉出庄门。这哥儿俩向东方伯施礼拜别,东方伯往外相送,三人洒泪而别。东方伯如何,暂且不表。却说罗家弟兄催马往回够奔,罗成向他哥哥说明,到铜旗阵内去看看,如若铜旗阵未完,仍然帮助表兄秦琼破阵。哥儿俩商商量量往铜旗阵而来。

却表秦琼的人马攻打铜旗阵,鼓炮连天,震动天地。红袍大帅杨义臣率领四位殿下杨龙、杨虎、杨彪、杨豹,与亲军护勇们离了东岭关,赶奔铜旗阵。他们父子兵进了阵,正赶上八锤两锏将铜旗打倒。杨义臣急了,父子们赶奔当中,正遇见秦琼等人。一动起手,秦琼枪挑杨彪,李元霸打死杨龙,裴元庆打碎杨虎的头颅,秦用将杨豹连人带马一并打死。杨义臣见他四个儿子都死了,他动了心啦,伸手拔剑,自刎阵中。杨义臣一死,隋兵瓦解冰销。秦琼乘势取了东岭关,然后派将布置善后,查点东岭关仓粮军饷,出榜安民,掩埋死尸,查收所得敌人的器皿。诸事完毕,秦元帅这才回营,升坐中军大帐,众将报功,杀牛宰羊,大设酒筵,庆功贺喜。此时罗成同他哥哥罗春来见秦叔宝,将来历说明,秦元帅亦是欢喜,又备酒筵给他弟兄庆贺团圆之喜。事完之后,李世民、柴嗣昌、李元霸告辞,回归晋阳,秦元帅又给他弟兄备酒送行。他们走后,秦琼写了报捷公文,派人送往岗山奏禀西魏王。捷文走后,又遣将驻守东岭关。

过了数日,西魏王的旨意来到,有反王刘黑闼派大将盖世雄统带人马乘虚而入,攻打瓦岗山,命秦元帅急速回兵。秦琼不敢怠慢,传令拔营起寨。大军拔了营寨,刀矛器皿装载车辆,人马结队,放炮起兵,开回瓦岗山。这天探马禀报,反王的兵将听说秦元帅回兵,不战自退,引兵去了,秦琼把心放下。这天人马来到瓦岗山西,秦琼传令安营下寨。营寨安好,秦琼、徐茂公与罗成昆仲率领一干诸战将,乘马出营,进了瓦岗山,到了金镛城内,西魏王府前下马。早有人禀报西魏王,李密即时传旨升殿。银安殿上钟鼓齐鸣,站殿将军、护卫、金瓜武士伺候西魏王升殿,秦琼、徐茂公、程咬金、尤俊达、裴元庆、王君可等拜倒殿下,行君臣之礼。西魏王传旨封赏将士儿郎,然后大摆酒筵,庆功贺喜。宴罢之后,有报事王官进来回禀说:“尉迟南、尉迟北等由北平府保护着罗王爷的眷属来到岗山。”李密君臣大惊,不知道北平王的家眷为了何事来投瓦岗山。

书中暗表,自从北平王罗艺命罗成走后,北平府安然无事。这天北平王夫妻正在屋中提念罗成,忽见家将进来回禀:“有口北沙陀国王帮助刘黑闼自立后汉王,派元帅苏定方统带十万人马来犯北平府,敌人的兵将离北平府相差不到数十里,请示千岁令下。”罗艺大惊道:“种菜的刘黑闼亦敢叛反国家,派人来犯北平府!急速擂鼓升堂!”家将遵命,退出传令去了。北平王立刻命人预备,顶盔冠甲,罩袍束带,拴扎什物。外边头通鼓响,尉迟南、尉迟北、党士杰、党士俊等数十员战将亦都披挂起来;二通鼓响,众将与刀斧手、绑缚手、旗牌官、掌旗官等齐集大堂;三通鼓响,北平王罗艺升坐大堂。将士儿郎施礼完毕,退立两旁。北平王落座,传令四门紧闭,准备守城。探马又来禀报:“苏定方的贼兵离城不到三十里路。”罗王爷吩咐:“再探。”然后传令,点兵一万,出城迎敌。外面掌号,人马齐毕,北平王率领一干诸战将出了王府,府前上马,放炮起兵,万数儿郎出了北平府。离城不远,就望见敌兵,北平王吩咐:“列阵。”一声炮响,两杆门旗左右一分,一万大兵列得一字队,一干诸战将如同众星捧月相似,北平王在闹龙纛旗之下压住全军大队。往对面一看,贼兵杀到,两杆紫缎门旗开处,有两万大军列成阵势,当中有杆大旗空中飘摆,葫芦金顶,紫缎色,当中白光绣字,上绣斗大“苏”字。

两军人马将阵势列圆,北平王问道:“哪位将军阵前立功?”左领军大将张振标出马,在两军阵前叫战。只见由敌兵队内冲出一骑马,马上一人,约有九尺之躯,头大项短,腰圆背厚,面似生羊肝,黑中透紫,紫中透黑,两道浓眉,一双大眼,鼻直口阔,扎腮胡须。头戴一顶三岔紫金帅字盔,三岔头一棚伞儿,十三曲簪缨,顶门上一朵红绒突突乱颤,四指宽勒颔带密排金钉,包耳护项。身披紫金甲,内衬紫征袍,前有护心镜,后边葫芦金顶绿缎色护背旗,肋下佩剑。三叠倒挂鱼褟尾,两扇征裙护着腿,五彩花靴牢踏在一对紫金镫内。坐下一匹枣骝马,鞍韂鲜明,手中擎着一条点金戟,人似欢龙,马似活虎。张振标问道:“尔叫何名?”这员敌将说:“俺姓苏名烈字定方。”张振标说:“你有何能,敢来犯我北平府?”苏定方说:“天下都是天下人的,你这北平府岂不能归我?哪里走!”用戟就扎,张振标用刀招架,两个人杀在一处。未走三合,就被苏定方刺于马下。北平府的队内又出来一员战将,名叫李如龙,亦未走三合,死于马下。大将吴德山又出马,不及五合,命丧苏定方戟下。

北平王罗艺见连伤三员战将,气往上撞,吩咐压阵官压住全军大队,伸手由得胜钩上摘下金盘龙枪,双足点镫,镫磕飞虎韂,马走銮铃响,像一阵风,马到阵前,双足一扣镫,马的四蹄站稳。苏定方用戟一指道:“来将可是北平王吗?”罗艺道:“正是孤家。”苏定方说:“如今隋帝无道,大失人心,隋朝不久将亡,尔为何不另保英明之主?”罗艺说:“尔乃无名草寇,敢来饶舌!哪里走!”用枪便扎,苏定方用戟往外一支,北平王大枪变招。两个人马打盘旋,冲杀一处。苏定方见罗王爷的大枪施展开来,犹如一条金龙在云里乱窜,神出鬼入,令人难防。他将平生的本领施展出来,见招破招,见式破式,和罗艺拼命死战。直杀了十数个回合,未分胜败。北平王的金枪,一招比一招快,一枪比一枪急,苏定方净剩招架之功,绝无还手之力。他料难取胜,虚点一戟,拨马就走。北平王催马就追,喊嚷一声:“往哪里走!”苏定方将戟往马鞍鞒上一挂,由洒袋之中抽出宝雕弓,走兽壶内拔出狼牙箭,认扣填弦,弓拉如满月,箭出似流星,反背一箭射出来。北平王要躲没躲开,那箭不偏不歪,正射在左眼之上,痛得他几乎下马,圈马往回就跑。苏定方一回头,喊嚷一声:“我兵我将,杀!”贼兵大队“呼啦”一声冲杀过来,如同排山倒海,北平王的兵将见他们王爷受伤,吓得军无战心,士无斗志,被苏定方杀得大败而逃,如同断线风筝败进北平府,城门紧闭。

北平王痛得在马上坐不住,“哎呀”一声,由马上掉下来,一命呜呼。北平王一死,军心就乱了。幸而有尉迟南、尉迟北上城指挥兵将防守,苏定方兵临城下,将到壕边,命兵将攻城,上边灰瓶、石子、滚木等项往下乱打。苏定方见他的兵将被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出,死伤三百多人。苏定方料着城池坚固,不容易攻下,传令人马回营。苏定方人马走了不表。却说众将见敌兵退去,搭着北平王的尸身到了王府,秦夫人得报,哭得死去活来,尉迟南等无不落泪。大家好不容易才止住悲声,商议办法。尉迟南说:“千岁已然阵亡,殿下不在,贼兵势大,要守此城恐怕不易。不如弃了北平府,将王爷的尸身焚化,保着家眷逃走,投奔岗山,将来再设法给千岁报仇,如若迟延,叫贼兵打破城池,可就糟了。”秦夫人认为有理,遂命人将罗艺的尸身焚化,收拾细软金银等项,备了一乘小轿,夫人乘坐,将财物等项驮在骡马之上。收拾齐毕,天到初鼓已后,秦夫人上了小轿,搭出府来,众家将上马,各擎利刃,保护家眷财物,尉迟南、尉迟北等在前,党士杰、党士俊等在后,齐催坐马,各抖丝缰,悄悄出了北平府,顺着大道而下。幸而途中没有遇见贼兵,安然走了一夜,天光亮了,已到范阳,贼兵再追亦不怕了。他们一路够奔瓦岗山,非止一日,这天来到,早有守山兵丁问明来历,飞报西魏王。

李密得报,料着凶多吉少,命秦元帅、徐军师、罗成等出山迎接罗母。秦叔宝、徐茂公等数十人与罗成出了西魏王府,一齐上马,往北山口而来。大众到了山口外,一齐下马,向罗夫人施礼。罗夫人在轿内看见了罗成,放声痛哭。罗成惊问道:“母亲为何如此?”夫人哭道:“儿啊,你还不知道吗,你的爹爹被反贼苏定方射死了!”罗成、罗春不听便罢,一听是北平王死了,这哥儿俩“哎哟”一声,往后一仰,倒在地上。秦琼听他姑父死了,亦放声痛哭。众人慌了手脚,搀扶起来罗家兄弟,撅砸捶叫。这哥儿俩缓醒过来,放声痛哭,大家看着,无不伤感。好容易才把他们劝好了,罗成、罗春用手指着北平府,咬牙忿恨,大骂反贼苏烈:“苏定方,我二人若不将你拿住碎尸万段,誓不为人!”罗夫人问罗成道:“那个哭的是谁呢?”罗成愈发得难过,悲悲惨惨地说道:“娘啊,这就是我父亲在日常提念的苦命哥哥。”罗春过来跪倒叩头,说:“娘啊,儿是苦命的罗春。”秦夫人想起他父子一世终身未能见面,又伤感起来,大家免不了又劝解一番,然后才一同进山。到了金镛城内,先朝见了西魏王,然后秦琼将他姑母安置在帅府之内,有秦母宁老夫人、邱瑞之妻老姐儿俩劝解着。外边三十六友义气深重,大家又劝解罗成弟兄。过了数日,方才踏实。

安定之后,秦琼命人打探刘黑闼、苏定方的动静,要想往北平府进兵,给死去的罗王爷报仇雪恨。在这时有杨广的檄文传到瓦岗山,扬州城设立考场,杨广情愿将天下让与有德之人,扬州城夺玉玺,谁得了玉玺,就将天下让给谁。李密升坐银安殿,与众文武商议此事。李密说:“列位卿家,如今杨广要将天下让人,在扬州设立武考场,要天下各路诸侯去夺状元,谁要得状元,天下归谁,玉玺归谁,杨广就受禅于谁。你们说,孤是去与不去呢?”魏徵说:“主公,据臣看来,这里恐有诈呀!”徐茂公说:“有诈是不假。我夜观天象,扬州一带杀气弥漫天空,帝星昏暗不明,那里不出一个月必有刀兵之灾,隋室将亡,杨广要归天了。”李密说:“那孤是去与不去呢?”徐茂公说:“主公去呀,有西魏的大将,可得传国玉玺;将来受禅即位,可为天下之主,机会不可失去。”李密说:“既然如此,孤就带兵前往。”于是君臣议定,就命魏徵与贾润甫、柳州臣、侯君集、尚怀珠、任敬司、铁子建、屈突星、屈突盖、黄天虎、李成龙、丁天庆、盛彦师、金城、牛盖等保守瓦岗山,西魏王与秦琼、徐茂公、罗成、程咬金、单雄信、王君可、王伯当、谢映登等,带兵五万,前往扬州去夺玉玺。

这天是个黄道吉日,秦元帅将人马点齐,排列成队,刀矛器皿、锣鼓帐篷、粮草等项装载车辆,候令起兵。西魏王李密由亲军五百名保护着,出了瓦岗山,来到军中。秦琼传令,放炮起兵。大炮一响,数万兵将保护着李密,离了瓦岗山,按站而下,往扬州而来。一路之上秦琼派探事小校往扬州打探。这天离着扬州近了,探事的小校禀报:“在天长关外有各路反王扎下连营,有曹州王孟海公、湖北襄阳王雷大鹏、相州王高谈圣、凤鸣王李子通、济南王唐璧、豫州王徐延朗、南阳王朱灿。在天长关有个伍天锡,胯下马,掌中一对双斧,无人能敌,谁杀不过他,他不叫谁过去;如若赢了他,才叫过去呢。如今被他杀了不少,战败无数了。”秦琼吩咐:“再探。”仍然催马前进。这天来到天长关,果见有各路反王大营,秦琼采勘吉地,传令安营下寨。兵丁们挑壕沟,堆土垒,栽埋鹿角,支搭帐篷,埋旗杆,立刁斗,栽大杆,扯纛旗。秦琼升坐中军大帐,点名过卯。诸事完毕,一路远来,人困马乏,歇息了一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