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响三声,关门开放,罗成一马当先,率领三千唐军撞入敌军队内。这时明州兵将正然攻关,见罗成率兵杀出,截住了厮杀。只见罗成在乱军之中将马催开,向敌军横冲直撞,不亚如虎荡羊群一般,杀得敌军挨着死,碰着亡。唐军见先锋如此,亦都奋勇当先,向明州兵将大杀大砍,杀得明州兵将抵挡不住,往下便败,唐军在后追杀。罗成望见反王的纛旗,就向刘黑闼追来。刘黑闼忙叫身旁左右的战将截住罗成,十八员敌将将罗成围在垓心。罗成马未倒退,枪未点地,眨眼之间,十八员战将俱死在罗成之手。明州兵见罗成如此厉害,全都奔命而逃,叫罗成率领唐军追得丢盔卸甲,哭爹喊娘。追到天色将晚,罗成方才回兵。迎头罗春赶来,罗成问道:“兄长何来?”罗春说:“我不放心兄弟,特来接应。”罗成说:“今日天晚,权且回城,明日再战。”于是哥儿两个率兵回归。到了关下,天光已至掌灯时刻,城上头万盏齐明,如同满天星斗落在城上。
罗成勒住了坐骑,向城上叫道:“城上兵将听真:俺罗成得胜回归,急速开城!”话将说完,就听建成在上边问道:“罗先锋,你得胜回归,可有刘黑闼、苏定方的首级吗?”罗成说:“千岁,臣追赶敌军,未能将他二人追上,因为天晚了,收兵罢战。千岁如要他二人首级,容臣明日再往敌营去杀他二人便了。”建成听他这样说法,并不开关,传令:“放箭!”城上唐军便往下一齐放箭,密如雨点,罗成赶紧拨马往后倒退,三千唐军被箭射伤五六十人。罗成仰天长叹。正在此时,忽听有人大叫:“罗成,尔叫关不开,反遭箭射。听我良言相劝,你不如弃了大唐,降我明州吧!”罗成问道:“何人唤我?”那人远远地答道:“苏烈苏定方。”罗成大叫:“逆贼尚不知死吗?”催马上前,苏定方拨马就走,罗成在后便追,罗春忙率三千唐军往下追赶。苏定方随跑随嚷,大骂罗成。罗成追赶了二十余里,天上的星斗已然出全,往前看得十分真切,只见苏定方孤身一人,身旁并无兵将。罗成仍然追赶,苏定方是随骂随跑。两个人一前一后,将马催欢了,奔走如飞,将罗春与三千大兵落在后面。罗成正往前追,忽然苏定方没有了,只听对面有人叫道:“罗成,孤明州后汉王刘黑闼在此!”罗成借着星斗月色光华一看,只见对面有一骑马,马上便是刘黑闼。罗成催马往前猛扑,要想用枪去扎。马往前走,忽然觉着底下一软,罗成说声:“不好!”“呼啦”一声,马就陷在淤泥之中,罗成这一惊非同小可。原来他中了人家的计,马陷淤泥河了。
原来刘黑闼、苏定方攻打紫金关,被罗成杀败,刘黑闼回到营中就要撤兵,苏定方说:“王爷何必如此,打仗有胜有败,胜败乃兵家常理。罗成虽勇,亦不可惧,遇弱者生擒,逢强者智取。我有一计,可要罗成一死。”刘黑闼问道:“计将安出?”苏定方道:“离紫金关不到三十里,靠东南方有条淤泥河,白昼之间不易成功,黑夜之间我们可以在淤泥河附近埋伏一千名弓弩手。主公独自一人在河的对面岸上勒马停蹄,等候罗成,我匹马单戟去往紫金关骂战。如若将罗成骂出来,我可以用诱敌之法将罗成诱到淤泥河,主公在对面叫他,罗成若不留神,一定坠在河内。他到了河内,那马的四条腿儿一定陷在淤泥之中。不容他出来,弓弩手弓弩齐发,就能将罗成用乱箭射死。罗成一死,紫金关唾手可得,唐军可破也!”刘黑闼连道:“好计好计,我们就照此计而行。”于是刘黑闼率领一千弓弩手往淤泥河埋伏,苏定方往紫金关诱敌。他到了关下,恰巧建成、元吉不开城,罗成叫关,苏定方正然听见,他就用诱敌之法将罗成诱到淤泥河。
罗成马陷泥中,只听梆子一响,弓弩齐发,眨眼之间就将罗成射死了。这就是:“瓦罐不离井口破,大将难免阵前亡。”罗成被乱箭射得像草刺猬一般,坠在淤泥之中。等罗春率领唐军来到,苏定方率领埋伏的弓弩手已退。他不见罗成,遍找皆无,呼唤了多少声,亦没人答言。直到东方发晓,天光亮了,才见淤泥河中有一骑马,被乱箭射死,陷于淤泥中。旁边有个死尸,倒卧在淤泥之中。罗春见马是兄弟的坐骑,料是罗成中了敌人的埋伏,被乱箭射死淤泥河。罗春“哎哟”一声,摔下马来。唐军大惊,将他扶起,罗春放声痛哭,唐军亦纷纷落泪。罗春哭了会子,叫兵丁找到村庄,向村民借来木板,踏着板子到了淤泥之中,将罗成扯到岸上,用板子抬走。找到村中,罗春买口棺材,将罗成成殓了,然后雇了一辆车,运柩归里。三千唐军愤而投敌了。
建成、元吉次日得报,罗成在淤泥河被敌人用乱箭射死,二人欢喜非常,秦王的羽党少了一个。少时元吉问建成道:“皇兄,罗成死了,那刘黑闼、苏定方再来攻关,如何是好呢?”建成道:“这桩事我亦没有主意。”元吉说:“不如及早回朝,向父皇万岁另讨大将。”建成说:“亦只好如此。”于是二王就命马伯良暂守紫金关,他们率领亲军又离了紫金关,够奔长安。一路之上平安无事,这天到了都城,宫门下马,在金阙候旨,要见皇上。李渊在宫中召见二王,建成、元吉跪倒行礼,述说战事经过。李渊惊问道:“怎么罗成阵亡了呢?”建成说:“他轻敌贪战,中了埋伏,被乱箭射死淤泥河。”李渊道:“他这样丧在阵前,亦难怪别人。”元吉说:“明州兵将骁勇善战,非我所敌,望父皇另遣良将前往。”李渊问道:“何人能破敌呢?”元吉说:“秦叔宝、尉迟恭可以胜任。”李渊说:“他们与秦王去征湖广未归,候他们回兵之时再遣往紫金关,你二人且在都中等候。”建成、元吉遵旨出宫,二人就在长安候等秦王君臣回兵了。
书说至此,先将二王放在长安,容我将秦王君臣之事先行表明,然后再说这段宫门挂玉带。原来湖广襄阳王雷大鹏在洛阳与众反王会兵,没破了唐军,反将他的儿子雷瑶玉命丧军前,又与唐军结了冤仇。大仇未报,又被罗成杀败,王世充、孟海公、高谈圣俱皆丧命,雷大鹏由乱军之中逃回了襄阳。他仍挂他的旗号,不肯降唐。秦王恐其锐气养成难治,自己向父皇请旨,愿与秦琼率兵往征雷大鹏,李渊就命带兵十万去伐襄阳。李世民与秦叔宝、尉迟恭、程咬金、徐茂公等统带十万唐军离了长安,往襄阳而来。一路之上严申军令,大兵所经之处秋毫无犯,这一天来到襄阳。离城还有三四十里哪,秦叔宝就采勘吉地,安营下寨。简短捷说,营寨安好,歇兵养锐。当日无事。次日用完早饭,有探马禀报襄阳王出兵了,秦叔宝请秦王守营,自己点兵五千,与程咬金、徐茂公、尉迟恭等上马,率兵出营,往南迎敌。
行至中途,望见敌军,秦琼吩咐:“列阵。”炮响一声,五千大兵左右分开,秦叔宝压住大队,往对面观瞧。只见对面五百儿郎一字排开,有两骑马,马上两员大将,一个黑紫脸膛,穿红挂赤;一个黑脸膛,短钢髯,身体雄壮,穿青挂皂。书中暗表,穿红挂赤的叫雷大豹,穿青挂皂的叫雷大彪,都是雷大鹏的兄弟。当下两个人在两军阵前大声喊嚷,请秦琼阵前答话。叔宝拍马临阵,向两个人问道:“你二人请本帅答话,有何话讲呢?”两个人将手中军刃一横道:“秦元帅,恕我二人甲胄在身,不得下马施礼,马前见过。”叔宝问道:“你二人有何话讲?”雷大豹说:“我叫雷大豹,他叫雷大彪,我们是襄阳王的御弟。如今与元帅有要事相商。”秦琼说:“所商何事呢?”雷大豹说:“吾兄自立襄阳王,非是欲得天下。昔日吾兄在故隋太子杨勇驾前称臣,杨广弑君篡位,鸩兄图嫂,大逆不道,吾兄才归湖广,自立襄阳王,欲为大隋太子复仇,讨伐昏君,可惜有志未成。如今隋室已亡,群雄四起,逐鹿中原,使吾兄无所适从,不知谁为继隋之主。今闻大唐受禅,愿在大唐称臣,不知元帅能允我兄弟降唐否?”叔宝听明白了,说:“你们降唐,若果是真,本帅当在万岁驾前代奏,使你兄弟不失富贵。”雷大豹说:“如此甚好。”叔宝说:“你们襄阳王为何不来见我?”雷大豹说:“吾兄身染重病,不能出城。如若元帅愿我们降唐,吾兄还要与元帅一见,不知元帅能入城否?”秦琼说:“那有何难,本帅就随你二人入城。”说到这里,秦琼命他二人在军前等候,自己拍马回阵。
到了阵中,秦琼向徐茂公等说明雷大鹏愿降,自己要入城一见。尉迟恭说:“元帅须防有变。”秦琼说:“不要紧,我与雷大鹏交情甚厚,他不能欺我。”尉迟恭说:“俺放心不下,愿随元帅一同入城,倘若有变动,俺的枪就将他们俱都扎死。”程咬金也说:“俺也放心不下,与二哥一同前往,互相也能有个照应。”徐茂公点头称是。于是秦琼、程咬金、尉迟恭三人一同出阵,来见雷家兄弟。雷大豹、雷大彪十分客气,头前带路,秦琼等三人催马在后,直奔襄阳城而来。进到城中,雷氏弟兄命人准备小船,将秦琼等三人让到内城江心亭中歇息,然后去请兄长雷大鹏。
少时,雷大鹏坐船来到。秦琼等人注目观瞧,只见襄阳王面色焦黄,双眼无神,看上去确实身染重病。寒暄几句,各自落座。雷大鹏说:“秦元帅,自洛阳一别,小儿军前丧命,在下顿感心力交瘁,无意再与天下反王争锋。耳闻唐公受禅,已为天子,在下愿归顺大唐,俯首称臣,不知元帅能允否?”秦琼说:“王爷既有此意,尽管放心,秦琼愿在万岁驾前保奏,王爷仍不失荣华富贵。”雷大鹏连连称谢。又说了几句,雷大豹、雷大彪劝兄长回去歇息,雷大鹏告辞,雷家兄弟相陪出来,坐船护送。这时亭内就剩下秦琼他们三个人了。突然间,就听水声大作,声若牛吼。秦琼、敬德、咬金三人定睛观瞧,只见江水涨起多高来,霎时间将这座江心亭困在当央。
书中交代,湖广襄阳王雷大鹏是倾心归降,但他的两个弟弟却别有用心。原来雷大豹、雷大彪背着雷大鹏不知道,定下这条诈降之计。雷大豹先命人在城内掘通湘江、潭溪之水,然后出城诈降,将秦琼、程咬金、尉迟恭诱到内城亭中,再用水将亭围困,这才将三人软困亭中。雷大鹏去歇息,根本不知道此事。困住三人,雷大豹猛一瞧他三弟,长得好像尉迟恭,灵机一动,就叫三弟假扮尉迟恭混入唐营,去刺杀秦王。
却说雷大彪全身戎装,按着敬德的样子,上马出城,独自归营。他到了唐营,催马往里愣闯,唐营兵将真没看出破绽,由他进营,穿过辕门,中军帐前下马,正赶上李世民升帐办公。徐茂公见雷大彪帐前下马,用手一指,厉声问道:“来者何人?”雷大彪忙道:“尉迟恭。”徐茂公喝令众将:“拿下!”一干诸战将“呼啦”往前一扑,将雷大彪拿获。秦王问道:“军师,尉迟恭身犯何罪,将他绑了?”徐茂公说:“此人不是尉迟恭,他假冒敬德,欲入我营行刺,故而拿获。”当下秦王还有些不信,命唤黑白二夫人前来认看。少时间黑白二夫人来到帐中,秦王用手指着雷大彪,向她二人说道:“你们看这是不是敬德?”黑白二夫人仔细一看,不是他们那口子,忙道:“千岁,他不是敬德。”秦王大怒,向他问道:“你是何人,敢假冒尉迟恭混入我营?”雷大彪见事已败露,隐瞒亦是无益,就将他的来历说明。秦王喝令刀斧手:“将他斩首,人头号令营门!”刀斧手遵命,将雷大彪推出辕门,手起刀落,人头落地,悬挂于营门外。秦王因为秦琼、尉迟恭、程咬金中了敌人诈降之计,生死不明,很是着急,派人仔细打探,如若他等命丧城中,就将全城踏破,鸡犬不留。
却说秦琼被水困住,求生不得,求死不得,好不着急。忽然尉迟恭想出了主意,要由水中乘马而逃,想必那牲口一定会水。他想到这里,就解马的缰绳,哪想没解利落,将秦琼、程咬金的马溜了缰啦!尉迟恭上了马,唏哩哗啦,宝马凫水而行。程咬金这个气就大了,大叫:“黑炭团,你将俺的马给弄跑了,你个人逃了生,你真不是玩意儿!”尉迟恭亦不理他。惟有那虎类豹却有救主之意,凫着水来奔秦琼。这真是“狗有湿草之恩,马有垂缰之义”。当下秦琼上马而逃,剩下程咬金一个人,急得他直嚷。忽然有了主意,他将桌子弄翻,将凳子亦用丝绦拴上,将凳子腿儿弄下来,桌子往水中一放。他坐在桌内,用凳子腿儿当桨使,搅着水,桌子顺水而下。敬德、秦琼到了城外,程咬金亦到了。三个人要走,忽见对面雷大鹏绑着雷大豹迎面走来。
原来雷大彪的人头在唐营号令,有襄阳的探马知道了,飞报雷大鹏。雷大鹏大吃一惊,手足之情怎不痛心?埋怨雷大豹的主意不好,对不住朋友,还将雷大彪的性命饶上了。料着这事不妙,他将雷大豹绑了,来见秦琼等领罪,不料秦琼等已然由水中出来。到了城外,雷大鹏向秦琼诉明其中的缘故,秦琼说:“不要紧,你随我去见秦王,降唐之事有我无妨,绝不有害。”雷大鹏只可从命,与他们出了襄阳,一齐够奔唐营。
到了唐营,秦叔宝叫雷大鹏弟兄在辕门外候令,他与敬德、咬金进了辕门。这时候早有人飞报秦王,秦王喜悦非常,立刻与徐茂公起身出迎。秦琼等向李世民施礼完毕,秦王说:“孤正不放心,元帅归营,孤无忧矣。”秦琼向秦王将雷大鹏兄弟之事说明,又恳求允许雷大鹏归降,勿怪罪他等,秦王点头应允。于是命人将雷家弟兄唤入。雷大鹏为了大彪之事,已然哭得泪人相似,跪倒秦王面前磕头请罪。秦王用手相搀道:“事非汝心所欲,孤赦你无罪。”雷大鹏叩头谢恩。秦王又给雷大豹解开绑绳道:“人各有义,孤能宽者,就可免罪。”雷大豹亦叩头谢恩。于是秦王命雷大鹏弟兄仍守襄阳,善后如何,听旨再定。雷大鹏回到城中,传令改悬大唐旗号,兵将亦都改换大唐的服装,并将所有管辖户口清册、所带的兵将花名册,一并献与秦王。秦王见襄阳诸事已了,与秦叔宝商议好了,拔营起寨,回兵长安。十万唐军鞭敲金镫响,齐唱凯歌还。
一路之上平安无事,直到长安才扎下大营,李世民君臣入城,往宫中面君,将此次出征之事向李渊奏明。李渊龙心大悦,叫他们暂且歇息,俱赏假半月,等到假满再为出兵,征讨四方。秦王君臣退出宫来,各归府第。歇了两日,到了第三天,程咬金来见秦王,禀报太子殷王李建成、齐王李元吉在紫金关害死罗成之事。阅者若问罗成命丧淤泥河的事,老程怎么知道了,书中暗表,李渊赏他们半个月的假,别人都在府中歇息,不往各处游逛,惟有程咬金喜动不喜静,半个月的官假他不歇着,往各处游逛。听人在酒肆里谈论罗成命丧淤泥河的事,他才知道,这天来见秦王禀报此事。秦王一听,他哥哥、兄弟害了罗成,大吃一惊,忙问道:“此事是真吗?”程咬金说:“不敢妄言。”秦王说:“若果是真,孤当不避骨肉之嫌,往万岁驾前据实参奏。”程咬金说:“千岁你打听吧,我还得给秦琼、徐茂公他们送信去哪!”说着,他走出秦王府,真往各处去送信。秦琼知道了,痛不欲生,哭得死去活来。徐茂公等亦是伤感。
次日早朝,秦琼、徐茂公、尉迟恭等俱在朝房见了秦王,李世民好言安慰。铜钟鼓响,天子临朝,文武百官朝见已毕,退立两旁。李世民就将二王在紫金关害死罗成之事据实奏明,并请父皇给罗成伸冤。李渊大怒,以二王竟将罗成害死,立刻降旨,训斥李建成,并命厚葬罗成,户部发给十万白银治丧,追封为王;又降旨命罗成之子袭了越国公;又将乾坤带赐与秦王。这件事秦琼等人心平气和了,建成、元吉可就将他们全都恨上了。而秦王自此天天入朝,自然腰横乾坤带了。